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大全查詢夢見水蘿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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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組織去海南旅遊,我沒有去成。心裏總是有些遺憾,就像這幾天的天氣一樣,時不時有一兩片陰雲飄過,下午雨過天晴,心裏也感到清爽了很多,兒子讓我帶他遊覽雲龍山,也許是為了成全一份感觸,也許是為了補償一份感觸。頓時來了興致。於是相伴而行,來到山腳,遠遠望去,蒼山如龍,吞雲吐霧,傲立蒼穹,向你講述著古老的神話。走在柏油路上,秋風拂面傳送著花香草味,和著泥土氣息,一股股湧入鼻孔,沁入臟腑,撩人心扉。路旁的柳枝搖曳著陽光,閃閃發亮;天上的流雲嬉戲著秋色,熠熠生輝。亭臺樓閣,遙相呼應;一步一景,層出不窮。真是鐘靈毓秀,神奇俊逸。

我倆每到一處,總要駐足觀望,品頭論足。我們踏著青苔,走到山頂,放眼望去,重巒疊玉,蒼苔聳翠,天渾地闊,秋高氣爽,頓覺心曠神怡。猛然感到:真正愛山的人,腳下的山就有靈氣;真正愛水的人,身邊的水亦有光華。何必遠走他鄉,嘗鮮獵奇,浮光掠影?為啥面對家鄉的山水景物總覺得黯然失色、不屑一顧?只要把活潑的心靈定格在尋常的景觀上,這景觀便有了奇趣;只要把靈動的思想緊貼在平常的事物上,這事物便有了生機。也許以新鮮的眼光時時審視尋常之物,需要一種智慧和情趣······

這時兒子嚷著要吃醋溜溜,我也想回味一下野果的滋味,兩雙眼在林中搜尋,拽開樹枝,撥開葉子,幾顆酸棗憩息在裏面,實在招人喜愛。好不容易摘了一顆放在嘴裏,兒子急不可耐地扯我的衣袖,我趕忙低頭送在他的嘴裏,“爸爸,好甜,好酸,好好吃!”他那架勢絕不亞於吃了一顆仙丹,過了一會,他又興奮地喊:“爸爸看,珍珠果、人生果、仙人果”隨著小指頭的晃動,我終於辨清了他說的是重皮、油瓶把和狗鍋。

我不知道孩子們為啥不管是什麼野果,也不管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要給他們一個好聽的名字,都能想出一個美麗的故事。他說,太陽是大山媽媽的鏡子,讓她打扮;廟宇是松樹的日記本,肯定寫著秘密;又說,路上的攔車石球是恐龍蛋,非要爬下聽聽小恐龍孵化的聲音,又說路旁的圍墻是小象,欄桿是象鼻子,非要喊著,讓他們一起來做操;見到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就叫太陽花、星星草和小紅帽,扇動著小巧鼻翼,聞了又聞,見到不知名的鳥兒雀兒在樹枝上跳躍就說那是夥伴們在跳繩,還給我做動作。

我不知道他怎麼有那麼豐富的表情,又有那麼生動的想象。他趴在大地上,摸大樹裸露的根,抱著石雕龍頭摸了又摸,親了又親,仰著腦袋,眨著眼,砸吧著嘴在喝那山泉水,甚至坐在土地上要進一頓晚餐,非得讓我把野果擺在跟前的石頭上,正兒八經地品嘗了一番。我看兒子就像個大人而我卻像個孩子一般,我倆領略著山間情趣,享受著山間野味。

我猛然感悟:時時以新鮮的眼光欣賞尋常的景物是多麼需要一顆童心啊!只要時時處處保持一顆沒有被世俗所摧毀的童心,才有這般情致。我們津津有味地吃著,很快只剩下兩顆了,兒子怎麼也不讓我吃,他說,要給媽媽和老師留著,我說再折幾枝摘一些不就行了嗎?他卻嚷嚷著說:爸爸,我明年還要來吃!原來兒子想把更多的野果留在明年。是啊,這些野果是應該一年年留著的!我感觸著、尋思著。

家鄉的棗樹

胡寶芳

據說櫻花是日本的“國花”,櫻花在日本地位隆重,現在正是櫻花開放的季節,想必現在的日本櫻花樹下,遊客一定絡繹不絕吧。上海也有好多櫻花樹。路邊的櫻花雖然鮮艷嬌嫩,但天天經過它們時,心中始終平淡無波。昨天忽然想起,這時村裏的棗樹也該開花了吧。雖然離開家鄉在外求學、工作已經15年了,但對棗樹的模樣和氣息記憶猶新。

我的家在山西平遙城南5公裏的一個小村裏。村子規模很小,只有一百多戶人家。這裏屬於晉中盆地,沒有險峻的高山,也沒有如詩如畫的小橋流水,只有幹旱的小溝壑和平地。也許是老天吝惜這方土地上的子民吧,村裏到處都是棗樹:房前屋後、小坡上、平地裏、溝壑中。這些棗樹什麼時候出現的,沒人知道。老人們都說,“它們一直都在那裏呀!”。記憶中,村裏的棗樹是自生自滅的。新棗樹苗如同野草一樣,總是自己從地下冒出來。新出的棗樹苗有的被羊當草吃掉了,有的僥幸逃過羊口,慢慢地長大,加入到棗樹的行列。這生生不息、無處不在的棗樹看起來是那麼普通,普通得沒有人去特意關註它,更沒人去為它舉辦過什麼節日。

離開村子時間長了,很多人和事在記憶中已經模糊不清,沒想到棗樹卻在我腦海中越來越清晰。開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靜下心來思索一番,才發現:家鄉的棗樹同我少年時代的生活、感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它已經成為我生命歷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深深溶入我的血液中。

說起棗樹,我腦海中常常浮現出奶奶挪著小腳用小竹竿給我們摘棗子的畫面。大概那是79年以前的事了。記得那時奶奶院子裏的棗樹是屬於隊裏的公產,按照規定院子裏的住戶無權吃這棵樹上的棗子。哪怕是樹上的棗子掉下來,也應該“涓滴歸公”。望著樹上紅紅的棗子,在院子裏玩得肚子咕咕叫的我們常常去纏奶奶給我們摘棗子吃。奶奶雖然怕,但禁不住一大堆孫子再三央求,只好冒著被人抓的危險,踮著小腳用一個帶鐵鉤的竹竿把棗枝勾下來摘幾個棗子。我和堂兄、堂姊們一邊吃棗子,一邊保證不私自爬樹去摘棗子。上次堂哥自己爬樹偷摘棗子時已經摔下來過,幸好棗樹不高沒出事。但大家都心有余悸。當年的一群孩子現在都是孩子爸媽了;當年在棗樹下熱心地給婚喪嫁娶的人家剪紙、繪畫、裁剪的奶奶前兩年也離開人士,長眠在棗樹底下了。

