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死人帶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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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哎,衛生,現在幾點了?”中午時分,父親從田地裏剛回到家,就語氣焦急地向我問道。

“我去看看吶”,我一邊應承著,一邊朝房間裏走過去,房間的墻壁上,掛著一只用了很久的鐘。

“10:20了。”我瞥了一眼鐘面,隨意地回答著。

“現在才10:20,不止了吧?”父親的語氣裏,充滿了疑惑。

“您稍等一下,我再去看看吧!”

我又一次踱步來到房間裏,這一次,我看得比較仔細,這時候,我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家一直深深信賴的這只鐘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居然如此“毫無征兆”地停了。

我趕忙向父親解釋道:“哦,不好意思呀,不是10:20,我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鐘停了,可能是沒電了吧?”

“但願鐘沒有壞,前不久才剛剛修好呢?”父親補充道。

“但願吧,不過,這只鐘也已經用了很多年了,要是壞了的話,也很正常,這世界上,哪裏有永遠也用不會壞的東西呢?”我也只能祈願了!

“說得也是,這只鐘還是98年我們家裏搞屋的時候,你幹爹送來的,到今天,也快有十年了吧!”父親悵然地感慨道。

“是的,這樣吧,我來看看,換上一節新的電池,看是否還能用。”我自告奮勇地包攬著。

“好吧,你爬高爬低的時候要慢一些,小心別摔到了!”父親關切地對我叮囑道。

“好嘞,您放心吧,我會小心一點的。”我自信滿滿地回答著,不就是換上一節新電池嘛,這點小事,何足掛齒呢?

“我保證把鐘給您修好!”我還不忘向父親打起了包票,上一次,這只鐘出問題的時候,就是我給修好的!

當時是鐘的秒針失靈了,無法正常運轉,我從墻面取下鐘表,用軟布細致地拂去蒙在表面的灰塵,用螺絲刀啟開小螺釘,檢查一番,才發現是這樣的情況,我想了一個點子,用碎紙片將秒針給重新地固定了一下,裝上新的電池,這只鐘竟然“奇跡般”地滿血復活了,而且還繼續正常地使用了好長一段時間。

“要是能夠修好的話,那真的太感謝了,我天天都要看時間,早就離不開這只鐘了!”父親溫和地對我說道。

“謝什麼?不用謝的,您放心好了!”我信心滿滿地回應著,這還難得了我麼?

說罷,我便從堂屋裏搬來了一把凳子,站在上面,稍微地踮了一下腳後跟,就十分順利地把墻上的鐘給取了下來,我又從放雜物的抽屜裏,找出一節新的五號電池,然後裝了上去。“滴答、滴答、滴答”,奇跡再次降臨,這只生命力十分頑強的鐘,又一次強勁地運轉了起來。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的神經末梢,忽然在那一瞬間微微地顫動了一下:對了,父親說得沒錯,這只鐘來我家已經有整整八年了,那還是我十歲生日時,我幹爹侯家文先生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呢!

我又一次細細地辨認起來,鐘面的玻璃上,當年的題字,卻早已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只依稀看得見我的名字:“侯為生”,其他的字跡,幾乎完全消失了,永遠的消失了,我的眼角瞬間濕潤了,我的思緒,也猶如在一剎那間,回到了久遠的夢境之中……

(二)

1985年1月14日,農歷甲子年十一月廿四日,清晨六點多鐘,太陽在東方冉冉升起,這是一個美好的日子。

“劈啪、劈啪、劈啪”,伴隨著一陣陣快樂的爆竹聲,張家屋子裏沸騰了,“張師傅的老婆要生了!”圍在張家屋前面場地上的眾人議論紛紛,無非是想等著問道生下來的娃兒是男是女?再個就是準備著向張師傅要幾顆喜糖,或者幾根喜煙吃,以增添一些喜頭罷了。

張師傅是留橋大隊高張自然村的一個鐵匠,他打的鐵器家夥結實耐用,質量上乘,深受村民的口碑贊譽,所以,附近十裏八鄉的村民們一般都尊稱他為“張師傅”。

張師傅從小是個孤兒底子,在他11歲時,父母因當年的“三年自然災害”而先後去世,其後,他的姊妹幾個也相繼死於疾病或者饑餓,最後僅留下了張師傅一人,好在張師傅自小跟在二爺二嬸身邊,得以撫養長大。及至成人之後,又在襄安鎮那邊,跟人家鐵匠師傅後面學習打鐵。技藝精湛之後,手藝學成歸來的張師傅便開始自立門戶,清貧的日子才終於慢慢地好過了起來。

到了30歲出頭的時候,張師傅經村子裏的媒人介紹,認識了現在的妻子。婚後兩年,夫妻兩人有一個女兒,農村人一貫都是講究“養兒防老”,所以張師傅和妻子一直還想要一個兒子,好在老天眷顧,心遂人願,妻子在生下女兒一年後,終於又懷上了,只是不知道,這次想要生兒子的願望是否能夠順利實現。

“不行,時間耽擱不得,得趕緊把孕婦送上縣醫院!”張師傅猛地扔下手裏的煙蒂,費力地用腳踩來,他的眼裏布滿了血絲,眼珠子也漲得通紅,可能是一夜都沒有睡好的緣故吧!

在村子裏面幾個熱心人的幫助下,張師傅很快就拉來了板車,然後小心翼翼地叫上村中兩位非常有經驗的接生婆,幾個男人一起,慢慢地把女人抱上了板車。

張師傅此時心急如焚,卻絲毫不敢把車子拉得更快一點,農村裏的泥土路面原本就是崎嶇不平,又有很多形狀不規則的石子或磚塊,板車如果拉得猛一點的話,就會顛簸得非常厲害,這對即將臨盆的母子,都是很有風險的事情。

而母親肚子裏的尚未出生的小嬰兒,似乎也很不喜歡困囿在一乍黑暗的混沌裏,可能是早就迫不及待地需要暢快地呼吸外面的空氣了吧,他在媽媽的肚子裏狠狠地用腳胡亂地蹬著、揣著,這讓母親痛苦不堪,唉!都說“兒的生日,母的難日”,確實如此呀!

“哎呦!哎喲!”妻子有氣無力地呻吟著,張師傅的心卻揪得更緊了,無為縣城的人民醫院離家有十多裏的路程,平時單身人走路,緊趕慢趕,至少也要一個半小時,何況今天還拉著一個孕婦呢!

所以,幾個粗中有細的男人輪流拉著板車,從早晨七點左右一起從家裏出發,緊趕慢趕地走了一個多小時,這才勉強地走到了位於頭埠村的赫店鄉糧食站附近,照這樣的速度下去,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到達縣醫院吶!

