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現在什麼人都能來當導演嗎?”
這是大鵬近年常聽到的一句話。
很多人不喜歡他。
評價他非科班出身,演技尬,導演水準低。
嘲諷他功利、討好、為了紅不擇手段。
我也罵過狠話。
《煎餅俠》這玩意怎麼也能十億票房?不就是撈快錢爛片嗎?沒才華你湊什麼熱鬧?
前幾天看了一集《奇遇人生》,突然自慚。
節目裏,大鵬探訪留守兒童。
有孩子問他:“你小時候家裏有這麼窮嗎?”
他笑笑。
“以前家裏條件,還沒有這兒好。”
大鵬小時候住父親單位的鍋爐房,晚上就睡在澡堂裏。
談及未來,孩子們的夢想千奇百怪:
飛機模型師,球星,環球世界,珠寶設計師……
大鵬紅著眼說:
“條件一般,但不妨礙我們有一個有想象力的未來啊。”
我這才知道,為什麼大鵬頂著罵名,也非要主持,非要演戲,非要做導演。
他和所有底層孩子一樣。
鉚足勁。
想衝出來。
大鵬非常幸運。他出來了。
論名氣。
網上幾乎人人認識他,或褒或貶。
論名聲。
2018年,他導演的《吉祥》獲得金馬獎最佳劇情短片,在行內算交出了作品。
論收益。
《煎餅俠》幾千萬成本,票房超十億。
怎麼看也是典型的“成功人士”。
但大鵬的人生,絕不是什麼升級打怪,逆襲翻身的爽文。
如果用一個詞來概括。
那就是“努力”。
不是那些小姐少爺下凡拍戲所刻意凸顯的、輕飄飄的“努力”。
而是實打實地用血肉之軀闖出一條路。
是啊。
一個小鎮出身、家境匱乏、無權無勢的孩子,想要出人頭地。
除此還能怎麼辦?
只剩努力。拼了命努力。
就像普通的你我。
有個網友說過,我們誰又不是大鵬呢。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風起。
展翅。
卻是逆風。
大鵬沒停下來。
他卷入風中,吃力地朝前撲騰。
燕雀樂得逍遙。
為何非得成為鴻鵠?
這源於大鵬骨子裏的自卑和不甘。
小學第一天,全班都會唱“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
除了他。
開始上課了,大家都會基礎的算術和語文。
除了他。
只有他沒讀過學前班。
大鵬縮起來,感覺低人一等。
“如果上學是人生競賽的起點,我第一天就輸了。”
但他不願承認輸了。
他暗中較勁。
“後來我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出風頭,學各種各樣的本領武裝自己,因為我想要與眾不同。”
大鵬始終渴望被發現,被關註,被認可。
這份欲望刺激著他一步步走出人群,走向大城市,走上電視,走進銀幕。
怎麼引起關註呢?
大鵬就絞盡腦汁表現自己。
第一個嘗試,是當“好孩子”。
他用功學習,聽話乖巧,還爭先當旗手。
很快成為了老師家長眼中的榜樣,獲得不少褒獎。
進入初中,學習好已不足以脫穎而出。
大鵬開始模仿蔡誌忠畫漫畫。
總能得到不少圍觀和贊嘆。
再之後,大鵬迷上玩音樂。
彈吉他,寫歌唱歌,組樂隊,參加比賽。
他成為了小鎮上的風雲人物。
後來他導演的《縫紉機樂隊》,就承托了他的音樂情懷。
是的,曾經大鵬是想當歌手的。
為什麼會轉向了主持人?
這還得“感謝”一個詐騙團夥。
大四那年,一個聊得很好的網友“不經意”告訴大鵬,有朋友開唱片公司,能幫他一把。
大鵬一聽就來勁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買火車票,背著吉他直奔而去。
計劃宏偉,名人背書,讓他彈唱並煞有介事用dv錄下,還為難地表示要考慮考慮……
大鵬想,果然很專業。
第二天見面,“焦總”熱忱的握住大鵬雙手。
“我們決定和你簽約,恭喜你成為職業歌手!專輯的制作費是十五萬,你回去準備一下。”
一句話的功夫,大喜大悲。
大鵬懵了。
他掙紮了很久,最後回家求父母。
父母竭盡所有湊了三萬八,“再多實在拿不出來了,爸媽盡力了。”
大鵬把這三萬八捧給焦總。
“剩下的打欠條。”
2003年11月20日,他簽字畫押,簽約成為一名歌手。
那天他站在天安門前拍了一張照片。
風塵仆仆,但意氣風發。
大鵬將展翅。
他飛起來了嗎?沒有。
後來他打電話給焦總,答復總是“再等等”。
等著等著,電話徹底打不通了。
大鵬跑去公司一看,已經人去樓空。
他的心也空了。
但他還殘留一絲幻想,他在北京找了個便宜房子住下,一邊找工作,一邊等焦總電話。
北漂真的難。
想當DJ,被拒;想當酒吧歌手,被拒;想進音樂公司,也被拒……
大概被拒絕了八百次,終於有地方收留了他。
搜狐音樂頻道。
當然,大鵬進去了才知道,其實他的崗位和音樂沒什麼關系。
他的人生由此駛向了不同岔路。
他離音樂越來越遠,朝著影視圈一路疾馳。
在搜狐,大鵬是最不安分的。
大家就完成工作,他老想著多加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別人做五分。他就做十分。
但錢是不多一分的。
他圖什麼?