79年後,棗樹也同責任田一樣包產到戶,每家每戶都分到了棗樹。原來公社的村民們開始有了私產的概念。我家的棗樹正好位於村裏通往縣城的一條大路邊。棗子快熟時,有人打了棗到城裏去賣。於是媽媽打發我去看我家的那片棗樹。我記得當時我才上小學吧。放學後,不再背著簍框去割草,改背書包去看棗樹。從小愛跟男孩子一起舞弄棍棒的我不喜歡文文靜靜地坐在樹下。我總是爬一棵枝桿虬曲的老棗樹,然後坐在比較平的那個樹桿上,兩腿垂著優哉遊哉地做我的作業,看我的棗樹。可惜我們村沒有會寫《豎牧》的大詩人崔道融、也沒有那個留下很多膾炙人口的田園詩的白居易之類的才子,我童年生活中如此浪漫的畫面現在成了口說無憑的吹噓。生活在大上海的兒子,怎麼也不相信我當年的童年生活會如此輕松、舒服。他剛上小學一年級,厚厚的語文書、一天做幾份的數學作業、還有那不知什麼朝代才會派上用場的英語已經讓小夥子覺得“活得沒趣”。從山西農村走到上海來的我不由得同情我那生在大上海、長在大上海的兒子。在同情心泛濫之下,別人周末帶孩子去上各種補習班時,我帶兒子到公園去爬樹,希望能為他的童年留下一點值得懷念的東西。

棗樹不僅給我帶來樂趣,它還是我少年時代生活的來源之一。棗樹從春天開花時就成孩子們的食物之一了。盡管吃了無數次棗花,但至今我都沒搞清楚是棗花分泌出來的甜味吸引了蜜蜂前來,還是前來采蜜的蜂蜜給綠綠的棗花留下了一絲甜質。棗花結出青澀的小棗時,大人們再三嚇唬我們,吃生棗會拉肚子,可饞嘴的小孩哪管這些?生吃不行,那就放爐子裏烤烤。棗子紅了幾分,村裏的孩子比大人清楚,因為我們幾乎每天去摘棗子。等到棗子半紅半綠時,家裏的蒸籠上、爐子的邊沿上,差不多擺滿了棗子了。在院子裏玩累了,回來抓把棗子繼續玩。害城裏孩子拉肚子的生棗對我們這些村裏娃似乎相當客氣,村裏幾乎沒有孩子因為吃生棗拉肚子。棗子熟透時,孩子們是收獲時的一大主力。大人在上面打棗,我們提著籃子在樹下撿。回到家,我們還要參與將好棗分出來,放在大水缸內做酒棗,另一些則曬曬幹。大部分棗最後都要賣出去。賣棗所得要給我們添衣服、買文具、交學費。留下幾十斤紅棗,則是我們的食物了。我的家鄉農閑季節常常吃一種油糕——把赤豆、紅棗煮碎了做成餡,包在小米做的皮裏油炸的一種食物。冬天,隨便去那一家,都會給你捧出一盤、一籃既好看又好吃酒棗來。棗子是家鄉最便宜、最普通的水果。有些人家的酒棗一直保存到夏季。前兩年我回家鄉時已快入秋,三嬸家裏還有保存完好的酒棗。

家鄉的棗樹不僅為我們貢獻著美味的果子,它的枝、它的葉、它的軀幹也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秋天,飄落在地的棗樹葉子是羊群的主要糧食。棗林裏山羊那“咩咩”的叫聲仿佛在向棗樹道謝。冬天,棗枝是我們取暖的材料。北方的冬天寒風凜冽,無論是家裏、還是教室裏都用土法供暖,先是磚砌的爐子、後來是鐵爐,都是燒煤的。但煤點燃前需要鋪墊。軟軟的高粱稈子和稍硬的棗樹枝幹就是煤燃燒前的引子。呼嘯而過的北風從光禿禿的棗樹上吹過時,很多樹枝隨風而倒,還有一些老朽、弱小的樹幹。於是,我們常常穿著厚厚的棉襖到棗樹林裏撿柴火。家家戶戶的竈堂裏都燒著棗枝或棗桿。那些粗點的、可派用場的棗木則被放起來,做砌菜的砧板、逢衣服的針線板、吃飯用的凳子甚至家具。

家鄉的棗樹就如同我們的朋友、我們的親人。我們知道哪片棗樹是誰家的,哪片棗樹結的棗兒是小的,哪裏的棗子吃起來甜,哪裏的棗子吃起來澀。偶爾回家度假,媽媽嘮叨的話題常常離不開棗樹:那棵棗樹今年打的棗多,那棵棗樹這兩年打的棗少..... .。最近幾年回去時,姐姐們抱怨:附近的焦化廠汙染太嚴重了,從焦化廠大煙囪裏冒出來的濃煙嗆得棗葉都變了顏色,棗樹上的棗子也一年比一年少。聽了一陣心疼。多想救救我們的棗樹,可像我這等書生,無權無勢,哪能敵得過財大氣粗、腰纏萬貫的焦化廠老板?他可是縣裏的納稅大戶。但願國家新的經濟發展政策能制止那些汙染環境的大戶,能挽救我們村裏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棗樹。

家鄉的棗樹是我也是所有鄉民們生命中的一部分。對於滋養、陪伴我們長大成人的棗樹,我們充滿了感激和眷戀。爸爸和叔叔奮鬥大半輩子終於實現了全家當市民的夢想,離開家鄉搬到城裏住時,對家裏那幾棵棗樹卻放心不下。他們鄭重地把自己名下的那些棗樹托付給村裏的小叔叔,時不時地關照叔叔什麼時候該給棗樹施肥、什麼時候該給棗樹修剪..... .我每次回去,總要抽空去看看村裏的棗樹。走在那寂靜的棗樹林裏,撫摩著棗樹那粗粗的棗樹皮,心裏異常踏實、寧靜。美國電影《飄》裏的郝思佳熱愛家鄉、守護家鄉的心情,大城市的人也許無法理解,在我則是感同身受。最近在上海歷史博物館倉庫中發現了山西票號刻制匯票的一個木刻,材料居然是棗木。我不由得懷疑,當年離開家鄉在上海開創和經營票號的鄉賢們是否想通過這一方棗木來寄托他們對家鄉的思念?