“哇!哇!哇!”小嬰兒終於等不及,就在糧食站的大路旁邊,平安地降生了,可能是母親之前生過女兒的緣故,這一次的順產,也就相對比較容易。在小嬰兒身體全部出來的一剎那,母親暈倒了,她終於因為體力不支而暈倒了。接生婆絲毫也不敢怠慢,趕緊地給母親餵了幾口溫熱的姜湯甜水,過了一會兒,母親才悠悠地回過氣來。

接生婆用剪刀輕輕地剪去了小嬰兒肚子上的臍帶,給嬰兒稍微地做了一些清理,因害怕天氣寒冷,小孩著涼,於是又用嶄新的棉絮,把孩子包裹了個嚴嚴實實。

父親雙手輕輕地捧起剛出生的小嬰兒,在紅撲撲的小臉蛋上親之又親,心裏的高興勁兒無溢言表。

“張師傅,張師傅,帶把不?”旁邊幫忙的幾個男人急切地問道。

“帶個小茶壺嘴兒呢!”張師傅那時真是興奮到了極點,老婆如此爭氣,今天終於給他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好小子,張師傅多年的夙願,也終於實現了,這是人生之中最最快樂的事情,沒有之一。

張師傅興奮地把新生的兒子舉過頭頂,開心地吹呼著,差一點就要跳起來了,兒子是老天給予這個家庭的最大恩賜!

張師傅流下了激動的淚水,終於生出了兒子!而此時,虛弱的母親躺在板車上,語氣囁嚅地對丈夫說道“快讓我瞧瞧,快讓我瞧瞧。”父親便趕緊把懷中輕輕抱著的孩子遞給了母親看,母親生怕孩子受凍,又用棉布臘頭把兒子又包了起來,然後將孩子細心地放在了自己的枕頭邊上,哇哇大哭了好半天的新生兒,此刻正依偎在母親的身旁,靜靜地睡著了,似乎是哭得累了,母子兩個也確實是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確保小孩子在被精心地呵護過後,母親欣慰地笑了,她閉著眼睛,準備瞇一會兒覺,是的,折騰了這麼長時間,母親也真的是受累了!冬日裏柔和的太陽照耀在她的臉頰上,母親仿佛是美神維納斯。

這個剛出生的孩子,便是我。

孩子已經順利降生,又是母子平安,去縣城的路還那麼顛簸,再者,即便是到了醫院,可能還要排隊掛號、辦手續等等,張師傅在和接生婆、還有隨行的幾個親戚商議過後,決定還是趕緊先把母親和新生兒,送到住在附近的三姑爺家裏為好,也就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天,在眾多親戚的勸說下,我有了幹爹,幹爹對此非常重視,他遵照家裏親戚的建議,特意從赫店集上買來了一塊紅綢布,大約一平米見方,還專門請人在上面用黑墨水筆寫著這麼幾行字:

前程似錦、文武雙全;

蘇才郭福,姬子彭年;

貴府張公子今寄外親,

姓侯、名為生;

公元一九八四年十一月

幹哥哥侯為東在搖窩裏第一次看到我時,就十分淘氣地在我的小雞雞上狠狠地掐了一下,我疼痛難忍,憤怒到了極點,卻又因為太小而難以表達,於是便只得張開了喉嚨,又一次“哇哇”地大哭了起來,我也不知道幹哥哥當時為什麼要那樣做,可能是不高興他的父親又多收了半個兒子,將來要跟他一起爭奪家產吧!

這就是我剛剛出生時的場景,這也是在我小的時候,父母一直在我的耳朵旁邊反復念叨的事情。我出生的時候,父親按照《無為州濡湏張氏族譜》字派,給我取名叫做“張明生”,在接給侯家做幹兒子後,把我的“明”字輩改成了侯氏的“為”字輩,於是我又有了另一個新的名字,便是“侯為生”了。

小時候,家裏人都喊我的小名“為生”,自然而然地,我也習慣了。後來上了小學,在留橋小學讀一年級的時候,因為要統計人口信息,好像是第幾次的人口普查之類的吧,數學老師許太貴先生問我叫什麼名字,當時的我是如此的懵懂,又是如此地膽怯,我小聲地告訴許老師說,我的名字叫“為生”,可能是學校裏的這位大許老師年齡偏長,或者根本就沒有聽清楚我嘴裏說的話,他直接把我的名字寫成了“張衛生”,也就是從那時起,這個普通到一點也不可愛的名字,便一直伴隨著我,這麼多年以來,我也一直習以為常地樂意接受著,畢竟“講究衛生、人人有責”嘛!試問,有哪個人不愛“衛生”呢?

等到我有所覺悟,想去當地派出所改回“張明生”、或者是“張為生”時,卻被辦事的工作人員告知更改姓名的手續比較麻煩,況且我的個人的學籍、檔案上都是“張衛生”這個名字,所以經過再三斟酌,建議不改為好,好吧,名字這事,也就“塵埃落定”了!

(三)

時光如水,歲月如流,在父母的精心呵護之下,我也慢慢地長大了,五歲那年的春節,父親背著我去幹爹家去拜年。父親是個鐵匠,力氣很大,性情自然也是非常地豪爽,父親又是一個嗜酒如命的人,在幹爹和眾多親戚的勸說下,推杯弄盞之間,父親很快就喝得銘酊大醉,他伏在桌子上,呼呼而睡,怎麼樣也叫不醒。

這也難怪,幹爹和我家原本就是血濃於水的親戚關系,幹媽是我父親的堂妹,在家族裏的姥姥們中間排行老三,父親和她們從小都是在一起長大的,我出生後,又接給了侯家做幹兒子,這真是“親上加親”,關系也就更加地熟絡,父親難得過來一趟,我幹爹一家自然會更加熱情地招待了!

父親平時在家裏,有母親管著,喝酒還比較適量,不敢造次地開懷暢飲,這次到了我幹爹家裏,離家三四裏路,母親又不在身旁,況且農村正月裏一般都比較清閑,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可做,一年忙到頭,正月裏親戚朋友難得相聚,餐桌上胡吃海喝的,也很正常。父親作為一個手藝人,平時到哪裏也都能吃得開,到了這樣的場面,自然也是放開了胸懷,痛飲一番,不醉不罷休的!

幹哥侯為東趁著我父親喝醉酒之際,開始偷偷地對我使壞。幹哥“不問三、不問四”地,就把我關進了他們家的房子裏,還硬說我就是他侯家的人,說這一次我既然來了,怎麼的,也不讓我回家去了,從此以後,就在侯家養著,永遠也不讓我回家去了!

我一聽,真是既害怕又緊張,便只能使出我的看家本領,又一次張開嘴“哇哇”地大哭起來,我嘴裏迷迷糊糊地大聲叫喊著“爸爸、爸爸”,希望父親能盡快地過來救我出去,然而,即便是我喊破了喉嚨,卻依然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我從門縫裏一見,才知道父親又喝醉了,此刻正趴在酒桌上呼呼大睡呢!我毫無辦法,於是便哭得更兇了。

我一個人被關在黑乎乎的房間裏,嘴裏一個勁地嚷著,拼盡吃奶的力氣,用雙手去拉著門把手,執意要回家,可幹哥侯為東硬是不讓,他把門拽得緊緊的,年僅五歲的我,力量是如此薄弱,又怎麼可能有是幹哥哥的對手呢?

天黑了,父親的酒還沒有醒過來,幹媽收拾好房間,準備留父親和我在她家住宿一晚,好吧,原本我還實指望父親能盡快地從醉酒中清醒來,好拯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遠離幹哥哥的“魔爪”之下,這回我是徹底地無法回家了!

