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化驗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2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晚清小說史》寫道:“當時譯家,與偵探小說不發生關系的,到後來簡直可以說是沒有。如果當時翻譯小說有千種,翻譯偵探要占五百部以上。”

想來也是常情,翻譯本就是件苦差事,偵探小說無疑有趣得多。當時譯家除了《天演論》《國富論》,恐怕最喜歡的還是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集》和愛倫坡的《杜賓偵探案》。

在域外偵探小說傳入中國18年後,程小青成為了中國原創偵探小說第一人。1914年,他在《快活林》投稿《燈光人影》,主角“霍森”由於排版原因被改為“霍桑”。

與霍桑一同出現的,還有孫了紅的《俠盜魯平奇案》、陸淡安的《李飛探案》、俞天憤的《中國新探案》等。這些民國偵探,與古代的《包公案》《狄公案》等公案小說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吸收西洋偵探小說的套路上,加以了豐富的本土化改造。

民國偵探多,也就不難理解百年後的民國探案劇大熱。自2014年的《紅色》掀起民國探案風,2017年的《河神》完成類型化探索,民國探案劇越來越呈流水線生產模式。

今年的《河神2》《民國奇案》《旗袍美探》,待播的《心宅獵人》《潛夢追兇》《偵探語錄》均是民國背景的探案劇。與古裝探案的簡陋不同,和現代刑偵的手法有異,民國探案劇形成了“半土半洋”的推理畫風。

說它土吧,人家有留學生和“賽先生”,基本的解剖和痕跡偵查有模有樣;說它洋吧,真正厲害的監控和DNA檢測手段尚未登場。技術空間的漏洞,不僅讓完美犯罪成為可能,也給偵探們的主角光環大開方便之門。

旗袍和探案哪個更重要?

和名偵探柯南體質相仿,馬伊琍在《旗袍美探》中飾演的蘇雯麗,也是一個走哪兒哪出命案的“死神”。去別人家吃飯,男主人暴斃。坐火車旅行,女富婆失蹤。哪怕是看戲,角兒都能當場倒地。

和她相愛相殺的,是高偉光飾演的羅秋恒探長。巡捕房查毒品,蘇雯麗把《春秋繁露》嘰裏呱啦一通背誦,指出真正的交易地點。羅探長直接跳過論證,就讓手下去鐵塔的投影處搜查。

要不是馬伊琍人美旗袍多,早就因為妨礙公務被關進號子了。《毒品疑雲》裏,她借上廁所摸進了案發現場;《啼血夜歌》裏,她搜出了死者身上的一卷錢沒告訴探長;《書店魅影》裏,迫於無奈才交出書背裏的重要線索。

羅秋恒發怒要把蘇雯麗給關起來,她一邊裝腳崴了,一邊給探長餵甜品。在“美人計+美食記”的雙重誘惑下,羅探長經常為了一盒蝴蝶酥墮落地“分享”證據,和我們社會主義新中國的人民公安怎麼比。

高偉光的假正經,和馬伊琍的真撩人,不失為探案之余的調劑。《旗袍美探》的人設比案子精彩,“軟懸疑”與“輕喜劇”的結合避開了燒腦的麻煩。

《書店魅影》中,丫頭小桃子用平底鍋敲暈了嫌疑人。馬伊琍問她為什麼半夜拿鍋,小桃子說餓了想煎蛋。馬伊琍用翻譯腔感嘆:“哦,你餓得可真是時候。”要不是馬伊琍穿插了上海話,感覺她下一句就是“我的上帝呀”。

改編自澳洲劇《費雪小姐探案集》,《旗袍美探》除了繼承摩登浮誇風,也做了相應的本土化處理。費雪小姐是一位激進的女權主義者,她啟發助手桃樂西:“打扮首先是讓自己感覺良好,順帶吸引一下異性。”

轉到蘇雯麗處,平權色彩變得相對溫和。她不像費雪,一集換一個男伴當女版007,而是和羅探長搭固定CP;她也偶爾痛斥男人,但都是基於劇情走向。搞大女傭肚子的富豪被她罵老東西,已有婚約還撩人的公子她也看不起。

原劇的同性色彩,也沒有完全抹去。《啼血夜歌》中的安子玉和塗漣文就是一對同性戀人,他們被拍到親密照的記者威脅,迫於聲譽只好給錢封口;蘇雯麗的兩個司機小譚和老宋,也經常打情罵俏。小譚要回鄉種葡萄,大家都說老宋“吃醋”了。

輕喜劇的主導,讓《旗袍美探》的價值輸出退居次席。盡管兇手還是苦大仇深,但都缺乏引起觀眾共鳴的情緒點。不管是婚姻不幸的富太太,還是身世浮沈的女明星,蘇雯麗都采取了冷靜的“旁觀”視角。只理清客觀邏輯,而不做主觀代入。

破案的“三人組”與“魔都夢”

夜上海的十裏洋場,外加士農工商的人物群像。豐饒無比的外表,卻難以掩蓋民國探案劇的同質化傾向。拋開時代建築、流行服飾、審美趨向,絕大部分劇集都是在用“民國符號”做“本格推理”。

主角優越的出身,註定了他們眼光的局限性。《旗袍美探》中的蘇雯麗,剛到上海就繼承了母親的別墅,買了奔馳新車,請了一個管家,雇了兩個司機。尤其是她鍍金的小手槍,精巧的可以裝進手包裏,是身份地位的外化象征。

