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背衣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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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為“一條”原創,未經允許不得刪改、盜用至任何平臺,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

80後鄧安慶,

自稱“在所有賽道上都落後於別人”的湖北作家,

在38歲時,因為承受不了北京的高房價,

決定結束10年北漂,搬去蘇州生活。

蘇州一景

落戶、看房、購房,前後花了五個月時間,

他便拿到房本,搬進了屬於自己在蘇州的新家,

在北京時,他在8m²的雜物間住過7年,

安家蘇州,可以“太陽浴”的朝南大陽臺就有9.2m²,

在他看來,“這是靠自己的雙手,

一點一點掙出來的家。”

搬到蘇州後,為還房貸,

他需要在上海工作,

從此過上“兩城跑”的生活,

但作家鄧安慶從來不覺得辛苦,

因為在他看來,這也是一種“活法”,

生活是有希望的。

2021年底,一條跟隨鄧安慶,

體驗了上海和蘇州的兩城通勤,

看到了更多年輕人的另一種選擇。

撰文 陳沁 責編 陳子文

周一清早,上海、蘇州兩城通勤的年輕人們

作家鄧安慶38歲,中等身形,走在人潮中,並不太顯眼。不久前,他剛結束10年北漂,在蘇州買了房子。

每逢周一,他七點便起床,花一刻鐘洗漱,騎上小電驢,幾分鐘能到地鐵站,趕八點左右的火車,目的地是上海。

蘇州駛往上海的火車準時抵達,列車進站,鄧安慶和其他睡眼惺忪的年輕人,便魚貫而入。霎那間,站臺由熱鬧轉至冷清。

上海、蘇州兩地的“新通勤”其實已經算不上新,如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在上海工作、蘇州安家。火車快則25分鐘,慢則39分鐘,折算下來,不過幾站地鐵公交,聽起來不像跨城。

我們第一次見作家鄧安慶,是在一個周四清晨,為了親身體驗他如何通勤,我們隨他一起買票進站,從上海返回蘇州。

蘇州城市俯瞰

鄧安慶在蘇州安置的新房一角

車窗外,霞光中,成片田野和山脈飛逝而過,他聊起“兩城跑”的生活:買完房後,他的積蓄基本用盡,一個月7500元的房貸令他不得不繼續工作,但蘇州的薪資待遇,很難滿足他的要求。

現在,鄧安慶的時間和空間,被切割成兩塊:周一到周三,他在上海工作,周三晚上,他乘夜班火車回蘇州,度過一周剩下的四天——上海的一家文化公司,允許他一周居家辦公兩天——在他眼裏,這是比較理想的活法。

在上海的三天,他的全部家當是一個10斤重的黑色背包。在裏面放上一臺筆記本電腦,一本書,一袋兩晚換洗的衣服,一把雨傘,一個充電器,一個充電寶,隨機訂一家民宿過夜,價格百元左右,通常不超過兩百塊。

他過得極省,北漂10年,其實攢下不少錢。通勤基本只靠公共交通,吃飯靠公司食堂,周末也極少點外賣,除房租外,每個月的開銷在一千左右,“撐死一千五百塊”。寫作十年,還有些版稅收入。

大概30分鐘後,蘇州站到了,空間忽然開闊起來。極目遠處,天色勻凈,幾分鐘腳程,便見城市內,河流縱橫。

鄧安慶買的房子離地鐵站不算遠,靠腳走,大概十幾分鐘。他去小區對面的超市,買回兩枚杏鮑菇,兩顆土豆,八九朵霜打上海青菜和半斤豬肉。他九歲能下廚,因為自幼是“間歇性留守兒童”,父母經常不在身邊,要自己打理生活。

作家鄧安慶對吃的不講究,但很享受做飯時光,慢條斯理洗刷備菜,蔥姜蒜切小塊,堆成三小堆,“青菜要大火爆炒才好吃啦”,一盤炒南瓜,他一個人能吃兩頓。

2022新年前一天,在蘇州朋友家跨年

平日在蘇州新家的一人食

生活裏的事,他如實記錄在自己的豆瓣和公眾號裏,他稱自己的寫作是“如其(生活)所是”。讀者黏性很高,許多人追隨他的文字,一直讀了很多年。

他並非蘇州人,他和這座城市的故事,說起來也和寫作有關。

2009年,25歲的鄧安慶來蘇州謀生活。一天,在蘇州郭巷深處的小網吧裏,他註冊了自己的豆瓣賬號。從此,鄧安慶的人生改寫——持續兩年半,他筆耕不輟,書寫著自己的家鄉,那些日常瑣事的情與味,人間煙火在鄉土與城市間流轉,這些文章吸引了大量讀者。兩年後,有出版公司邀他將這些文字集結成冊。

