周公解夢夢見嫁人做新娘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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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竺晶瑩

題圖 | 《梅艷芳》劇照

香港詞人黃偉文曾為出道不久的Twins寫了首《下一站天後》,在2003年4月發行,90後女生大概都會哼幾句。這首歌講了年輕女孩實現明星夢後錯失愛情的遺憾,歌詞仍是黃偉文淺白卻淩厲的風格——“即使有天開個唱,誰又要唱,他不可到現場,仍然仿似白活一場,不戀愛教我怎樣唱。幾多愛歌給我唱,還是勉強,臺前如何發亮,難及給最愛在耳邊,低聲溫柔地唱。”

彼時,Twins作為新秀,對歌中事業與愛情之間的矛盾仍懵懵懂懂。但是香港娛樂圈的前輩,在那一年以身詮釋了這首歌的內涵。梅艷芳於11月15日——距離她離世45天——在紅館舉辦了最後的個人演唱會,她一襲白紗,演唱《夕陽之歌》前傾吐了肺腑之言:“我穿婚紗好看嗎?可惜錯過了時間。我也曾經有幾次穿婚紗的機會,但是自己錯過了……每一個女性的夢想,是擁有自己的婚紗,有一個自己的婚禮,我相信自己已沒有機會……撲來撲去也落空。”

誠如黃偉文所寫,“最後變天後、變新娘都是理想。”

幾段戀情,有緣無份。縱使星途坦蕩,歌迷無數,一代天後終是抱憾。如果女權主義者難以容忍一個女子的夢想是嫁人,那大概也是狹隘的女權主義。最坦蕩的態度仍該是,嫁人或不嫁人,都可以是一個女性的選擇,也都是各人的際遇罷了。誰也不必揶揄誰。

天後、新娘

梅艷芳有足夠的好運成為天後。《芳華絕代》正應了她與張國榮的星途——“顛倒眾生,吹灰不費,收你做我的迷。” 這首歌,後來換做別人唱,總沒有他倆對味。

論唱歌,19歲的梅艷芳在1982年舉辦的第一屆新秀歌唱大賽中以一曲《風的季節》奪冠。整個80年代,她風光無限。1985-1989年度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中,梅艷芳連續五屆奪得“最受歡迎女歌星”,並於1989年獲得“叱咤樂壇女歌手金獎”及“金曲金獎”。論演戲,光憑一出《胭脂扣》,就橫掃臺灣金馬獎、香港金像獎及亞太影展的“最佳女主角”。這樣的星運,沒有誰羨慕得來。

如果天後是梅艷芳實現了的理想,那麼成為某人的新娘,就是她未遂的願望。

站在人生的盡頭,她對演唱會的觀眾坦白:“人生便是這樣,有時候你想擁有的東西偏偏沒有,我以為自己在28歲或30歲前便結婚,希望在32歲前擁有自己的家庭,但也沒有。終於過了40歲,我擁有什麼?我擁有你們。但我想提醒你們,如果你們在拍拖,不要考慮太久,不然你身邊那一位,想得太久便會作罷……女孩和男孩的夢想不同,女孩的夢想便是擁有屬於自己的家庭,擁有愛自己的丈夫,有一個陪伴自己終老的伴侶。”

梅艷芳曾努力捕捉過愛情,在八卦周刊裏有跡可循的是鄒世龍、近藤真彥、林國斌、趙文卓。最近熱映的《梅艷芳》改編了她的兩段戀情,也許是電影做了美化的緣故,她與日本男星的感情令人唏噓。

影片中,走紅不久的梅艷芳與日本歌手一見鐘情,她隨即像所有陷入熱戀的女子一樣,無心顧及剛剛興起的事業,時不時就飛去東京。在異鄉,做好三菜一湯等男友回家。也許在最初的日子裏,也不是不快樂,晚飯後,在昏黃的燈光下,他彈吉他,兩人一起唱歌。

但華星唱片的老板蘇孝良為她不值,他忍不住提點梅艷芳:“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很紅了?這些年我見過不少音樂天才,十個有九個都輸在不專心。”

然而,要求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專心,本就太苛求了。如果她真的在20至30歲一心一意專註於自己的事業或學業,也許這個社會稍後又會反過來責問她,為什麼不在過去十年好好戀愛成家?女性的世界,總是充斥著被議論的聲音,永無寧日。

設計師劉培基最通透,用皮尺量著梅艷芳的肩膊,對她說:“女明星販賣的就是性感。性感從哪裏來?七情六欲!如果真心,不妨勇敢去愛。”

也唯有愛過、經歷過,梅艷芳才能在慢歌中唱出唏噓,在快歌裏唱出反叛。

這段感情以兩人分手告終。梅艷芳本著“有頭有尾有交待”的原則,給男友打去電話,剛巧他正要走出家門,鈴聲響了,他沒有接。多年以後,梅艷芳在彌留之際又去見了前度,兩人靜靜走了一段路,他說:“那個電話是你打來的吧?對不起,我當時沒有勇氣接。錯過的愛情,已經成為了人生的一部分。” 梅艷芳聲線淡淡:“我以為自己想要平淡的生活,但平淡與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誰陪在你身邊。”

