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季傳軍
一
多年以後，妻子常還在我面前提起女兒出生時我的反應，說在產房裏，一眼看到是個女孩時，遺憾地扭過頭，長長地嘆了口氣。一開始，我不置可否，後來，隨著女兒的慢慢長大，我就開始狡辯，說：當時看到你痛苦的掙紮戛然而止，母女平安，我是長長地舒了口氣。其實，當時我並不是重男輕女，而是還沒有做好當父親的思想準備。
女兒出生後，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我逐漸喜歡上這個可愛的小精靈。
女兒從小就與眾不同。在她出生不到二十天的某一天，突然發出短促的“哈”的笑聲，有點輕微產後抑郁的妻子看到後，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並高興地指給我看。以後，她不時地手足舞蹈，歡快的笑聲越來越頻繁。
在她滿三個月的一天，我到裏屋看她睡醒了沒有，發現她在搖籃裏掉了個，本來頭朝北，卻變成了朝南，正在搖籃裏手腳亂動，面帶微笑，口中咿咿呀呀在說些什麼。我以為是妻子中間進來調過來的，並沒有在意。幾天後，妻子也發現了這個情況並跟我說。此後，我們留心觀察。發現女兒睡醒後，不像別的孩子那樣，通過大聲啼哭，來引起大人註意，而是睜開黑豆一般的雙眼，環顧四周，手腳擺動，自己玩耍。玩了一會後，開始側起身，用兩只胖乎乎的小手，攀著搖籃的一側，兩只小腳使勁蹬著，一點一點把身子轉個個。女兒既安靜又好動的個性展露無遺。
女兒早慧，8、9個月大的時候，就會叫爸爸媽媽，會說一些簡短的字句。在她9個多月的時候，我們回鄉下父母家過年，她整天手裏拿著小撥浪鼓，被她老叔用木車推著到處玩，有時候，手中的撥浪鼓不小心掉到地上，她就喊：國（她老叔的小名），掉掉了，拿！語言天賦可見一斑。
女兒還有一個過人之處，就是生病打針從來不哭。別的孩子看到護士拿著鋒利的針頭，準備給他（她）打針時，往往會驚恐地嚎叫，極力掙紮著不配合，希望逃過一劫。女兒從小到大，打針從未哭過，就像嬰兒時不愛哭一樣，連護士都誇她勇敢，也是其他孩子現場學習的典範。
女兒周歲以後，直到上小學前，都是在城裏她姥姥家度過的，也是她一生中最輕松愉快的一段時光。那時，我和妻子都在鄉下上班，住在壽（壽縣）六（六安）路沿線的一個老鄉政府家屬區。
當時，她舅舅在外地當兵，家裏只有嶽父嶽母老兩口。女兒的到來給家裏增添了生機，帶來了意外的驚喜。姥姥、姥爺對這個外孫女十分寵愛。姥姥走到哪，就把她拉到哪，變著花樣給她做吃的，買吃的。每天傍晚必做的功課，就是帶她到巷口，端坐在小桌前，圍上圍裙吃小吃，有麻辣燙，有甜湯圓，有火腿腸，有米藕，有豆腐腦等。姥姥家的那個稅務局家屬區，也有不少小朋友樂意和女兒玩。每天晚上吃過飯，姥姥給她洗過澡，換上幹凈衣服後，就搬個凳子，到大門外老城關織布廠門前，和許多小朋友追逐玩耍，跑得滿頭大汗，樂此不疲。她姥爺經常下鄉出差，一有空，就帶著她上街買東西，遛城墻。
嶽父是個基層幹部，家裏也經常有客人光顧。每逢來人，女兒都會偎依在姥爺身邊，好奇地聽他們談話，不時在屋裏跑來跑去，慢慢養成了不怕人、不怵場的性格，這也為以後就業面試時，沈著冷靜，揮灑自如打下了基礎。記得有一次，我和妻子回到城裏嶽父家，那天，城關鎮的副鎮長，也是嶽父的好友，還有其他幾個人，他們正在一起聊天，女兒興衝衝地從裏屋跑出來，指著紙上剛寫的一個字對嶽父說：姥爺，我會寫“2”了。姥爺看後，高興得合不攏嘴，拿給周圍人看。那時女兒虛歲還不到3歲，還沒有人教她認字寫字，她竟然歪打正著，無意中塗鴉了一個“2”字。
