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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主題:洞見木蘭:非虛構寫作中的女性力量與真實人生

時間:2021年11月13日

地點:上海·朵雲書院旗艦店

嘉賓:胡卉 《木蘭結婚》作者,澎湃“鏡相”專欄作者

梁永安 人文學者,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

張怡微 作家,復旦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主持:林子堯 澎湃“鏡相”專欄編輯

相信美好事物依然存在

即使我們看到人性復雜

主持人:本期分享會我們聊聊胡卉的新書《木蘭結婚》。胡卉老師是澎湃“鏡像”欄目的優質作者,畢業於復旦大學創意寫作專業。今天我們也邀請到了創意寫作專業的兩位老師,分別是文學博士,復旦大學人文學者梁永安老師,以及復旦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兼青年作家張怡微。

《木蘭結婚》收錄了15位女性的真實故事,她們年幼、老去、婚戀、單身,在處理自我與世界環境時,面臨種種意想不到的挑戰。她們的故事仿若發生在我們身邊,又離奇得仿若杜撰。這些單獨的女性故事並不具有連續性,但把她們聯系在一起來看,卻仿佛一個女人的一生,顯示出內部軌跡的神奇之處——即使她身陷孤絕,與男性、與後代都無法再產生親密的聯系,但她生命本身還是可以發光發熱。而胡卉的一支筆讓我們相信美好的事物可能依然存在著,即使我們看到了人性的復雜。

接下來問一下胡卉姐,為什麼這本書要叫《木蘭結婚》?

胡卉:《木蘭結婚》中這個木蘭,不是古代的花木蘭,而是一個叫龐木蘭的現代女子。為什麼選這一篇的標題作為書名?因為它與其他篇有所不同——它有一種力量感,還有一種歡樂和自由的感覺。跟其他那些悲傷的、可能無法超越自己的故事有所不同,代表著我對女性的一種祝願吧。它講的是現代女孩如何在面臨婚姻的時候做一個選擇。一個人做選擇的時候,她依據的不只是當下的判斷,而是有自己的一個來路,有自己的個人記憶。這個木蘭做選擇時,其實背負著母親自殺這麼一個沈重的個人記憶。她如何去解除一個舊世界的束縛?在找不到一個新的典範去模仿的時候,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很勇敢、很獨立的人格。像木蘭這樣的人,應該不是多數吧,她可能是沒有一個普遍的代表性,但正是因為這樣,她反而可能代表了一種理想。這是我自己的思考。

還有一個,是出版社的董虹老師,她覺得選這個為書名,有一種對讀者更加友好的意思。就是我們聽到“木蘭”,馬上會想到花木蘭,花木蘭會不會結婚?她結婚之後會怎麼樣?到了今天,其實像花木蘭那樣個性和能力都非常突出的女子並不少見。當她們去做這樣一個選擇時,是怎麼想的?我覺得董老師的考慮也非常周到,所以我們就商量下來選了這個書名。

主持人:想問一下梁老師和張老師,這本書讀下來,你們印象最深或者最有感觸的故事分別是哪一個?

張怡微:我看到其實是比較晚的,胡卉當時已經拿過澎湃的一個“非虛構文學獎”,這本書中的《罪與罰》拿了三等獎。那個故事我讀到時其實很受震動,因為故事很復雜,涉及到經濟大變化的時代,原本很能幹的男性沒辦法發揮自己的能量,衰弱的男性開始出現了;家庭當中有家暴,還有重男輕女,有了弟弟時旁邊人會提醒女主人公說“你好日子到頭了”,大致就是這樣一些民間的秩序會投射給她一些暗示,暗示中有一些生活的倫理、生活的警訓。

文學真的是在隨著歷史往前走

跟上了歷史的變化

張怡微:後來我再看胡卉寫的其他故事就更是如此了,它們可能沒有我們以往看的女性犯罪故事比如《紅蜘蛛》這些刺激,但是如果我們仔細看的話,會知道這些故事都不好寫。胡卉是一個非常認真去做實地采訪的人,每一個故事背後的工作量是非常大的。她講故事的過程中是有修辭的,比方說她很喜歡寫一些河流、一些地理的形貌,她很努力地想要烘托一個情景中人。中國太大了,她必須告訴我們故事中的女孩子,她的來歷是什麼。她再普通,也是一個有來歷的人。她最後可能是活得很辛苦,可能也沒活好——她沒活好有很多原因,有的是有人有意害了她,有的是被無意傷害——她好像就是那樣的命,但胡卉還是很努力地給她“人間來過一次”的從頭到尾的情景。

