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別人吃菜餅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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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前,在江西清江縣一個官舍裏,王安石出生了。若幹年後,他將成為北宋歷史上無法繞過的人物:政治上,他發起的“王安石變法”深刻影響了趙宋王朝的走向;文學上,他的散文和詩歌創作都有傑出成就,在宋代文學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學術上,以他為代表的“荊公新學”與張載、二程的學派鼎足而立。

王安石在宋代歷史上舉足輕重,同時爭議極大,直到今天都有人為了他的歷史評價爭論不休。宋人講過很多王安石的段子,在這些段子中,王安石既勤奮博學、精明強幹、淡泊名利,又固執己見、爭強好勝、不講衛生,是個復雜多面的人物。

大約王安石去世後不久,有個關於他的小名的故事開始流傳,且頗涉神異,亦能反映當時王安石在宋人心目中的形象。據說在王安石即將出生的時候,他的家人看到有一只獾突然闖進了產房,還沒來得及捕捉,這只獾就消失不見了,正在此時,王安石呱呱墜地。由於出生時的“獾兆”,家人給王安石取了一個小名“獾郎”,有時又叫做“獾兒”。

王安石出生時的“獾兆”故事有比較明確的信息源,據南宋邵博記載,王安石小名獾郎這個故事,是傅堯俞講的(傅獻簡雲:王荊公之生也,有獾入其室,俄失所在,故小字獾郎。——邵博《邵氏聞見後錄》)。傅堯俞(謚獻簡)比王安石小三歲,不到二十歲就在慶歷年間考上進士,曾在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為官,和王安石曾經是好朋友,因此對王安石早年的私人生活有詳細了解,是可能的。

雖然傅堯俞曾反對王安石的政治改革措施,直言“新法世以為不便”,但他並不是一個愛傳謠的輕浮人物,《宋史》評價傅堯俞“厚重言寡,遇人不設城府,人自不忍欺”,就是說他為人厚道穩重,不愛多話,而且沒有城府。邵博特意點出王安石出生時的“獾兆”是出自傅堯俞之口,就是為了增強這則故事的可信度。

兩宋之際的詞人葉夢得也記錄了王安石與獾的故事,並且補充了另一個證人——蔡卞。據說有人向蔡卞求證王安石出生時有“獾兆”這事靠譜麼,得到的明確回答是“有這事兒”。(世傳公初生,家人見有獾入其產室,有頃生公,故小字“獾郎”。嘗以問蔡元度,曰:“有之。”——葉夢得《巖下放言》)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也是王安石新法支持者,經過他認可的傳言,看來並非杜撰。

王安石出生時的異象,說明他是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我們知道歷史上很多王侯將相、名賢文士出生時,都要有一點不同於常人的神奇征兆。比如劉邦出生之前有蛟龍盤旋在他母親身上;趙匡胤出生時有紅光滿室,異香撲鼻;李白因為出生時母親夢見了長庚星,所以名為“太白”;文天祥出生時祖父夢見一個小孩乘著紫色的祥雲降下,因此小名“雲孫”。王安石作為兩度為相,發起熙寧變法的政壇英傑,出生時有“獾兆”,也是名人傳說的標配了。

但是不同於別人出生時的龍、紅光、長庚星、祥雲這種傳統祥瑞,王安石出生時闖入產房的獾,只是一種常見動物,特點是穴居山野、晝伏夜出,且性情兇猛。在宋代,獾兒肉還經常出現在人們的餐桌上,開封的州橋夜市、馬行街夜市都經常有獾兒野狐肉賣,而且價錢不高,屬於隨處可見的平民小吃。據《東京夢華錄》卷之二《州橋夜市》:“自州橋南去,當街水飯、肉、幹脯、玉樓前獾兒、野狐肉、脯雞、梅家、鹿家鵝鴨雞兔、肚肺、鱔魚、包子、雞皮、腰腎雞碎,每個不過十五文。”卷之三《馬行街鋪席》:“尋常四梢遠靜去處,夜市亦有燋酸豏、豬胰胡餅、和菜餅、獾兒、野狐肉、果木翹羹、灌腸、香糖果子之類。”可見,王安石的“獾郎”之名,也算不上什麼寓意吉祥的美名。

