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剃頭發周公解夢著火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舞蹈家侯瑩,70年代生人,

頭巾包裹光頭,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她是第一批在海外成名的中國現代舞者,

也是北京奧運會開幕式舞蹈《畫卷》的編創者。

她出道即巔峰,

編舞處女作就獲國際現代舞金獎。

連續4年站上美國林肯中心的舞臺,

被《紐約時報》評為“2004年年度最卓越舞者”,

是至今惟一一位獲此殊榮的華人舞者。

侯瑩作品《光》

2009年,侯瑩回國,

創辦了自己的舞團,運營至今。

其間遇到各種問題,“困難巨大”,

但她從未放棄,

“我遇見舞蹈,

也沒有想到我會一直做到現在,

藝術家的使命就是去創作,

人只有面對藝術的那一刻,

才是真正的自由。”

撰文 謝祎旻 責編 石鳴

宋莊,華彩美術館二樓,11月末的北京已經很冷。49歲的侯瑩帶領六七個年輕演員,復排11年前首秀曾驚艷舞蹈界的《塗圖》。

“對,送出去,就是這樣”,侯瑩排練起來總是專註,舞者們多少有些怕她。這天學生們得知侯瑩下午有事不在,感嘆道“今天終於可以準時吃午餐了。”

北京奧運會開幕式舞蹈《畫卷》

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一個八分鐘的舞蹈“畫卷”驚艷了世界,舞臺像一張潔白的畫紙一樣徐徐展開,黑衣舞者上下跳躍、翻滾,像小墨點一樣,最後勾勒出一幅優美的水墨山水圖。承接這個舞蹈的是美籍華人舞蹈家沈偉的舞團,侯瑩則是沈偉最得力的助手、舞團的排練總監,和沈偉一起編創了這個作品。

2001年,她和沈偉一起創團,到2009年為止,她在沈偉的舞團裏跳了八年,三次登上《紐約時報》封面,連續4年站上美國林肯中心的舞臺,沈偉的代表作《聲希》、《春之祭》的海報圖片,直到現在用的都是侯瑩的照片。

侯瑩於紐約林肯中心表演美籍華人編舞家沈偉作品《春之祭》,登上紐約時報封面

其實那個時候侯瑩已經不年輕了。她 30歲才赴美,此前在廣東現代舞團跳了7年現代舞。跳舞之外,她編舞方面也已經聲名鵲起,24歲時處女作《夜叉》就榮獲1996年白俄羅斯國際現代舞大賽金獎。

初到紐約,侯瑩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曾經的過去,“徹底歸零”。第一年因為英語不熟練,侯瑩幾乎當了一年的啞巴。“大家都當我是一個普通的舞者,這就挺好。”她和沈偉一起研究動作,怎麼把東方的身體技巧和西方的技術融合在一起。沈偉有很多想法,侯瑩成了他最理想的實驗對象和合作夥伴。

2003年7月,《春之祭》受邀在紐約林肯中心藝術節首演,引起轟動。次年,沈偉獲有舞蹈界奧斯卡之稱的“尼金斯基”獎。侯瑩則被《紐約時報》評為“2004年年度最卓越舞者”,是至今惟一一位獲此殊榮的華人舞者。

侯瑩表演沈偉編舞作品《聲希》

侯瑩作品《懸浮》

2009年廣東現代舞蹈節上,侯瑩回國後第一部編舞作品《塗圖》進行了首秀。在正式演出前,曹語凡和侯瑩一同觀摩了多場現代舞演出。

“她一會說這個不行,一會說那個不行,”曹語凡心想,你看別人的眼光這麼高,到時看你自己的《塗圖》行不行。

演出結束後,慣例是主創人員請舞評人吃飯,但看完《塗圖》的現場後,曹語凡認真地對侯瑩說,“這場飯我請。”

侯瑩作品《色線》

舞團去德國卡塞爾,跳《塗圖》,一個觀眾看完追到後臺跟侯瑩說,他看到了太極。“這裏沒有一個是太極的動作,他怎麼會看到太極?所以說太極是一種無形的東西,是我們的力,還有我們的氣,我們東方人的身體在運用的時候,自然帶來的這種流暢和氣概。”

侯瑩作品《塗圖》

侯瑩至今沒有成家,因為“婚姻是對藝術沒有什麼幫助的”。2014年,為了做自己的舞團,侯瑩當機立斷,把此前廣州現代舞蹈團送她的房子賣了。

面對缺錢的窘境,有一個工廠曾提出一年贊助100萬給舞團,要求是改名叫“XX鋼廠舞團”,侯瑩覺得滑稽,婉拒了。也有舞蹈綜藝節目找過侯瑩,開價不菲,但錄制綜藝節目,耗時巨長,最後不了了之。

