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外婆入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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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每天都在見證著生離死別

圖/IC

文 | 《財經》記者 向雪

編輯 | 王小

大街上的靈車經過,家長們會遮住小朋友的眼睛,擔心看到“臟東西”。生老病死,最後一環總是成為一個禁忌話題。

可有這麼一群人,每天與死亡打交道,負責遺體接運、遺容整理、火化、告別儀式……這些似乎與“不吉利”掛鉤,所以,很多時候他們都不談論自己的職業。

他們是入殮師。

在北京工作的小林,對這一群人一直心存感激,因為十年前,他們讓拉扯小林長大的外婆體體面面、有尊嚴地為自己的生命畫上句號。

那時候家人認為小林還小,沒被允許送外婆最後一程,但她到現在仍記得外婆入殮的那天,嫂子告訴她的一句話,“你外婆平時不打扮,走的時候化完妝還挺好看,幹幹凈凈,很體面”。

小林心中很是寬慰。後來她才知道,這是入殮師工作的一部分。她不知道的是,這份工作的特殊性或許並沒讓他們自己“體面”。

中國殯葬協會官網數據顯示,中國每年死亡人口接近1000萬,以每年7‰的速度遞增,但相對而言中國開設相關專業的院校有限,比如北京社會管理職業學院、武漢民政職業學院、長沙民政職業技術學院、重慶城市管理職業學院等,相關殯葬從業者存在不小的人才缺口。

這是一種讓人恐懼,但又何嘗不是讓人感到慰藉的職業。如果走入殮師的生活,是否會更多一份理解?

抉擇

“我沒想到自己從事了曾經最害怕的職業”。李一現在北京一家殯儀館從事入殮已有五年。

2016年大學畢業,學的是殯葬專業。在高考選專業的時候,李一的第一反應是排斥,打死都不能報,“一旦報了這個專業,別人會如何看待我?會不會影響到我的婚戀?”

高考只考了三四百分,學校和專業的選擇都受限,那時的李一,選擇一個好就業的專業更為現實。殯葬是冷門。

在爸媽的支持和勸說下,李一一個人靜靜想了兩天,妥協了,工作而已。不過,在親戚問起自己學什麼專業時,李一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還是躲躲閃閃,只說學的是養老護理,他還是擔心外界的異樣眼光。

現在,李一在生活中雖不時仍能感受到異樣的眼光,但情況沒有他想的那麼糟,親友知道他的職業,雖不當面聊起,但也會不時問問忙不忙。在殯儀館工作時,李一能感到,死者親屬對這一職業還是認可的。

更多的時候是自己心裏的那一道檻過不去,“都是為了混口飯吃,沒必要把自己弄得那麼憋屈”。李一對《財經》記者說。

對於從業者而言,還有一道必須跨越的檻,那就是恐懼。

畢業之前,李一被分配去實習,在每個崗位轉了一圈,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真實的入殮場景。

正常人體溫都是熱的,當李一觸碰死者遺體的時候,冰冰涼涼,傳導全身,後背發涼。在火化車間實習時,通過一個小門看到裏邊正在火化,那是李一第一次真實地接觸到,一具遺體從血肉變成白骨的全過程,頭骨就在他面前。

“特別害怕”。李一小時候,連在大街上不小心踩到紙錢,心裏都會慌好幾天。

漸漸地,李一心理波動沒有那麼大了,也沒有抵觸,他知道,“要麼害怕,要麼走人”。

“這份職業也許會伴隨終生,以敬畏之心完成工作,也算是行善積德,他們走了,完成不了的事情,我們去幫他完成,遺體接運、遺容整理、火化、告別。”李一說。

特殊的美妝

早上7點10分起床,8點李一開啟一天的工作。

每天輪換不同的崗位,包括遺體接運、儀容整理、火化、告別儀式。這天,李一輪到的是遺容整理崗。

死者是一個小夥子,從腳手架工地上摔下來,送來的時候,身體還留有余溫,點驗物品時,口袋裏只有煙和打火機,連手機都沒有。

“一看就是打工人突遇意外,看著特別難受”,李一能做的只有讓他體體面面、幹幹凈凈地走。

套上大褂、帶好口罩、帶上雙層薄膜橡膠手套、消毒後,李一先為這個小夥子凈面,先將面部呈現出來。然後,用棉花蘸取高濃度白酒,完成鼻子、耳朵、嘴等五孔填塞,以達到清潔殺菌和填充的效果。

之後,開始化妝。以淡妝為主,男性比女性淡一些,爽膚水、粉底、遮瑕、腮紅、唇釉……與平常化妝流程並無二致,不過由於對象是靜態的,對於唇部,李一會更傾向於用唇釉,免於勾勒和暈染。整個過程五六分鐘結束。

殯儀館一般會統一采購工具。不過,李一有自己的講究,會自己采購用得順手的化妝工具。

在李一看來,這跟平常的化妝沒什麼不同,記得一位30多歲的女性,嘴唇上沒有血色不好看,補唇釉就很關鍵。每位入殮師的手法輕重和審美標準的不同,李一偏愛化較濃的妝,他還調侃道,自己或許也可以去當美妝主播。

