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拾到象金子的紙片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文/虢雪 主播/小賢

來源/《讀者》2021年第21期

圖片來自網絡

朋友老夏就職於一家黃金公司,因知我曾在博物館工作,尤其喜歡傳統文化中的金銀玉器,於是發出邀請,讓我近距離感受他和一幫同道所在公司的古法金器工坊,是如何通過傳統的古法手工工藝將一塊塊金疙瘩打造成巧奪天工的金器的。

一進入加工車間,我便被各式金器包圍,它們或精巧,或古樸,或被層層花絲纏繞,或因嵌了珠寶鉆石而熠熠生輝。

因設計紋樣、制造工藝等都與中華傳統文化密切相關,雖都是黃金制品,但全然褪去了黃金那種絢爛耀眼的金屬感,反而給我一種色澤溫潤、華而不炫、貴而不顯的感覺。

“古法花絲鑲嵌制金工藝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出自宮廷造辦處,在京城傳承近百年。我們從前輩匠人那裏接過衣缽,幾經周轉從北京來到古城嶽陽。這裏不乏能工巧匠,做這行基本上10年起步,二三十年的也不稀罕。有的更是家傳的童子功,一出手連著幾代人的手藝。”

進到一間花絲工作室。

4名匠師正伏案合力制作金蟬。

金蟬通體只有5厘米長,蟬身古樸無奇,雙翼的花紋卻極盡繁復。

我禁不住湊近仔細觀看。

圖片來自網絡

一位劉姓師傅正專註於一只3厘米長、薄如紙片的蟬翼。

他左手的食指輕輕固定住蟬翼,右手用鑷子從料盒中選取長度約2毫米、細如毫發的金絲脈絡,夾住後在特制的膠水袋上做個“蜻蜓點水”的動作,然後一根根地將這些脈絡黏合。

這期間,他整個身體幾乎靜止,躬著的背看不到呼吸的起伏,只剩右手和眼睛精準地配合著。

“我們幾個性子比較像,又慢又軸。老劉做了5年蟬翼,我跟在旁邊打磨蟬身也快5年了。”劉師傅身旁的小文師傅給我展示了他引以為傲的右手——因為常年使用銼具,他右手3根手指上的指紋已經被磨得看不清楚。

用小文的話說,他們4個人不喜熱鬧,也不愛湊熱鬧,習慣了坐冷板凳。

“有些人在許多件事裏找快樂,我們是在一件事裏找快樂。”

“找什麼快樂,找麻煩還差不多!”這邊劉師傅右手的動作慢慢停下,隱約聽見他輕輕籲了一口氣,然後用鑷子將先前黏合的脈絡一一拆掉。

他擡起頭,說:“老孫,幫我放首許巍的歌,剛中獎了,得緩一緩。”

一只蟬翼有300條脈絡,做一雙這樣的蟬翼要4到6個小時。

像劉師傅這樣技法純熟的匠師,每天也做不了幾對。

只要有一根脈絡跟翼骨沒有完整結合,就只能全部拆掉重做。

這種“中獎”的情況,很常見。

“穿過幽暗的歲月,也曾感到仿徨,當你低頭的瞬間,才發覺腳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遠……”

花絲工坊裏,許巍舒緩卻又透著堅毅的歌聲回蕩著,紓解了工匠的片刻沮喪。

據說這首歌是許巍獻給玄奘大師的,藍蓮花象征著希望、自由、永恒、平靜……

看著這些追求極致技藝的匠人,我的神思一下子飛了出去,仿佛看見西行的路上,迎著玉門關外的漫天黃沙、頂著高昌城的炎炎烈日、涉過孔雀河、翻越大雪山的三藏法師,為了追求心中的理想,上下求索的動人畫面……

