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到死貓復活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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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有意識的時候起,特德·休斯就對動物產生了興趣。起初是三歲那年,休斯從店裏買來鉛制的動物玩偶,將它們一只只首尾相連放在火爐圍欄的平板上,能繞圍欄一整圈。整個童年他都在收集這些精確的模型,後來又學會了用橡皮泥捏動物造型和用畫筆繪畫。但休斯的動物園沒有完全蝸居室內,那時,他與夢想成為獵手的哥哥住在英國西約克郡奔寧山的一個河谷,每天不是跟著哥哥跑到山坡上捕獵,就是去運河邊用鐵絲邊的長柄網子捕魚。直到成年前,除了書本之外,捉小動物和對動物的沈迷就是休斯的全部生活。

動物也是休斯詩歌創作的引路者。從處女詩集《雨中鷹》開始,動物的形象就在休斯的作品中頻頻出沒,其中的代表作《思想之狐》更體現出他的詩學。在這首詩中,詩人想象一只狐貍在午夜的森林中若隱若現,並隨著詩人心理狀態的變化逐漸成形,“進入頭腦的黑洞”。這種通過動物進行思考和表達的方式賦予了休斯的詩歌與眾不同的風格。當他的妻子西爾維婭·普拉斯將《雨中鷹》的手稿投遞給W·H·奧登、瑪麗安·摩爾等人擔任評委的一項詩歌競賽時,該作品順利獲得一等獎,從此奠定了休斯在詩壇的地位。

除了狐貍,休斯的筆下還常常出現烏鴉、獵鷹、蒼狼、美洲豹等來自原始荒野中的動物,也涉及農場中的豬、牛、羊,他甚至曾在1970年出版了一部名為《烏鴉》的詩集。在休斯看來,通過動物說話無疑是一種象征性的語言,但也是他從小到大思維機制的一部分。他曾對《巴黎評論》表示:“當我尋找或把握某種感覺時,它往往會顯現為動物的形象,僅僅是因為那是我的想象力所學到的最早的最深刻的語言。”在某種意義上,寫詩和捉小動物對於休斯來說是同一種興趣,都是去捕捉生命之外那些活生生的東西。而動物在自然界展現出的生命力及其體驗到的暴力和殘酷,與人類世界亦有相通之處。

近日,特德·休斯的首部中譯本詩集《雨中鷹及其他》出版,涵蓋了詩人近40年的寫作生涯。這些作品呈現出休斯創作的軌跡,展現了他清晰的語言、睿智的幽默和對人類處境的洞察。經出版社授權,界面文化(BooksAndFun)從中選取部分詩作,以饗讀者。

思想之狐

我想象這午夜的森林:

有什麼別的東西還在活動

伴隨這時鐘的孤寂

和我手指摩挲的這張白紙。

透過窗我看不到星星:

暗夜裏有什麼東西

趨近卻更幽深

正擠進這孤寂:

一只狐貍的鼻子,冰冷似暗夜的雪

小心精細地觸碰著枝條和葉;

兩只眼隨之而動,一下

再一下,時斷時續

在林間雪地裏留下整齊的印跡,

在樹樁旁小心地落下跛動的影子,

在空洞的軀體裏

大膽地穿過

一片片開闊地,一只眼

一種不斷彌漫並加深的綠,

閃耀著,凝聚著,

自顧自地成形

緊隨一陣突然而劇烈的狐貍熱臭

它進入頭腦的黑洞。

窗外依舊看不到星星;時鐘滴答走動,

而紙上,有了印跡。

美洲豹

猿猴在陽光下打著呵欠,欣賞著身上的跳蚤。

鸚鵡們或尖叫著如同浴火,或炫耀著踱步

似低賤輕佻的女子用堅果勾引路人。

慵懶與倦怠,老虎與雄獅

如太陽般靜臥。盤曲的大蟒

像塊化石。一個又一個的籠子看似空空

卻散發著稻草下沈睡者呼吸的惡臭。

這可以畫在幼兒園的墻上。

但是誰要是像其他人一樣跑過去

到一群人駐足、入迷凝視的籠子那裏,

像孩子看一個夢一樣,看一只狂暴的美洲豹

透過囚籠的黑暗追趕其眼中的鬼狒

狂烈的熔冶。沒有無聊厭倦——

眼睛在火中失明卻感到滿足,

耳朵因為頭腦中血液爆裂而失聰——

他打著轉離開了鐵桿,但對他而言並沒有牢籠

就像一個牢籠之於一個夢想家一樣:

他的闊步是自由的狂野:

世界在他腳跟的猛推下轉動。

越過牢籠的地面,地平線乍現。

遺骸

我在海邊找到了這塊頜骨:

那兒,螃蟹,星鯊,被大浪擊碎

或被拋來拋去半小時,變成硬殼

延續著開端。深海是冷酷的:

在那黑暗裏,友情不能持久:

沒有觸摸只有攫住、吞噬。而那些牙齒,

在它們感到滿足或它們擴張的企圖

削減之前,落入另外的頜中;被啃光。牙齒

咀嚼也會被終結,而頜骨漂到了沙灘上:

