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前男友射到裏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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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王小波在《黃金時代》寫道,對於格外生性的公牛,人們會割開陰囊、掏出睪丸,一木錘砸個稀爛。為閹牛掌錘的隊長,認為人的睪丸被砸上一錘,也能老實。

無疑,雄性的生命力與其傳宗接代能力的強弱,掛上了鉤。

余華在2005年出版的小說《兄弟》,有個情節是,上世紀80年代,李光頭做了結紮手術,身旁的女孩花容失色,脫口驚叫“你是個‘鮮人’啦?”當時,鎮上公雞被閹割後養大,宰殺時口感鮮嫩,稱為鮮雞。

“鮮人”就是這樣而來。

鮮雞、閹牛,甚至鮮人、太監,這些圍繞雄性生殖器官展開出現的口語與意象,直觀地傳達了,數百年來,大眾對避孕措施的陌生與恐懼。

過去,往往有人因為不了解,將輸精管結紮與“閹割”畫上等號,認為是件損害男子氣概的事。但對一些在上世紀末出生、近期親歷了結紮手術的90後未婚男性來說,事實當然並非如此。

1997年出生的大學生迪迪,在23歲時做了結紮手術,當時他未婚未育,甚至還沒有性經驗。

他最初驅動力是在QQ空間看到了一篇“生育風險”的帖子。驚訝於孕育對女性帶來的傷害,疫情結束後,迪迪便懷著“搞快點”的衝勁,預約了醫院。

進手術室後,他躺在床上,雙腿分開,不忘囑咐了醫生一句,“多切點。”

“切”,是輸精管結紮手術中,至關重要的環節。即,在陰囊兩側部分麻醉,切開皮膚,挑出輸精管並剪斷、切除一部分,分別結紮兩斷端再包埋,檢查無出血後,最後縫合皮膚。

術後,除了精子不能射到體外,其余一切正常。

動畫模擬結紮手術過程

這條輸精管,被很多人以為是男性尊嚴。但我們采訪的三位90後未婚丁克男性,態度都相當隨意。

迪迪是希望多切點,“不復通也沒關系”,1998年出生的陳續講了自己被剪的精確長度,“5厘米”。

幾天前剛30歲的皮皮則戲謔,切除的部位,像鴨腸一樣,只是可能比鴨腸細兩倍。

2020年7月16日,六月初七,對有些人來說,是第18個周傑倫日,但對當時的研一學生迪迪來說,這只是一個能盡早去結紮的日子。

實際上,這天之前,他經歷的過程並不普通。

左為迪迪,按受訪者要求打碼

當時正值新冠肺炎疫情剛剛結束,迪迪還在江蘇某211高校計算機學院讀研究生,外出管理非常嚴格,臨近暑假,學生流動增多,校外開了一家水上樂園,他以出來玩的由頭,趕緊告了假。

幾個月來,他找了給未婚男性結紮的醫院很久。

起先,他通過搜索引擎找了近十家當地的醫院,都得到了不做結紮的回復,唯一沒有拒絕的那家,卻需要患者已經結婚的證明。

迪迪不死心,設法通過貼吧找到了一家蘇州的醫院,和醫生溝通時,又擔心自己年紀小不給做。不得已,他編出了自己已婚二胎,大兒子1歲多、小女兒馬上出生,老婆不便陪同的理由,才得到了能做的允許。

為做結紮手術,迪迪不得已編造自己已婚二胎

隨即,他從無錫坐了15分鐘高鐵,來到了蘇州。

當天,迪迪憑身份證辦理了住院手續,交2000塊押金後,在病房裏躺著等了3個多小時,這段時間,他有點忐忑地想:

自己這身份編的是不是有點過?我國男性法定22周歲才能結婚,23歲的自己怎麼可能孩子1歲多、老婆正懷著二胎?