這讓我突然感到,胡卉有很強的同情心——當她看這些人的時候,其實她早就看懂了,有一些人是不太好的,她經歷的一些事情是不太好的,甚至是非常非常嚴酷的一些事情。但她在操作的時候,在做這個文學的選材的時候,她保留了一些東西,刪去了一些東西,她還創造了一些東西。可能那些有著各種各樣疾病的女孩子,自己不管是瘋癲也好,阿斯伯格癥也好,她們的智識是不足認識到自己是怎麼來的、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局,但是一個很有同情心的作者,她還原了那些她不認識的、很多很有力量跟溫度的人的來歷,我覺得這是我很喜歡的地方。

主持人:梁老師要分享一下嗎?

梁永安:我覺得胡卉的寫作裏面有一種東西,她把寫小說的一些敘事方式、表達方式、語言方式,放到這樣實錄性的訪談裏面去。這個時候就要將我們自己的心情、自身對世界的態度,或者說是一種想象,融入其中。這裏面飽含著她自己對人性不斷擴大、不斷拓展的體會。你看著就會感覺一下子,在文學的換代裏面,她變成強有力的一員。在上海,看到像張怡微、胡卉她們出版的書,就經常會感覺到,文學真的是在隨著歷史往前走,跟上了歷史的變化。

這種寫作的價值體現在,特別有一種女性生存的自我表達,而且這個表達很有勇氣。讀這本書,沒有幾頁能讓人感受到傳統閱讀女性題材時慣常的那種喜悅。生存總是很艱難,每一篇章裏,每個女孩子你看她的起點都是非常好的,非常有一種上進、溫暖的期待,但是往前走的路都太崎嶇了。就是今天這個社會在發展的時候,還顧不上很細致地去體會女性。我覺得這個時代對女性,真的比對男性嚴峻得多。把這種嚴峻性寫出來,不管是生孩子那種身體的痛感,還是好不容易構建出來一個生活然後又分離,都很需要勇氣。

所以我覺得胡卉的寫作很“沈底”,就是真實、原質化。然後在這個上面,去給我們一個時代感,而不是說用一個更詩化的東西,去渲染一種要去追求的生活,所以這個分量就比較沈重。但這個沈重不給人絕望。沈重不被意識到的話,那就很絕望。而通過一種女性寫作最後把它釋放出來,這個是特別讓人感動的一個方面。

另一方面,胡卉的語言能力是很強的,而且非常適合所寫的這種女性生活。我覺得她從自己的創作個性和風格出發,找到了一種語言。我讀起來的時候,感覺這種語言是不斷受到阻擊的,也有創傷,敘事裏面飽含了作者對於這種女性生命,一種深切的帶有一點點傷感的頑強,表達出很有張力的一種敘事。

消化他人的痛苦是一件需要天賦、勇氣

也需要巨大精力的事

主持人:我讀下來最喜歡的故事也是《罪與罰》。如同剛剛梁老師說的,我覺得這是一本非常勇敢的書,胡卉毫不避諱地去消化他人的痛苦。消化他人的痛苦是一件需要天賦、勇氣,也需要巨大精力的事情。把別人的痛苦裁剪去呈現,也是對寫作這門手藝的一種考驗。想問問胡卉老師,采訪別人然後消化別人的苦難,是一件需要巨大力量的事嗎?你怎麼去面對書裏面提到的那些滿目瘡痍的痛苦?