有一次,他給一位小女孩化妝,還給她別了一個紅色發卡。他說,希望讓她躺在棺槨呈現出最好的狀態,親屬能把悲痛降到最低。

如果要說最大的不同,他們不但是“彩妝師”,還是“外科醫生”。

李一記得有一回,一位患有精神疾病的患者,用菜刀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身體多處傷口。這樣的傷口特別短,並不好縫,比如一條腿上的傷口就多達十幾處,李一說,縫一條腿特別累,需要多人合作,接力進行。

這是李一從業五年來,遺容整理最長的一回,從上午11點多一直到下午5點,長達五個多小時。

讓家屬看到滿身的傷口,總是過於殘忍。李一想,“讓死者體面,生者慰藉,這或許是我們的一點兒價值”。

無數的永別

有時候,李一的工作是在告別廳主持告別儀式。

當目睹無數撕心裂肺的無法接受、懵懂無知的永別,悲傷是這份工作的主旋律,控制自己的情緒和安撫家屬是他們的日常。

一位30多歲的年輕男子突發意外去世,留下兩個孩子,一個是女孩,八九歲的樣子,一個是男孩,更小,也就三四歲。

這天,輪到李一主持告別儀式。告別開始之前,李一就讓孩子的姑姑帶著他們先進來,見他們父親最後一面,讓其他親友等會兒進來。那會兒,他拿著對講機跟遺容整理那邊溝通,確保妝容呈現效果最佳之後,才把這位意外去世的父親送進告別廳。

年輕的父親靜靜地躺在鮮花中間。小女孩問姑姑,“那是我爸爸嗎?”姑姑只回答一個字,“嗯”。小女孩再次問姑姑,“他怎麼了”。姑姑只道,“你說怎麼了?”女孩說,“爸爸是不是睡著了?”

她踮起腳,試圖看看爸爸,小男孩太小,根本看不見,一旁的姑姑也沒抱他,李一便把他抱起來。

小男孩也問李一,“我爸爸怎麼了”。李一也只答,“睡著了”。小男孩向姐姐說,“他們說睡著了”,然後他姐姐說,“小點聲,別把爸爸吵醒了”。

聽到這句話之後,李一說,當時鼻子挺酸的,情緒就有點控制不住,兩個小孩兒體會不到,那意味著離去,意味著此生再無相見的可能。

李一一定要控制住情緒,因為後邊的儀式還沒開始,他的工作還沒結束,“我要是再流下眼淚,家屬情緒更控制不住了”。最讓人惋惜的莫過於意外的離去和年輕的生命。

告別廳的悲傷一波接著一波。

十多歲的小女孩抑郁,喝下毒藥自殺。李一記著那天,他們已經盡量讓這位小女孩的面貌看起來有血色,似乎從沒離開,以此降低親屬的悲傷。但在告別廳中,家屬還是控制不住情緒,哭得更厲害,把圍在女兒周圍的鮮花都甩到一邊,破壞現場的陳設,根本不在乎後續的賠償,非要去救自己的女兒。

“拉都拉不動”,這時的李一是無力的,只能勸說家屬,“冷靜點,別這樣,讓孩子安心的走”。

這份職業讓李一的脾氣越來越好。他說自己對親屬說話都是和顏悅色,“親人的離世本就讓人不愉快,站在對方的角度,多一點同理心,多的也做不了”。

在告別儀式中,李一說的最多的兩個字是“節哀”。

“外人可能會覺得我很媽寶”

經歷過初見屍體的恐懼,到現在每天平均處理六七具屍體,多則十幾具,還見證著生離死別,李一說自己都有些麻木了。

有時候,李一也會想,該如何面對自己的死亡,但是想想算了,活在當下,每天對自己和親友好一點,盡量不要留遺憾。

這份職業讓李一對於生死看得更淡,但同時將親情看得很重。李一隔一兩天就會給媽媽通個電話、打個視頻。

“外人可能會覺得我很媽寶”,李一苦笑,“我家是內蒙古的,北京離家300多公裏,不算遠,但家人一旦有個頭疼腦熱的,我一定不在身邊,再加上媽媽一直有病在吃藥”。

聊天的內容很日常,無外乎工作忙不忙,天氣怎麼樣。李一說:“有時候我也很煩躁,特別是在忙的時候,突然給我發微信,我就有些生氣,說一些氣話。但說完就後悔,從老家出來工作之後,親人是見一面少一面。”

“我覺得親情大於友情,也大於工作,如果家人真的有什麼需要我的話,肯定會辭掉工作回去,哪怕現在的工資、福利待遇比老家好很多。”李一笑稱,“倒也沒有傳聞中工資每月好幾萬,我不是正式工,一般殯儀館員工分為事業編、派遣合同、長期合同、不固定合同,有編制的會高出很多。”

(文中小林、李一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