所幸最後還是上了手術臺。他平躺著,分開了雙腿,下體手術部位被打上了麻藥,醫生把輸精管挑起再剪斷的時候,迪迪感到睪丸傳來了一種被拉扯的感覺,但“痛感在正常人能承受的範圍內”,陰囊左右兩側都用了同樣的方法。

全程僅用半小時就做完了,“甚至比一節課的時間都短”,後續也相當平淡。

術後三天,迪迪將自己的感受分享到了朋友圈

護士把迪迪推回了原先等待的休息室,休息了一個多小時後便能直接出院,走之前,他收到了退還的1200多元押金,算下來,這場手術僅花費了30分鐘、不到800元。

采訪中,迪迪透露,手術開始前,他特意叮囑了醫生,“(輸精管)多切點兒”。查閱維基百科時,他知道0.4%接受結紮手術的人會不經過任何手段就復通,擔心自己會成為這0.4%的人。

但歸根到底,為什麼一位23歲的大學生,要在未婚、甚至沒有性經驗的時候,就去結紮?

迪迪回憶,童年的時候,自己也曾有過對未來孩子的向往,起初是出於一種模糊的孩子氣,但長大之後,他在QQ空間看到不少有關女性生育風險的帖子後,升起了對未來女朋友的無限擔憂,以前那種“不就是生個孩子嗎?”的想法消解了。

子宮脫垂、羊水栓塞、產後抑郁、麻醉後遺癥……自己對孩子的喜歡,真的抵得過讓女朋友遭這些罪的痛苦嗎?而且自己真的有那麼喜歡孩子嗎?

他記憶裏始終存在一副難以磨滅的畫面,本科期間跟團遊玩時,車上有對父母帶著的孩子吵著要玩王者榮耀,讓四周都不安生,而身後那對丁克(不生育人群)老夫婦,身體健康、面帶笑意。

這讓他覺得,同樣是婚姻,有孩子和沒孩子就是兩種生活狀態。

迪迪從此開始認真考慮,自己未來是否真的必須要小孩這件事。最終,他覺得結紮只是一種小手術、並不是不可逆,而且,就花了幾百塊錢,自己似乎就能掌握人生的主動權,不再因為孩子意外到來的可能性亂了陣腳。

“男性結紮與女性結紮對比起來,不僅損害性可以忽略不計,另外,如果兩人是丁克情侶,也能給伴侶一顆愛心丸,不會讓女生四、五十歲的時候,擔心男友反悔後自己該怎麼辦……”

“生育是由女性來完成的,作為男性,主動照顧女性其實是一項重要的責任與擔當。”他希望自己的伴侶放心。

日劇《花束般的戀愛》

結紮一年多來,迪迪有了很多向他咨詢結紮的新朋友,而最近,咨詢的人又變多了。

幾乎沒人會問輸精管切的長不長,確認未婚能不能做、需不需要家屬簽字、多少錢在哪能做,就去做了。

有趣的是,豆瓣、知乎上給他私信的人群還多是00後,甚至有一位2004年出生的男孩。

迪迪知道,很多韓國高中生已經做了結紮手術。天津師範大學教授王向賢曾統計,中國家庭避孕責任有八成由女性承擔,而韓國的男紮相對使用率高於女紮,男性結紮的比例是女性的三倍。但出於善意,他還是勸這個弟弟成年後再做決定。

《running man》主持人haha在今年4月表示要為了老婆去做結紮手術

迪迪明白家長暫時同意自己丁克,但始終還是懷著一個傳統父母的期待,雖然父母說了“你不想生、我不會逼你”,但他們始終認為,迪迪只是年紀太小了,等到30歲就會想要小孩了。

對此,迪迪選擇死死瞞住,最好永遠也別讓父母知道,他調皮地開玩笑,“到時候(30歲),就堵死了,通不了了。”

1998年出生的陳續是山東人,目前在上海某互聯網公司工作,進社會早,2015年,他歪打正著地進入了計算機行業,趕上了智能手機的風口。現在,陳續的收入足夠讓他一個人在上海舒適地生活,一起工作的同事已經年入兩百萬。

但他腦海中,始終難以磨滅應試教育帶給自己的印記。

他開始焦慮,如果未來要了小孩,孩子在上海上學,先得有個房子,其次是大大小小的輔導班和其他的配套設施。應試教育會讓孩子痛苦,但自己又沒有足夠的條件讓他接受最優質的教育......

那,自己的錢究竟夠給孩子在一線城市好好讀書,再保證一家的生活質量嗎?並且,僅從想要的程度而言,孩子對自己有這麼大的吸引力嗎?