胡卉:對於“消化別人的苦難”,我們會有不同的表達,有時候我們說是同情心、同理心。我最近在讀日本作家的書,他們好像是會把它放在一個想象力的範疇,就是對別人痛苦的想象。有時候我想,這樣是不是說非虛構寫作也跟科學、數學,還有物理等等一樣,是需要想象力的,就是對別人痛苦的一種想象和體察。

這個好像籠統地講很難表達清楚。舉一個例子,書裏有一篇叫《消逝的女友》。其實從文本來說,它不一定是我花了很多心思和時間的,它寫得很快,甚至相對其他篇章來說有點粗糙,但我記得它當時主要是從情感層面給我衝擊非常大。因為主人公是我從小的朋友,上一次見她,她還住在我們家,跟我睡在同一張床上,每天開開心心地笑,笑起來很明朗。後來因為我們各自在外地求學工作,就分開了。等我再見到她,就是在我們那個小城市的精神病院,兩個人隔著一張桌子坐著,她已經不認識我了。

我記得那些天,我通過她家人去了解她身體跟精神被毀滅的原因,每天晚上做夢都是她的臉,看不清楚。我就覺得像這樣一種命運,其實完全有可能發生在我的身上。因為我也跟她一樣,去城市裏求學,會一個人要面對一些事情,會工作受挫,甚至也有可能被拐賣,因為我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這種時候就更加有一種確實的難過。

怎麼去消化這些東西?慢慢地我自己的方法,就還是通過閱讀。通過看書,我感覺其實人類的文明像一條長河一樣,我們可以在裏面放松自己,也可以從裏面看到自己的倒影。無論你是哪一種處境,你都能夠從書裏面找到一些啟發。

我記得當時去精神病院,那是我第一次去,見到了很多她的病友,還有醫生的工作環境。那個對我的衝擊都比較大。但後來我看到攝影師呂楠的《被遺忘的人——中國精神病院生存實錄》,他拍攝了中國38家精神病院和上百個病患家庭。通過他的工作,我慢慢地了解這是一群什麼樣的人——其實不是你需要去害怕的人,他們還有正常人的感受和情感。這樣你就有更好的平等的心去看待他們。在這個看的過程中,我慢慢也會看到一些前輩的工作方式,學習到一些工作方法。

呂楠後來又去拍攝西藏農民的日常生活,拍了9年。我記得他說他其實每天都在質疑自己的工作,所以他需要通過閱讀去審視,就是在思考中檢驗自己的做法,然後在做之中又檢驗自己的想法,用這麼一種工作方式幫助他來完成自己的工作。他還講到,他為什麼老是在看歌德、馬丁·布伯和普魯斯特的書,因為他想給自己樹立一個精神的高度,然後也找到一些呼應。我從這些人身上也學到一點工作方法,以支撐自己去把這個事情完成。

這得是一個很勇敢,甚至要有一點天真的人

才能夠做的工作

主持人:我也經常讀張怡薇老師的散文和小說,其中涉及到的情感,包括他人的痛苦,可能不是這麼大體量、大質量的,但也是一些更細微、瑣碎,更深入人心的他人的痛苦。想問問張老師,同樣處理他人故事、他人痛苦,寫作散文或小說跟胡卉寫非虛構,處理的方式有什麼不一樣?你覺得它們各自可以有怎樣的力量?

張怡微:這個很難說。胡卉曾到我的課上做過一堂講座,講得非常好,也是給我很大衝擊。因為我寫作多年,很多情感是靠推理的——就是覺得到了這裏他應該要感動了,或者應該要怎麼樣了;或者說這個故事本身就很奇特,它能夠調動我們一種很陌生的感覺,所以我會把它寫下來。而胡卉面對的情況比我要殘酷,我記得她講了一句話,她說她“把所有的心碎,都在寫作這些故事時用掉了”。她就是站在很多破敗的、心碎的現場,我相信這一定得是一個很勇敢,甚至要有一點天真的人,才能夠做的工作。因為如果是我這樣的人,可能會回避掉,會技巧性地把一些太殘忍的東西,選擇不去看。所以我很感恩當老師這個命運給我的任務,因為當老師,有些東西你不得不看、不得不評,所以才逼迫我變得越來越勇敢一點。

而胡卉寫這些故事,她會去到現場,問認識這些女孩子的可能二十個人,她們曾經去過的小賣部、學校,她們曾經認識的其他同學,問出一些好的事情,也問出了一些很不堪的事情來,比方說很多非常殘酷的事情。胡卉的行文當中經常會有這種東西,作為一個邏輯的點,把故事變成立體的畫面。

