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8月2日晨,太陽剛剛升起,趙一曼被押往珠河縣小北門外的一個刑場。
“趙一曼,你還有什麼話說嗎?”一個日本準尉問道。
“我已沒什麼可說的,我在關內有一個七歲的兒子,我要說的話都在這信上。”
接著,槍聲響起,趙一曼英勇犧牲。只留下給兒子一封信:
寧兒!母親對你沒能盡到教育的責任,實在遺憾。母親因堅決反滿抗日,今天已到了犧牲的前夕了。
母親和你在生前是永久沒再見的機會了。希望你,寧兒啊!趕快成人,來安慰你地下的母親!我最親愛的孩子啊!母親不用千言萬語來教育你,就用實際行動來教育你。
在你長大成人之後,希望不要忘記,你的母親是為國而犧牲的!
一九三六年八月二日
你的母親趙一曼於車中
可趙一曼的兒子——寧兒,究竟在何處呢?
加入共黨,赴俄學習
1905年10月25日,趙一曼出生,她原名李坤泰,後又改名李一超。
打記事起,趙一曼就愛聽古代女英雄的故事,聽得多了,她就時常將自己扮成英雄,和夥伴過家家。
趙一曼13歲那年,“五四運動”爆發。
在姐夫鄭佑之的影響下,趙一曼開始關心社會變革。之後,又在姐夫的介紹下,加入中國共產黨。
接著,趙一曼進入黃埔軍校,接受正規軍事訓練,雖只待了短短六個月,卻把她從柔弱斯文的女生,鍛煉成意誌堅定的女兵。
1927年9月,組織安排趙一曼,前往俄羅斯中山大學進修。
途中,趙一曼暈船吐得一塌糊塗。一男子看到,連忙幫她倒水、清理嘔吐物,還講笑話給她聽。
男子名叫陳達邦,是趙一曼小組的組長。
漂泊在外,陳達邦的照顧,讓趙一曼溫暖倍至。
五六天後,趙一曼終於抵達莫斯科中山大學。
中山大學的氛圍深深吸引趙一曼,她想一定得好好學習,不負組織期望。
然而,想象不到的困難接踵而來。
趙一曼是南方女子,又有肺病,這裏的嚴寒對她非常不利,她就每天堅持戶外散步。
她還從小挑食,不吃面食,不吃牛羊肉,不吃魚腥……
開學第一天,為了給大家接風,食堂特意做了土豆燒牛肉、面包和黃油。
趙一曼一聞味兒就開始幹嘔,看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她只拿了一塊面包和幾段腌黃瓜,悄悄到角落裏啃著。
陳達邦看到,連忙端來自己的牛肉遞給趙一曼。
在陳達邦的循循善誘下,趙一曼屏住呼吸,平生第一次吃了牛肉。然而,吃下去沒幾分鐘,她又全吐了出來。
晚上,趙一曼開始反思:“我要當一個革命者,我不是來做嬌小姐的,怎麼可以矯情?”
思維一變,行動立即改變。
很快,趙一曼不僅和大家同桌吃飯,還發現黃油、牛羊肉竟然還很香。
生活上的問題解決,學習上的又來了。
俄語是趙一曼的弱項,她幾乎所有精力都用在了上面,可第一次考試,她還是得了倒數第一。
這對趙一曼打擊很大,於是,她每天早晨跑到外面的樹林裏,大聲朗讀俄語。
陳達邦看出趙一曼的困惑,特意幫她制定了合理的學習計劃。
陳達邦在語言方面很有天分,在班裏總擔任老師的翻譯,同學們羨慕不已。
趙一曼按陳達邦的方法學習外,還每天用俄語對話、記日記等,除了上課、吃飯睡覺,剩下時間都在學習俄語。
待第二次考試時,趙一曼的成績上升了一大截,她喜不自勝。
對趙一曼來說,無論身處何地,時時刻刻都是戰鬥,而戰鬥恰恰需要堅定地信念。面對眼前的各種難題,趙一曼在不懈努力下,終於一一攻克。
結婚生子,又拋夫棄子
成績的提高,讓趙一曼對陳達邦心生愛慕。
一個周末的傍晚,在浪漫的莫斯科河畔,趙一曼迫不及待地向陳達邦表白:
“達邦,我們結婚吧,這樣下去我實在受不了,會影響學習的。”
陳達邦聽到此話,緊緊將趙一曼擁入懷中。
1928年4月,趙一曼和陳達邦結婚。
婚後生活非常幸福,兩人一靜一動,互敬互愛,將生活和學習安排得井井有條。
不久,趙一曼懷孕。
強烈的妊娠反應使趙一曼肺病復發,醫生建議她臥床並加強營養。
然而,就在這節骨眼上,組織要求趙一曼立即回國。
陳達邦提議向組織申請:能否推遲回國。
趙一曼聽後,一口否決:“要服從黨的決定,跟黨不可討價還價!”