他曾從別人口中聽過一種說法,生小孩,某種意義上是對死亡的一種回避。“給世界留下一個有自己基因的種子,下一代再生個孫子,然後是重孫子,通過基因的傳遞,便能變相地實現永生。”

《不宜生育》劇照

但人們畢竟也無法逃離生老病死,陳續想。“生小孩後,小孩是小孩,我們還是我們,我們不能把孩子的成功歸功到自己身上”,比起繁殖欲望,他更希望自己能創作出一些論文或別的作品,讓這種意義上的“孩子”流傳幾百年。

兩年前,陳續20歲,就有了結紮的想法。入行的早,一些同事比他年齡大一輪,都做了家長,觀察他們,陳續的第一感覺是“收入其實很高,年薪200萬是有的”,但是,“好辛苦”。—— 他們的收入基本上都給了孩子們。

陳續印象特別深的一次,是跟同事一起吃午飯時的一句話。公司當時調整了薪資結構,部門每個人每月會多發8000至10000元錢,他調侃做了父親的同事,是不是這次可以藏點私房錢了。

同事淡淡地說,私房錢不都是得給孩子花的嗎?這讓陳續更想不明白,人為什麼非要這麼過呢?

日劇《非自然死亡》

陳續開始找能做結紮的醫院,這一找就找了兩年,其中,他又遇到了一件事,醫院不讓未婚的年輕男性做結紮,必須得讓家人寫證明、錄視頻證明知情同意,他找到了父親,對方卻說得讓兒子給他50萬元,才去幫兒子做這個事情。陳續頓時覺得太沒勁了: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就不能自己主宰自己的身體了嗎?

今天春天,他終於邁出了那一步。手術總共做了一個小時,輸精管切下來後,陳續看了一眼,大約有5厘米的樣子,感嘆了句“還挺長”,便毫無留念地離開了手術室。結紮,只是通過切除輸精管,把具有活力的精子阻斷了,男性的其他性行為一切正常,出不來的精子也會被身體正常吸收消化掉,只有少數人會因為消化不了,而睪丸疼痛。

但陳續想,疼痛是少數人會遇到的事,而即便痛,那種感覺也是兩三年之後才會有,相比避孕套、避孕藥、或者懷著僥幸心理的無避孕性行為,男性自己結紮反而是最安全的方式。

他不喜歡現在一些年輕人還沒想好要不要小孩,就因為避孕措施不周,反而意外迎來孩子,然後稀裏糊塗結婚再過一輩子的故事。“為什麼想不開?不提前規劃好自己的人生?”陳續覺得,自己出身比較差,靠努力才有了現在的生活,幸福需要有舍有得。

“有些事強求就是會很痛苦的,我知道我管不住自己。”所以一定得提前規避,結紮就是一個選擇。現在,陳續對自己的生活狀態很滿意,旁人都當爸爸時,結紮後的他,會覺得自己還有能選擇不當爸爸的權力,突然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而且相對女性帶環,男性結紮相對輕松,作為親歷者,他覺得就是傷口縫了幾針。

即便兩三年後,少數人會有痛感,但對於整體的目的來說,只是一個小小的代價。

日劇《非自然死亡》

但男性結紮現在還比較少,“給我做手術的大夫都說少,他們見過的病人總該多吧?他們都說很少,為什麼呀?萬一有女孩不小心懷孕了,我又是那麼堅定地不想養,讓她打掉嗎?這個話我也感覺說不出口……”

他不懂,沒有結紮的其他男生,莫非就能說出口嗎?

1991年出生的皮皮,終於在今年的3月11日,30周歲生日的前半年,做上了結紮手術。他曾經從事健身行業,現在隨女朋友一起在重慶工作、生活,之前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福建省成長。

家鄉是一個相對傳統、宗族觀念非常根深蒂固的一個地方。

從小獨立的皮皮卻懷著“兒孫自有兒孫福,沒有兒孫我享福”的心態,逐漸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健身時的皮皮

丁克的想法從26歲開始湧現。

2017年,皮皮和當時的女朋友分手了,還在一起時,他們曾溝通要小孩的事情,皮皮感覺自己懵懵懂懂的,由於不是女生,無法親歷生育的全過程,所以被動當父親,似乎可行又不可行,比較迷茫。他開始問自己,自己真的適合當父親嗎?