每月我和妻子都會到城裏過幾天，陪女兒玩。女兒很喜歡讓我抱她。每次見到我，都會仰起小臉，張開雙臂讓我抱，我常常抱著她上街走很遠，一路上聽她嘰嘰喳喳說在姥姥家的一些趣事。一天下午，我帶她到北街的一個遊樂場玩了半天，玩了滑滑梯，碰碰車、蹦蹦床，還騎了電猴。女兒玩得意猶未盡，依依不舍。過一段時間，再次進城的時候，女兒又讓我帶她出去玩。我問她到哪玩，她眨巴眨巴眼睛，稍加猶豫，說道：到臭臭所玩。我聽後一頭霧水，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地方。她又想一會，興奮地說：是臭臭樂園。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上次我們玩的那個地方叫“壽州樂園”，她只無意中聽了一次，就記了下來。我對女兒驚人的記憶力感到詫異。
每年夏季，我們都要接女兒回鄉下過一段時間，鄉政府大院裏有三、四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孩子，都是她很好的玩伴。他們一起玩沙子，過家家，藏貓貓。有時還到田野、打谷場、附近的村莊挖野菜，摘野花，逮蝴蝶，捉蛐蛐，甚至到水塘邊釣小龍蝦。一玩就是半天。每次從外面回到家，都會弄得灰頭土臉，愛幹凈的妻子都要給她洗半天。回到城裏後，她姥爺看到她曬黑了，說話也很隨便，笑她又變成了野孩子。
如果說姥姥是疼愛她，那姥爺簡直就是溺愛，對她有求必應。女兒小時候的很多兒歌、童謠、古詩詞，都是跟姥爺學的，有時說話的腔調也像姥爺。也許是她姥爺把對自己女兒的疼愛和希望，全部轉嫁到外孫女身上了。
一天上午，嶽父生病掛完吊水後在家休息，兩個年輕的下屬到家裏看他。只見房門敞開，卻不見人。一位就在門前喊了幾聲，光聽有人答應，卻不見人影。正在納悶的時候，看到嶽父雙腿跪地，兩手撐地，低著頭，像老牛一樣，駝著女兒從裏屋緩緩爬出來。女兒在嶽父背上高興地拍打，口中不停地叫著：駕！駕！駕！看得兩個同事目瞪口呆。
女兒虛歲4歲時，在嶽父家後面的城東小學，上了兩個退休老教師辦的學前班，一直到虛歲7歲。女兒上學前班學習十分認真，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首先把作業做完，然後才出去玩。小小年紀，就表現出較強的學習自覺性和自律性。記得每學期老師的評語千篇一律的是：愛學習，愛整潔，愛說話。良好的學習習慣，為她以後的學業和就業打下了堅實基礎。
那時候，國家還沒有放開二胎政策，周圍有不少公職人員都偷生了二胎，多是頭胎是個女孩的家庭。親朋也勸我們偷生一個，說逮到了，找關系罰點款就能擺平。我們當時也有條件，女兒在姥姥家，孩子偷生後，送給鄉下的父母撫養，不影響工作。妻子為此也躍躍欲試。在這個問題上，我毫不含糊，堅決不同意。有這麼一個鬼怪精靈的女兒足矣。我們要做到的不是和別人攀比生孩子，而是要給女兒創造一個自由寬松的成長環境，讓女兒像花兒一樣，健康成長，自由綻放。
女兒虛歲7歲的時候，已經能認幾百字，會背幾十首詩，會計算簡單地加減法了。我們決定讓她上小學。由於城裏的學校必須滿7周歲才能上小學，我們當機立斷，把她帶回鄉下的家，在我們後面的一所學校上了小學。
有人說：富養女，窮養兒。我同意，也是這麼做的。假如當初生的是個男孩，我一定會送到鄉下父母那，讓他們帶大，體驗他父親的生長環境。有人說：嚴父慈母。這個我不大同意。我們家對待女兒恰恰相反，是標準的慈父嚴母。
二
自從女兒上了小學後，又重新回到我們身邊，開啟了十多年的讀書生涯。
妻子常批評我，對女兒的學習沒有負到責任。這個，我始終承認，從不反駁。事實確實如此，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女兒的學習幾乎沒有讓我操心過，主要是她媽媽在精心陪伴，悉心照顧。也得益於女兒學習很自覺，幾乎不讓父母督促。