最終,陳達邦只能無奈接受。
分別那天,趙一曼心如刀割,但還是故作鎮定地對丈夫說:“能見面當然好,不見面也好,達邦,我們要丟掉兒女情長!”
說完,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踏進歸國列車裏。
1928年12月,趙一曼回國休整十幾天後,接到一項艱巨任務,她獨自拖著七個月的身孕來到宜昌,負責轉送文件和護送幹部。
兩個月後的一天,趙一曼忽感肚子不適,房東看她要臨盆,怕汙穢自家神靈,將她趕了出來。
正值寒冬臘月,為了找個住處,趙一曼忍著腹痛走了好幾條街,都沒人收留她。
最後,一個搬運工實在看不過去了,就將自家很小的屋子用櫃子隔開,再放一張床板進去,趙一曼總算有了容身之地。
當晚,趙一曼在歷經苦痛後,生下一個男孩,按照陳達邦先前交代的意思,取名“寧兒”(趙一曼字淑寧)。
但孩子還沒滿月,趙一曼就身份暴露。她只好抱著兒子連夜逃亡上海。
回到上海後,趙一曼修養了一段時間,因方便帶孩子,組織安排她在機關工作。有任務時,她就將孩子托給戰友照看。
1929年秋天,趙一曼受命到江西南昌機關工作。
一天夜裏,戰友突然跑到趙一曼的住處,一把抱起熟睡的孩子,塞到趙一曼懷裏,說“快走!出了叛徒。”
趙一曼頓感不妙,連忙扯下床毯抱住孩子,徑直往外跑。
外面天寒地凍,風雪交加。
趙一曼抱著孩子一直跑到郊外,在草垛裏躲了一晚。
直到天空漸漸泛白,趙一曼才爬出草垛,裝扮成遭遇劫匪的樣子,走進了附近村莊。
幸得村民的一頓飽餐後,趙一曼帶著孩子一路乞討回到上海。
這次遇險,讓她決定將兒子送回老家。
趙一曼將兒子托付給陳家時,難舍之情湧上心頭。
此次一別,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面,趙一曼想到這裏淚眼模糊。
兒子仿佛看出她的不舍,張著小手撲到媽媽懷裏,哇哇大哭起來。
趙一曼捧著兒子的小臉說:“寧兒,好寶寶不哭,媽媽也不哭,為了將來的幸福,媽媽必須這麼做,也許你現在不懂,但將來會理解的。”
隔天,趙一曼帶著兒子到照相館,拍了一張母子照。
照片裏的趙一曼眼神幹凈堅毅,一歲三個月的寧兒,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照片共洗了3張,趙一曼寄給陳達邦一張,並寫道:“你的兒子已經誕生,我們一切都很好,不必掛念。”
她沒有告訴丈夫自己受的苦遭的罪,她只想一人承擔。
另一張,她托人轉給二姐李坤傑。
最後一張,她放在自己身邊,留作唯一紀念。
幾天後,趙一曼在兒子痛徹心扉的哭喊聲中,毅然決然奔向上海。
趙一曼離開後,老家的親人曾回憶:“趙一曼走後,寧兒那副整日尋娘的小臉,讓人心疼急了。趙一曼那種與愛人孩子離別,一心一意為革命事業做鬥爭的英勇精神,永遠值得祖國人民學習!”
是啊!離開丈夫,送走兒子,對一個女人,得需要多大勇氣?