夜幕很快降臨,幹哥怕我會一個人跑出去,就一直把我關在了房裏,不讓出來,我哭著喊著,一直折騰了晚上七八點鐘還是不肯罷休,幹哥見我哭不歇的,可能也是煩了,於是又扮“大馬虎”來嚇唬我,我哭得更兇了,淚水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從臉頰上滾落不止,幹媽聞訊趕來,喝斥了幹哥一番,幹哥這才退縮一旁不再逗我,幹媽順勢打開了房門,把我抱在懷裏哄著,幹姐隨後又抓了一把糖來餵我吃,這才總算把我搞定,我便不再哭泣了。

從那時起,在我童年的記憶中,幹哥真的就真的好像是一只“大馬虎”一樣,只要一碰見他,我便從心底裏感覺害怕、畏懼和惴惴不安,雖然我現在早已不這樣覺得了,但是每每回想起來,小時候經歷的這一些事情,還真是讓我倍感“心有余悸”啊!因為在我看來,這一點兒也不好笑!

那個時候,我的幹爹和幹媽在江蘇一帶做鹵板鴨生意,所以家境比較富裕,相對於當時的大多數農村家庭而言,幹爹家裏算是比較有錢的,我每年去幹爹家拜年,幹爹總會給我不少的“壓歲錢”。有一次,幹爹把我抱起來,坐在他的腿上,笑瞇瞇地看著我,對我說道:“為生,你以後就別走了,在我家裏,我保證你要吃有吃、要穿有穿。”

我望著幹爹,又望了望坐在旁邊的父親,我的眼神就像是一只迷途的小羊羔,我多麼想要父親幫幫我呀,父親卻只是坐在旁邊楞楞地笑著,我氣急了,連呼“我不幹,我不幹”。緊接著,我又一次嚎啕大哭起來,可能是上一回幹哥把我關在房門裏,硬是不讓我走,給我幼小的心靈留下了陰影吧。幹爹無法,只得連聲說是逗我玩的,說我真的不願意的話,那就算了,我這才罷了休。

在我童年的記憶中,幾乎每一年,我到幹爹家裏去拜年時,我總要大哭一番,就像是“林黛玉進賈府”似的,後來我漸漸地長大了,眼淚已經不再是我唯一的武器了,這個時候,我才認識到,我終於長大了,不能再哭了,好醜的!所以我漸漸地學會了用沈默來回應,哼!做幹兒子可以,我才不想在待你侯家呢,給再多錢我也不答應,我在內心裏默默地反抗著!

又是新的一年,父親又一次帶我去幹爹家拜年,雖然我可能有一些不情願,可能是我真的怕了幹哥哥侯為東了吧。但他是我的幹爹,我作為幹兒子,遵照農村的習俗禮儀,我又不得不去,況且,幹爹總是會十分慷慨地給我許多壓歲錢,幹媽做的菜肴又是如此地美味可口,幹爹每次從江蘇回來,通常都會帶上好幾只我最愛吃的鹵板鴨,這樣的“誘惑”,對於年幼的我來說,簡直就是“無法抗拒”的。

那一天上午,喝過早茶,我便一個人到幹爹家門前的場基上玩,我偶然在地上撿到了一張五塊錢的“國庫券”,好像是八十年代初發行的,我開心的不得了,連忙拿著這張“國庫券”給父親看,幹爹指著這張“國庫券”對我說:“我還以為是什麼寶貝呢?像這樣的國庫券呀,我家裏不知道有多少!只要你願意待在我家,我家裏的家私,你以後啊,就和你幹哥、幹姐三個人平分怎麼樣?”我聽了,真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有沈默著。在沈默中,我的內心也在激烈地抗拒著。

有一回過年,父親把我從被窩裏拉起來,對我說要趕緊去頭埠幹爹家裏拜年,幹爹一家人正等著我們快點過去吃飯呢。可能是我太過眷戀這溫暖的被窩吧,我不耐煩地對父親推辭說:“爸爸,今年我不想去幹爹家了,幹哥哥總是搞我,我以後再也不想去他了。”

父親聽了,把眼睛一瞪,揚手就給了我一巴掌,父親嚴厲地對我說道:“不行,他是你幹爹,你必須要去。”我捂著被拍得火辣辣的臉,不敢作聲,只好勉強地從床上爬了起來,穿上過年時的新衣,帶上一瓶酒、兩包“迎客松”香煙、還有一些其他的新春禮品,比如白糖呀、方便糕什麼的,便又一次和父親一同出發了。

(四)

眨眼之間,我十歲了。那年春節,幹爹對我父親說,要幫我做一個“意義非凡”的十歲生日,父親點了點頭,欣然應允了。在農村,孩子的十歲生日,可是一個極其隆重的慶典,老人們說生日最好要提前過,越早越好。於是,幹爹又和父親商量,在那一年春節裏正月的十五,也就是陽歷的二月十四號這一天定為我的生日,正好過年期間,家裏的親戚朋友幾乎都在家裏,很非常適合辦“生日宴會”這樣的喜事。

到了生日的那天,我整個人幾乎都陶醉在歡樂的海洋之中,我收到了許多來自家裏親戚長輩的生日“紅包”,還有不計其數的生日禮物:檀樹的大阿姥和大姑爺給我買來了一只大大的生日蛋糕;蔣家咀二阿姥和二姑爺給我了紅包,還給我買了一套新衣裳。包祠小阿姥和小姑爺也給我買了很多好吃的零食,都是我平時很難吃到的美味!

稍晚一點的時候,幹爹、幹媽帶著幹哥、幹姐都來了。幹爹一大家子為了我這個生日,專門去了一趟無為縣城,給我采購了很多生日禮品,他們給我帶來了一大堆好吃又好玩的生日禮物,幹爹、幹媽又幫我買了兩套嶄新的衣服,幹哥、幹姐手裏又提了一只大蛋糕,那一天的我,做為眾人矚目的“壽星佬”,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

幹爹還專門送給我一只鐘,鐘面的玻璃上,用紅紙條貼上了兩段話,紅紙條上的字是三爺張誌好寫的,他的字非常的清秀俊逸,也是我們家族裏難得的一位資深“書法家”。鐘面的右上邊寫的是:“內侄侯為生,生日快樂!”左下方寫著:“姑父侯家文祝願。”

那個時候的我,還在位於羅巷的留橋小學讀四年級,從此之後,這只鐘便日夜陪伴著我,在我懶散的時刻,我只要一聽到鐘聲,便猶如有人在我的旁鞭笞著我,催我奮進,教我自新,這只鐘陪伴我們一家,走過多年的風霜雪雨、春秋冬夏,自此之後,我也有了一個小小的經歷,這只鐘很經用,只要上一節五號電池,便能保持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

幹爹家在造房子的時候,我正在上小學五年級。那個時候,我們的小學是五年制的,不像現在,小學還有一個“六年級”。面臨即將到來的小升初畢業,我的學習壓力也一下子大了很多,仿佛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書山題海”要攻克,所以我也沒有太多功夫去幹爹家裏去玩了,以至於在幹爹家新房子“上梁”的那一天,我也沒有去。爸爸送去了一臺“黃山牌”落地電風扇給幹爹,作為新房的賀禮。