記得當年在平遙中學讀書時就曾寫過關於棗樹的作文,雖然稚嫩,但情真意切。二十年後的今天,再來寫家鄉的棗樹時,心境大為不同。聽著外面沙沙的春雨,忽然擔心起來,家鄉可不要下雨。棗花兒被雨水淋掉的花,家鄉的人會難受一年的!

回憶祁縣老家的棗

韓錦烈

每到棗成熟的季節,我就會懷念老家院子裏的兩棵棗樹,它們陪伴了我的整個童年和少年時期,給我留下了最美好的回憶。

兩棵都屬於壺平棗樹,一棵長在院子的北面,臨近於正屋,一棵長在院子的南邊,靠近街門。兩棵樹都不太粗壯但異常的能結果,樹上的棗在母親巧手的加工下,可以供我們全家享用一年,從青棗到幹棗到酒棗,我都記得當時的味道。

青棗

每年農歷七月左右,就開始有棗變紅了,民謠是這麼念的“七月七,花紅棗兒吃一吃”,用祁縣話讀來是極其押韻的,棗變紅的過程是從棗蒂處開始,先泛紅圈,之後各個部位逐漸變得花紅。這期間,我總是最活躍的一分子,經常站在樹幹的最高處,一邊往嘴裏塞,一邊把衣服領子拽開,把能摘到的最好的棗全部塞進去。至今仍記得棗貼到肚皮上涼颼颼的感覺。

有時手邊的棗都被吃光了,就會在樹下尋覓,找到那種屁股發白的,我用父親特制的一種鉤子,往下一用力,棗就掉下來了。我可是識別棗的高手,屁股大且呈白色的一般比較甜;屁股分兩半的,肯定最甜;屁股特尖尤其長了個尖刺的絕對酸;上下一體的口味一般。

孩童時期是最喜歡到處搗亂的,我們會挑沒人住的舊宅,然後再在一個大人都午休的時刻,密謀聚集,向目標進發。很快,我們便翻墻進去,又是爬樹,又是搖樹,只一會兒,嘴巴裏和衣服裏就塞的滿滿的。有時被大人發現,喊一嗓子,我們就四處逃散;但也有不幸被抓住的時候,主人會狀告到父母那裏,免不了一頓胖揍;最嚴重的會反映到大隊,接著廣播員就會用純正的祁縣話在全村廣播:嗷餵,東村某某家小子和某某家姑娘,昨天中午去誰家老院子侵害棗兒的來,大人們得管束,下次就罰款啦。

管教的責任一般歸於母親,母親的方式“簡單而粗暴”,威脅並佯裝要體罰,我知道母親是舍不得下手的,這時我一般會認錯保證,然後拋之腦後……

烤棗和蒸棗

以前村裏用的是蜂窩煤爐子,爐子關火後,上層有個小平臺,母親會把摘的棗在上面鋪一圈,然後在上面蓋好蓋子,很快屋子裏就彌漫了一股香氣。烤熟後最好吃的是那種外皮略焦的,母親都會留給我,我一邊剝著的皮,一邊吹著手指,聞著香氣,這時果肉大部分是呈黃色,吹幾下再咬一口,在嘴裏需要來回的翻咬,因為實在太燙了,然後一下吞到肚裏,那個暢快城裏人也許在吃烤紅薯的時候略微能感受一下。

棗基本全紅的時候最怕下雨,尤其是連陰雨,因為棗身上會生裂紋,有了裂紋就會爛,基本就廢掉了。這時也怕刮大風,這時候摔下來的棗大都面目全非,我們一般會把掉落的棗撿回來,太多的話,母親會把它餾熟,方法很特別,鍋中間倒扣一個大碗,不知放多少水,把棗順著碗邊放好,上火開始蒸,很快棗就熟了,餾好的棗特別香甜。聰明的母親還會還會把它放到火爐的上面,稍微烤幹一些,口感更佳。後來看到婆婆蒸棗是總是放在篦子上,還覺得好奇怪,而我家鄉的做法她卻聞所未聞。

打棗

我雖然能爬樹但力氣比較小,打棗這種高難度的事情一般由我父親完成。他是個爬樹高手,身手敏捷,幾下就竄到了最頂端,先是用力的搖晃樹,然後揮舞著長棍子,很快棗就落了下來。我在下面一邊撿棗,一邊往嘴裏塞,時不時腦袋就會被重擊一下,一邊喊著疼,一邊把它塞到嘴裏解恨。這時只要有人路過,母親都會招呼他們吃棗,大家一邊挑最好的往嘴裏塞,一邊撿棗,不一會兒,棗就裝滿了幾個蛇皮袋。

曬棗

這絕對是個技術活,這時母親是主力,棗被鋪在能曬足陽光的地上,母親每天都要撿出徹底壞掉的棗,時不時翻一翻。這時也絕對不能淋雨,所以只有肯定天氣絕對好時,才把棗涼出去。你別以為這就完成了,等曬的差不多了,棗就會被放到石灰地上,仍舊鋪開讓它陰著,慢慢的,棗會變的圓潤,而不是幹巴巴的瘦棗,這個過程比較長,當然其中的玄機我也不懂,我只知道母親的智慧是無窮的。

曬好的棗會被母親珍藏起來,我是找不到的,幹棗會被留到端午吃涼糕 (我們不吃粽子,因為軟黃米一般都是三姨家給一些,江米我們那裏沒有)時在中間鋪一層;也會在臘八時直接做到黃米裏面,這是我們特有臘八粥兒(我們的粥和現在的不同,是在一個特質的長滿眼的容器裏做成的,實際上發音也不同,讀作zuo,一聲,意思是比粥濃稠一些);還有過節或家人過生日時會被做成餡包到油糕裏。在艱難的歲月裏,母親總能用她那靈巧的雙手讓我們品嘗到終生都難忘的美味。

酒棗

做酒棗的棗絕對是上品,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裂痕,所以在打棗的前幾天,我就會在脖子上套一個小包,到樹上去摘一等的棗,回來把它交給母親,等著母親表揚。打完棗後也必須甄選,選好後母親會把它們塞到一個壇子裏,再倒上二鍋頭那般不高檔的酒,然後把一個碟子倒扣到上面,用紙把它層層疊疊的糊結實。每年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會打開壇子,鏟一些幹凈的雪灑裏面,再糊好。這個過程母親都是偷偷完成的,否則就關不上了,原因你懂的。

