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社會大哥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2

作者:優雅的胡子(吳永剛-Max)

我出生在70年代,是科學的春天蒞臨神州大地後上的學,接受的是純粹的唯物主義,對物理、化學、生物等自然科學充滿了敬畏。這並非說我腦子裏沒有封建糟粕——大官僚諸葛亮、徐茂功等人上曉天文,下知地理的事跡時常在腦子裏作怪,使得我也極盡所能去嘗試博覽群書。即使很多時候,所讀書籍(特別是自然科學類)的內容自己並不理解,也務求背下幾個瞧著深奧的名詞,以便茶余飯後和朋輩賣弄。因此,年紀輕輕就背上了“愛得瑟”的人生包袱,被不少人詬病。好在我並不以此為恥,畢竟我宣揚和捍衛的是真科學,小小的虛榮心不過是人生副產品而已。比起我的發小兒老胡來,我顯然是榮光思密達得一塌糊塗。

老胡和我一樣,從小也給人一副愛看書的表象。不過少年時,我就對他讀的書非常不齒——《易經》、《麻衣神相》、《推背圖》……沒一本不是迷信“四舊”,每一頁都是余毒糟粕。但我當時很納悶:他是怎麼搞到這些書的,畢竟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期,這類書並沒有像今時這般廣為傳印。

後來,我大學畢業,參加了工作,被各種各樣傳統的人際關系陋習洗禮,對生活漸漸出現了消沈和迷茫。不知不覺,竟然和老胡的聯系就密切了,也願意去老胡的住處,聽這個技校畢業生用唯心主義的觀點分析我的唯物主義人生。必須承認的是:他引經據典言之鑿鑿,他深入淺出分析得入情入理。每一句話都如同天宮的良藥,讓我聽罷頓覺神清氣爽、心明眼亮。

八字排盤參考圖,取自網絡

最早,老胡的強項是利用《易經》排盤,什麼四柱八字、奇門遁甲,總之一堆天幹地支組成的數學矩陣,被他唰唰幾下就寫滿紙上,然後老胡盯著這頁紙,一邊翹著二郎腿前後晃悠著上軀,一邊習慣性的用手摳著下巴,嗯啊半晌,就能說出盤面傳達的近期福禍、吉兇方位等等預兆。準確率那是相當的高!靠這項技能,雖然老胡早早就從主動從單位下崗,但並沒給國家和社會添麻煩,日子過得並不寒酸。

《由飛舞的蜜蜂引起的夢》,達利 1944年

當然他威震東大灘,名揚八家子的最強技能並不是排盤,而是解夢。老胡經常摳著他血淋林的下巴,不厭其煩地跟大夥介紹解夢的奧妙:上天有好生之德,是福是禍,總會提前給你一個征兆,這樣你才能在危險過後心懷感恩,更會在幸福到來時不忘乎所以……

每當見他說這番話時,我都會遞給他一張紙巾,並勸告他快去醫院治療一下下巴上的痤瘡。他總是擺手搖頭,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自己還沒有做陳士元記載的氣虛之夢雲雲,健康應無大礙,痤瘡更是無傷大雅的小礙雲雲。他的話專業術語太多,說得我只想甩開一頭霧水,扇他個嘴巴讓這哥們快點醒醒。我還不明白老胡?他不就是盼著下巴上能長出胡子,弄出神仙範兒嗎!

後來,忘記了具體時間,這哥們介紹解夢的套詞兒變了,變成大段大段引用弗洛伊德、榮格的話,時不時還掏出破懷表玩幾下催眠。我百度了幾句,發現他說出的竟然真的是那哲學哥倆兒的話。回想自己當日看那懷表時確有困意,於是對老胡不免刮目相看。再瞧他摳下巴,也理解為那是他如同練習七傷拳一樣,通過傷害自己,進入解救江城蒼生的精神境界——這哥們幾十年如一日的努力,終於在玄學上學貫東西了。

那年開春我從單位離職,和原單位的同事張羅去大連開個羊湯館,家裏家外都非常支持。可老胡卻反對,說排盤上看,我到秋後才有一步旺運。我心裏犯了嘀咕,但還是買票要走。可就在臨行前一天,大連方面竟然傳來原來那家店毀約不出兌了的壞消息。大連真的沒去成。

