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洗桃子好多後毛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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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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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ngjiang

竹業的背影

呂六一

大家都知道蘇東坡的名句“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東坡先生借竹子道出了自己高雅的品味,也引得無數後人共鳴贊賞。竹子的形象、生態和風格值得向往,而千百年來,竹子在人們生活中已到了隨處不離、時時要用的地步,由此形成了竹子精神的堅實基礎。

小時候,我們吃飯用竹筷;吃完飯,剩菜放竹櫥,剩飯舀到竹飯籃;睡覺用竹床。記得家裏父母用棕繃和鑄鐵床架,但小孩分床了,兩只竹馬(一種簡易竹架)架在墻角,擱上一張竹榻,我家弟兄三個,就睡兩副這樣的竹床,左右鄰舍也大抵如此。曬衣物用三腳竹架或節節高支起竹竿,久雨放晴,屋前屋後空場上總是色彩飛揚。夏日睡覺,一床發紅的傳代的篾席是至高無上的享受,沒有之一。傍晚乘涼,竹凳最適宜,又涼爽又有靠背,一把蒲扇,劈啪劈啪,那是大人小孩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候。如果能夠搬出一把竹躺椅,搖上一把竹折扇,扇上畫著梅蘭竹菊,那就是風景中的風景。童年的快樂中,少不了竹子:竹蜻蜓、蟋蟀竹管、竹篾紙鷂、竹管啪啪槍……過來人都會念叨。松江人上街,喜歡挎個竹籃,這叫“上鎮籃”,因為“手裏不拿籃,強貨(取音,意為便宜貨)哪裏來?”竹籃的功能好過現在的塑料袋,而攜帶的普遍性只有手機可追。竹器更是個體農業的重要工具:鐵搭、鋤頭、扁擔、竹篙、竹扒、竹篰、竹篩、竹匾、竹籠……不勝枚舉。

如此龐大而實在的竹業王國,必然有一個提供支持的社會系統,竹材的運輸就是一個重要環節。松江佘山的毛竹蔥郁茂盛,但數量少、材質嫩。散在村鎮的竹林,點綴著環境,也只是家庭用竹的補充來源。那時的竹材,主要來自浙江,依靠水運,運輸過程充滿艱辛。山上砍下的毛竹,被拖到水邊,順著山溪衝到河灣。紮排工將毛竹梢頭敲扁,用竹杠夾住,竹繩捆緊,約20根一紮,形成“三角排”。如此十數個排,梢壓著尾,就像青蛙靠著青蛙。排上再搭個茅棚。兩三個放排工上排,一頭一尾,控制方向,順流放排。數天或十數天,炎炎赤日、凜凜寒風,工人們吃住都在排上,穿城過江,猶如闖關,需刻刻留心,水中碰撞或散排,場面不堪設想。後來有了拖輪,層層相疊的三角排改成了方排,如糖果成串地連著,運輸量大大提高,但危險依舊,潮水裹挾長長的竹排,非經驗老到、膽氣過人不能操作。

松江竹行(唐西林 攝,松江檔案館 存)

竹排運來,儲存和交易在竹行。那時松江鎮上大的竹行有兩爿:徐涇橋東側、秀野橋東堍,另有一些竹倉庫,都坐南朝北,背靠市河,以利停排搬運。馬路橋向東因市河狹窄,竹排進不了,所以再無竹行竹庫。秀野橋東堍的竹行,有竹籬圍住,又用竹片編成的竹板加固,面積很大,其他行業的店鋪無法與之相比。行內一棵元寶樹,可說是中山路上最大的樹,站在秀野橋上望去,一片濃蔭風中婆娑,似在訴說著竹業的古老傳承和竹行的悠久歷史。圍繞大樹,分隔排排竹架,各類竹材齊齊矗立:竹梢用做簡易棚屋的椽子;竹身是各類竹器的主材;也有剖開的竹條,或者竹條編成的竹板;帶根的青竹可以選作鐵搭柄;帶枝的青竹可以修剪成節節高……有時會有桃子竹到貨,這是一種竹管渾圓的細竹,於是,男孩奔走相告,湊錢買上一根,截開分配,做成啪啪槍或水槍,得意非凡。如果到了斑竹,女人們會相約前去挑選,這種竹子細長勻稱,竹身呈古銅色,做帳竿竹最合適並顯示品位。

竹材要成器,靠的是竹匠。竹匠有三件寶:一雙手、一塊墊片和一把竹刀。竹匠的手骨節粗大,皮膚粗硬,皮肉厚實。那是長期磨煉的見證,還是竹刺穿戳的結果。老竹匠的手擼下去,竹片上的毛刺折了,手上毫無破損。這雙手下,竹不是竹,是庖丁手下的牛,是全家的靠山,是男人的得意。那塊墊片不是最緊密的帆布就是最結實的牛皮。竹匠的手藝在腿背上施展,這塊墊片就是施展手藝的舞臺。竹刀其實不止一把,根據取材的需要有區別,但都是鍛鋼卷把、厚背薄刃,便於發力和推進。