這就是海的成就;伴著貝殼,

椎骨,螯肢,甲殼和頭骨。

時間在海裏咬住自己的尾巴,充盈茁壯,吐出這些

消化不了的東西,各有所圖的爭鬥

在遠離海面的深處以失敗告終。誰都富不起來

在海裏。這塊彎曲的頜骨沒有笑

而是咬緊,嚙合,現在成了紀念碑。

對一頭豬的看法

豬躺在一輛手推車上死了。

他們說,它有三個人那麼重。

它的眼閉著,粉白的睫毛。

它的蹄子伸得直直的。

這麼沈的、深粉色的大塊頭

嵌入死亡,似乎又不單單是死亡。

它比死了還不如,差得遠。

它像一袋麥子。

我不帶憐憫地捶打它。

在墳頭上行走是對死者的侮辱,

該感到內疚。但這頭豬

看起來不會譴責什麼。

它死透了。只剩下

這麼多磅的豬油和豬肉。

它最後的尊嚴已完全失去。

它的樣子也不逗樂。

此刻已死透了而無人憐憫。

要去回想它的一生,喧囂聲,它曾經

還是個裝滿塵世快樂的殿堂,

似乎是虛情假意的做作,而且不切題。

真實得讓人受不了。它的重量

讓我煩惱——怎麼搬動它呢?

還有把它切割開的麻煩!

它喉嚨上的切口觸目驚心,卻並不令人憐惜。

我曾在喧鬧的市集中奔跑

去抓一頭油膩的豬崽

它比貓還快還敏捷,

它的尖叫就似金屬撕裂的聲音。

豬定然是熱血動物,它們摸起來像烤爐。

它們的咬力勝過馬——

它們可以幹凈地咬出半月形。

它們吃渣滓和死貓。

像這樣的榮耀和贊賞

很久前就完結了。

我盯著它看了很久。他們要燙洗它,

就像對門前的臺階那樣把它燙洗、衝刷。

赫普頓斯托爾

遍布墓碑的黑色村莊。

一個傻子的顱骨

他的夢想枯死

在它們的出生地。

一只羊的顱骨

它的肉已融解

在自己的骨架下。

唯有蒼蠅棄之而去。

一只鳥的顱骨,

這宏大的地誌

枯竭成裂開的

窗臺上的縫隙。

生命在努力。

死亡在努力。

巖石在努力。

唯有雨從不疲憊。

烏鴉與群鳥

當鷹穿越萃取翡翠的黎明騰空而起。

當麻鷸透過一片酒杯聲,在海的薄暮中捕魚

當燕子在洞穴裏穿過女人的歌聲掠空俯衝

雨燕在一朵紫羅蘭的呼吸中穿行

當貓頭鷹乘風擺脫明日的良知

麻雀用昨日的承諾打扮他自己

蒼鷺努力脫離貝西默泛出的光

藍山雀一陣尖嘯飛過蕾絲內褲

啄木鳥遠離旋耕機和玫瑰園敲敲打打

田鳧遠離自動洗衣店打滾

當紅腹灰雀在蘋果花蕾上重重落下

金翅雀在陽光下鼓成球狀

歪脖鳥在月光下彎成鉤狀

河烏在露珠後面探頭探腦

烏鴉在海灘上的垃圾堆裏叉開腿站著,低著頭,大口吃著掉落的冰激淩。

烏鴉最後的抵抗

燃燒

燃燒

燃燒

終於有什麼

是太陽燃燒不了的,那是它最終

把一切化成的——最後的阻礙

它曾對之猛烈灼燒

一直猛烈灼燒

透亮,在閃閃發光的爐渣中,

在律動的藍色、紅色和黃色的舌頭中

在大火綠色的舔食中

透亮而黝黑——

烏鴉的眼瞳,在它燒焦的堡壘塔樓裏。

一段回憶

你瘦骨嶙峋、白色、弓著的背,穿一件背心,

強壯如一匹馬,

俯身於一只仰面朝天的綿羊

頂著東面寒冷的穿堂氣流剪羊毛

在暗如洞穴的畜棚裏,冒著汗受著凍——

火焰般通紅的臉,喉嚨裏鼓聲般的非洲詛咒

當你把綿羊捆綁起來

就像在捆一個超大超重、到處撒落的幹草堆

不斷調整它的位置

銜在嘴邊的香煙,在光亮處折彎

保全著它灰燼的驕傲

通過一陣突然的粗魯、突然的溫柔

你制服著這只動物

你就像一個礦工,一個美容師

在一個到處是障礙的黑洞裏

對你自己的外在毫不在意

用盡全力一點點推進純粹的時間,

謝了頂,皺紋隆起,飽經風霜的圓頂

躬身在你香煙的愜意上

直到你咕噥一聲站直腰 讓一只剃了毛的綿羊自由地跳走

然後掐滅唇邊煙頭上的花蕾

戴著大手套,帶著油光閃閃的細心

在唇邊點燃另一支

本文詩歌選自《雨中鷹及其他:詩選1957—1994》一書,經出版社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