等到過年的時候,酒棗會被正式打開,當作待客的上品,我則會乘機多吃一些,母親做的酒棗絕對沒有一顆壞的,而且個個飽滿,軟硬適中。

吃棗

我吃棗時十分的豪放,第一不洗,第二能吃,這絕對是家中有棗樹慣下的毛病,那時從樹上拽下來直接塞嘴裏,一個接一個,吃飽為止,吃的渴了就喝涼水,很快,就能聽見屁股後面放炮,接連不斷,我們還編著兒歌“吃了棗兒喝了水,屁股後面跟上鬼”,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北面的棗樹後來生病了 ,結的棗開始從底部潰爛慢慢延及全身,而那段期間母親也生病了,這顆樹竟然死了半棵,在母親病逝後它也徹底結束了生命;南邊的樹過了一年也幹枯了,從此老家再沒了棗樹。

小時候物質不充裕,棗就是算上等的水果了,在母親的精打細算 下,我們可以時不時的用棗來調劑一下生活,那兩棵棗樹就如同一直為家庭默默付出的母親,滋養了全家人直到生命的最後。

女兒特別愛聽我小時候的故事,棗的故事也是百聽不厭,女兒通過故事了解和她素未蒙面的外婆,然後告訴我她想外婆了……

我才猛然驚醒,我懷念母親烤好的、蒸好的、曬好的、酒好的棗,實際是在懷念和母親一起生活的日子,還有母親時時處處滲透的對我的愛……

想念家鄉的棗,更思念我那早逝的母親!

山西作家文苑

故鄉的老棗樹

孫蕊萍

故鄉的院子裏有棵老棗樹,它是我童年的“天堂樹”。曾探究過它的樹齡,爺爺說70年代初搬進院子時棗樹大約已有上百年了。突起的褐色樹包是它深深的眼睛。我的童年朝於斯,夕於斯,孩童時代的嬉鬧聲仿佛仍搖曳於它的樹杈間,但多年來無心亦無暇再一親芳澤,直到最近偶然間聽到母親說:“院子裏的老棗樹半邊已經枯敗,修剪還是砍掉?”我猛然驚悟自己是否和老棗樹太過熟稔,乃至熟視無睹?就這樣,藏在時間褶皺裏的童年記憶被喚醒······

四季的交替,我是從棗樹的變化知曉的。

首先打破冬的枯寂的是杏花,一樹花苞一樹紅,到了盛開的時候,又變成一樹嫩白了。隨後,梨花、桃花漸次開放,直到仲春,棗樹才在春天裏解開枝條,伸進淺淺的風中濯洗,我聽見枝條內部有嘩嘩的流淌聲,朝著四面八方傳達······

初夏,淡淡的棗花香彌漫了整個院子,翡翠似的葉子襯托著星星點點的棗花,分外惹眼,棗花呈淺黃色,米粒大小,五星狀,密密實實布滿枝丫,那是一個用放大鏡才能看得清的微觀世界。

風景正好的時光在午後,棗樹上蟬叫的響亮好聽——吱兒——吱兒,我就取了爺爺的竿子粘蟬去,可是等把竿子伸進樹葉的時候,一陣風吹來,密密層層的樹葉就歡樂地笑了,這笑聲驚醒了鳴蟬,鳴蟬就噤了聲,藏到密葉深處······。不知四十年前的夏夜是否真的不曾躁熱過,反正那些夜晚在我的記憶中很清涼,那時只要是晴朗的夏夜,我們都要搬了床睡在棗樹下,夜幕下的星群與我們為伍為伴,爺爺的故事古老綿長,總讓我不知不覺沈入夢鄉。

正在金秋,棗樹揚起碩果累累的臂膀誇耀它生命的熱情,滿樹一枚枚的棗兒像一群小孩子張著紅嘟嘟的嘴“阿呀呀”地唱。八月十五這天,晨光微熹,爺爺進行每年一次的打棗,棗子活蹦亂跳落地的聲音驚醒了酣睡中的姐弟三人,我們常常顧不得穿衣服就躍起出院配合爺爺的行動,三人一邊撿一邊吃,直把肚子吃得滾圓。爺爺奶奶一生最珍惜的是別人的幫助和尊重,幾十年中,誰幫助犁過一回地,誰接濟過一升高粱米,他們都銘記在心。收獲香甜的棗兒後,我們姐弟三人受爺爺奶奶的指派成了“送棗小分隊”的隊員,因此得到了四鄰八舍的諸多贊譽。

村莊的雪常常是悄悄而來。一覺醒來,向外張望,雪地折射出白亮亮的光,籬笆緊挨在一起取暖,柴垛頂著白雪站崗,晶瑩剔透的冰淩花綴滿棗樹枝頭。這樣的早晨,母親囑咐我多加衣服,又把一條長長的圍巾在我頸間纏來繞去,只把我兩只眼睛露在外邊,我原本極瘦弱,這時也被裹成了圓球,蹣跚著往幾裏地外的學校趕去。周圍一片寂靜,只聽見自己踩在雪上“嚓嚓”的響聲,路上有時能聽見遠處傳來不知名怪鳥的淒叫和像嬰兒啼哭的狼嚎,我心裏便發出懼怕的顫音,每每此時,我唯一的武器就是想著老棗樹褐色的深深的眼睛和爺爺在棗樹下講的戰勝神魔蟲獸的故事。那一年,我十歲,多年來,這些經歷從未對誰講起,包括母親在內,只是對老棗樹愈加親密。

十歲以後,我離開故鄉,離開我的老棗樹到城裏求學,而後工作,建立家庭。花開花謝,日出日落,故鄉的爺爺奶奶已長眠於青綠中,陪伴他們大半生的老棗樹亙久沈默。

此刻,故鄉的院子裏,秋陽安詳地照著老棗樹褐色的深深的眼睛,天地一片寧靜。

老院的棗樹

武文峰

從院門看是兩棵棗樹,從窗戶看是兩棵棗樹,不知道何時移栽到這座院子。父輩沒有說過,父輩的父輩也不曾提起,只聽說老院是爺爺的爺爺手裏起建的,算來也是百年以上了。院子不大,一棵長在院子中間,粗壯挺直;一棵偏於東側,離院門近些,側著身探向墻外。農家的四合院緊湊樸實,自記事起東面的廂房已經坍塌拆除,為傾側的棗樹騰出了空間。中間那棵需要兩個人合抱,樹幹不高;另一棵要纖細很多,雖然棗樹是北方樹種中有些風骨的那種,但兩樹互生,相互映襯,斜側著,纖細,橫向墻外這棵就顯得有些婀娜了。