那麼，在對待女兒教育問題上，又是怎樣一個“慈父嚴母”呢？
女兒由於從小在姥姥姥爺家長大的，受到的寵愛、溺愛自不必說，身上獨生子女群體的特征十分明顯，比如：霸道、自私、怕吃苦等。而妻子對女兒有很高的期望和憧憬，希望女兒能夠實現她沒有實現的理想，比如：上一個好大學，找一個好工作，出人頭地，占盡先機。因此，女兒承載了妻子太多的夢想。
由於多年沒在我們身邊，自由和自我慣了的女兒，對妻子的嚴格要求一時不能適應，母女之間的矛盾逐漸顯露。妻子為了把女兒改造成自己心中的乖乖女，免不了對犯錯的女兒進行體罰。作為“慈父”的我就看不下去了，就會加以幹涉和阻止，這樣，常常和強勢的妻子發生爭吵，甚至觸發“戰爭”。妻子對我這種不能和她保持一致、“和稀泥”的做法深惡痛絕，痛心疾首。我對妻子粗暴的體罰也不以為然。我更不忍看到女兒挨打後悲傷的樣子，認為妻子對女兒過於嚴苛，不利於成長。好在女兒在學習上總能讓我們放心。
因此，從小女兒怕她媽媽卻不怕我。有一次，我在父母家吃飯時，說起女兒的可愛之處，我說：女兒小小年紀，說話就很有氣勢。一天她在玩耍，我湊近問她在幹什麼，她馬上呵斥我：關你屁事，滾！二弟聽後，揶揄我：你看你女兒讓你教育的，還覺得好笑！我反詰道：這樣平等地對待女兒，有什麼不好嗎？
其實女兒更想依偎妻子身邊，經常投入媽媽的懷抱。可是，妻子是個大忙人，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難得有片刻休息時間。有時，女兒想撲到妻子懷裏撒嬌，剛一粘身，妻子馬上像趕瘟神一樣，把她推到一邊，口中說道：這麼熱，別挨我。弄得女兒悵然若失。有時女兒纏著她講故事，她總說：沒時間，找你爸。
女兒最喜歡聽的是她小時候的故事，所謂小時候的故事，就是四、五歲的時候，讓我講她幾個月到周歲時的故事。七、八歲的時候，讓我講周歲以後的故事，而且躺在我的身邊，聽得津津有味，百聽不厭。她對自己的成長很感興趣，有時候，還問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比如，問：小時候為什麼要把我送到姥姥家？為什麼不把我送到奶奶家？為什麼媽媽脾氣壞？為什麼不給我生個小弟？為什麼不讓我在城裏上學？
女兒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我也拿起久違的書本，晚上和女兒一起學習。那是我參加全國註冊稅務師考試前的復習迎考。為了互不幹擾，女兒還在堂屋做作業，我則到院裏的小屋復習。我一般學習一個多小時就感到筋疲力盡，哈欠連天。等我進屋休息時，女兒依舊趴在桌上做作業，神采奕奕，沒有絲毫的倦意，不得不讓我暗暗欽佩。我的學習勁頭比起女兒來，還差一大截。
連續兩年參加全國註冊稅務師考試，我斷斷續續的學習加起來有一年時間。除了臨考前的突擊學習在晚上外，其他的學習時間都在白天休息時間。下午下班如果回家的早，都要到西邊打谷場的石滾上，或旁邊村子裏大榆樹下的石凳上看一會書。那兒涼風習習，空氣清新，四周安靜，很適合看書學習。直到夕陽西下，暮色四合。這時，女兒常常會喊我回家吃晚飯。她站在家屬區大門前，臉朝西，扯著尖利的嗓門大喊：阿爸，來家吃飯；阿爸，快來家吃飯！一連喊數聲，直到我答應為止。由於女兒喊我回家的聲音，在我的腦海中已打下深深的烙印，直到現在，每當我聽到有童音在大聲呼喚，都下意識地側耳細聽，疑心是女兒在叫我。
女兒的小學階段，由於自己的努力，妻子的精心輔導，加上老師的寵愛，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有老師就預言：將來準能考上重點大學。世事難料，這個結論下得未免過早。