新房蓋得很快,前後大約用了半年多吧,幹爹家的新房子終於造好了,就在頭埠村離大公路不遠的村頭,從遠處一眼就能看見。這條大公路是我們通往無為縣城的必經之地。

有一年,我們留橋小學裏組織全班同學去無為縣城的“繡溪公園”裏春遊,我和我的同學們坐著車從頭埠村的公路旁邊經過時,我還不由自主地指著幹爹家的新房子,十分驕傲地向他們炫耀著說道:“快來看吶!村頭那幢高大的樓房,就是我幹爹家新蓋的,是不是特別漂亮、特別氣派?”同學們聽了,無不“嘖嘖”稱贊,都羨慕得不得了,畢竟在那個時候,在農村裏能夠蓋得起三層樓的家庭,真的是為數不多。

我在赫店中學上初中二年級時,突然聽到了幹爹身體的不適的消息,那個時候,我根本就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我更不敢往任何壞的方面去想。隨著時光的推移,幹爹的身體不知道怎麼了,開始逐漸地惡化起來,他沒有辦法和幹媽再去江蘇那邊做鹵板鴨的生意,幹爹在家裏天天呻吟地喊著自己的胸口疼,病痛的折磨,讓幹爹整個人也日漸消瘦了下去。

當父親帶著我一起,買了一大堆補品,去往無為縣醫院的病房裏探望幹爹的時候,我簡直無法相信我的眼睛:幹爹臉色蒼白,整個人貓輕的,似乎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了,他說話的聲音很小,氣息也很虛弱,說不上三句,就要張大嘴巴,深深地喘一口氣,或者猛烈地咳嗽一陣子,再一次看到幹爹,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撲簌”而下,我真的無法相像,仿佛一夜之間,我的幹爹竟然憔悴到了這樣的地步!

後經醫院診斷,幹爹竟然患上了“噬命的”癌癥,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便偷偷聽到了這麼一句話:“癌癥是很難治好的,一旦染上,就有性命之憂……”我的心,也一直都為幹爹揪得鐵緊的。

也就是從那時起,幹爹便在家人的陪伴下,開始奔波於縣城和省城的各大醫院和藥店,以尋求更好的救治。不久之後,我聽說幹爹家裏僅存的一點錢也都花完了,幹媽還找家裏的親戚朋友借了不少,但依然還是“杯水車薪”,起不了什麼太大的作用。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幹爹的病情似乎並沒有出現太大的轉機,反而每況愈下,更加嚴重了,我的內心,也時時刻刻地,為幹爹虔誠地祈禱著。

(五)

1997年春節後的正月十六,父親推倒了家中土墻瓦屋,父親一咬牙:搞屋!父親不甘落後,在大爺張誌發和三爺張誌好兩家搞屋的同時,也緊跟著搞了屋。

說來也是,我家老房子真的到了不得不搞的地步,這座土房子始建於80年代初,當時還是父親蓋來作為自己的婚房用的,房屋的格局是這樣的:中間是堂屋,面積不是很大,大約十幾平米左右。堂屋靠西邊的墻壁,擺放了一張一米五寬的小床,我的姐姐就是睡在這張小床上面。一家人吃飯的餐桌,也正好挨在了床邊。堂屋靠近後門的位置,擺放了一張茶幾,上面平時放著開水瓶、茶杯、碗等生活用品。

老房子的東邊是一間廚房,中間砌的是農村裏普遍的燒稻草和稭稈的柴火竈,廚房的裏頭,還有一個小小的儲物間,貯存著一些家裏不常用的物件,比如做農活的鐵鍬、鋤頭等等,還有一架很大的水車,在我小的時候,媽媽總會把一些我最愛吃的零食藏在水車裏面,我就是絞盡腦汁,也無法找到呀!

西邊就是家裏的主臥了,很小的時候,我一直和父母睡在這間臥室裏。臥室裏有幾個爹爹奶奶傳下來的箱子和櫃子,裏面都裝滿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的衣服。正對著床尾,擺放了一張書桌,書桌上有一臺“熊貓牌”黑白電視機,這也是我家裏當時最昂貴的電器,電視機裏播放的《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神州俠侶》、《決戰玄武門》等港臺武俠劇、還有《渴望》、《都市放牛》、《海馬歌舞廳》等現代劇,都是我父母喜歡看的。

對於我和姐姐來說,中央電視臺每天傍晚六點左右播放的《大風車》、《動畫城》等兒童節目,都是我們姐弟倆的最愛,那些經典的節目,也陪伴我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美好溫馨而又快樂充實的童年時光。

房子的外圍,靠近東邊廚房的外頭,就是我父親的鐵匠鋪,父親幾乎每天都要生火敲打一些鐵器家夥,或者就是幫著七裏八鄉的村民們,重新加工一下用鈍了的各種農具,比如鐮刀、兩齒耙子、樸刀等等。我小時候沒有力氣幫助父親打鐵,只好就站到旁邊默默地幫忙拉風箱,好讓火能夠燃燒得更旺一些。等到爐子中的鐵器燒得通紅的時候,父母兩人就會你一錘、我一錘地用力敲打,農村人常說的“打鐵沒樣,越打越像”,我是深有體會的。

空閑的時候,父親總是會精心準備一些在農村裏非常緊俏的鐵具家夥,因為每年陰歷的二月二十八號到三月初五,離我家十幾公裏的襄安鎮那邊,每年都會舉辦一個規模盛大的廟會,所謂的“文化搭臺、經濟唱戲”,就是襄安廟會的主題。父親每年必定會參加這個廟會,正好可以趁著熱鬧非凡的人氣,多賣一些辛苦敲打的鐵器家夥。

父親每一次去襄安,回來時總是喜笑顏開的,這也是我一年中僅次於過年的、最為開心的時候,因為父親每次回來,總是會給我買回很多好吃的地方特色零食,比如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花生川”、“洋精棗”,還有“空心大老罐”,我生平吃的第一根香蕉,就是父親從襄安那邊的廟會上買回來的,這些美味,至今依然教讓我“垂涎三尺”,回味無窮!