在精工工坊,大師傅老夏正在給身後的小徒弟們展示他的“錘揲”絕活。 老夏長得斯斯文文,做這行已經15年了,是家傳的手藝。 制作龍鳳牌和南瓜壺這兩種經典器型,是他的拿手活兒。圖片來自網絡他右手拿一把小錘,左手持一只粗坯金碗,有節奏地敲打著。 “這活不難,不過是一錘一錘地敲。難的是心緒,要穩定平和。 “難的是時間。敲一百錘簡單,敲一萬錘就很難了,而敲一萬錘還要有敲一百錘時的心緒,就難上加難。 “拿這只金碗來說,器型要做到圓、穩、勻、正,線條要足夠流暢,手感要溫潤,一萬錘敲下來,和第一次落錘的力度並沒有什麼不同。 “大巧不工,不著痕跡,這就是功夫。” 的確,把簡單的事情重復做,重復的事情用心做,做到精巧、極致,絕非易事。 百次、千次、萬次…… 重復同一件事、同一個動作、同一個想法,才能成就一個真正的工匠。 一個真正的工匠要做的,無非就是過自己的關、渡自己的河、翻越自己心中的一座又一座大山。 用徒弟們的話說,老夏的手藝沒得說,做人更是榜樣,“鏤胎”“錘揲”“鏨刻”,這些重要的傳統古法制金工藝,他從不吝惜教給年輕人。老夏在做活時,都會放音樂。 “起初不這樣,傳說一個大師傅在做如意的時候隨意放了首經典古曲,誰知道竟意外獲得創作的靈感,最後還拿了一個大獎。 “就從那兒起了頭,一傳十、十傳百的,放曲聽歌都快成我們公司——老鋪黃金工匠們的傳統了。” 老夏給我展示了能顯示他“錘揲”和“鏨刻”本事的南瓜壺,“在做器型的時候,加一點自己喜歡的旋律進來,這就是玄機所在”。他將自己最得意的一把壺命名為“晚風壺”。 這把壺,壺身取南瓜的八瓣造型,腹小口圓。 壺把做成隨意彎扭的瓜蔓狀,藤蔓裝飾壺身,鈕似瓜蒂,身為瓜形。 既顯工匠技藝,又有文人意趣,真是一把好壺。 “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 盛夏的古城嶽陽,煙波浩渺的洞庭湖還未見一角,撲面的熱浪已先聲奪人,如同把一個人直接丟進籠屜中蒸著、烤著。 烈日下的一花一葉紛紛低著眉眼,就連遠處的山巒,也因這撼城的水汽,變得影影綽綽。圖片來自網絡“來了嶽陽,嶽陽樓是一定要去的。” 從工廠出來,老夏再三提出陪我去趟嶽陽樓。 登樓前,老夏邀我在碑亭處逗留,他說這兒的碑刻同他的“鏨刻”技法是同源的。 然後給我講線條的粗細、欹正、呼應關系。 最後總要落到鏨刻的道理上來。 隨口聊著工坊的見聞,老夏說:“劉師傅是個悶葫蘆。 你別說,他最拿手的還真是做葫蘆,他做的‘福祿萬代花絲葫蘆’,比起金蟬,工藝復雜何止數倍,需要有手工編花絲圖案的本事。據說,這家夥為了鍛煉編花的手法,下了班回去就織毛衣。” 我們邊走邊聊,登到嶽陽樓最高處。 此處終於可以躲開驕陽,臨窗聽濤,飽覽洞庭美景了。 老夏說:“你猜《嶽陽樓記》裏,我最喜歡哪一句?” “世人提到這篇文章,要麼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家國情懷,要麼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處世心境。” “拿我們這群人來說,自打從北京來到洞庭湖畔,這其中的況味,真是‘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道理有時是不管用的,因為道理誰都懂,有些東西要超越道理才有意義。 “知道這行裏能出大師是一回事,坐得住幾十年的冷板凳、吃十倍於常人的苦,最後成為大師,是另一回事。”老夏呢喃著,輕輕吐出一句,“微斯人,吾誰與歸……” 我知道,這便是老夏的答案了。 “簾旌不動夕陽遲”“徙倚湖山欲暮時”,緩緩西沈的夕陽鋪在湖面上,一半冷綠一半紅。 傍晚的風掠過洞庭,起於青蘋之末,扶搖直上。

作者:虢雪,來源:《讀者》雜誌2021年第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