2011年,出版了第一本書的鄧安慶,拿到北京一家出版公司的編輯工作。從此,他的10年北漂開始了。當時他不曉得,10年後,他又回到蘇州來。

尚年輕時,鄧安慶最大的夢想是成為一個作家,最大的職業夢想,是當一個文字編輯。這兩件事,在北京時都實現了。

去北京之前,他輾轉過許多城市。2007年,他從襄樊學院理工學院畢業,念的是中文系,三本。父母務農、打小工維持生活,並沒有什麼家底,上學時他父親患了中風,家裏要花錢治病,所以大學四年,他兩年學費沒有交齊,連畢業證和學位證也沒有拿到(前幾年,鄧安慶才回母校交齊學費,取回了被扣押的畢業證和學位證)。

22歲時的鄧安慶

畢業前夕,鄧安慶去找工作,與他競聘的是一群來自武漢大學、華中科技大學的學生,鄧安慶筆試得了第一,面試時,因為學歷被刷。喪氣固然喪氣,但他也只能認清現實。

後來,因為在校期間寫作突出,一家廣告公司要了他,請他做文案策劃,工資600塊。兜兜轉轉好幾年,鄧安慶去過很多城市,做過各種各樣的工作,同時也持續寫作。有時純靠手寫,寫滿一本又一本,小說、散文、雜文、詩歌,幾乎所有體裁都嘗試過,甚至自己配圖,做裝幀設計。

2011年,鄧安慶來到北京,終於做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圖書編輯工作,也很快認識了後來和自己合租長達10年的室友小易。

北漂期間,在出租屋的客廳裏,書櫃擺滿書,再買來花裝點生活

在北京,鄧安慶前後換過三次住所,兩次都在鳥巢和奧林匹克公園附近。住得最長的一處,是一間8m²的雜物間,房租1700元,他住了大概7年。

8m²的雜物間夾在廚房和次臥中間,廚房盡頭的冰箱,相當於一個隔斷。鄧安慶的生活,就在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副桌椅,一個書架之間展開,空間狹促,設施簡陋,但卻是一個令他覺得安定的容身之所。

雜物間推開門,就是長條形的客廳,在這個公共空間裏,堆疊著他的藏書,約莫600冊。

搬離北京前清理衣櫃

10年間,他換過四份工作,都是編輯。他曾在一個北京互聯網大廠做文藝頻道的編輯,白日裏上班,通勤相當漫長。每天早上,先乘15號線地鐵,坐到終點站清華東路西口,出地鐵站,步行15分鐘,到五道口地鐵站,再轉13號線到西二旗站,出地鐵站後,再坐擺渡車到公司,非常折騰。後來他索性騎自行車,單趟要花一小時,差不多20公裏。

夜裏下班回家,他很少寫作,因為工作已經讓他精疲力竭。所以,10年北漂期間,他寫下6本書,包括約稿,超過100萬字,幾乎都在周末和節假日完成。

到了夏天,雜物間沒有空調,空氣悶熱,無法定心創作,他就跑去周邊的麥當勞,因為咖啡可以無限續,水可以無限喝,空調可以免費吹,還能用衛生間。生活艱難,但總有應對之策。

我想三十年的生命中,我最常感覺到的是一個場景:我在一個小箱子裏,手和腳都縮著,無法伸展開來。上學時,我擔心交不起學費,擔心被別人同情和嘲笑;上班後,我擔心被炒魷魚,老是被失業的噩夢驚醒。當我跳出來看自己,我看到的是一個自哀自憐的形象:母愛缺失,總把自己放在一個需要關愛的位置上。因而去屈從,去討好,生怕人們不愛我。我開著各種玩笑,又留心人們的反應。我想做父母的乖孩子,也想做工作中的好同事。在我的內心中,我壓抑著自己。我想過的人生,坦蕩而肆意的生命,總是因為我內心的恐懼而止步。