父親還會給我買回很多好玩又有趣的小工藝品。有一次,父親就給我和姐姐一人買了一個玩具“照相機”,裏面是一張圓形的、彩色的膠片,瞇起一只眼睛,正對著“照相機”的中間的洞孔,將相機上方的一個按鈕稍微用力地往下一摁,彩色的膠片就會跳動到下一格,非常有趣。膠片上的人物形象,多半是《西遊記》裏面的唐僧、孫悟空、豬八戒還有沙和尚、白龍馬等等。

父親還在廟會上給我買過鐵皮的綠色小青蛙,青蛙的肚子上面有一個旋轉的發條,上緊發條,再將青蛙放到地上,青蛙就會連續地“蹦跶”起來,直至勁用完了才會停下,可好玩了。這些童年的經典小玩具,也陪伴我度過了一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童年。

每當襄安廟會來臨的時候,父親總是清早就起床,母親做好早飯,父親吃過後,便挑著沈重的、裝滿鐵器的兩個大箱子,步行前往十幾公裏之外的襄安賣貨,這些鐵器物件到了廟會上,立馬就能吸引大多鄉民的目光。父親打的鐵器家夥沒得話說,外形周正,質量也是扛扛的,況且父親打鐵多年,早已名聲在外,所以父親的貨品總是十分地緊俏搶手,往往不到一中午,兩箱子的鐵具就賣得罄盡,父親於是便收拾好自己的箱子,準備好好地逛一逛廟會,正好也可以全身心地放松一下。

襄安,對於父親來說,具有特殊的意義,畢竟,父親年輕的時候,就在襄安這邊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也是最難忘的一段青春時光。父親在襄安那邊的交情朋友也很多,每次去襄安,也是難得的朋友相聚的日子,三五好友,宴席之上,把酒言歡,愜意暢談,自然不必多說。

父親很喜歡聽廬劇,這是我們無為老家那邊一種非常流行的傳統戲曲藝術,也是很多中老年人的最愛:飯可以不吃,酒也可以不喝,但是廬劇必須要聽。

每年的襄安廟會,當地都會請來無為縣最厲害的廬劇班子過來搭臺唱戲,一些傳唱經典的廬劇曲目,比如《鄭小嬌》、《珍珠塔》、《蕎麥記》、《貍貓換太子》等等,更是整本整本的連著唱,從早唱到晚,讓人聽著既舒服又過癮!

父親也是在襄安那邊,先後認識了許多廬劇名家,比如朱德順、盛小五、夏小二、周小五、魏小波等,父親最引以為豪的事情,就是曾經不止一次地和這些名家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過飯,這也是父親經常誇耀的資本。

父母兩人辛辛苦苦地打鐵多年,也確實積攢了一些家底。家裏的老房子也早就到了無法繼續入住的境地,逼仄而又狹窄的小居室,實在是讓人住怕了,最加要命的是,老房子的屋頂還經常漏雨,尤其是到了雨天,屋裏面簡直就沒辦法伸腳,毫不誇張地說,那真是“外面下大雨,裏頭下小雨”。還有我家西邊、北邊兩面墻已經傾斜,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會倒塌下來,這樣的房子,住在裏面有多危險啊!所以,父母一直都心心念念地想要建一座寬敞的新房子!到了九八年,這個在我父母心中醞釀許久的、“利在當下、功在千秋”的宏偉大計,終於正式開始實施了。

那個時候,由於家裏搞屋,我們一家便借用鄰居表爺李本雙家的老房子暫住。李本雙表爺和表嬸兩個人常年在銅陵那邊做生意,村子裏閑置的老房子空著也是空著,我們一家住進去,還能幫忙打點一下,這是兩全其美、對兩家都非常有益的好事情。

(六)

1998年農歷4月18號,是我家新屋上梁的喜慶日子,那一天,我家大擺了好幾桌宴席,家裏的親戚朋友幾乎全都來了,還給我家買來了許多貴重而且實用的物件,作為新屋的賀禮。

那一天,我家裏來了很多的客人,我卻沒有太多心思去招待他們,我的眼睛在巴巴地盼望著、等待著,然而,正如我預料之中的那樣,我的幹爹和幹媽兩個人最終還是沒有露面,等到宴席快要開始的時候,幹哥和幹姐兩個人才神色匆匆地趕了過來,幹哥買了一只新的臺燈給我,還給我家買了一臺“黃山牌”落地扇,拿到臺燈,我也非常激動,因為我終於有臺燈了,我心裏更是高興的不得了,盡管我曾為終於擁有了自行車的事情高興了好長一陣子,現在又有了這只小臺燈,我覺得我心中所有的願望都實現了呢!我要感恩,老天對我實在是太好了!

我像是捧著寶貝一般的,把臺燈拿到本雙表爺家、我的臨時的書房裏,輕輕地撕開包裝盒,慢慢的、鄭重其事地取出了這只臺燈,然後小心翼翼的放置在了臺桌上,看到臺燈的一剎那,我眼睛都快要直了:這是一只天藍色的小臺燈,臺燈的底座上面,還安置了一只小小的電子鬧鐘,鐘的邊緣是一只公雞的樣子,鬧鐘就鑲嵌在公雞的肚子上面,裝上一節五號電池,鬧鐘裏便傳來了“滴答、滴答”的響聲,這只鬧鐘最奇妙的地方,就在於它可以定時,這也意味著我終於有了一只屬於自己的定時鬧鐘了,從此之後,媽媽再也不必要每天早晨跑到我的床邊,把我喚醒了!

我迫不及待地插上電源,打開底座上的那只小型開關,不知怎麼回事,臺燈卻沒有跟著亮起來,幹哥哥說在無為縣城買得時候還好好的,實在不行,可以拿回去換,好在後來一位叔叔的幫我把臺燈拆開來修理了一下,這才終於好了。

對於我和姐姐而言,我家新屋上梁的那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我們兩個人終於都各自擁有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那是檀樹的大阿姥和包祠的小阿姥買來送給我們的,我的自行車是一輛紅色的“永久牌”的中型車,是直杠的,騎起來非常地拉風。姐姐的自行車比我的車要小一些尺寸,她的車是綠色的“鳳凰牌” 輕型車,曲杠,正好比較適合女孩子騎。

這輛自行車,我真的期盼得太久了,自從我進入赫店中學讀初中以來,每天早晨上學和晚上放學回家的主要方式,就只能是步行,赫店中學在鎮中心,離我家又有三四裏路遠,走路單程大約需要一個多小時。

中學離我幹爹家頭埠到是非常的近,走路的話,二十分鐘之內一定能到,所以,我在讀初中之後,幹爹還不止一次地跟我說,要我住到他的家裏去,也許是小時候幹哥哥給我留下了太多的心理陰影,我還是委婉地謝過了幹爹的好意,盡管每天來回走路確實非常辛苦,那又能怎麼辦呢?就權當作是鍛煉身體了吧!

盼星星、盼月亮,我終於還是擁有了一輛真正屬於自己的自行車,這是多麼開心的一件事情啊!記得在剛開始讀初中時,我每天早晨都不得不要在五點半左右起床,匆匆忙忙地隨意扒拉上幾口早飯,然後必須要在六點鐘準時從家出發,好趕在七點之前到校,否則就會必遲無疑。

早晨上學的時候,除了一大包重重的書本之外,我們還要用鋁皮飯盒裝上生米,加一些鹹魚鹹肉、或者是黴幹菜之類的輔食,拿到學校食堂裏統一蒸熟,當作午餐。這樣的情況持續了整個初中,春季學期還好一些,天氣比較暖和,行動也會相對便捷很多。要是冬天的話,那真是遭罪受,特別是下雨天,原本就坑坑窪窪的泥濘路面更是變得稀爛,一腳下去,直接焊在泥中,好半天都拔不上來,這樣的日子,真的是過夠了!

有了自行車之後,我再也不必要走路去上學了,每天清晨和村裏的小夥伴們一起約好時間出發,直接走大路,經過董劉的陸家小橋,再穿過人群密集的赫店集市到達學校,騎得快一點的話,全程四十分鐘就足夠了,省時省力不說,而且還特別地省心。書包什麼的,只需要往車屁股後面的支架上一別,再用彈性的拉力繩固定好,一切就萬事大吉了!至於飯盒,自行車前面還有一個車籃子,比較深,正好可以放得下,可以說,有了自行車,苦逼的中學生活,從此截然不同,真可謂是“換了日月和新天”啊!