因為棗樹院子顯得充實飽滿,因為棗樹也使我的記憶更加豐滿。人是群居性生物,在一起時間長了人與人、人與物、人與樹都會產生情感。兩棵棗樹儼然就是這個院子的一員,見證了家族幾代人的成長,見證了老院的興衰。

春天和風吹來,滿院子棗花飄香,整個院子都凝結在清新中,清新又每每透出一股甜甜的味道,現在一閉上眼那股味道都仿佛能回到鼻息間。斑駁的虬幹褐枝間的棗花是最不引人註目的,嫩黃色、米粒兒般的嬌小含蓄。隱於枝頭、藏在葉下,你會覺得滿樹都是葉子。只有隨風送入鼻息的棗花香氣證明它的真實存在,順手摘一支葉,捋起一片片葉子,藏在葉柄處的棗花顯露出來,送到舌尖舔一舔,清香甜蜜沁入肺腑,仿佛整個春天就是從這時開始的。

夏天葉繁果滿的時節,整個院子被樹蔭遮蔽,房頂都不漏空隙。我家在前院西廂房居住,一棵棗樹正對著窗戶,一棵對著門,整個屋子被棗樹遮蓋、懷抱著,猶如棲於樹杈間的樹屋。夏天的毒日很難穿過樹蔭,只有擡起頭透過樹杈,樹葉縫隙間一簇簇的光在眼前晃動,隨著視線的移動光影飄忽似童話般的陸離。家有大樹好乘涼!樹蔭下的院子、屋子就是清涼世界,現在進入城市生活整個夏天都籠罩在酷熱之中,只有借助於電扇、空調之類方能熬的過去。小時候家裏最大的降溫設備也就是一把芭蕉扇了,但童年的記憶中也沒有記著暑天的熱,應當是受惠於院子裏的兩棵棗樹吧!

白露一過青綠的棗子開始泛白,尤其是陽光能照著的地方。這時候青澀的棗兒開始變甜,院子裏的兩棵棗樹結的果實屬於脆棗一類,品味和口感都一樣,糖分高、甜、脆屬於時令果,不能曬幹儲存,到秋後摘不掉吃不完也就爛掉了,所以大人們也不節制,可隨意采摘。七十年代的農村,生活是很艱苦的,哪時候人們還在溫飽線上掙紮,村裏所有的土地都種糧食還不夠吃,一年總有兩季青黃不接的時候。哪還有空余的土地種果樹?像蘋果、梨之類本地水果一年當中還能吃上一兩次,哪些香蕉、橘子之類異地水果根本連見都沒見過。所以夥伴中誰家院子裏有棵棗樹是很榮耀的事,也是身份的象征。在同伴中地位高,大家都擁護你。當年經常玩的遊戲是革命遊戲,“捉特務”、“打日本”……,因為家裏的棗樹你最起碼是革命隊伍中的某個長官,最終不會淪落到去扮演“龜田”、“太郎”一類壞人。由於家裏有棗樹夥伴們也願意上門找你玩兒,放學後、節假日夥伴們簇擁而來,樹下的遊戲,樹上的美味……。現在想來都是滿滿的回憶。童年的我膽兒小,不高的棗樹也是爬不上去的,只能踩著凳子收拾哪些夠的著的棗兒,至於枝丫間最閃亮的哪顆只能望洋興嘆了!就像《烏鴉於狐貍》中的狐貍一般流著口水。教我爬樹的老師是我最好的玩伴,年齡一般大,生日比我小兩天。他的教學是“言傳身教”的,他的頭頂著我的屁股,一邊喊著:“手抓牢,腳用力蹬……”一邊往上頂,慢慢膽兒壯了也就上去了。樹上確實是另一番世界,穿梭在枝杈間,棗兒就在你眼前,隨著移動棗葉摩挲著你的頭,你的背;棗兒敲打著你的臉,你的頰。有風吹來樹枝晃動,身心都隨著蕩漾了!斜靠在樹杈上,閉上眼睛,吹著夏風是一種莫名的享受……

秋天是棗兒熟透的季節,先是一圈泛紅,接著肚子也紅了!秋風吹過,滿樹都是紅紅的棗兒,綠葉已經遮蓋不住,一個一個探著頭。記憶最深刻的就是一家人集中打棗,男人們上樹用勁搖動樹枝,女人們拿著長桿兒敲打,我們端著臉盆、提著水桶、抱著笸,棗兒像雨點般砸下來,頭上、背上、手上忘記了疼痛,說笑著爭先裝滿自己的容器……

八十年代初,我家在隔壁建起了新房,搬離了老院。後來又出去上學、工作回去的時候逐漸少了,但每每想起老家,想起老院,首先出現在腦際的還是哪兩棵棗樹,可是就在前年春天,棗樹發芽的時候,老院的棗樹竟沒有發芽,兩棵都沒有。陪伴幾代人的棗樹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雕謝了!他們的確是相伴而故去了……!

父親和他的棗樹

楊衛紅

我家前院種著兩棵已有30年樹齡、據說與此間遠近聞名的、供應人民大會堂的棗是同一品種的優質棗樹。

記得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剛搬來入住不久,父親就饒有興致地多方咨詢有關方面,並很快在專業人士的技術幫助下,完成了選苗選址挖坑栽種。印象中期間還好中選優地更換了一次更上乘的棗樹品種。

之後若幹年間,無論是上班時還是退休後,寒來暑往年復一年,總能看到閑暇時的父親圍著包括棗樹在內、屋裏屋外的各種叫得出名稱或叫不出名稱的花草樹木修修剪剪,澆水施肥,呵護有加,樂此不疲。那種喜歡加投入的勁頭,簡直不亞於母親之於繈褓中的嬰兒。父親甚至還專門購買了相關書籍,潛心研究,比照著做,並試圖總想逮著機會科普給更多的人。

兩棵棗樹中的其中一棵正對著父親的書房兼臥室。我多次不經意間留意到,身體體癥稍有好轉跡象時,父親就會一邊任由理療儀器指向性治療著患處,一邊半躺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的棗樹一言不發,甚至很久都回不過神來。似乎在與他的棗樹說著只有他們之間才能聽懂的話。