2018年時,皮皮堅定了自己的丁克信念,想通過做結紮手術,把丁克做徹底一點。他尊重想要結婚生子的人,覺得結紮對這些人來說是個人選擇,但認為,對一個丁克男性,有必要通過結紮主動承擔避孕風險,不然就是給不作為找借口。

今年初春,進行手術前,皮皮簽了一張“醫患溝通表”,住進了醫院,做了檢查,第二天早上,進行了一場半小時左右的手術。

做完手術,皮皮把這件事發了朋友圈,配圖是自己在病床上和母親視頻的照片截圖,狀態是所有人可見,他不怕家裏人會說什麼,因為親朋好友裏有些也說教過皮皮,但都說不過他。

假如外界說,現在只是年輕,長大後就想要孩子了,皮皮就會反駁,“我都30歲了,還年輕嗎?還不懂自己要什麼嗎?你這麼說,首先都沒有把我當成一個成熟的人平等交流,能說服我嗎?”

面對“沒有孩子會遺憾”這個句式,皮皮會說,“人生有那麼多遺憾的事,咱們也不差這一件。這輩子想反悔的事太多了,我們不應該提前為此假設,而且就算萬一以後真的反悔了,也不會覺得要去彌補、挽回什麼,畢竟,人都要向前看。”

萬一被說教“沒有孩子養老送終以後會孤獨”,皮皮也有自己的理論,“樂觀一點,說不定活到50歲就死了呢?”他覺得,不要總想著養老怎麼樣,當下活得快樂最重要,一直想著養老的事情,說明當下沒有認真地生活。

歸根結底,皮皮認為,男性應該主張主動承擔避孕的責任,尤其是丁克男性。

皮皮的結紮手術住院期間

他覺得,自己是丁克,但其他結婚生子的非丁克家庭也相當正常,地球幾十億人,有人選擇生,有人選擇不生,都是順其自然的事情,生育與否只是一種生活方式。

而且,比起好好生活,生活方式的討論可以忽略不計。“世事無常,疫情、暴雨等天災都是根本就意料不到的,所以格外要珍惜當下、把今天永遠當成人生中最後一天來過。”

所以,“采訪就速戰速決吧,下午五點多了,我得出門去買菜做飯等女朋友回家了”,皮皮笑著說。

皮皮和女友一起養的貓

同樣聊起女朋友的話題,迪迪則表示,還在追求中,沒有成功也沒有失敗。

去年,他是在一個討論帖裏,發現了現在讓自己心動的那個女孩,兩人網上認識後,在蘇州那家做結紮手術的醫院門口第一次見面了,逛了一天。更讓他心動的是,女孩是“姐姐型”,自稱脾氣比較壞,會幫前男友管錢,並且會看男朋友的手機,他設想了一下和女孩的未來,如果讀博順利,學校給的補助金,是完全夠他們兩人花,然後再存下幾千塊錢的,如果實在讀不了博士,找一份“9點上班、18點下班,每周上5天”的工作也不錯。

迪迪覺得,沒有哪兩個人是天生適配的,篩選第一、引導第二,感情需要磨合。

迪迪在朋友圈分享了自己的感情觀

采訪時,迪迪正在回家的路上,全程在公交車上接聽的,晃晃悠悠的車程,筆者曾擔心他會礙於“男性尊嚴”,不方便在公眾場合說出結紮這個詞。還問他,會不會擔心“公公”“太監”等汙名化詞匯,覺得做了結紮手術後不好意思往外說?

迪迪卻笑道,結紮很正常,而且汙名化“結紮”的言語本來也不是女性說出來的。“說這些話的人對結紮一無所知,社會太大了,為什麼要在意一個啥也不懂的人的想法?”

笑聲和音量,都和講自己去上海迪士尼樂園玩極速光輪玩了5遍、最後一次還坐了第一排的奇遇一樣興奮。

日劇《非自然死亡》

就這樣,被汙名化的結紮在我們的討論中,一次又一次回歸它“避孕”的本題。

其實,丁克,不過是對人生,一種正常的選擇;而結紮,只是對生活,一次平常的體驗。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網絡文中,迪迪、陳續、皮皮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