隨後,迫於生計,我在江南一家小公司打工。半年後,眼看就要熬到部門經理了,心中不免高興,就去找老胡喝酒聊天,明著讓他給算算,暗自宣泄下虛榮心。

酒過三巡,老胡說已經有一陣不排盤了,現在只研究夢。他說夢是咱們生活的這個維度物質世界的鏡子,也是此維度和平行空間相互影響的手段——就如同攪動錢塘潮的月亮吸引力一樣……

老胡說下一步解夢雖然涉及研究很多物理和生物知識,不過更可能會過度到研究哲學上。我一聽老胡現在已經活到這個高度了,忙積極配合,絞盡腦汁回想昨天晚上的夢。依稀記得昨晚夢見自己戴上棉帽子上了一輛藍色的公交車,然後在車上竟然洗了一把臉,就下車了。

老胡聽罷,略作沈吟,伸出指頭,輕輕摳了兩下下巴:“戴冠登車官欲遷……梳頭洗面百憂去……但你上的是公交車,這是要往遠走;戴的是棉帽,這是從前的運氣,下車了是說這步運不長……哎呀,你可能還是要去大連啊……”

盡管我覺得老胡越來越神,但當時我並沒有信,仍舊憧憬著在公司裏的升官夢。可不到半個月,公司竟然資金鏈斷掉,老板消失。而大連的朋友卻兌下了一家位置更好的店,讓我趕緊去入夥當副總經理,共創明天的輝煌……

兩年的時光一晃而過。幾天前,我在欣昌早市意外遇到老胡的媳婦兒,這嫂妹子搗持得跟一朵鮮艷的塑料花似的。離老遠就笑瞇瞇地和我打招呼,問我啥時候回來的。因為比較熟悉,所以我直言不諱地對她說合夥生意難做,一個增資就把我踢出局的事實。談話間我也問起老胡的境況,說要找他算算我回吉林能幹點啥。

老胡媳婦臉上霎時露出了不由衷的愁容,說老胡這回算不了命了,他真和夢幹上了——

大概一個月以前,老胡突然說自己的夢有個不好的預兆。果然,當天就有個大哥級的人物找老胡解夢,也不知怎的,好端端出去的人,卻被擡回家。說是給大哥解夢解得精巧,為了錦上添花,老胡非要給大哥整把催眠。可結果是大哥沒眠,老胡卻倒了。

老胡媳婦把我拉到一邊,說那大哥夠仁義,是給了自己不少錢,可那點錢還是不夠給老胡交護理費的。

“護理費?”

“可不咋地,老胡現在是正牌兒植物人兒了,成天就是睡!他那麼壯,我這麼嬌小,也搬不動他啊。再說他窩吃窩拉,我和閨女真受不了啊,沒轍,就給他送托老所去了。”

“到底在那個大哥那裏發生了啥?怎麼不去醫院?”

“我哪兒知道啊,那大哥就說老胡夢解得高!我想這鬼鬼神神兒的事兒,上醫院也是白花錢,就沒去。”

“那大哥沒再管?”

“人家調省裏去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大哥是誰,甭說不在吉林,就是在吉林,人家那勢力,我這麼嬌小,還敢去賴人家不成?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老胡就愛解夢,這回索性讓他躺在床上夢個夠!”

我一個人去了托老所,老胡就靜靜地躺在角落裏的一張床上。坐在床邊,我聽得到他均勻的輕鼾,看不出他有什麼異樣。托老所老板懶洋洋地對我說老胡就這麼一直睡著,不睜眼,也不說話。我還想再問兩句,老板卻一轉身出了房間。

望著老胡光潔的下巴,痤瘡暗淡了,只有幾根髭須在隨著呼吸飄動。我想起了這個發小兒和我一起共度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時光。無數昨日光影在腦海裏忽閃而過,想到在大連被生意夥伴擠兌出局時的冷面孔,眼前的這個發小兒就越發透著憨厚,甚至他那些曾被我詬病的習慣一時也分外溫暖。

屋外的光線似乎被遊蕩的浮雲遮住,使得老胡身處的陰暗角落更加灰黑。我坐在床邊,握住他的手,可能是因為久臥,老胡的手幹癟而僵硬。我自言自語著說起了和老胡的陳年往事,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上。

猛然,老胡的手輕輕從我手裏抽出,鼾聲卻沒有停止。我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或者將要發生什麼,只是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老胡——我確定他應該是睡著的。

耳邊一陣陰冷的風吹過,讓我情不自禁地瞪圓了眼睛:老胡一動不動,停了片刻,他竟用手指頭蘸著我的淚水,在床邊輕輕劃出兩個字。字跡不清,我卻看清了筆順,那兩個字卻是: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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