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五則》（附譯文）
【一】
某夏中夜，黑甜至酣，忽聞窸窣之聲不絕於耳，頗微，如鼠嚙。即張目覘，以黑，聲物弗能見。傾身側耳，則聲愈響，疑為鬼。徐起，躡足，緣聲導外室，審諦之，乃一賊，背吾，正蹲行竊事。時吾促無計。手搏之，恐不敵；仗之，無棓；斫之，又無刀，何以應？然恐賊覺，因趨就之，積全力，踢之後庭……於是時，賊形倏遁，吾腳著壁上，旋抱之痛呼不已。因醒，知為夢。 平明，視吾腳，腫若饅；後旬月方愈。
譯文
某一年夏天半夜，正睡得香，忽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絕於耳，非常微弱，像是老鼠在啃東西。馬上睜開眼看，可是由於太黑，發出聲音的東西不能夠看見。側身傾耳聽，則那聲音越發顯得清晰響亮，懷疑這是鬼（發出的）。緩起身，踮著腳，順聲走到客廳，仔細觀察，發現原來是個賊，正背對著我蹲在地上偷東西。當時很倉促，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心想：以手相博呢，怕打他不過；用棍子打他呢，手邊又沒有木棍；用刀砍他呢，手裏又沒有刀。這可怎麼對付呢？可是又怕讓賊給發現了，於是就快步走上前去接近他，然後，蓄積全身的力氣，朝他的屁眼踢去。而就在這時，賊影一下子消失了，我的腳踢在了墻上，旋即就抱著腳痛呼不已起來。於是這時也就醒來了，知道原來是做了一個夢。
第二天早晨，看看我的腳，腫得像饅頭一樣。後來過了一個月，才好。
【二】
日疲竭，就枕即鼾，不覺至一廣廈，曩所未瞻也。階而上之，至二樓，見一戶虛掩，止空一隙，因就窺焉。見室內三洋人，周幾而坐，神觀自如；視幾上，宛然三人首，皆闔睛仰面，慘淡無紅，大恐，思欲逃，然時已脛軟矣，不行。屏息凝睇，見人首中兩已熟爛，孔貌幾非；一未勁煮，口目猶存；裂眥急覷，見是一男，年可二十許，一時惡泛，格格欲哇。方恐無狀間，見洋人中於思繞頰者手摩男首面者三，而後緩撕其皮，意且啖之；然皮未僉去，吾已戰戰然垂首無看矣。舉睛再視，則見其口龁人面，已咂然有聲矣。吾悚懼旋走，然腳不從心，亦止有緊股躡足若行冰上而已矣。出廈，行未遠，值一男一女偕行，見吾色懼，詢曰：客何乃爾惴惴而喘乎？答曰：方見人吃人！女未言，男笑曰：非止吃人，客有見其殺人乎？答曰：未。於是男出手機使觀殺人視頻焉，觀未完，趣返，驚寤床上。
予曰：惡夢雖恐怖，而恐怖逾惡夢者為惡夢之班班在醒者也！然道中男女於茲竟泰然如許，亦足見夢之可怪及誕也矣。
（因內容較恐怖，為免造成讀者心理不適，不譯。）
【三】
夕夢扒金荒野，每持鍬至，輒聞兇詈及悲號之聲暴起，木然鍬落，沮魄而歸；凡三往，竟不得。無奈何，絕夢之醒，輒聞樓上有婦聲如嗥。聳耳諦聽，知為其“死鬼”出軌而逼死焉；視手機，裁五更交。因自忖：得非斷人財由而致“出軌”之報歟？茍如是，其亦真乃宜乎！
譯文
晚上夢見自己在野地裏刨金子，每次扛著鐵鍬來到地裏，就聽有兇狠的罵聲還有悲嚎聲突然響起，於是木然之中鐵鍬就從手裏滑落地上，然後就失魂落魄地返回了。總共去了三次，到底是沒能挖成。無可奈何，中止了做夢讓自己醒起來，就聽樓上有女人在大聲哭嗥。聳起耳朵仔細聽，知道是那個女人因為自己男人有了外遇而在以死相逼。於是尋思道：莫非因為斷了別人的財路所以才讓自己招致了被“出軌”這樣的報復嗎？如果是這樣，她也真是活該！
【四】
夜解，適衛生間。私次，覺一物礙腳，因燈壞，不知其何，惟覺帶形而軟，疑是蛇。然越時不動，始心安。惕拾之，固抹布耳，乃失笑。方笑間，又覺有煙刺鼻，既而見火光生布端，又大恐。於是反復促抖滅，然不能；即揾池激水使滅，亦不能。而移時布及煨燼也都無，奇之且安。即聞妻於復室詰曰：“夜深矣，卿也何為？”未及對，輒復有一軟物格腳，然覺之較先者大巨；謹探之，乃一人，因躍起呼：“誰也！”但聞人言於地：“汝妻我也，何噭之有？”因醒，知為夢。然後亦不枕。
譯文
夜裏解手，去衛生間。小便的時候，感覺一個東西礙著了腳。因為衛生間的燈壞了，所以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只是感覺（那東西）應該是帶形的，並且是軟的，疑心是蛇。不過過了一陣那東西沒有動，方才心安下來。小心把它拾起來，原來是條抹布，於是不禁失笑。正笑的時候，又感覺一股煙味撲鼻而來，接著看見抹布的一端生起了火光，（於是）又很懼怕起來。於是反復快速地抖動抹布以滅火，可是不成；立即把抹布按在水池裏用（水龍頭的）猛水以澆滅火，還是不成。而過了一會兒抹布以及抹布被燃燒留下的灰燼（突然）都不見了，感覺真是奇怪並且心安。（這時），就聽見妻子在臥室裏責問：“夜深了，你在做什麼？”還沒來得及答應，就又有一個東西礙著了腳，不過感覺和之前那個礙腳的東西相比要大很多；小心謹慎地（用腳）試探它，（發現）原來是個人，於是一躍而起大叫道：“誰！”只聽那人在地上說：“是你老婆我呀，叫什麼叫？”於是這時也就醒來了，知道原來是場夢。不過後來也就睡不著了。
【五】
適來多夢，且寤時夢猶浮現，不知何故也。昨夜睡深時，忽覿少艾獨行郊野，然愕眙間忽便出眼前。訝問何來？何故來？都不道，止支頤凝睇而已。余起捉臂要共寢，亦無言。強之甚，色略囅然。余大喜，然未料其指業箍我喉，一時喊呼不得，惟勉力以脫焉。而幸爾時目忽開，一切方息杳。傾耳聽，則一室輕齁而已。顧念，率為拗頸故，亦率為《聊齋》閱多由也。然屢夢如此，亦真薅惱人也。
譯文
最近夢多，且醒來時夢還浮現在眼前（或腦海），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昨天夜裏深睡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美少女在荒郊野外獨自行走，然而正在驚愕地看時，那美少女忽然就到了我的眼前。驚訝地問她從哪兒來？為什麼來？都不說，只是用手支著下巴凝視我而已。我起身拉住她的胳膊邀請她一塊睡，她也不說話。懇請她很過分了，她的臉上才略略有些笑意。我高興極了，可是不料（這時）她的手指已經握住了我的喉嚨，一時間喊不出聲來，只有使勁地掙紮以擺脫。而幸運是那時我的眼睛忽然睜開了，這一切都歸於平靜無蹤影。側耳聽，不過聽見（此時）房間裏只有輕微的鼾聲而已。回想一下，大概是（睡覺時）脖子擰了，也可能是《聊齋》看多了的緣故。不過老是做這樣的夢，也真是讓人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