女兒小學畢業後，為了給她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我們托人把她轉到全縣教育資源較好的壽縣三中。隨後，我的工作也調到了城裏。
由於女兒在農村上的是五年制小學，比城裏六年制小學少一年，而且農村小學當時沒有開設英語課程。為了讓女兒初步熟悉英語，我們決定利用假期，讓她參加英語輔導班。當時我們住家所在地的街道，有兩個在校大學生開了一個暑期輔導班，其中就有英語課程。我就帶了女兒報了名。上課時間是每天上午8點到11點，下午2點半到5點半。當時正值酷暑，驕陽似火，上面太陽暴曬，下面瀝青水泥路蒸，路上行人稀少。
輔導班離我家有三華裏。每天，女兒和大院裏的另一個女孩結伴而行，來回都是步行，除了下暴雨，我們從未接送過。那段時間，是女兒人生中經歷的第一次磨難。每次上完課回到家，女兒熱得兩頰通紅，汗流浹背，有時還淚流滿面，倒在床上飯都不想吃。幾次哭鬧要求放棄補習，我們都沒有同意。別怪我們狠心，誰讓你沒吃過苦呢？誰讓你是獨生子女呢？一個月的時間，女兒硬是咬牙堅持了下來，對英語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到了初中後，經過一個學期的適應，女兒的成績在班裏又確立了霸主地位。看到女兒學習那麼刻苦，我開始給女兒灌輸我的學習理念，就是：學習，效率至上。要想學習好，先要休息好。我一直不贊成打疲勞戰和對分數錙銖必較，經常在精神上給女兒減壓。我曾經說了一句名言：初中階段，不要那麼刻苦，考及格就行。誰知這句話傳到她的班主任耳朵裏，成為笑柄。班主任開家長會時，把我作為反面教材，說還有這樣不負責任的家長。連續批判了很多年。
初中階段，女兒的學習成績一直在班裏領先，考上縣一中也就順理成章了，只是留下一點遺憾，這是後話。
嶽母經常在我和妻子面前說：你倆真是幸運啊，大暉（女兒的名字）那麼懂事，學習上根本不讓你們操心，這是你們的福氣呀。
今年六月份，當女兒從合肥海關跳槽到了一個新單位時，嶽父也在親朋面前感慨：哎！真是太有意思了，當初大暉高考離一本線差三分，本來報考蚌醫十拿九穩，突然又填報了一本降分征集誌願。她爸還在外地上班，不在身邊，電話過來隨便點了三個省內高校和幾個專業，結果最後被安農大“環境工程”專業錄取了。憑著這個專業，報考了合肥市環保局，竟然在一百多人中脫穎而出。真是奇妙啊！
哲人說：人不可踏入同一條河流。可女兒卻在同一個陰溝裏翻了兩次船。我不知道陰溝算不算河流。中考的時候，作為尖子生，班主任和授課老師對她寄予很大希望，甚至希望她參加合肥一中的提前招生考試，物理老師希望她物理考滿分。也許是壓力太大，結果考試時出了狀況，第一天考結束後，晚上就生病了，發高燒，打點滴，折騰了半夜，第二天中午又打點滴。拖著虛弱的身體，勉強考完全部課程。結果差一分未能進縣一中實驗班。
高考的時候，又故伎重演，病魔在女兒考完第一天試後再次光臨。晚上一夜未眠，又開始發燒。上午堅持考完理科綜合後，中午又在醫院吊了兩瓶水，午飯也沒有吃。下午恍恍惚惚、夢遊一般參加英語考試，最拿手的英語只考了108分，上午考的理綜也不理想，再次失利。這也許是女兒的宿命吧。
三