然而,趙一曼不是一般女人,她是經過淬煉的浴血戰士,註定她要舍小家,為大家。
奔赴戰場,英勇就義
1934年7月,趙一曼奔赴東北珠河抗日戰場,領導遊擊隊展開武裝鬥爭,她鮮衣白馬、足智多謀、奮勇殺敵。
戰友們皆驚嘆:“趙一曼不僅有統籌能力,能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還足智多謀,還打了很多漂亮仗,這個南方女人不容小覷!”
1935年,趙一曼在掩護戰友撤退時受傷,不幸被捕。
趙一曼的大名,日軍早已聽過,他們為抓到她喝彩。
為到更多的共黨情報,日軍對趙一曼施以各種重刑,他們用棍棒使勁擊打趙一曼腿部的傷口。
血浸濕了棉褲,然而她一聲不吭,堅決地回復:“你們不用多問,我的主義就是反滿抗日!”
接著,日軍又對她施以鞭笞、電型,他們用鋼釘刺她的手指、用鐵條擰她的傷口、用摻著小米辣的辣椒水灌她的鼻腔……
趙一曼一次次昏死過去,但依舊咬著牙喊道:“你們這些強盜可以把人剁成肉醬,但永遠也消滅不了中國人抗日的決心!”
審訊他的軍官大野泰治曾說:“趙一曼讓人望而生畏,雖然披頭散發,滿身是傷,可她的從容不迫,還是讓我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兩三步。”
大野泰治
趙一曼就在這樣的重刑下,頑強抵抗了一年多,她全身上下都已潰爛,腿中有24粒碎骨片,大小便失禁……但敵人從她嘴裏未得到一個字。
敵人無望,只得將她押回珠河縣。
途中,她自知大限已到,想起了兒子和丈夫,趙一曼落淚了,心中滿是愧疚。
她向警衛要來紙筆,給兒子寫下了一封遺書。
對丈夫陳達邦,卻什麼都不能說。
1936年8月2日,趙一曼壯烈犧牲。
1945年,日本無條件投降,抗日戰爭勝利。
陳達邦歸國,他找到了寧兒,看著十多歲的兒子,他悲喜交加,泣不成聲。
然而,他怎麼也找不到妻子李一超。
陳達邦和兒子
1950年,《趙一曼》電影上映。人們看後無不感慨、欽佩,同時,人們更想知道英雄的身世、籍貫和真實姓名。
趙一曼的二姐李坤傑,也一直在尋找妹妹李坤泰,她輾轉打聽到趙一曼當年的戰友,收到當年留給她的那張母子照,並聽說了妹妹當年獨自帶孩子乞討的經歷,姐姐心疼得眼淚橫流,放聲痛哭。
趙一曼的二姐 李坤傑
看到電影後,姐姐隱隱覺得趙一曼和失蹤多年的妹妹李坤泰太像,經打聽,她得知:趙一曼原本姓李。
這個消息令人振奮,之後姐姐又將照片寄往東北,讓昔日戰友辨認,最後得出結果:趙一曼就是當年的李一超,也就是李坤泰。
陳達邦和寧兒得知後,除了滿心悲痛,更多的是感慨和欽佩。
寧兒還在胳膊上刺下“趙一曼”三個字,用以激勵自己,還有對母親的永久懷念。
兒時英雄夢終成真
小時候,趙一曼最喜歡躺在父親懷裏,聽父親講梁紅玉擊鼓退金兵、穆桂英掛帥出征、秋瑾革命等巾幗英雄的故事,從那時起,她也想成為那樣的英雄。
趙一曼紀念館
長大後,趙一曼的英雄夢依舊在胸中燃燒,即使她成了一個妻子,一個母親,但在她眼裏,她首先是人民群眾。
兒女情長,家國大義,趙一曼毅然選擇後者。
最終,她拋夫棄子,換來了鬥爭勝利;舍棄自己的家,換來了人民的家,舍棄鮮血和生活,換來山河無恙。
如今,這盛世終如她所願。
向所有的抗戰英雄致敬!
. END .
【文| 雨飛塵 】
【編輯| 丹尼爾李】
【排版 | 毛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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