——鄧安慶多年前曾在網絡火了的《站在三十歲的門檻上》一文段落

工資和稿費、版稅帶來的收入,加上有儲蓄的習慣,鄧安慶也不是沒有想過在北京安家。總得來說,他很喜歡北京。但租住地周圍房價,在十萬一平,他完全買不起。

年近40,日益焦慮。他在購房軟件上搜索,勉強能承受的房子,都在極遠的市郊。有一次,他坐地鐵到南五環外看房,出地鐵後,掃一輛共享單車,騎行20分鐘,到了一處荒涼的小區。中介帶著他看了幾套50m²左右的小戶型,站在略微顯得有些袖珍的臥室往外看,北京環線上,車流洶湧。

鄧安慶內心忽然翻騰,如果要承受幾百萬的房價,住在如此狹小的房間,每日如此漫長的通勤時間,這意味著,沒有任何生活質量可言。

他便想,為什麼不退一步,到一個二線城市去生活?

鄧安慶不想再租房住。“要有個自己的家”,這個念頭,在他決定要回到二線城市生活後,變得分外強烈,且可觸及。

有兩個選擇跳進鄧安慶的腦海,一個是天津,一個是蘇州,兩個城市一個離北京近,一個離上海近,方便在大城市上班,但房價低了不少,都在他能承受的範圍內。

蘇州家中陽臺的多肉

他在天津生活過一個多月,並在那裏寫完了自己的新書《永隔一江水》,對天津印象頗好;而蘇州,他曾在此生活過近3年。

那時,他在蘇南高新區某個工業城的一家木材廠做文案工作。工業城周遭十分荒蕪,馬路上來來往往都是運貨的大卡車,夜裏8點,就沒有公交通行,只能看到群山隱隱。

白天,他在“空中辦”辦公,底下就是密密麻麻的流水線,機油和白乳膠的氣味在空氣中浮蕩。後來,他還寫過一個“工業城”系列,記錄當時的見聞。

在南京先鋒書店做新書巡回演講

鄧安慶選擇去蘇州安家,又一次和寫作有關。

因為新書《永隔一江水》出版,鄧安慶在巡回宣傳活動中,去到了南京先鋒書店,一位讀者朋友聯系了他,和他說,“你既然已經到南京了,做完活動來蘇州看看吧。畢竟你離開這裏這麼多年,故地重遊一番嘛。”

鄧安慶應約回到了蘇州,與這位讀者會面,又見了一些在蘇州的朋友,他聊起自己買房的打算,大家都盛情邀他來蘇州定居,第二天,朋友開車帶他在蘇州城裏轉了轉,新建的幾個樓盤,房價不算貴得離譜,鄧安慶能承受得起,他“忍不住動心了”。

蘇州一隅

另一方面,重回蘇州的這一趟,看到南方城市冬日裏仍舊綠意盎然,不似北地一片荒涼,他覺得自己還是更鐘意南方山水。

決定來蘇州安家後,鄧安慶立馬開始行動。第一步要解決落戶的問題,按蘇州人才引進政策,本科學歷,45周歲以下,即可落戶,一旦落戶,便能在除園區之外的地方購置房產。鄧安慶聯系自己原戶籍所在地的機構,申請遷出,最終成功落戶蘇州,只花了一個月時間。

很快,他就從北京動身,去往蘇州看房。他的要求有三點:要離火車站近,方便未來去上海上班;要是現代的小區,物業完備,生活便捷,產權清晰;房價不能太高,因為自己手上的錢不是很多;最後,是不想裝修,最好能直接入住,原有戶主的裝修風格不要太老土。

搬進新家後,鄧安慶的夜讀時光

按這些要求,鄧安慶只花了一天時間,就相中了一套房子。房子總面積近100m²,其中9.2m²朝南半弧形的大陽臺,已然比自己曾經在北京住過的雜物間大。

為了辦手續,鄧安慶前前後後跑了幾次蘇州,耗時五個月,最終拿到房本。

辭別室友的夜晚,幾個北漂一道喝了很多酒,在人生的岔路口,他們互相道聲別。離開北京的那天,一起住了10年的室友小易,堅持送鄧安慶去火車站,他們坐上15號線地鐵,又換5號線,再換14號線,一路沒有說什麼話。

鄧安慶看到北京地鐵上,總是那麼多人,他們在這裏上學、工作、戀愛、結婚、離婚,在某一時間點,彼此遇上,錯身而過抑或產生情緣,但鄧安慶要離開了,“我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現在,我要脫離他們的行列了。”

蘇州新家書房的桌面

住進新家的鄧安慶,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喜悅與篤定感,像在大海中漂流了很多年後,終於找到自己的一座寶島。他興致勃勃地布置新家,客廳要鋪上一塊地毯,書房的落地燈要買帶小桌子的,組裝一組小書櫃,放自己的藏書……

每天早上睜開眼,陽光從窗簾照進來,他心中總會湧起一個激動的想法:“我是在自己的家哎!”