是的,搞房子對於我來說,最大的快樂,就是我終於有了這輛屬於我自己的自行車。我記得小時候,家裏比較貧窮,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哪裏還有多余的閑錢,去買自行車這樣“高大上”的物件呢?再者,我父親又不會騎車,他打鐵又那麼忙,沒有太多閑工夫出去逛,要自行車也沒有什麼用,所以,我家與自行車,一直都是“絕緣”的。

我生平騎得第一輛自行車,就是幹爹的“二八大杠”。

幹爹每年都要從江蘇那邊鹵板鴨子回老家過年,我們老家的風俗習慣是:嫁出去的女兒,必須要在每年正月初二那天“回娘家拜年”。幹爹作為我們高張村的女婿,這一天,必然要和幹媽一起從頭埠那邊到我們村子拜年的,幹媽原本就是我們村子裏面的人,我的二爹爹和二奶奶一共有八個子女:大爺、二爺、三爺、姥爺,三位姥姥,以及我的幹媽,還有我父親,自小都住在高張自然村,對於我幹爹來說,整個村子裏親戚家的飯,就足夠他從正月初二一直吃到正月十五。

每當這個時候,幹爹就會騎著一輛“高大威猛”的黃色“二八大杠”自行車,比我的個頭都高的那一種。我看到自行車,心裏就一個勁地癢癢,我對自己暗地裏發誓道,我一定要學會騎自行車,不管我要吃多大的苦頭,反正我一定要騎會。

所以,我每年都會非常急切地盼望著幹爹的到來,不只是為了很難得地與他見上一次面,或者是從幹爹那裏得到更多好吃的糖果和壓歲錢,更重要的是,我終於有機會騎自行車了,用幹爹自己的話來說:“我的車就是你的”,既然如此,我自然也就不客氣啦。

幹爹的自行車還沒有放穩,我就立馬奪過來,雙手用力地扶住車把,用“少林寺地蹚腿”的方式,左腳踩住一只腳踏板,右腳試探性地從中間車肚子的部位伸過去,踩上另外一只腳踏板,這樣就可以“一瘸一拐”慢慢騎行啦。盡管每次只能將腳踏板踩著個半圈,就要迅速回歸正位,但是至少可以真實而又暢快淋漓地,體驗一把騎自行車的感覺,那叫一個字:爽!

那時,在我剛開始學習如何去騎自行車時,幹爹總是會很耐心細致地在後面扶著我去騎車,有了幹爹的把持,我能夠毫不費用地騎上一段距離,然而更加悲催的是:只要幹爹稍微地將手放開車座,我便瞬間失去平衡,因而摔個“狗啃泥”是常有的事情。幹爹的車子那麼大、那麼重,又那麼高,年幼的我,又豈能輕松駕馭,想要學會騎自行車,簡直要比登天還難。

然而,當時“心高氣傲”的我,怎麼可能就如此輕言放棄?摔倒了,沒關系,拍拍身上的灰塵,振作一下疲憊的精神,遠方也許盡是坎坷路,我也要勇敢無畏地走一程!大不扶起自行車,再學就是了,學不會,我絕不罷休!幹爹也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很質樸,卻讓我印象非常深刻,幹爹意味深長地對我說:“沒關系,多摔幾下,你自然就學會了。”

如今我早已學會如何去騎自行車了,何止自行車,還有三個輪子的電動車,以及四個輪子的小轎車,我都可以輕松馳騁駕馭,不在話下。然而,我卻永遠也忘不了幹爹對我說過的那句“富有哲理”的話:“多摔幾下,你自然就學會了。”在我成長的旅途之中,每當我失意、落寞、孤獨、仿徨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幹爹的這一句“至理名言”,是的,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幹爹總是笑瞇瞇的,很是和藹可親,幹爹也對我非常好,把我當作親生兒子一般地,有一年春節,我和堂弟張明敏一起在一起玩耍,因為小玩具沒有了,於是我便開口向幹爹“厚著臉皮”地要錢:“幹爹,我想買一件小東西,可是還差幾毛錢,您能不能給我一些?”堂弟張明敏見狀,也緊跟著湊了過來向幹爹要錢,他喊我幹爹為“三姑爺”,如果我沒有接給幹爹做幹兒子的話,我也要這樣喊。

幹爹聽了,又笑瞇瞇地從衣兜裏掏給了我一塊錢,卻只給了堂弟一毛錢,我一見,瞬間就笑得前仰後合地,我和堂弟相似而一笑,幹爹也開心地笑了,堂弟嘴裏卻在嘟噥地埋怨道:“三姑爺好偏心吶!給衛生阿哥一塊錢,卻只給我一毛錢,真是太不公平了!”

隨後我拿著錢在村子東邊童天賜家的“代銷店”裏買了一袋子夾心蛋糕餅幹,還有兩根小零食,一共花了我八毛錢,余下的兩毛錢,我買了兩只氣球,堂弟卻只能買到一只。

哈哈,幹爹就是這樣“偏心”,讓人“羨慕忌妒恨”,沒有辦法,誰叫我是他的幹兒子呢!

(七)

1999年,我在赫店中學讀初三的時候,幹爹的病變得更加嚴重了,他每天用都要打針、輸液,還必須要依靠止痛藥來緩解身體上因為疾病所帶來的疼痛,有的時候,幹爹甚至還要服用微量的“鴉片膏”,好讓自己能夠稍微地舒坦一些。幹媽後來告訴我們說:幹爹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因為病痛的折磨,幹爹有時候會在半夜裏大聲的叫喊著心疼。

幹爹生病之後,我經常會到幹爹家裏去探望他,有的時候是和我父親一道,有的時候是我一個人獨自前往。初三的那一年春節,我在幹爹家裏住了一段時間,這也是我在幹爹生命最後的日子裏,與他相處的珍貴的日子。

長期的病痛,已經讓幹爹憔悴如斯,幹爹整個人也瘦得脫了形,身上幾乎都沒有什麼肉,只剩下皮包骨頭了。幹爹蜷縮在病床上,經常一個人默默地淌著眼水,我真的不知道我善良、慈愛的幹爹究竟是作了什麼孽,竟然會罹患上如此“惡毒”的病癥,老天瞎了眼,為什麼要這樣殘忍地對待我的幹爹?難道真的如影視劇裏所說的那樣:“好人不長命?”

我也真的很不忍心去探望幹爹,每一次去,看到幹爹那樣痛苦,我都要哭,我覺得自己很沒用,我不知道這世界上,到底有哪一種能夠讓人“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能夠讓我親愛的幹爹早日康復起來。即使不能那麼容易地康復,至少,也要讓我幹爹少受一點病痛的折磨呀!

幹爹每次見到我來,都非常高興,他還總是示意幹媽要給我多拿一些好吃的東西,很多親戚朋友給他送來的“水果、麥乳精、口服液”等等營養品,幹爹也總是憐惜我讀書辛苦,要我也吃一些有營養的東西,好長長個子、強健一下身體,幹爹也總是很費力地告誡我們每一個前來探望他的人,說身體是最重要的,千萬要保重好身體!

