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之夢見貓頭鷹進屋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人民網-人民日報

清晨,被一陣鳥鳴聲叫醒。側耳躺在床上傾聽,嘰喳聲、啾鳴聲,低語的、高歌的,咕咕咕、突突突……再也睡不著,索性一骨碌爬起來。

滿山青翠,滿山鳥鳴。在場部院壩裏,早起的老楊見到了早起的我。他問,咋不多睡會兒?我笑著說,這鳥叫得睡不著呢。老楊說,每天在鳥鳴聲中醒來,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海拔兩千多米的林場,上萬畝的森林,林子大,鳥兒就多。六十多歲的老楊是林場老員工,四十多年前來到林場。老楊說,當時場裏七八個人,每人都挖壞鋤頭上百把,用壞鐮刀上百把。老楊推開場部一間屋子的兩扇木門,哐當哐當,門頭和屋頂的灰塵唰唰往下掉,一抹陽光跟進屋來。我拿過一把覆滿塵土的鋤頭,沈沈的,似乎鋤把上的汗漬還清晰可見。看著這把鋤頭,我恍惚看見老楊們揮刀去雜、掄鋤栽樹的情景,身後是他們栽下的一棵棵小樹,山頂是郁郁蔥蔥的大樹。如今小樹也長大成林,林場其他職工轉崗回了城,只有老楊還待在林場。

此刻,林場雲霧繚繞,松濤陣陣,山峰連山峰,重巒疊嶂。我和老楊一路上山,一路走,鳥鳴聲一路跟隨。幾只鳥兒從五彩山霧裏飛來,棲息在一棵古老的香樟樹上,“滴溜兒,滴溜兒”叫,我們仰頭望它們,香樟葉的濃香和晨光,還有那連綿的鳥鳴一起傾瀉下來,瞬間將我們淹沒。一棵樹如果沒有鳥兒的叫聲停歇,那是多麼孤獨的一棵樹。樹和鳥兒互相成全著。

我終於開口問了老楊:“這麼多年,就沒有想過回城?”老楊笑笑說:“沒想過是假的,最後還是留了下來。下山了,就掛念山上的這些樹咋樣了,這些鳥還好不好。久了,有感情了。”

接著,老楊講了一個故事:我救了一只受傷的貓頭鷹,傷好後,怎麼趕它,它都不走。我孤獨了,吼它幾聲,它就咕咕幾聲,像是安慰我。冬天了,大雪覆蓋,到處白茫茫一片,它叼來枯樹枝,放在場部街沿上,是讓我生火取暖呢。春天了,它叼些野花來,告訴我,春天來了。夏天了,它會叼一些青草、過路黃來,讓我煮水消暑熱呢。秋天,它叼些五彩落葉來,搞得滿地流光溢彩一樣。

我驚訝起來:“有這麼神奇?”

老楊說,還有更神奇的呢。八十年代,我和大黑狗巡山,摔到山谷下,斷了腿骨。大黑跑過來,咬著我的衣服,想把我拉起來,也不行。最後,大黑箭一樣跑出去,跑回城裏家裏,把家裏人找來,我才撿回一條命呢。五個小時的路,大黑跑了兩個小時,跑得全身是汗。老楊指了指身旁的大黑狗,淡淡說了一句:“這是大黑的兒子。”黑狗往遠處看著,明亮的陽光照在它的身上,黑得鮮亮。

在這樣一個人與森林、人與動物共處的氛圍裏,我想老楊一定是歡喜和幸福的。老楊和這些樹一起,在時間面前較量韌性和強度。面對這麼大的森林,我心裏除了敬畏還能有什麼呢?

老楊突然問我:“知道為什麼要學會一些鳥叫嗎?”我搖搖頭。老楊說,前些年,有人專挑鳥兒繁殖季節,嘴裏銜片竹葉模仿鳥叫,引鳥上鉤,一捉就是一麻布口袋,然後偷偷去賣。“為了不讓鳥兒上當,我也來學鳥叫了,讓鳥兒能辨別出我的聲音。我還能辨出四十多種鳥叫聲。”說著,老楊從嘴裏發出幾聲百靈鳥的叫聲,山林裏成千上萬的百靈鳥也跟著叫開了。老楊說,在林場孤獨時,就這麼和鳥兒說上幾句話。

我和老楊走上一個小山頭。野柿子樹上的柿子紅了,在陽光裏垂掛著,一顆顆通透可愛。密林裏傳來一陣陣“喳喳喳”的叫聲,這個我曉得,是紅嘴藍鵲。放眼一看,密林裏一大片柿子樹。一群紅嘴藍鵲在柿子樹枝間跳上跳下,或從一棵樹上滑到另一棵樹下,它們喧鬧著,獨占這一樹柿子果兒。其它的鳥兒遠遠站在高處的樹梢上,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正當我癡迷於這鳥兒奇妙的世界時,老楊拉了拉我的衣角,“嗨呦——嗨呦呦——”喊起了山,山谷中回蕩著老楊渾厚的聲音。老楊一聲“嗨呦”過後,那聲音像定格一樣,喧鬧的紅嘴藍鵲停止了鳴叫,森林像靜止了一樣。紅嘴藍鵲偏著腦袋傾聽。老楊再次輕揚嗓子,從低再到高,又一聲“嗨呦——嗨呦呦——”,山谷模仿老楊的聲音重放了一遍。這一聲靜止過後,一群紅嘴藍鵲集體叫了起來:“喳——老楊——喳喳。”我以為是我聽錯了,調動全身力氣,側耳細聽,“喳喳——老楊——喳喳”,又一聲清晰地落在我的耳朵裏。我興奮地對老楊說:“鳥兒在叫你呢。”老楊靜靜點了點頭,我看見他眼裏含著淚花。

密林裏,誰能聽懂鳥聲?這高一聲低一語的鳥聲極輕極細,只有每一片樹葉的耳朵能敏銳地捕捉。這鳥兒的叫聲樹葉接住了,守候這一片森林的老楊也接住了。

遇見三個青年誌願者,說他們已經來了七八次,每次在山上要住一個月。他們要普查完這片森林的鳥兒,現在已經給五十三種鳥兒建立了檔案。老楊對三個年輕人說:“那我還要努力,還要練習十三種鳥兒的叫聲呢。”大家都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穿透密林。此刻,說什麼都是多余的,我該向這片森林致敬,向守候森林的老楊致敬,向森林裏的滿山鳥鳴致敬,向森林裏的所有生命致敬。

《 人民日報 》( 2019年12月16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