女兒參加工作後，節假日回到家裏，每次看到她在悠閑地玩手機、看電視、聽歌，我就感慨地對她說：要不是我當初的英明決定，你現在說不定還在抱著厚厚的書本苦讀，是你老爸把你從苦海裏拉了上來。女兒聽後，不置可否。有時也嘲弄我：這也許是你一生中，對我做對的最大一件事。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女兒當初填高考誌願的時候，在老師和親朋的建議下，第一誌願填報的是蚌埠醫學院臨床醫學專業。他們認為，一技在身走天涯，學醫不愁沒飯吃。我總覺得有些別扭，心裏感到不踏實。倒不是因為分數的問題，女兒接近一本的分數，報二本的這個專業應該沒有問題。恰恰相反，我反而擔心女兒真的被蚌醫錄取。俗話說，知女莫若父。我太了解女兒了，她不缺少天賦。小時候，每次問我作業，我一點就透。常常我的話還沒有講完，她就拿起作業本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她缺少的是吃苦耐勞的精神。
我們都知道，上大學最苦的是學醫，尤其是臨床醫學專業。我一個同事的兒子是學醫的，大學期間，幾乎沒有假期，每天都要學習到深夜，就像高中考大學一樣。而且，學醫時間長，至少要拿到碩士學位，要經過“八年抗戰”，有的更長，真是“學海無涯”。對於嬌生慣養的女兒來說，前路不明朗，是個極大的挑戰。再說，作為父親的“小棉襖”，我也舍不得讓她太辛苦。為此，誌願填好後的幾天，我坐臥不寧，心慌意亂。
好在女兒還有一次機會。那天在單位，女兒打電話給我，說老師通知她填報一本征集誌願。我接到電話後，心中大喜，真是天佑女兒！我問清備選的學校後，很快圈定省內三所老牌高校，選了一樣的三個工程類專業，什麼環境工程、食品工程、通信工程。女兒是學理科的。最終被安農大環境工程專業錄取。直到拿到錄取通知書時，我才長長舒了口氣。
上大學時，女兒虛歲十八，亭亭玉立，已長成大姑娘了。作為父親，我也該盡盡責任了。每次來去，都是我接送。回校時，我提著行李把她送到車站，排隊買好車票，然後送上車，直到目送女兒坐的車駛出車站，才悵然若失地回家。無論是在去車站的路上，在家裏，還是日常通電話，我都要對她進行“高大上”的教育，期望她不僅成才，還要成人。教育主要圍繞增強“四個意識”。
一要增強憂患意識。我告訴她，你讀的是普通一本，既不是“211”，也不是“985”，也不能到國外鍍金，畢業後就業沒有任何優勢。現在就業形勢十分嚴峻，“學士滿街走，碩士多如狗”。你也沒有一個叫“李剛”的爸爸依靠。因此，要時刻增強憂患意識，一定要學到真才實學，學會“兩條腿”走路。為此，在學好本專業的同時，又讓她輔修另一熱門專業。
二要增強吃苦意識。光有憂患意識還不行，還要下定決心吃苦，“若非一番寒徹骨 ，哪得梅花撲鼻香”。那年女兒高考失手後，她的初中班主任和英語老師都為她惋惜，一致建議她再復讀一年。考慮到女兒復讀將會承受更大的壓力，就沒接受他們的好心，讓兩位老師十分遺憾。每次和女兒談心的時候，我都用那天老師臨別時的一句話，告誡她：你還小，還要努力啊！
三要增強平民意識。我經常告訴她，你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只有背影，沒有背景。不過，當普通人好啊，自食其力，自得其樂，自由自在。希望你也像我們一樣做個普通人。要養成勤儉節約和愛讀書的習慣。要時刻牢記：“布衣暖，菜根香，詩書滋味長”。大道至簡。不要跟人攀比物質的優越，更不能愛慕虛榮。要多讀書，豐富自己的精神世界，擁有一顆高貴的靈魂。
四要增強合作意識。由於你是獨生子女，是父母甚至是外公外婆、爺爺奶奶的掌上明珠，由於一直受到嬌寵，漸漸養成自私、霸道的性格。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總要跟人打交道。而跟人打交道也是世上最難的事情。因此，為人處事要謙虛、熱情、寬容、誠實。要學會換位思考，尊重他人，不要斤斤計較。另外，說話要想著講，要講究藝術，不能直來直去，信口開河。
