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處”是個具有地方特色的貶義詞，其意在我們那兒婦孺皆知，人們在聊天時常常會用這個詞語來笑罵對方又蠢又笨又迂又可憐，比孱頭還孱頭，是國罵“傻 X”的近義詞。追根究底，“老處”一詞來源於早些年一個在圩鎮街頭巷尾垃圾堆裏翻找食物充饑的瘋子。偏偏那個骯臟汙穢蓬頭垢面的瘋子，竟能畫一手令人叫絕的人物肖像畫素描，他經常在街頭巷尾的墻壁上用白粉筆或黑木炭畫一個女孩子的頭像，畫完之後又會在畫上狠狠地打上一個大大的叉，然後倒退幾步，瞪著那打了叉的頭像，指手劃腳嗚嗚哇哇地吼叫一陣，繼而呵呵呵地傻笑不止。這種場面我在讀初中時曾親眼見過，眾人圍觀起哄的場面至今回想起來仍記憶猶新。瘋子就是人們所說的老處。
據說老處在市重點中學第一中學讀書時，跟班上的一位漂亮女同學好上了，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老處的學習成績在全班乃至全校都是名列前茅的，而他女朋友卻成績平平，高考那年老處決意為愛情獻前程，以示忠誠。他與女友秘密約定，在考卷上他寫女友的名字，女友則用他的名字答卷，這麼一來也就等於是老處代女友考試。他的想法是今年讓女友上大學，自己明年復讀一年再考。這種偷天換日的作弊手法現在可能行不通了，但在恢復高考才不久那幾年，只要有人願意配合，敢於犧牲，樂於奉獻，“老處” 貍貓換太子是完全可行的。
老處是貨真價實的學霸，成績的確無可挑剔，他出手不凡，當年就替女友拿到了一所全國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而他自己當然也就名落孫山了。許多人說老處筆下還留有余地，以他的實力足以衝擊北大清華，老處是心存顧慮，如果這次考得分數太高，高考成績一公布女友的分數必能會引起他人的猜疑。考高分難，而懂得分寸拿捏想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更是難上加難。
女友高高興興地去上大學了，老處仍在寒窗苦讀，以備明年高考。
接下來的故事非常狗血，沒有絲毫新意的狗血。數月後，在大學念書的女友另有新歡，一紙絕情書如狗血淋頭把老處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美夢擊得粉碎。
當老處第二次走進高考考場時，他目光呆滯表情詭異。發試卷了，老處興奮地從監考人員手中奪過試卷，剛剛寫下自己的名字，突然間哈哈大笑起來，越笑越厲害，笑得前仰後合眼淚直流，張大嘴抽風箱似的喘不過氣來，緊接著竟人仰馬翻，咆哮考場。警察衝進來時，老處在大吼：“我是誰？誰能告訴我，我是誰？我到底叫什麼名字？……”。瘋了，從此，老處徹底瘋掉了。許多人為他而感到惋惜，多好的一個後生，狀元之才就這樣給毀了。
人們都說老處瘋後的第三年，他以前的女友偕大學同窗的男友曾經到過小鎮上。有人見到一位風姿綽約的女郎和一位風度翩翩的青年男子拿一疊錢給正在垃圾堆裏惡心地撿吃剩飯、爛果、餿饅頭的老處。誰料老處看也不看，將那把錢撕得粉碎，隨手一扔，仍舊趴在垃圾堆中抓起齪齷不堪的食物往嘴裏塞。
站在一旁的青年男子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從附近的水果攤稱了幾斤大蘋果，扔給老處。呵呵呵，老處烏黑油亮的雙手各抓一個大蘋果，高興得手舞足蹈，當即給那青年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青年男子開心地大笑，那女孩卻哭了。
老處是在某一年夏天死的。人們說那天口渴的老處跑到郊外的深水池塘去喝水，他看見了水中自己蓬頭垢面的猥瑣倒影。他揮手跺腳要將水中的那個瘋子趕走，不料水裏的瘋子也朝他揮手怒吼。老處終於火山爆發了，縱身跳下水要和水中倒影拼命，水裏的瘋子嚇跑了。可是現實中的老處根本不會遊泳，雙手拼命地抓打水面，身子劇烈地起伏沈浮，眼看就要淹死了。
聞訊趕來的人們想用竹桿拉他，也有水性好的勇敢者脫去外衣欲下水救他，然而老處年邁的父母卻跪在見義勇為者面前拼命阻攔，哭道：“各位大叔、大嬸、兄弟姐妹，謝謝，我們老倆口謝謝你們了。行行好，讓他去吧，他生不如死呀，天作孽猶可存,自作孽不可活?你們大家夥高擡貴手就放過他吧！”人們遲疑了，是啊，一個瘋子，一個精神失常者的確是生不如死。池塘邊黑壓壓地圍滿了人，群情聳動地看著老處大口嗆水最後絕望地沈入了水中，看著老處由生走向死亡的短暫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