在蘇州,鄧安慶喜歡去皮市街買花。入住新家不久後,曾經的室友小易,寄來一大一小翡翠綠色的玻璃花瓶。鄧安慶將買來的百合和向日葵,細心修剪了花枝,小心翼翼插進去。

一夜,他去客廳接水,隱隱有花香飄來,原來是百合開了,他在自己的公眾號裏寫道,“薄薄的夜色中,潔白的一大朵,讓人發怔了許久。”

因為安家的緣故,鄧安慶陸陸續續收到各地朋友寄來的賀禮,尤其是植物,龜背竹、文心蘭、蝴蝶蘭,還有一箱佛手。

在北京時,雖然長時間住8m²的雜物間,要踩一個多小時自行車通勤,經歷過各種不順,但鄧安慶覺得在北京“也沒有那麼漂”。因為最好的朋友,就在他身邊。他們會像親人一樣,分擔彼此的喜怒哀愁,一起看書、散步、聊天。

青年寫作者的小圈子,有些同齡人早已結了婚、買了房,一些更年輕的95後,自由寫作,雖然租房子住,但因為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並不覺得生活有多糟糕。

鄧安慶決定離開北京,一定要買下自己的房子,其實也和他所體驗到的“被剝奪感”有關。

青年的鄧安慶

他出身鄉村,一路上謀生活,並沒有得到來自家裏的幫襯,全靠自己的雙手。而這些年,每當他出書,或者生活稍微改善一點,家中突如其來的變故,總將他的積蓄耗盡,“等到下一次,又攢起一點錢,家裏又一次出事。”在如此的循環中,他不再奢望能在外安家。

待生活終於平穩了一些,他才決定買房,真說起來,比同齡人要遲太久。“我覺得自己起點太低了,一路上都踩不準點兒,都是要費很多勁,才能完成別人輕易就能得到的。”

三只佛手擺在書櫃上,上方是朋友寄來自己的畫

不過,鄉土,卻似乎是回不去了。

鄧安慶認為,他們這一波人,從鄉村考大學來到城市,然後留在城市工作、定居、結婚,這樣的生活裏,有深深的“割裂感”,因為他們在鄉土與城市之間,都有距離。

“現在已經無法回去鄉村了,因為我們想要的那種鄉村生活已經沒有了,所以我們與鄉村是有距離的;在城市裏,我們得靠自己打拼,要留下來也很艱難,是沒有根的,所以我們和城市也有距離。”

但對他而言,這種距離也是“柔軟”的。因為在家鄉,有我們的父母和親人,有血脈和情感的連接;在城市,則有我們的朋友、戀人、同事,有情感的的寄托和安放。

說起這種“割裂感”,在鄧安慶回鄉時,會更明顯。鄧安慶寫作十幾年,統共出了7本書,很多文字,爸爸媽媽是主人公,但爸爸媽媽是半文盲,無法閱讀他的文字,整個家族中,只有一位親戚讀過他的書,會在讀完之後,和他討論討論。

所以即使安家,他還是希望可以在大城市附近。大城市能提供更高的薪資,更便利的交通,更好的生活設施,也許最重要的,是滿足他精神上的需求。

陽光中,為朋友的孩子拍照

北京留不下來,總有應對之策。他離開北京,選擇在蘇州安家,甚至還刺激了幾個北漂的朋友,也打算南下到蘇州生活,他將自己的經驗,一一分享給朋友。

說起人生的焦慮,鄧安慶心態平靜,也許是在38歲時,才擁有自己的房子,他格外珍惜眼前的一切。而他的同齡人,有的結婚了,有的離婚了,有的二婚了,有的二次離婚了,包括孩子的教育問題,人生下一步該怎麼走?整個社會的焦慮,在他看來,“主要是我們這一波80後在焦慮”。

但鄧安慶仍舊興致勃勃地生活,比如對婚姻這件事,他並不強求。如果有緣人出現,那很好,如果沒有,就獨自經營好自己的日子。

未來,房子慢慢還貸,照顧好父母,繼續書寫他所體驗到的時代,日子平順地過下去,就可以了。

本文章為“一條”原創,未經允許不得刪改、盜用至任何平臺,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