由於我經常像唐僧在孫悟空面前唧唧歪歪一樣，潛移默化，女兒基本按我的要求去做，對她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形成大有裨益。尤其是憂患意識，貫徹得最讓我滿意。
別人四年大學，也許很輕松，女兒卻是很豐富，一個字，忙。為了輔修一門專業，四年中，她幾乎沒有享受過像樣的假期。有一年寒假，過年前兩天才回到家。假期在學校上輔修課，那時大學寢室還沒有安空調，夏天晚上熱得睡不著覺，打電話給她媽，她媽讓她在屋內放盆涼水降溫。冬天寢室沒有暖氣，也沒有人氣，晚上裹著棉被凍得瑟瑟發抖。開學後，周末別人出去逛街，她還要繼續上輔修課。還要準備英語、計算機、會計等級及資格考試。到了大三後就更忙了，還要準備公務員考試。
有時，你不能不相信命。二十年前，一個只有兩周歲，懵懵懂懂，紮著羊角辮，圓圓的臉上始終面帶微笑的小女孩，有一天，突然心血來潮，無意之中在紙上，隨手塗鴉了一個“2”字，興奮地跑去給她姥爺看。她姥爺看後高興得合不攏嘴，連連誇贊。她那時根本不會想到，就像當年劉邦揮刀斬白蛇2段，無意之中，揭開了大漢四百年基業的序幕一樣，從那天起，就已經註定了她的人生走向，生命中與“2”結下了不解之緣。
在她虛歲22歲畢業的時候，高高捧起了雙學士學位。憑著這個雙學士，畢業後僅2天，就在中石油合肥公司找到了工作。工作2個月後，又參加了合肥海關招聘考試，經過2輪筆試、面試，在近200人中脫穎而出。今年5月份，又先後參加合肥市環保局、合肥市地稅局的事業單位和公務員兩線考試，竟然雙雙入圍，而且成績都是第2名。最後，在環保局面試中勝出，也放棄了地稅局面試的機會。這時，離她大學畢業，才整整過去2年。
女兒十分懂事，也很孝順。參加工作後，依然節儉，吃穿都很簡單。我和她媽常讓她買一些高端一點的衣服、化妝品、裝飾品，她總不肯。有一次，我開玩笑問她：人靠衣服馬靠鞍，你也該適當打扮打扮。她回答：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我看重的是氣質。我又笑著問她：你是喜歡濃妝艷抹呢，還是略施粉黛？她不假思索地說：我素面朝天！
她喜歡網購，買得最多的是寄給我們。單位不景氣後，到機關送快遞得很少，而幾乎每周，我都要收到女兒寄來的快遞，以至於成了單位收快遞最多的人。女兒心很細，除了給我和她媽網購一些衣物、鞋子、日用品、食品外，一些大物件、小物件也常給我們寄。比如，回家看我的褲帶、錢包破了，回去上班後，不到一星期就會寄來。
去年，她媽媽生日那天，收到了她寄來一大把紅玫瑰花，讓她媽感動了很長時間。她知道我熱愛自然，愛好騎行，六安輕便自行車不好買，特地從網上，給我買了一輛鳳凰牌自行車。下班後，我推著車自豪地對同事說，這是我女兒買的，上海鳳凰牌，是自行車中的寶馬。夏天到了，她給我網購了遮陽帽，給我和妻子網購了情侶運動套裝。
聽她媽電話中經常念叨想吃煲仔飯，附近小區卻沒有。這次回來，特地在紅街網購了煲仔飯，我們一起陪著，滿足了她媽的口福。
那年，我考上註冊稅務師的時候，特地買了一大盒煙花，晚上在院子裏燃放。五顏六色的煙花怒吼著衝上天空，點亮了整個夜空。當時，我的心也像煙花一樣綻放。
女兒到環保局上班的那天，我們很高興，本想在小區放煙花為她慶賀，無奈，市區禁止燃放。那晚，我買了幾個鹵菜，和妻子喝了不少白酒，喝得醉眼朦朧。夜裏做了一個夢，夢見五彩繽紛的煙花漫天飛舞，巨大的響聲久久回蕩在夜空。睡夢中我露出了甜甜的微笑。我知道，那是我的天空，綻放的是女兒花，永不雕謝！
【作者簡介】季傳軍，男，安徽壽縣人，愛好文學，先後在省內外報刊雜誌發表散文、小說數十篇，現供職於某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