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懺悔藥，所以愧疚感就成了最有力的懲罰！
昨晚，又夢到姥姥了。夢到我帶他去國外旅遊，名字很拗口。我們上了一條封閉式的船，船上還有小板凳。姥姥坐在板凳上，我和幾個親戚在窗前看風景。窗外先是五顏六色的湖水，接著就是一片綠色和黃色連接貌似覆蓋在湖水表面的植物，陽光灑下180無死角的美。接著變成小船需要過一個高度極底的洞，我在竄船頭特意回頭看下姥姥，他動作規範毫無障礙。再接著就是陸地，途徑商場，姥姥推開門竟與湖面無縫對接，滿面黑油油蠕動我禁不住大叫不敢出去。我倆調頭看見個吃東西的小店，姥姥說在這裏吃點東西吧。我倆就坐下來點餐。。。。。。
姥姥在世時，在市中心獨居一個40平左右一室一廳的房子。膝下6個子女，我媽是老大。到我們這一輩，只有我是這一代唯的老二，其他均獨生子女。算下來家庭聚會也能湊夠20多人！每家每人去的頻率均不同。小姨家的初中生女兒和三姨因為距離或他因會天天和姥姥見面。依稀記得2006年11月吧，我工作之余跑到姥姥家，他一個人在家。見我來常態性的馬上去廚房給我煮拿手的方便面加雞蛋面。意外的是，以往吃完我們小輩的只管躺在床前枕著圓圓的墊子曬太陽。這一次他非常微弱的聲音對我說，二外孫女，吃完把碗直接洗了。然後就懶懶的坐在夢裏的小板凳靠在墻邊手撐著後腰。這一段每每想起，我就想抽自己幾個耳光。為什麼當時沒仔細看看他瘦了，憔悴了。11月底某天，老舅媽來看姥姥，說好像瘦了很多。姥姥才說胃痛了很久！這時候才引起全家人的稍微關註。先是買了胃藥。我聯系了三甲醫院的同學老公，安排1.6號胃鏡檢查。
檢查那天，老舅，老姨和我三人陪同。姥姥進去時我們三個人還談笑風聲。同學老公檢查完先把我叫進去的，直接說情況不妙，需要做進一點檢查並告訴我有心理準備。那一刻我真蒙了。因為在心裏，我姥姥是要活到88歲以上的！有過經歷的人應該懂得，進一步檢查到結果出來最難熬，同學老公說3-5天出結果，如果是5天那麼情況更不妙。結果真真是等了五天！那五天，我相信沒人比我更難受。因為除了我，好像所有人都覺得這個事就是一個手術解決的問題，花錢沒問題。而我呢，第三天到醫院說結果沒出來就呆呆的在醫院裏坐好一陣。晚上回姥姥家，在樓下哭一場上樓。屋裏史無前例的一堆人。我進屋面帶微笑的說，沒事，說是胃腸炎的可能性大，不行就小手術。第四天晚上我在自己房間裏又哭了一夜，第五天和大舅一起取報告---胰腺癌晚期！
這個結果著實引起所有人的驚慌。
接下來的一系列判斷，就是我一直跳不開的梗，導致10多年過去了，只要一提到姥姥立即淚如雨下。
相當於11號出結果，全家人在沒有了解癌是什麼，手術和年紀的相關性等問題，直接斷然決定開展手術。於是找人入院找名醫生定時間，這一切特別倉促！入院時間是1月20日，臨出發前姥姥說我不去，怕回不來。她怎麼能抵得住我們這一堆人的想法。入院很順利，我們住在獨間有陪床的。之前有開過家庭會議，錢每家平分，無論多少錢治好為止，即對該不該手術這個事毫無知覺；陪床和今後的照顧以家庭為單位輪流。這裏說下，姥姥在醫院都是那種不忍心經常按鈴叫護士的人，有事總讓我們來不想折騰別人，可想她平時和大舅媽老舅媽的關系處得也不錯。所以在輪流護理中二位舅媽也很給力！我家情況特殊，媽媽早早去世，姐姐家寶寶不到一歲。爸爸在小姨和老舅尚小時就進入這個家庭，對姥姥依然有很濃重的媽媽情結。所以爸爸和我就成為守護主力。我是隔代中唯一的老二，其他表妹弟全是獨生子女。媽媽是老大我姐自然成了這個家族的掌上明珠。從小到大我深知姥姥很寵姐姐。我也從來沒把自己當成重要份子。而此時，我卻成了整個事件的見證者。
陪護最痛苦的就是術前一天和臨別那天，而這兩天陪護恰恰輪到的是我家和大舅家。入院以來，我每天無心上班，但又不想卻不得不去醫院，輪到陪護當天都是緊張不已，人生第一次懂得“不想不能不敢面對”這個事。手術時間大概是2.6號吧，術前需要禁食，清腸。那種折騰不說了，無法用語言表達。反正姥姥保持一慣的風格，痛不叫，餓不叫，想大小便不叫。。。。。。僅有一次點滴馬上打完了我們一群人還在聊天，姥姥叫了下快沒了然後衝著我們笑，那一次在場的全家人都樂了。因為家屬多每天病房前門庭若市。有跟護士聊的，有兩三成堆聊的，有在房間裏看守的，估計醫生也看出來我們家人其實根本就沒明白這個病真正性質，就是住個院動個手術照顧好這麼簡單，但又不想打擊這種“孝心”吧，只是一再告誡不用來這麼多人沒用的。後來我爸就轉成除了陪護當日，每天來醫院呆上一小時，甚至都不進病房，就想看下姥姥還在，如果有人就聊會，沒人就趕緊走。姥姥也一再告訴爸爸不要折騰了，也是老人了。