世事如此,“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我心想,或許有運做天後,都會羨慕彭羚“加冕光圈變天使”那份甜蜜。天後與新娘,是兩種不同的風光。

變天後,在四面臺開唱,臺下山呼海嘯般的禮贊,得到很多很多的愛。這可以引申為一種事業上的成功。我想起政治哲學課上討論女性主義,教授點明現實:如果女性要獲得成功,有些人利用自己的女性特質上位,有些人則必須拋棄自己的女性特質,這可能意味著不結婚不組建家庭,這時她才可以專心同男性競爭。

這仍是蘇孝良所謂的“專心”問題。西蒙波娃是對的,男性從小到大都被鼓勵專心去爭取世俗的成功,而女性卻一路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著,她不被要求奮發向上,只被鼓勵滑下去到達極樂。

婚姻就是這樣一種誘惑。由於很多人難以取得事業上的成就,她們同時被告誡著自己有限期,這時結婚就是退路。不是那麼多人都可以變天後的,但變新娘倒不是難事。既然在事業上取得成就那麼難,不如走一條簡單的路——嫁人,至少在婚禮那一天是風光的。

但是像梅艷芳,緣分段段擦身,臺前的熱鬧與人後的寂寞相映成輝。一個人在諾大的房子裏,總讓我想起李商隱那句“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那些清冷的時刻。她要得不多,真心而已,卻偏偏沒有。

香港女兒

拋卻事業與愛情的矛盾,梅艷芳的俠氣不得不提。天後、新娘各有各風光,但如果做一個俠女,還真了不起。

人人都稱她為“梅姐”,梅艷芳確實當得起一個姐字。她講義氣,常說前輩要提攜後輩。她提醒身邊的後輩:“如果今後碰到肯學的,你們一定要肯教。”梅艷芳對歌迷也講義氣,《壞女孩》因為歌詞大膽被電臺禁播,公司希望也不要在演唱會上演出。但梅艷芳表示,她是因為這首歌紅的,歌迷喜歡,她一定要在秀上唱《壞女孩》回饋歌迷。

金庸有言,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梅艷芳有家國大義,知道如何做一個中國人。一個人的品質,和學歷、背景關系不大,她只讀到中二,卻有一種純金的品質。1997年,香港回歸,她沒有移民,永遠和香港站在一起。2003年,非典肆虐,她作為演藝界協會會長,策劃1:99抗非典演唱會。香港政府不批室內場館,她和團隊就在大球場搭場地,攜同眾明星籌集抗擊非典的善款。港府官員說,之前大球場開唱收到過很多噪音投訴。梅姐回:“如果你們當天收到任何投訴,我親自挨家挨戶上門道歉。”

敢作敢為,與同時代共呼吸,因此梅艷芳才能被稱作“香港的女兒”。

有一次我看香港的清談節目,討論為什麼現在的明星不像當年的明星那樣有星味。嘉賓認為,造星工業一直在距離感和代入感之間尋找平衡。英國學者Nick Couldry說過,在大眾文化中,出色的明星一定要有距離感,但在有距離感之余,偶爾讓你覺得他是真的。“真”是什麼意思呢?比如周潤發也會搭地鐵。很多時候,明星會計算什麼時候讓你看到哪個形象。嘉賓補充道,隨著近十年媒介的轉變,曾經主打的影視歌三棲巨星,如今被更多的“鄰家女孩、男孩”所取代。明星在社交賬戶上與粉絲的互動,似乎把大眾與明星的距離拉近了。

可是在我看來,這種拉近的距離可能是現在的明星更會計算如何多多展示“平凡的一面”。比如他們在真人秀中立人設,鏡頭面前滴水不漏,他們不但沒有星味,一個個都是假人。這樣比較起來,當年的梅艷芳可貴的,是那份真,她是真人。

傳記電影不易拍。有些會聚焦某一時刻或事件來刻畫人物,比如《我與夢露的一周》、《至暗時刻》。《梅艷芳》在敘事上聚焦了她的幾個人生節點,試圖講述人物的一生,難免有流水賬之嫌,於是有人說很多沒有拍又有很多不必拍。但如果電影可以傳達主人公的精神內核,其實已經足夠了。至少,我看到了一個硬頸(倔強)的女性,未在事業上膽怯,敢於坦承情感上的遺憾,又有回饋社會的公益心,她活出了自己。

電影有很多值得落淚之處,我是從《Que sera sera》開始淚眼模糊的。在清邁,梅艷芳看到一個小女孩賣唱,自己四歲登臺揾食的情景歷歷在目,兩番景象交織在一起:

When I was just a little girl (當我還是小女孩時)

I asked my mother, what will I be (我問媽媽,長大後我會變成什麼樣)

Will I be pretty (我將變得漂亮?)

Will I be rich (我將變得富有?)

Here's what she said to me (她這麼對我說)

Que sera, sera (世事不可強求)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一切順其自然)

The future's not ours to see (我們無法預見未來)

Que sera, sera (世事不可強求)

What will be, will be (順其自然吧)

女孩的人生總是這樣展開的,帶著好奇、憧憬,她們將度過普通的或不普通的一生,只是都不會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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