我不知道胡卉自己怎麼看待這種方式。她選擇的那些女孩子可能有一半是沒有辦法表達她們經過的事情的,胡卉的方式是自己去感受,她聽說了這些事情,她把一些她覺得比較重要的事,作為寫作的很重要的材料,放到她非虛構的作品中。我們知道非虛構寫作的倫理就是你不能編、不能虛構,所以這些事情就是她聽說的、她知道的,她只是做了一個前後次序的調整,或者說邏輯鏈的排列組合。她接受的信息應該是非常瑣碎,別人東說一句,西說一句的。

她的故事開頭都很溫暖——我們出去問一個人的成長,街坊鄰居都會有一個很溫暖的開頭,她哪一年生的,有很多好事,小姑娘長得漂漂亮亮,看起來很聰明,都是這樣的開頭——後來怎麼就突然走到絕境裏面去了?而且她有些故事是有後記的,她補充說這個女孩子現在在幹什麼,很多就是赤著腳在鐵道上走,再也沒人管她了,她就被拋棄了。她是一個有溫柔開場的人,然後經過了一些看起來好像也不是什麼事情,但如果把它挑選出來做一個邏輯鏈的整理的話,會能夠看出悲劇的種子很早就埋下了。就像《紅樓夢》裏面,警幻仙子是沒有辦法點化這些女孩子的,沒有辦法改她們的命。就好像她不是走到這條偏差的路上就是走到那條路上,有些是基因決定的,你也怪不到外部社會的秩序,她可能天生就有這個病,她早晚要爆發的,可能結婚爆發,不結婚也會爆發的。那這些沒有辦法逃脫的命運,我們活著的人、看到的人還能做什麼?這是給我很大衝擊的。

女性應該秉承

工業革命以來的那種獨立性

主持人:《木蘭結婚》這本書體現了不同年齡段女性的困境。其實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明明知道生命應該一去不返地流向另一條河流,但就是束手無策,無論是對自己的生命,還是去旁觀他人的生命。聯合國婦女署發表的報告顯示,全世界新冠疫情期間,女性在清潔、育兒、烹飪、購物等每一項家庭勞動指標中承擔的比例都比男性高。不僅如此,在疫情壓力下女性遭受的家暴也普遍增加。

梁老師一直對女性的生存狀況非常感興趣關註。結合這本書中體現的一些女性困境,想問梁老師,女性對自身生命的價值應該從何著手,或者說怎麼找到自己生命的創造力?

梁永安:這個問題特別大。其實有時候我會想,比如看這本書,一看思路就會躥出去,想到一個女性她沒遇到一個男性,可能過得還蠻好,遇到以後從此就開始坎坷了。但是轉換一個視角來看,其實男性活得也特別不容易。這個時代在變化,很多生活的困境都細化、下沈到每個人手上,沒有像以前的那種繼承性——以前一代一代過著差不多的生活,現在都處於一種比較新的生活方式還沒有建立起來,什麼東西都是飄忽不定的。

時代現在就變成一種叫什麼呢?自顧不暇。都在這種漂流裏面,都很破碎,相互之間沒有農業社會那種完整性了。女性生存裏維持了幾千年的那種心理需要改變,需要去打破。從這個書裏可以看到,女性不缺力量,但是特別缺對自己人生權利的一種清晰的認識,以及去維護它、堅持它的意識。

我覺得現在社會正向一個雙螺旋時代轉變。以前是男性轉女性不轉,女性加入到男性的旋轉裏面去,以他為中心來轉。但今天應該是女性也在逐步建立起自己的螺旋,然後去尋找自己的生活。看《木蘭結婚》,我往往會感嘆,這裏面的女性們,如果拿出自己的自轉能力,把自己的生命也看作有自己的主軸,可能也能帶動男性改變,甚至也可以帶動社會改變。歸根到底,女性應該秉承工業革命以來的那種獨立性,不依靠一個男人,建立起自己跟世界直接的聯系,用自己方方面面的力量,去建設自己的生活。歸根到底一句話,就是女人要相信,沒有男人我也可以過得很好,也可以過出自己充滿豐富性的一生來,我覺得那個是非常需要的。

(整理/雨驛)

來源: 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