隨著時間的推移,幹爹的病變得越來越糟糕,因為病痛的緣故,幹爹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的聲音很小,氣力也非常微弱,說話的聲音顫顫微微的,語氣非常地輕,讓人幾乎聽不見。

幹媽從來都不敢當著幹爹的面哭,她怕幹爹心裏難受,然而,幹爹這樣的情形,教人如何不傷心?離開了幹爹的病床,幹媽便會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我們訴說著的幹爹每一天的病情,在場的所有人,聽到幹媽的痛哭,都是陣陣嗟嘆、唏噓不已。

在幹爹病重的時候,我們每一個人都神情緊張,生怕會出現一絲的差錯。幹哥的大伯早在許多年前也因為生病而去世了,幹哥的大媽家就住在隔壁,所以她也經常過來幫忙照顧幹爹,陪幹爹說話,給幹爹做一些可以食用的軟性食物,如瘦肉粥、營養米糊等等。

幹哥還有一個大奶奶,就住在幹哥家前方的磚墻屋裏面,大奶奶當時70歲左右,她篤信神佛,所以大奶奶天天在家中燒香拜佛,祈求上天有眼,好讓幹爹能夠快快恢復起來。幹爹在生命中最後的日子裏,也信奉起了基督教,幹哥的大奶奶微笑地告訴我說,你幹爹每天吃飯的時候,也都在祈禱說:“主啊,我仁慈的佛啊,是你賜予我飯吃啊,阿門!”說罷,大奶奶又笑了,我明顯可以看出那是一陣陣地苦笑,我也分明能夠看到大奶奶眼角湧現出晶瑩的淚花,閃著如冰棱一樣的光芒。

大奶奶給幹爹買了一只黑色的靠背椅子,可以折疊的那一種。我們也都希望他幹爹能夠經常起來坐坐,那樣幹爹的病,或許就會慢慢地好轉起來了,可是,這一切,對於“病染沈屙”的幹爹來說,又是談何容易?

幹爹愈發地孱弱,到了後期,幹爹瘦的只剩下一張皮了,幹爹頭發蓬松、零亂,面色煞白無光,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血色。幹爹已經沒有太多的精神了,整個人很是萎靡不振,眼光也略顯呆滯,即使見到我們來了,幹爹也只能用手顫微微地在床角邊輕輕敲打著什麼,口裏也在一個勁地囁嚅著,不知道想要向我們說些什麼。幹爹的聲音很小、很細微,就像是一只蚊子在飛舞著,幹爹想要表達一些什麼意思,我們要本就聽不見,我們什麼也聽不見!天吶,看到幹爹如此模樣,我的心都要碎了!

這個時候,止痛片已經無法遏制住幹爹的病痛了,曾經一劑見效的“鴉片膏”,也幾乎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不知道怎麼回事,在1999年的三四月份之間,我做接連做了三、四個夢,我都夢到了幹爹的死,在夢境中,我只能雙膝跪倒在地上,失聲痛哭,任淚水無情地打在我的臉上,我卻無力去挽救這些夢,挽救夢裏的幹爹。

這些夢,我都清清楚楚地記得,我夢到幹爹去世前的樣子,我甚至夢見了幹爹的墳墓。可是我卻無能為力,只能用淚水洗刷,我也一次次地,從夢中哭醒……

(八)

公元1999年的5月22日,那一天終於來了。

盡管在此之前,我們每一個人都作了最壞的心理打算,但是事實的殘忍,依然教我們無法直面:在這一天,我們聽來了令人驚詫的、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的噩耗。也就在這一天,我的幹爹永遠地去了,永遠地去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讓他無比眷戀、無比熱愛的世界!永遠地!

是的,幹爹去了一個再也沒有疾病、沒有痛苦、也沒有折磨的、名字叫做“天堂”的地方了,幹爹走的時候,才剛好五十歲左右,這是多麼年輕的年齡!這一切,又是多麼地殘忍、多麼地不值得!

那個時候,我對於“死亡”這兩個黑色的字眼,還沒有任何的概念。然而,到了今天,經歷了生命中那麼多的生離死別,還有生活中種種的艱辛曲折、以及諸多的家庭變故,我也明白了太多的痛楚,現在回想起來,我依然為幹爹的死,深深地感到痛惜!

幹爹出殯的那天,幹媽、幹哥還有幹姐,跪在幹爹的靈前,嚎啕地痛哭著,她們嘴裏呼喚的每一句話,都令人心碎、動容,潸然淚下。

幹爹去世的時候,也許有千言萬語,想要留給家人,然而,直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卻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能夠讓人聽得見的話。在幹爹“回光返照”的彌留之際,幹爹幾乎是把他渾身所有的力氣,都運到了自己的聲帶上了,他嘴巴張張得大大的,做出各種各樣的形狀,卻終究沒有放出任何聲音來。沒有人能夠揣測出幹爹到底想要說一些什麼,幹爹哪怕說出一個字來也好啊!

幹哥、幹姐跪伏在地上,我也跪倒在一旁,頭戴著白色的孝帽,身披麻衣,作為幹爹的半個兒子,為幹爹送終。可恨我還沒有能力給幹爹養老,卻這麼快地就為幹爹披麻戴孝。

幹媽、幹哥還有幹姐在幹爹的靈前嚎啕痛哭著,撕心裂肺地,我的心裏,卻早已沒有了任何的感覺,我也許是麻木了,或者是當時才16歲的我,還不能夠深刻明白“死亡”的真正含義吧!

那個躺在水晶棺裏的人,他是我幹爹,他去世了,他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我們!

在幹媽、幹哥、幹姐的哭聲當中,我隱約聽到了圍在旁邊的親戚朋友之間,夾雜著這麼兩句話:

“真是太可憐了,他正是享福的時候,就這麼去世了,可惜啊!”

很多人都為幹爹的去世,表示惋惜和不值得,也有人躲在一旁,悄悄地嚼著舌根,說一些不著邊際的、比較迷信的話,如同“事後諸葛亮”一般,聰明過人:

“誒,我早就說過的嘛,他家蓋的這座房子靠近村子西北方向,地勢低了,房子蓋的低,就容易藏著煞氣,對生人不利,如果在蓋房子之前,把整個的地基再往上面拔一下,就好了!”

……

在為幹爹去“平安橋”送行的時候,我身著素衣,早已哭成了一個淚人。幹爹的遺體在一陣陣淒厲的嗩吶聲中,被靈車緩緩拖去了位於平安窯場旁邊的殯儀館,在濃烈的汽油中,幹爹的遺體很快就被黃色的火焰給完全吞噬了,只留下了一團團細細的骨灰,還有一些大塊一點的、輾碎了的頭骨、腿骨等等。

這就是最後,幹爹留在世間的所有。

幹爹安葬的時候,我沒有在場。那個時候的我,正值初三,即將面臨著中考,學習任務非常地緊張,所以很難抽出時間來,好多陪伴一下幹爹。

幾天後,按照我們老家的風俗,幹爹在“復山”燒陵寢的時候,我也因故沒有參加,念書、念書,還是念書,一輪又一輪的中考模擬考試,壓得我無法呼吸,我根本就無法抽出身來,我只能在心裏默默地流淚。

幹爹,你可千萬不要怪我呀。

給幹爹燒陵的那天中午,一放學,我便迫不及待地從學校騎自行車,徑直來到了幹媽家,吃了白喜之飯,我精神極度崩潰,幹爹就這樣走了,無聲又無息!