2月6日正式手術，術中全家人各種祈禱。忘記過了多久出來的！醫生說手術不錯，具體怎麼處理的不知道。只是說因為年紀很大，主要問題就是可能醒不過來，這個在術前也提到並簽字。事實上後來才弄明白，這就是沒下手術臺。由於醫院新病房剛落成，我們轉到新區也怕影響別人住在獨間，房間很大還有沙發，足夠幾個人陪護，就是有點陰冷的感覺。
2.7-2.16，人生最難過的時刻。姥姥前三天沒醒過，傷口遲遲不愈合並感染。每一天我們給他清洗換藥擦拭。姥姥平時很幹凈，所以我們也盡力做到感覺上他不難受。等啊等啊，第八天終於醒了！由於姐姐是隔一輩的老大又深得老人喜歡，外甥女自然也是姥姥寵愛對象。當天姐姐帶著不到一歲的孩子來醫院，我們也聽到姥姥說的最後一句話：“來幹啥，趕緊帶孩子走“！。然後又是昏迷。
2.15晚，我家和大舅家值班。進入夜裏，姥姥出現了不適現象，（此處省略一些與唯物主義者相背的內容）。從淩晨到第二天早上醫生來，我一直死死的盯著各種儀器，就怕出現”高速公路“，一旦有波動，就馬上會握著姥姥的手念叨。早上五點多，幾個人實在挺不住就輪著休息下。我打個盹剛醒來，心臟顯示間接性直線。7點多全家人都到齊，醫生一直不間段的做搶救措施。大量吐血，腹部脹得像個球。我家人的性格大多急躁，加上沒弄明白啥是癌癥，總覺得這種場景完全是意料之外。現場開始有個長輩問我，昨晚是不是餵水餵多了？直到11點多，醫生鄭重對我們說，找個人跟老人家說說話吧，想說的該說的，肯定不行了！頓時哭聲一片，全家人一致讓我說！我這個平時自認為最無足輕重的家庭角色，即在這種場合下行使重大使命。一邊抽泣一邊告訴姥姥得了什麼病，我們已經盡力了等等等等。如果換成十年後我的，一定會大聲告訴她我愛她，從沒想過失去她！
2.16正值07年的陰歷29，我們卻不得不在一片無力哭聲中過了這個年。
如果說有沒有美好的回憶，除了與姥姥生活的點點滴滴，就是在送別他的那天，因為和姥爺合墳，習俗是女性必須遠遠的看著不能靠近。雖然最冷時節，即晴空萬裏，幾個姨和我們小一輩的突然心情極好，我們說要高興的看著姥姥走！燒頭七時，放在墳頭上的大紅冠公雞昂首挺胸的站在墳頭上好像在迎接我們！後來朋友安慰我，姥姥是高壽，你要高興才是。所以忙碌後事的那幾天是最高興的。
終於記錄下來了，上述文字一直想寫，一直不敢寫。寫出來也不是釋懷，特意找了個公共場所角落，為的是控制自己情緒。還有，也想總結下自打查出病情到最後各種不理智不洽當的做法。
1.大病來時，慌亂沮喪在所難免，但要理智！其實檢查取報告時，醫生就提示我很嚴重，手術慎重。在電梯裏碰到這位醫生他確認病人年紀後又說，這麼老了不建議選擇手術。天知道我們卻一心想手術，哪能聽得去這些話！如果是現在，確診後果斷用止痛藥，老人家新陳代謝又慢，保證基本生活質量的情況下興許還能堅持半年。有足夠的時間讓我們陪伴，做一些有意義的事。也不至於現在一談就是後悔。
2.出現問題不互相埋怨。姥姥是獨居，本人一直很瘦。經常跟她在一起的三姨和妹妹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確診後，二姨就會不經思索的問三姨沒發現嗎。話說他自己住得很近也不是經常來。三姨脾氣暴躁但內心善良，查病第二天早再見他時，額頭上一大片紅腫，眼睛也腫的不行。我呢，就一直怪我姐明明可以打個車經常帶孩子過來，姥姥家南向溫暖舒服，為什麼就不來。我自己呢，明明上班經常路過就不能天天上來看下？三姨問妹妹有沒有聽老人家說痛，妹妹說沒有，但姥姥半夜睡覺總是趴著，腰挺得很高，手總放胃上。這一回答得來三姨失控式怒吼為什麼不早說！說白了，我們就是把所有內心的愧疚分給別人擔點，好像這樣會讓自己好受些。
3.上歲數的獨居老人，真的要有人陪，即使老人不同意，也要天天見上一面。
4.站在我自己角度，有個致命的做法就是啥事不說，感覺老天會幫我！檢查報告出來，全家人都在家等著我拿報告回來向他們解釋。當時就應該建議有代表性的幾個長輩一同與醫生溝通。找到的醫生都是認識的。因為當時只有我認知到這個病不是手術這麼簡單但內心卻抱有極大的逆向心理，加上家人也不太理性傾聽，我就更沒勇氣面對。住院期間記得很清楚，很多家人在場，醫生竟然把我叫出來談病情，大概意思是要有心理準備。我表面上中肯聽取手腳卻一直發抖。進了病房看到其樂容容的場景又閉口不提。這也是導致我是從始至終跳不出來的人。
經過此事後，我很相信醫生，也尊重醫生。大病來到時，理智客觀，有好的心態去想最壞的結果！人到了四十加，你要面對自己的父母或摯愛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其實已經衰老了很久這個事，他們也不舍！還能聊天說話就盡情開心吧，雖是雞湯卻能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