存在感。
“即使沒有成就感,也必須有存在感。我不能幹了一堆活兒,到最後沒有人知道我到底幹了什麼活兒。”
剛進公司,大鵬的崗位是網絡編輯。
工作很簡單,就復制粘貼,把報紙新聞搬運到網站上。
大鵬幹了一陣子,突發奇想:
“為什麼我們自己不生產一些這樣的內容,只做搬運工呢?”
他熬了幾天夜,寫了一篇文章。
點擊量很高,各大平臺轉載,更重要的是署上了名:大鵬。
他很得意。
接下來,他每天發文章,把新聞串起來,加上觀點,最後署名。
看的人越來越多。
大鵬心想:“在網絡編輯這份工作上,我找到了存在感。”
但他不滿足。他想要更多。
他等啊等,終於等到了機會。
有一次,《明星聊天室》快要錄制,主持人黃洋卻拉肚子請假了。
大鵬湊過去:“我挺了解嘉賓的……”
“行,那你試試吧。”
這麼一試,他就成為了主持人。
當時節目鏡頭都是懟到明星臉上,從不拍主持人,只是畫外音。
大鵬一琢磨。
“我想露臉。”
他和攝像同事商量:“要不我說開場白時給我點鏡頭?”
過了一段時間,“不然我提問時也拍拍我?”
大鵬就一點一點往前蹭。
他玩得正歡,突然危機來了。
新領導李溪上任,第一件事就宣布:換掉大鵬。
為啥呢?
因為他不帥,穿著土,還有東北口音。
“像你這個水平,在廣播學院食堂賣盒飯都不夠資格。”
大鵬慌了。
李溪在那邊風風火火招人。
他在這邊抓腦袋,想了很多辦法。
節目黏性不高,他就設計明星接力問答環節;
直播時明星遲到,他自彈自唱救場子;
註冊論壇,組織線上活動,和網友互動……
李溪看在眼裏。
有一天,她告訴大鵬:“我決定不換人了,就是你了。”
那晚他和朋友喝到爛醉,扯破喉嚨:
“我要捧紅我自己!以後誰也別想換掉我!”
他一無所有,徒手攀登。
天知道,他多怕被踢下山。
那時大鵬還只是網絡節目主持人,特別向往“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電視框框。
“我想擠進那個框框,讓我爸我媽看到我。”
一有機會,他就衝上去。
大鵬怕狗。
某個品牌活動會電視轉播,但現場有很多狗。
他咬著牙,在狗群裏瑟瑟發抖地主持。
湖南衛視邀請長期合作。
多好的機會啊。
可是每周都要飛,而大鵬怕死了坐飛機。
最後他還是答應下來,飛成了航空公司的金卡會員。
後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大鵬靠《大鵬嘚吧嘚》和《屌絲男士》火透半邊天。
為什麼選擇喜劇?
並非出於喜歡。
而是因為容易火。
他坦承:“選擇喜劇作為切入點,是一個略帶功利的想法。因為畢竟,歡樂與笑聲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是剛需。”
畫面裏他極盡搞怪,逗得觀眾大笑。
幕後,大鵬帶著團隊寫劇本,找段子手,四處說服請求明星出演,連續錄制26小時……
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編劇蘇彪說:
“大鵬是我見過最努力的人,有時候我都不理解,他的努力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呢?
大概就是為了爭口氣吧。
大鵬沒想到,有一雙眼睛在悄悄觀察著他。
趙本山。
2010年,大鵬成為趙本山第53位弟子。
這代表著極大的肯定,也意味著會有更多機會。
先署名,再出聲,再露面,然後成為大IP,甚至拜趙本山為師。
大家都說,大鵬出息了。
到這裏,故事完了嗎?
遠遠沒有。
翻開大鵬奮鬥史,這只是前半章。
大鵬邁入了影視圈。作為演員,也作為導演。
演戲他的確夠拼。
被揍到耳鳴,初冬在江邊寒風中濕身拍戲。
形象也貼著人物設定來,做到了“像”。
也僅此而已。
演繹扁平單一,表演痕跡略重,高度依賴實打實的受苦,離“好演員”還是有距離。
但看得出,大鵬在努力突破。
沒有局限於嘻嘻哈哈,而是嘗試各種類型的角色。
導演能力也爭議眾多。
從《煎餅俠》開始,大鵬就被追著罵。
他苦笑著自嘲。
“他們說什麼人都能當導演。我就是那個‘什麼人’。”
天賦不夠,就靠時間和努力去彌補。
他一部接一部拍。
終於。
在票房之外,他獲得了第一份專業上的肯定。
《吉祥》獲得了金馬獎最佳劇情短片獎。
“當你看低我的時候,突然來一個作品,你覺得我有進步,挺好的。
我特別普通,如果大鵬能做到的事情,大家也可以做到。”
縱觀大鵬幾十年的人生。
從平凡底層的起點,一路波折爬升。
勵誌嗎?
還真的挺勵誌的。
偶爾他會想起2005年的拉薩。
那是一場搜狐舉辦的慈善晚會。
大鵬作為搜狐主持人,卻沒能上臺主持。
他站在臺側,看著臺上的謝娜和楊洋,滿是羨慕和失落。
“他們離我這麼近,他們又離我那麼遠。”
晚上回到酒店,大鵬寫了一首歌:《我要站上舞臺》。
他對著星河許願:
“一定要更加努力,爭取有一天只要是搜狐的活動,就是我來主持。”
16年過去,這個願望早已實現。
大鵬沒有停下。
他還是在路上。往後,他的道路依然漫長,充滿未知,但也充滿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