幹爹是一個平凡的人,他的“離世”,也是這樣平凡。

我在幹爹的生前的病房抽屜裏,找到了兩枚清代乾隆年間的古錢幣,不知道這是不是給幹爹的病“鎮邪”所用的,我把這兩枚古錢幣緊緊地攥在手心之中,放進了衣兜裏,這就當作是幹爹留給我的念想吧。

幹爹,您安息吧!幹爹,願您在天之靈,願您保佑保佑我們!

下午兩點左右,我騎車回到了學校,我悲痛至極,想起過往的點點滴滴,還有幹爹生前對我的好,我壓抑的內心,更是難以平復,忍不住用鑰匙在教室外白色的墻面上畫了一下,留下了一道比較長的印痕,卻正好被班主任錢峰老師碰到個正著。

“為什麼要在墻壁上亂畫?如此不愛護公物,罰款十元!”錢老師帶著滿嘴的酒氣,用生硬的口氣、兇狠地對我批評道。

“老師,我……”我欲言又止,卻還是鼓起勇氣,低聲地解釋道:“老師,對不起,我錯了,其實這兩天我的心情一點也不好…..”

“啊?怎麼了?”錢老師關切地問道。

“我…….我幹爹前幾天不幸患癌癥去世了。”我聲音微弱,自己都聽得不太清楚。

“啊,這樣啊?我這是隨便說說的,你千萬別往心裏去,以後註意千萬不要在墻上亂畫就是了!”

“嗯!”我點了點頭,望了望墻上那個印痕,滿是慚愧地低下了頭。

(尾聲)

魏晉陶淵明在他的詩作《挽歌》裏這樣寫道:“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意思是說,親戚們也許還余哀未盡,別的人又已經唱起歌來了。人死之後,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不過是寄托軀體於山陵之中,最後和山陵同為一體,最終化為塵埃而已,如同山腳下的泥土一樣。

如此,倘若我幹爹真的在天有靈,其軀體可以托於山陵之中,真可“哀哉尚饗”矣!

幹爹的喪事過後,我自己因為一直忙於自己的中考復習,較長一段時間,我沒有再去頭埠,可能是我的心理,也承受著太多壓力的緣故吧!

那一年中考我發揮失常、沒有考進我理想中的無為中學,而是不得已,讀了第二批次的、位於縣城北門壩埂頭的無為二中。初中三年的辛苦付出,最終換來的,也就是這樣一份令我自己都不甚滿意的“答卷”,教我心裏如何甘心?但是塵埃已然落定,我亦是無法更改!

這樣也好,“未曾磨礪難成人,不經打擊老天真”!

暑假裏的一天,在農村裏最為忙碌、也是最為艱辛的“雙搶”過後,我終於有時間去頭埠看望一下幹媽了!

那一天,我偶然地在幹哥的日記本上,看到了這樣一行字跡:

“在一般的同齡人中,我是不幸的,在人生的最活躍的旅途中,我過得並不快樂,我也快樂不起來,就在這一年,我失去了生命裏最大的依靠,我失去了可親可敬的父親,從此以後,我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力量,肩負起這個家庭的重任,我現在已經深深地理解了“家”的真正含義:父母子女同在,滿堂歡聲笑語,才是一個家最美好的樣子。

父親啊!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您九泉之下安息吧!如今,您的兒子已經長大,我一定不會辜負您對我殷切的期望!敬請放心,我們都會好好的,好好地活著,用雙手把這個家建設得更加美好…….”

說起來也是奇怪,自從幹爹去世之後,我家裏的那兩只鐘,不知道怎麼回事?經常隔三差五地出毛病,終於有一天,我可愛的小公雞鬧鐘也徹底地壞掉了,而在此之前,我曾經費盡周折地,把那只一直懸掛在我家房屋墻壁上的大鐘給修好過,然而,對於這只小鬧鐘,任憑我千方百計地使出全身的解數,想要再創“奇跡”,將其修好,卻依然沒有任何辦法。

唉!壞了就壞了吧,這世界上,哪裏有永遠也用不壞的東西呢?

之後的某一天晚上,我又一次夢見了幹爹,在我依稀的夢境之中,幹爹和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還是笑瞇瞇的,很是和藹可親!

沒想到,幹爹竟然這樣走了!

我忽然想到了幹爹送給我的兩只鐘,兩只陪我多年、伴我一起走過懵懂的青春歲月的鐘,我一個激靈,從夢境裏孑然醒來,瞬間睡意全無。

難道這真的是農村裏某些人忌諱的,“送鐘”等於“送終”?

從那以後,我開始變得相信命運。我也相信了人們經常說的“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或者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這樣的“宿命論”思想。很多時候,我也有很多的疑問,但是我卻始終無法找到一個更加合理的解釋。

只是,為什麼這些夢境中殘余的景象,竟然會是如此的真實?而且有的時候,夢境之所思、所見、所聞,幾乎全部都成為了現實,譬如在早在那一年的三四月間,我就十分清晰地夢到了幹爹的“身後之世”,而那個時候,幹爹還是健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呢!難道真的有老年人經常說的、所謂的“托夢”?還是我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不得而知!

還有一個疑問:為什麼幹爹會在我家兩次辦喜事的時候,給我家送來兩只鐘?難道這也應驗了那一句話:就是在無形之中,“送鐘”等於“送終”?這個世界,真的會有這般“迷信”的存在?還是我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太多的疑問,讓我無言!

時隔多年,我又一次取下了那一只掛在墻上、已經不知道有多長時間的鐘,鐘面早已停止轉動,或許是裏面的電池早就用完了,抑或是鐘本身已經壞了的緣故,我也說不清楚。

我站在板凳上,不用再次踮起腳尖,我已經能夠很輕松地,就將鐘取了下來,我突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鐘面上原本一上一下貼著的兩張紅紙條上已經消褪成了白色,而紙條上的墨水字跡,也早已變得模糊不清,不仔細辨認的話,根本就看不出來,這上面曾經寫著什麼。

這是幹爹在活著的時候,留給我的一些物證啊!怎麼“保質期”也會如此之短?

難道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可能、也許、大概是吧!

時間最是無情,不停地摧毀,也不停地修復,而這些,就是幹爹在我夢境中最後一點僅存的殘余,如果不去追憶、不去記錄,那麼他整個的人,都將如同煙雲,煥然而散!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我依然深切地懷念我的幹爹,願幹爹在天之靈!

作者:清風劍客

2001年7月6日早晨 7時25分12秒 初稿,寫於安徽省 無為縣。

2020年5月1日淩晨 3時05分24秒 再稿,寫於湖北省 武漢市。

2021年10月30日晚 22時00分36秒 三稿,寫於湖北省 武漢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