父親患病後期,曾先後幾次在不同場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主動挑起話題說,院裏的棗樹就是他自己這麼多年的心血結晶和生命延續。希望家裏的人千萬替他精心栽培好,用心管理好。他跟媽媽說:只要你看見院裏的棗樹還活著,就好像看見我還活著一樣”。

盈盈紅棗情

史忠華

棗,青綠蛻變成紅色的棗,在金色的九月搖曳。它像節日的燈籠,熱烈,喜慶;它像璀璨的瑪瑙,飽滿,炫耀;它像成串的鞭炮,沈醉,閃亮。也像母親白面饅頭上的一點食紅,慰籍,繽紛;也像楊貴妃眉心的美痣,嫵媚,矚目。

試問,一棵棗樹的年紀能有多大,問村裏胡子最長的老人,老人無解,問滄桑在墻角的石磨,石磨不知,問土墻斑駁的老屋,老屋也沒有答案。棗,就那樣,泛著艷紅的色,掛著紫紅的亮,帶著醇香的甜,穿越歲月的塵,從未知的地方走來。

是的,我的祖先,從遠古走來的時候,一無所有,天地混沌,物質匱乏,生吞活剝。初開的天地間,草長鶯飛的季節,長出了美麗的花草,放飛了多情的鳥聲,天空飄蕩著純凈的雲朵,亦如我們當下要擺脫霧霾糾纏的心靈之羽。

遙想,那是遺落在歲月長河中的一個中秋,黃帝帶領大臣、侍衛,到野外狩獵。行至一山谷,饑渴難耐,疲勞至極。擡頭逡巡,突然發現,半山的幾棵大樹上,結著誘人的紅果。侍衛慌不擇路,搶先采摘,咬一口滿嘴生津,再一口甜蜜脆爽。不吃不知道,一吃真美妙,忙敬獻於黃帝。黃帝吃著這酸中帶甜,爽脆嫩滑的果實後,饑渴不在,疲勞頓失,稱贊不已。

黃帝擄著胡須,“吧唧吧唧”嘴巴,意猶未盡,余味悠長,沈思片刻,隨即而言:“此果解了我們的饑勞之困,一路找來好不辛苦,為表紀念,起名為‘找’‘如何"?眾人連聲道好。後來蒼頡造字時,根據該樹有刺的特點,把刺的偏旁疊加,創造了“棗”字。棗的出現,不能不說是一個美麗的傳奇。

穿越時空的裂痕,透過塵封的光陰,依稀看到一群人;公元前629年間,於“綠楊煙外曉寒輕”的春天,在德高望重的春秋晉大夫陽處父帶領下,舟車勞頓,遵晉國晉襄公禦賜,來到了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一個有土有木的地方,即所封之邑——陽邑我的家鄉,修養生息,安營紮寨,種黍織麻。

日子,寂寞,安詳。歲月,維穩,流淌。陽處父帶領他的子民,種上了朝廷賞賜的第一棵棗樹。“棗樹根根橫長的,媳婦不是婆養的”,村民形象地說出了棗樹,根系發達,橫行霸道,不拘小節,不擇環境的特點。

生殖旺盛的棗樹,亦如健康的村婦,繁衍子嗣,血脈綿延,樹根部如雨後的春筍,生長著一茬茬棗苗。村民們連根刨起,將棗苗栽於鄉村的田野,山間的疙梁,峻峭的山巔,亂石的縫隙,農家的院落。到底經歷了多少風霜雨雪,到底走過了多少坎坷崎嶇,棗樹,以它卵形的樹冠,灰褐色的樹皮,屈曲蒼古,皸裂條紋的樹身,“之”字形長枝彎曲,短枝互生,挺著尖刺的枝條,告訴人們,它就像村裏農家的孩子,粗放皮實,抗寒又抗旱,好幹耐鹽堿。

是的,棗樹,給點陽光就燦爛,少許雨露就瘋長,晃晃悠悠,高達十幾米,粗壯如水桶。長大的人多少有點出息,而僅有二年樹齡的棗樹,稚氣中湧動著不甘示弱的奉獻,小小的棗樹迫不及待用紅色的果實,綴飾著美麗的容顏,仿若情竇初開的女子,頭上編制出紅色的花環。村人戲謔中帶著褒獎:“棗樹棗樹不害羞,一出地皮就脦留”(指棗樹生長二年就可結棗)。可見,棗樹就是窮人家的孩子,獲取必定回報,汲取一定報答。

我無數次的端詳過棗樹的模樣,落葉喬木,高大粗獷,卻總是在“人間四月芳菲盡”時,才開始履行自然賦予它的權利。“四月八,棗葉發”,青綠的嫩葉,像嬰兒幼滑的肌膚,橢園狀,邊緣有細鋸齒,像母親折疊後又釋放的花邊,葉端鈍尖,溫柔中掩映著不容小覷的鋒芒。

“千朵萬朵壓枝低”的黃四娘家,想必沒有棗花,五、六月才開的棗花,身穿黃綠衣,朵朵若粟,如初次登臺的演員,羞澀的躲在葉子的腋下,推推搡搡成聚傘花序,怎能展現繁花壓枝的盛況?但小小的棗花,低調中湧動著奢華,照例讓戲蝶留戀,時時舞動,嬌鶯自在,恰恰放歌。花期短暫的棗花,生命的長度只有一月,但內斂的香氣卻馥郁芬芳,那青澀的香氣,蘊含著人生的悲悲喜喜,儲蓄著青春韶華的來來去去。棗花蜜,應是它獻給人類的玉液瓊漿。

遒勁老道的棗樹,棗葉垂陰。棗花,經風的歷練,雨的洗濯,蛻化出青綠色的果實。壺瓶棗、燈籠棗、圓形棗、蜜棗、梨棗、酸棗品種眾多,體型各異,口感不同。一樹一樹,一串一串,一顆一顆,懸掛枝頭。像徜徉在流雲下,飄蕩在阡陌上的小家碧玉,也像盤桓在陽光下,輝映在農家小院的綠色翡翠。

年幼的我,曾無數次的駐足於棗樹下,盼望。盼七月的流火,染紅青綠的棗子。怎能忘記,“七月七,花紅棗兒吃一吃”這一定律?棗由青綠色換成白綠色,終於,白綠色的棗子描上了紅色的眼圈。描紅的眼圈,不知多少次被垂涎欲滴的嘴在夢中盡情的咀嚼,反復的回味。