“她認為余生不多,應當把時間都花在創作上。”一家新美術館的開幕儀式,請侯瑩去做一個作品,錢不多,時長很短,不過3-5分鐘,她拿出打磨作品的工匠精神細細琢磨這個小片段,為的是下一次如果有劇場演出的機會,可以延展呈現出完整的作品。

侯瑩 攝影 | 紫園

侯瑩接受一條專訪

以下是侯瑩的自述:

“我夢裏已經排了30多臺作品了”

《塗圖》現在的版本和2009年剛出臺時有巨大的調整。

2009年的版本後半部分是有顏色的,舞者身上有顏色,最後跳到舞臺上整個都有顏色,從天上還下了一些球,球裏邊也有顏色,他們手裏拿著這個球在地上塗抹,寫“塗圖”兩個字。

2014年這個版本再重新排的時候,我就問了一下我自己,你真的需要顏色出來填補作品的色彩嗎?你可以做到去掉顏色嗎?我把所有帶顏色的部分都去掉了,之後就基本固定了。好,別人感覺這是單一了。No,這是極簡了。

2014新版《塗圖》 攝影 | 鄭舒予

當我把後半部分很炫的顏色去掉時,它的難度是雙倍的,因為沒有顏色,就要用身體去構造這個圖。我幾乎是每天想,第二天推翻,持續了兩周的時間。

我記得最後一周的時候,我覺得算了,不要再想了,因為太辛苦了,結果第二天想想不行,這個不太合適,又開始想,以至於到最後一想就開始惡心,沒辦法再想了。我覺得這才是進入到創作的狀態,極致、極簡的一種狀態。

藝術創作從來就不是一個讓人輕松和舒服的事情,除非你放過自己了。《色線》是進劇場那一刻還在改,把舞臺的裝置調整了,在劇場完成了最後的作品。

《色線》排練照 攝影 | 胡一帆

我做夢都在排作品,這個是控制不住的,我夢裏已經排了30多臺作品了,在紐約回不來的時候,我連續一周做夢排了5臺作品,而且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什麼色彩,什麼動作,就像舞劇一樣,已經完成了。

創作對我來說,就是你能不能對一個東西深入地鉆研下去,其實往寬了走這不難,往深了走是難的。

“我想要做一個了斷,

就剃了光頭,眉毛也剃了”

我們從小科班出身,12歲進藝術學院,一直到19歲,古典舞、現代舞、芭蕾舞、民族舞、民間舞等等全方位的訓練,除了沒有現代舞。畢業以後就被武警文工團給招到了北京,那4年我跳的還是以中國舞為主,還有一些部隊的舞蹈。

直到1993年的時候,我看到了廣東現代舞團的一個演出,叫《神話中國》。兩個舞者在舞臺上,做了一個手打開的、頭往一邊晃、兩個人再這麼走的一個動作。

我看到了他們表達的一種狀態,不是為了表演而表演,不是為了跳給你看,也不是傳統上的審美,我覺得那裏面有人的個體的精神。

侯瑩小學一年級和姐姐留念

1994年底我就去了廣東現代舞團。原本父母想的是我考北京舞蹈學院進修,畢業之後留校任教,拿到北京戶口,這是他們一生的榮耀。我當時也去考了,照片交了,名也報了,但最後面試的時候我沒去。

有一天我沿著樓梯往二樓走的時候,那天天色很暗,有一縷光就從窗戶那兒,落在了第三到第四節臺階上。然後我就突然站在那裏了,我想你真的要來這裏面再學4年擦地嗎?學完了以後繼續教擦地?我的答案是no,就轉身走了。

很久我才跟父母說,我沒有考北京舞蹈學院。聽完他們就說,以後你做決定能不能征求一下我們的意見,你現在這是通知。這是我第一次自己做了一個決定,沒有和任何人商量。

侯瑩與曾煥興於廣東現代舞團

進入廣東現代舞團之後,有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怎麼跳都不對。老師們會說我是個模仿力最強的學生,老師什麼樣,我可以做到和老師一模一樣,但一進入創作,我就覺得我有點懵掉了。你會發現你到底想做什麼,你不知道,你喜歡什麼你也不是很清楚,你想表達什麼你更不清楚,沒什麼可表達的。

回溯自己20多年的舞蹈生涯,那個時候我才開始關註到自己:我想要什麼?我喜歡什麼?我想表達什麼?我怎麼表達?所有關於人的問題,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侯瑩90年代就剃了光頭