王安石名叫“獾郎”,有時候也被引申為天上的野狐精,可能因為獾和狐貍在古人的觀念裏是經常並稱的同類,甚至獾兒野狐肉在開封夜市上也是一起賣的。根據蔡京之子蔡絛的筆記《鐵圍山叢談》,他曾經聽一個人說王安石是“上天之野狐”,因此“無後”(應是指王安石長子王雱早逝、次子王旁又有精神病,並非沒有後代)。蔡絛“默然不平”,可能對“上天之野狐”這個說法感到難以置信,就回家告訴父親。他的父親蔡京是王安石女婿蔡卞的堂兄,應該是比較了解王安石的情況,沒想到他父親說“有是哉”,並向他補充了更多細節。

據蔡京說,有個叫李士寧的異人,某天在開封府的醴泉觀,獨自倚著大殿前的欄檻柱子,看著卿大夫們絡繹登階拜北神,忽然看到一個衣冠卿士,就上前招呼:你不是獾兒嗎?這人向李士寧行禮,正是王安石。李士寧告訴他再過些年就要當宰相了,努力吧。( “汝從此去,逾二紀為宰相矣。其勉旃。” )李士寧早年出入王安石家,自他出生時就認識了,所以叫他小字“獾兒”,後來果然王安石當了神宗朝宰相。蔡京給兒子講李士寧稱呼王安石“獾兒”的故事,是為了補充“天上野狐”之說,可見獾兒和野狐在他們看來是差不多的動物。

蔡絛還另外記載了蘇軾稱王安石為野狐精的故事。據蔡絛《西清詩話》,元祐年間,蘇東坡奉祠西太一宮,見到王安石舊詩:“楊柳鳴蜩綠暗,荷花落日紅酣。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蘇東坡久久註目,感嘆道:“此老野狐精也。”蘇軾把王安石稱作野狐精,有驚嘆其文字新奇之意,應該也含有譏諷其落入邪僻的意思,在佛教故事裏,野狐禪為錯解的佛法,而且蘇軾有詩“何似東坡鐵柱杖,一時驚散野狐禪”。

南宋趙彥衛《雲麓漫鈔》裏也講過王安石和獾的故事,認為“獾兒”是“文字之祥”,認為有此祥瑞的人會以文章名世。據說王安石出生時,“有獾出於市”,有個頭上經常戴著花的道人,來拜訪王安石的父親,說:“這是文字之祥,這個孩子未來會以文名天下。等他當了執政,我還會來見他。”王安石的父親把道人說的話記錄在書冊上,後來果然應驗。等王安石官拜宰相,這個戴花道人果然來見他,說:“從此你會更得君主信賴,但千萬不要復仇。”王安石很奇怪,問他何意,道士說:“您的前身是李王啊!”李王是指南唐後主李煜,李煜兵敗投降宋朝,被俘虜至開封而死,對趙宋有仇恨,戴花道人說王安石的前世是李煜,因為他們都有文學之才,且王安石變法將會導致北宋敗亡,乃是為李煜報亡國之仇。趙彥衛是個宗室,趙匡胤的弟弟趙廷美的七世孫,對於王安石是李煜轉世的說法,可能有趙家人自己的一番情緒。

王安石“獾郎”這個小名以及相關的傳說在南宋流傳甚廣,也反映了當時人對王安石變法的負面態度。南宋人的詩文中常以“獾郎”為典故來稱呼他,例如劉克莊詩:“獾郎一肚皮《周禮》,浪說求田意最高”,意思說王安石雖然精通儒家經典,著有《周官新義》等,但他施政措施的著眼點卻是求田問舍,搜刮民財,這也是諷刺他落入了邪僻。宋代以後很多人都覺得王安石要為北宋的滅亡負責,所以經常在詩中用獾郎來批評王安石,例如元代詩論家、《瀛奎律髓》作者方回評價王安石:“力引豺狼噬九州,獾郎於世果何讎”,認為王安石招引奸人,敗壞了朝政;清代史學家錢大昕有詩詠宋代著名大臣韓琦的祠堂,末句感嘆“何事裕陵親政日,翻將國事付獾郎?”認為神宗親政後任用王安石是北宋走向覆亡的源頭。

王安石小名“獾郎”或者是野狐精的傳說,流露出宋人對他的復雜情緒。時至今日,雖然學術界對於王安石變法的評價,仍然存在不同意見,但不至於再拿“獾郎”這個名字來譏諷王安石了。社交媒體上也能看到歷史愛好者中有些王安石的粉絲言必稱“獾郎”,這往往是一種溫情脈脈的調侃。

來源:中華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