日子像滴答的雨,淙淙流淌。上學路上,農家門外,高高的土坡上,一棵棗樹,斜斜生長,枝繁葉茂,九月的棗,紅實懸樹,綠紅相映,上小下大,形似壺狀,美名壺瓶棗。每每路過,總挑逗的我們情難自抑。此時,只有撿起地上的石子,投下棗子,“嘩啦啦”棗子牽著棗葉,散落於地,急忙撿拾,塞入口中,揣入口袋,院門一響,主人出現,匆忙逃離,丟下一地狼藉和主人的呵斥。

也恰逢主人打棗,手中的竹竿,“刷啦啦,刷啦啦”加入進去,爬上樹桿,搖動樹枝,“嘩嘩嘩嘩”,一陣棗雨,如天空跌落的冒泡雨滴,跳躍不息。紅得發紫的棗,肉厚質脆,汁多味甜。熱情四溢的棗,於慷慨大方的主人,一並滿足我們焦渴已久的胃口。

自家小院,有一棗樹,它的前世來自丘陵,成活於父親。果實適中,柱形,表面光滑,像過節掛在門楣上的燈籠,艷艷的紅,喜喜的色,辣辣的情。質地脆香,汁液飽滿,甜酸可口,耐雨淋,少裂紋,朗朗爽口,起名朗棗。

讓我難以忘懷的是,每年棗子成熟時節,母親,手腕挎一小籃,腳踩一只高凳,一雙靈巧手,一雙睿智眼,精心挑選成熟的紅棗。這是一場盛大的挑選,目標:個大、硬實、暗紅、水靈。要求:無蟲蛀,不生澀,沒瑕疵。就像給兒子挑選媳婦一樣挑剔,給女兒挑選女婿一樣苛刻。合意的棗,母親小心奕奕,像對待她的兒女,小心呵護,不磕不碰,摘入籃中。一籃一籃,堆滿了一簸箕又一簸箕,紅紅的棗,散發著溫馨的暖。布子洗凈,不幹不濕,擦拭棗身,像待嫁的新娘,梳洗打扮。鋥亮的耄壇,發著古韻的光澤,如激情燃燒的新郎,早已按奈不住,敞開口子,接納紅棗的進入。

一層層擺放,一層層疊加,按比例再倒入高粱釀制的美酒,搖勻,濡染在耄壇裏的紅棗,越發嬌靈水嫩,置於陰涼,密閉封存。酒棗,一場蓄謀已久的選秀,一場棗與酒的纏綿,一場精心策劃的熱戀。

當田裏的植物老態龍鐘,河灘上蒹葭蒼蒼,晾幹的棗皺紋橫生時,富含蛋白質、糖、鈣、磷、鐵等微量元素,居白果之首的棗,被中醫挑中,當作藥物的引子,補中益氣,養血安神,生津液,潤心肺,補五臟,治虛損。也就有了“每日三顆棗,身體強健不顯老”之說,而廣受人們青睞。

家鄉的棗,因此聲名顯赫。被棗農精心侍奉的棗,收藏在保鮮袋裏,跟隨商家,涉山過海,搭車坐船,翺翔藍天,聲名遠播。有二千年栽培歷史的家鄉壺瓶棗,一九九七年,在省首屆幹果經濟林產品展銷會上被評為省級十大名棗之一。家鄉,二00一年也被國家林業局授予“中國棗鄉”稱號,二00七年通過了地理標誌產品保護。朗棗,一九九九年,也獲國際農業博覽會山西名牌產品獎。如今的家鄉,棗樹,已大面積種植,形成棗林。棗,成為家鄉的支柱產業,村民的“搖錢樹”,口袋裏的“紅瑪瑙”。

“棗”不僅僅是“錢”,因於“早”音,“棗”被縫入結婚新人的被角,寓意“早(棗)生貴子”。看來,棗,擔子不輕,承擔著家族的興旺,血脈的延伸。

棗,本不喜雨,特別是成熟的棗,更怕雨的飄零。較起雨來,雪更能勾起人的詩情,切合酒棗的喜好。不期而至的大雪,寧靜,純明,母親打開封存於酒棗的耄壇,舀入聖潔的雪花,晶瑩透亮,恬淡明朗。酒的醇厚,雪的冰清,使酒棗愈發綿甜醇香,晾潤脆爽。過年的桌子上,誰家沒有一盤熠熠生輝的酒棗?這又何嘗不是好客的家鄉人,饋贈親朋,互送紅友的佳品?酒棗,這是母親們的持守,以獨特的方式對抗時間的洪流,用傳統的風骨,嫻熟的技藝,譜寫唇頰溢香,口齒生津的風景。

星星點點的紅棗,點燃了暖,裝扮了亮。送來了脆,彌漫著香。氤氳著情,輝映著愛。閃耀在田間地頭,掛綴於農家小院。九月的紅棗,是村莊熟透了的味道,是家鄉沈甸甸的果實,也是村人傳承下去的經典。

王淑穎:父親與黑棗樹

每天早上起來掀開窗簾,郁郁蔥蔥的黑棗樹首先映入眼簾,陽光從樹葉縫隙折射出的光亮灑向室內。那滿眼的綠,看著便有幾分讓人陶醉。炎熱的夏季,枝繁葉茂又高又大的黑棗樹就象一把大傘,幾乎遮擋了整個院落。在樹下吃飯,休憩,覺得特別的清新舒爽。黑棗樹更象遠逝的父親,庇護他的孩子能有一個舒適的環境,健康的成長,快樂的生活。

就在十多年前,也是炎熱的夏季,天氣熱得沒法睡午覺,只能使勁地搖手中的蒲扇。自己幾句無意的嘮叨,讓有心的父親記在心裏。第二年的春天,父親便騎自行車買來一棵黑棗樹苗。“奴,知道你從小就喜歡吃黑棗,就栽棵黑棗樹吧,夏天可以遮擋太陽,過幾年還可以吃黑棗,一舉兩得。”這樣一棵黑棗樹在我小院落地生根。

春天,父親帶著幾根黃瓜,兩個西葫蘆來看我,站在已經發芽的黑棗樹旁,先澆了一桶水,然後就圍繞著黑棗樹轉了兩圈,那欣喜的眼神就象父親當年對我充滿慈祥和關愛。

秋天,父親抽空過來給樹剪枝。順便在樹周圍刨一圈深坑,埋許多的肥料然後足足地澆一次透水。父親說這樣做養根,讓根紮得更深,根系也發達,明年春天長得更快,更壯!