“你獲金獎了,

從第一輪到最後一輪全都是第一名。”

1996年,我自己創作了一個作品,去國際上參加比賽。沒有任何的經驗,全部是我的直覺,起的名字叫夜叉,選擇的音樂也是譚盾最早出的紙樂,完全是“啪啪啪”紙的聲音。

上臺比賽那一刻,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忘掉動作,把意念和精神都放在作品上,所以我上臺之後就沒有想任何動作了,以至於跳的時候都錯動作了。

《夜叉》劇照

那個動作應該面對觀眾做3次就轉身的,結果我重復了可能20次,因為我找不著方向,那個劇院太大了,大歌劇院,可以坐兩千多人,周圍一片漆黑,觀眾席在哪裏?第二場表演,我又在同一個位置錯,每次到那我都找不著方向。

但是我下來之後,中國帶隊的評委就跟我說,你獲金獎了,從第一輪到最後一輪全都是第一名。

這一次經歷教會了我什麼呢?就是說在創作上你必須堅持你自己,一直到現在,我總是在自己的作品的思路裏打磨,我不會借鑒任何東西。

“人只有面對藝術的那一刻,

才是真正的自由。”

2001年我去美國留學,我想既然美國是現代舞的巔峰,那我應該去看看。

其實在那之前,我在國內已經開始有點名氣了,給大型芭蕾舞團編舞,給現代舞團編舞。但是到那以後我就把自己清零了,重新開始。

我不喜歡光環,光環對創作一點意義都沒有,它只有害。我就是個普通的舞者,每天長時間在排練廳,到處找地方上課,然後看演出,我把所有的費用都花在這上面了。

我盡量學習西方的身體結構,分解你的肢體,對時間和空間結構的理解。我學了很多西方現代舞團的技術,瑪莎·葛蘭姆,莫斯·坎尼漢,我整整上了一年到兩年的時間,後來我又去接觸downtown的那種身體運動,重心傾斜移動的方式,最後又去介入放松技術,所以一整個時代都在我的身體裏接手過。

侯瑩和沈偉舞團舞者合照

侯瑩與美國現代舞編舞家崔莎·布朗在林肯中心前合影

2006年我跳《春之祭》腰傷了,徹底地休息,之後就做了horizon dance theater,可以說腰傷徹底切斷了我留在舞臺的幻想,開始嘗試做自己的作品。

我回國也和腰傷有關。因為國外的治療費太貴了,不管是針灸、理療、按摩,都非常的貴。我每周要去3-4次,一次70美金,作為舞者來說,我們承擔不了這樣的費用。

那個時候中國現代舞從1988年到2008年,發展了正好也是30年。我知道回國我會遇到生存問題,發展問題,困難巨大。我知道有這些困難,所以我不覺得它是困難。

2013年,北京做了一個one國際藝術節,對我有一個委約,排一個獨舞。我想用一個全新的方式,不要那種傳統的編舞方式來創作這個獨舞。我就在找尋,在等待。

直到有一天,我在今日美術館喝咖啡,路邊也沒有人,就我一個人坐在那,看到一個視頻就在對面放著,一個藝術家在不停地塗抹,是潘平老師的一個視頻作品叫cover,時長有30分鐘。

我覺得這挺有意思的。然後我看到他作品的文字介紹,說生活是碎片的,記憶也是碎片的,開始同時也是結束,這種片段性的感覺我覺得很真實,就在獨舞裏運用了這種概念。這其實是當代藝術創作的一種思維,不再是傳統意義上舞蹈編舞的思維。

《冉》的音樂我用了照相機的聲音,因為有一天我在跳即興,攝影師在我旁邊不停地拍,照相機快門的“哢哢”聲讓我很煩躁。我就想這個聲音一直圍繞著我,擺脫不掉,我說好,你給我做個音樂,結果快門聲就成了我的音樂。

侯瑩作品《冉》

《色線》是我完全在國內創作出來的。那時我在國內待了10年,感覺到無數的東西纏繞著我們,讓你想解脫,讓你想釋放。無數的欲望勾引著我們,讓我們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我們就在漩渦中被裹挾著前行。

《色線》的裝置是一個4方塊,人在這個世界是進進出出,隨時走進也隨時離開。你進入裏面你就充滿了欲望,你離開這裏其實你就自由。

我遇見舞蹈,我也沒有想到我會一直做到現在,做到我都受傷了,我還沒有放棄它。我覺得任何東西對我都可能是束縛。有哲學家說過一句話,人是沒有百分百的自由的,人只有面對藝術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自由。

部分照片由侯瑩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