《民國奇探》中胡一天飾演的路垚,更是康橋大學數學醫學雙學位獲得者,表面交不起房租,實為隱藏富少。

如果走青春化路線,“精英二代”就更多了。《河神》中張銘恩飾演的丁卯,是漕運商會的少爺,留學德國修的法醫。《民國少年偵探社》裏,南宮朔是軍二代,父親是三省聯軍總司令南宮傲。《心宅獵人》裏,祝緒丹飾演的元慕青也是軍閥之女。

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以精英階層為主導的民國探案劇,形成的破案聯盟也非常值得玩味。所謂的鐵三角,一般是“精英主角+新晉中產+草根奇人”的金字塔模型。

以《河神》為例,精英是丁卯,中產是河神,草根是小神婆;在《民國奇探》中,精英是路垚,中產是張雲龍飾演的探長,草根是青龍幫幫主獨生女白幼寧;而在《心宅獵人》裏,精英是心理醫生秦一恒,中產是女捕快元慕青,草根是擅長祝由術的江爍。

精英負責推理破案,中產主營辦事跑腿,而草根奇人必須要會點稀奇古怪的東西。《河神》中的小神婆負責占蔔看相,《心宅獵人》中的江爍可以進入嫌疑人的心理時空,《潛夢追兇》中的袁不解擁有解夢術。

除了人設的趨同,這些探案劇的敘事基本采用典型或非典型的單元劇。《旗袍美探》一共15個案子,案子之間獨立成篇。《民國奇探》節奏更快,36集破譯了23個案件。兩部劇均是典型的單元格局。

《河神》基本每兩集一個案件,從薛府小姐溺斃、黃府探冤、領事館之亂,環環相扣地指向隱藏副線“魔古道”,屬於非典型單元串聯;《心宅獵人》結構相仿,每個案子都會牽扯背後的神秘力量,作為“超文本鏈接”一步步揭開最終面紗。

限於時代背景,上海是民國案件的高發地Top1。《紅色》《紳探》《旗袍美探》《民國奇探》都在上海,仿佛別的城市放《夜上海》是犯法的。外灘的景色一律特效制作,碧波蕩漾的海面上停著郵輪,街上的人像玩具兵走來扭去。

民國探案,或許也需要點現實主義

說要科學破案,可是一到細節就乏善可陳,甚至經不起任何推敲。《河神》裏最好笑的是開頭,因為郭得友會潛水,兇手會潛水,所以丁卯就懷疑爸爸是郭得友殺的。

《紳探》裏的秦小曼望一眼傷口,就能得出速度距離等作案數據,有悖現代刑偵學常理;《旗袍美探》裏陳龍客串的法醫,給馬伊琍帶去的茶壺液體化驗,辦公桌上的試管裏裝的全是五顏六色的粉末。凡此種種,幾乎成了民國探案劇的通病,較真索性別看。

而單元劇的結構,導致兩三集的體量很難鋪陳出精彩的案件,甚至無法規避觀眾過早猜出兇手的風險。它們一般遵循好萊塢“設疑-釋疑-解疑”的三段式結構,設疑多以死亡開場,釋疑往往獲得天降線索,解疑傾向於揭開人性假面。

類型熟化的弊端,在民國探案劇上體現得淋漓盡致。看起來最不可能的那個人就是兇手,被揭穿之後往往要控訴命運的捉弄。《旗袍美探》裏的富豪太太,實際過著和丈夫貌合神離的婚姻;《民國奇探》中自導自演的葉歌蕊,陷害他人只為讓自己的畫作留給心愛的人。

這個時候,主角們再出來指責或心疼兇手兩句,案子便可以告一段落。出身精英的他們無法對兇手感同身受,除了基本的道德範疇,難以引出深入的思考。加之民國背景僅僅是借用,劇集中就更難出現與時代脈搏交匯的內容。一個大洋可以讓碼頭工生活兩個月,對於蘇雯麗來說卻只是一次小費。

當然,作為偵探劇的殼子,民國背景的安全性是顯而易見的。只要不指涉敏感的年份,把時間設定在三十年代中期以前,過審相對容易。而如果有《紅色》那樣的愛國主線,其設定反而有了更多自由。

民國時期,社會成分龍蛇混雜,東方與西方文化的交融,安定與動蕩並存的大環境,讓偵探有了發揮空間。但拋開美艷的旗袍與帥氣的風衣,那些備受壓榨的蕓蕓眾生的日子,民國偵探劇仿佛偶像劇一樣,把他們自動忽略了。

上海當時雖然已經是一個現代大都市,但仍然有貧窮的街道和青石板路。舞女、船夫、盜匪、農夫、學生、老媽子,都是與繁華印記不相符的切實存在。只反映精英階層的民國探案劇,背離了當時市民階層的生活風貌。

民國偵探小說的井噴,在當時有進步意義。程小青在《偵探小說的多方面》中寫道:“我承認偵探小說是一種化妝的通俗科學教科書,除了文藝的欣賞之外,還具有喚醒好奇和啟發理智的作用。在我們這樣根深蒂固的迷信和頹廢的社會裏,的確用得著偵探小說來做一件摧毀廓清的對癥藥啊。”

今天的創作者或許很應該聽聽《夜上海》的後半段:“夜生活,都為了,衣食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