在一個寒風凜冽的下午,我坐在暖氣旁邊看書,電話鈴響了,是父親打來的。“奴,你媽剛才看天氣預報,今晚有零下十四度的低溫,明天晚上恐怕還有雪,今天無論如何也得把黑棗樹用塑料布裹起來,黑棗樹幼苗期禦寒能力差些,剛栽這兩年冬天一定記得把樹用塑料布纏好,最好不要把樹彎倒用土埋,冬天樹枝發脆,容易折斷,那樣一年就又耽誤了。”

……

在父親的盡心呵護下,黑棗樹長得枝繁葉茂,樹桿也一天天粗壯了起來。然而,父親也一天天老了,來的次數自然也不象前些年那樣頻繁了,但是父親總是在電話裏經常提起那棵黑棗樹。有一次,我和父親在電話裏開玩笑說,你打電話張嘴不是先問女兒好,是先問黑棗樹咋樣了,我看你見了黑棗樹比見了奴還親。電話那邊傳來了父親呵呵的笑聲中帶著兩聲咳嗽。

黑棗樹終於掛果了。父親說比別人家的樹要提早一年。果實成熟的季節,一串串的黑棗象葡萄那樣,結得特別的歡實,把樹枝壓得垂了下來,遠遠看見就象一串串綴在枝頭的黑寶石,再過幾天就能采摘了。我興奮得打電話告訴父親。咦呀!這一次父親沒有接電話。哦,大概父親又把手機遺忘在某個地方了。

兩天後,父親去世。

父親不就是窗外這棵黑棗樹嘛!看著黑棗樹,常常回憶和他在一起得點點滴滴。有時候會夢見他又圍著黑棗樹轉,拍著樹桿擡頭仰望。如今,窗前這棵黑棗樹成了父親給我留下的最大念想,那一樹的蔭涼,那一樹的黑棗……

(今日祁縣)

劉宏英憶父親

去年夏天,農歷五月十三中午一點,爹走了。娘說那天早上四點鐘,她和爹衣兜裏揣著幾個煮熟的雞蛋,扛著鐵鍬去玉米地澆水。清冽的井水洶湧著流進田裏,爹壟畦堵口,臨近中午時摔倒在田壟裏,渾身沾滿泥漿。回家後,娘去做飯,爹說躺一會,這一躺永遠沒有醒來。

娘一輩子要強,性子急,爹沈默寡言,瘦小懦弱。在我的記憶中,娘總是嘮叨發脾氣,爹不言語,蹲在院子裏抽悶煙。那天,娘做好飯喊,老鬼,起來吃飯,娘叫了好幾次見沒人應答就去裏屋叫。老鬼,你咋咧?喲!老家夥,你這是不待幹活要走咧?等著,等你奴兒們(祁縣方言,女兒)回來的,我去打電話。

我回到家時,小院裏擠滿了人。女人們圍著桌子紮紙花,男人們忙著移棺木。爹靜靜的躺在小屋裏的土炕上,從頭到腳用床單遮著。炕頭放著速效救心丸和一張沒有波浪線的心電圖紙。揭開床單,父親的面色有點青紫,但很安祥,就像睡著了一樣。我輕輕的撫摸著父親的臉,不冷溫熱。妹妹不停的哭著,像極了小時候要跟爹去飼養場住一樣。

都說母愛如海,父愛如山。父親不善表達,卻有很多記憶留在腦海裏,讓我慚愧,教我自省,曾經的許諾再也無法兌現,留下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七十年代的農村是貧窮的。田地還沒分到農民手中,父親在村辦造紙廠做工。由於常年連軸上夜班,父親的雙眼常常布滿了血絲。即使這樣,一家八口,兩個七八十歲的老人,四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仍然食不果腹。學校操場後面有一塊空地,三年級的時候,老師帶領我們平整,砍土,擡水,拔草,種了一些蔬菜,告訴我們等菜豐收了,分給同學們吃。我和夥伴們一放學就去菜地收拾。那時候誰家的飯桌上都是單調的,玉米面餅老鹹菜,高梁面剔尖,一把鹽一股醋。孩子多的人家連鹽醋都吃不起。

一天放學後,我和同學來到菜地。小蔥綠油油的,水蘿蔔紅紅的露出地面,韭菜整整齊齊排列著,黃瓜也開始開花吐絲爬架。我們拔完野草後,用小鏟挖了幾個水蘿蔔帶回家。晚飯時分,爹看到放在土竈上的蘿蔔問哪來的,是不是經過老師同意拿的。少言木訥的父親一手拿著蘿蔔,一手牽著我,來到老師家…父親不會講什麼大道理,只一個勁的說,不是咱的就不能拿。

初中的時候,我們開始走讀。初三那年的一個冬天,上完夜自習回家總是夜裏九點多。一個大雪紛飛的晚上,同校一個女生在回家的路上遭遇歹徒強暴。

一天晚自習,老師正站在講臺上講課。教室門突然嘩啦一聲打開,一個腦袋探進來,蓬亂的頭發上夾雜著一些草屑,瘦小的身體包裹在寬大的衣褲裏,衣服上的泥巴星星點點。大家驚奇的眼光全聚在門口。一個聲音怯怯的問,俺奴兒在這個班了吧?老師問,你奴兒是?當父親說出我的名字時,同學們一起哄堂大笑。我的臉紅到了脖頸,燙燙的,心砰砰跳個不停。回家的路上,我不坐父親的車子,快步的走著。父親推著車子緊追。我不耐煩的說,誰讓你來接的?也不換個衣服,那麼臟,真丟人。父親突然放慢了腳步,唯唯諾諾的好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說,剛給牛切完草料,怕來晚了…

去年正月,母親生日那天,爹直勾勾的看著娘帶上生日帽,燃起生日蠟燭,兒女們圍著唱祝福歌,眼神裏滿滿的羨慕。我隨口說,爹,今年四月您生日,我也給您買個蛋糕。對於兒女的給予總是拒絕的父親,這次居然說,嗯,我等著。可是,四月的那一天,我竟然忘了個一幹二凈。今年五月周年祭日,當我點燃這份遲到的生日蠟燭,心裏的那份痛無以言表。父親操勞一生,膽小卑微,與世無爭,連自己的兒女也總是忽視他的存在。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痛徹心扉,這份痛將伴隨我終生…

(山西作家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