竹業的廣泛用途促使竹藝有細致的分工,主要是外場施工的竹建和內場加工的竹編。松江的竹建工匠曾創造奇跡:解放初,他們為南門糧庫搭建了巨大的糧倉頂棚;松江第一座水塔、六十年代中期西林塔為消除安全隱患的截角去檐工程、解放後方塔的第一次修繕,這些腳手架都由他們搭建。他們用毛竹支撐、竹篾纏繞,那樣的立面、高度和那麼多的節點,沒有自信的手藝、嚴謹的作風和豐富的經驗,何來安全無虞順利完工。

竹編更講究技巧,第一個基本功是劈篾。最好的竹匠能在一片毛竹上劈出12層篾片,最薄的篾片厚度半個毫米。沒有數年的蘿蔔幹飯(指學徒生涯)磨不出這個本事。最見竹編技術的是蒸籠,層層套著,接口滴溜滾圓又嚴絲合縫,上竈蒸物時可以有白霧蒸騰卻不能噴氣滴水。

當時,塔橋西側李家祖傳手藝制作的紮蒸制品(蒸籠、蒸架、罩籃、飯籃、洗帚等),城鄉聞名。包家橋的篩子、勾月弄的竹藤制品、嶽廟南面的籃和匾、秀南街的筐和篰,都是有口碑的。松江的竹器店在中山路秀野橋到寺基弄這一段最密集,門店就是工場,顧客只管挑選,工匠自顧幹活,價格不二,童叟無欺,竹品質量和竹匠信譽不成問題。橫街竹店的圓絲籃精工細作,篾勻漆紅,有托底有罩蓋,外觀賽過今日的禮盒,深得準新娘的青睞。嫁妝上放一對,熠熠生輝,坊間的贊許立即提升。寺基弄西側沈小弟兄弟三人,都是竹匠,誰有特殊需要,找到他們,一定會給你做出模樣。

那時松江的葉榭鄉和大港鄉沈溇村曾是竹籃編織之鄉。沈溇的鄉民們冬閑編籃,或送去跨塘橋西的娘娘廟,那裏有人收購。或在春耕之前,用竹杠挑著,結伴沿鐵路走去上海賣籃,形成傳統,也成為上海人的牽記。現在沈溇和葉榭的竹編已經成為松江非遺的寶貴資源。

上世紀五十年代,公私合營,竹匠被組織起來,成立了以竹編為主的光榮紮蒸合作社,坐落馬路橋西;以竹建為主的紅光竹器合作社,坐落秀野橋東堍。後兩社合並為松江縣竹蒸藤柳社,社址為原紅光社處。合作社建立了職工生活保障制度,實行記時制和計件制並舉的工資制度,既有利於保持工人的勞動積極性,也有利於技術交流和大件工程的承接,順應了時勢的需要。社裏推行機械化,購置了皮帶輪車床、手搖劈篾機、砂輪等工具。但也僅限於此,這些設備幾乎替代不了工匠的手藝功夫。那時還招收了唯一的一批學徒,又吸收家屬參與輔助工作,外包發貨做傘骨扇骨等,這些都得到職工的歡迎。

八十年代,科技迅速發展,塑料、鋁材和鋼鐵蜂擁進入生活領域,傳統竹業首當其衝,迅速沒落。竹業社搬至跨塘橋,增加藤椅、棕繩等產品,又加工小五金自救,八三年並入華達電扇廠,職工或退休或轉行,松江傳統竹業的歷史可以說在這時畫了個句號。

松江竹匠唐明星為醉白池公園編制花色竹籬笆

竹業社的使命完成了,但有一個人接過了竹業傳承的重任,成為松江竹業史上的一顆明星。他的事跡上過《松江報》《新民晚報》,那就是年已七十五歲的竹匠唐明星。唐師傅小學畢業經人介紹進竹業社,當時招收的那批學徒共五人,現在只有他一人堅守行當。他熱愛竹藝,吃苦耐勞、恭敬待人、虛心求教,技藝很快長進。圖形放大的比率法、圓面把握的“比三加一”法,他運用嫻熟。唐師傅收集有上百件制作竹器的工具,他的師傅解放前去哈同花園做竹籬留下的圖樣,他還存著。松江醉白池公園的處處竹籬,是他精湛手藝的展示。一次,他去青浦小蒸參觀竹藝展,解說員說展會收藏的一件古董竹器,不知何處起頭編織,唐師傅一番端詳,解開謎團,留下佳話。

最近松江的上海城市科技學校開設了竹藝課程,唐師傅被聘為兼職教師,他帶徒授藝的夙願得以實現。那天拜訪唐師傅,看到了三角眼的、方眼的、六角眼的竹籃,看到了截下的竹筒、剖開的竹篾……唐師傅高興地說,竹藝還會發展,花樣、吉祥文字圖案、工藝觀賞籃、禮盒、擺件、花窗、藝術籬笆等,都需要創新設計。他心中的竹子一片青蔥。

花絮

收錄有本文的《松江老字號》出版後,本文作者呂六一老師和文中的松江竹匠代表人物唐明星師傅來到松江區史誌辦,兩人巧遇後,又深情地回憶起采訪和寫作本文時的點點滴滴,並手捧新書留下了這張對傳承松江竹業記憶頗有意義的合影。這也是《松江老字號》牽出的一段緣分。(洪姝佳 攝)

資料:松江微歷史

編輯:韓佳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