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寫字硯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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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元明

冬至,又稱日南至、冬節、亞歲等,兼具自然與人文兩大內涵,既是二十四節氣中一個重要的節氣,也是中國民間的傳統祭祖節日。時至冬至,標誌著即將進入寒冷時節,民間由此開始“數九”計算寒天。

古人對冬至十分重視,向來有“冬至大如年”的說法。在有關於冬至的傳統詩書畫印等藝術中,最接地氣莫過於敦煌的壁畫和寫經了。敦煌文獻有“元正、冬至日,在已上二大節,準令休假七日,前三後四日”的記載。

冬至前後,在文徵明筆下,則有《雪詩》,鄧石如有自書詩稿,伊秉綬則醇古壯偉的書聯。

俗話說,“百花開而春至,百川匯而夏至,百草黃而秋至,問候來而冬至”。冬至已至,轉眼之間,又是一年。

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中,冬至是陰陽二氣的自然轉化,《易經》裏從卦象上給予了解釋。冬至時陽氣逐漸上升,天氣漸漸變暖。極熱的夏天達到極致,物極必反。陰氣由此而生,慢慢地季節就向著秋天推進。自然現象蘊含了盛極而衰、衰極而盛的哲理。天地萬物構成了一個自足的世界。人類生活在這個世界,關鍵在於順應自然規律。

古人對冬至十分重視,向來有“冬至大如年”的說法。中國歷史漫長,文化積澱深厚,有眾多的詩書畫印的傳世經典之作成為鑒證。

要說最接地氣的憑證,莫過於敦煌的壁畫和寫經了。

“敦煌學”是近代三大顯學研究領域之一,另兩個分別是甲骨學及紅學。“敦煌寫經”是近代考古中對書法影響最大的三大發現之一,其余二者是漢簡和甲骨文。敦煌書畫既是書畫作品,也屬包含民俗學的範疇。不刻計數的寫經和墓誌,其中有太多的經典創造,自發現始,許多大書家直接得益於寫經體,如沈曾植、胡小石、鄭孝胥和徐生翁等,不但自立門戶,且開一代新風,引領了時代潮流。寫經作者確實有別於王羲之、米芾等大名家,他們有一個特殊的名號——無名氏。魏晉之前,個人意識尚未覺醒,不允許有個人的立場,甲骨文和金文極其明顯,像《散氏盤》和《毛公鼎》,哪一個不是經典之作,乃至於書法史的奠基之作?

敦煌壁畫依據佛經內容繪制,分為俗人形象(供作人和故事畫中的人物)和神靈形象(佛、菩薩等)兩類形象,都來源於現實生活,但各具不同性質。從造型上說,俗人形象富於生活氣息,時代特點表現得更鮮明,神靈形象則變化較少,想象和誇張成分較多。很多作品創作的初衷雖然是講佛教故事,弘揚佛法,卻記錄下了當時的現實生活,雖然只是零星地散落於石窟的各個角落,卻閃爍著最具生活氣息的光芒,寄托良願,安撫心靈,既描繪了神的形象、神的活動,也突出了神與神的關系、神與人的關系,具有與世俗繪畫不同的審美特征和藝術風格。因為再現了生活場景,生動逼真,呈現出煙火味。這才是真實的“民間”,本質就是“人間”。通過敦煌壁畫和寫經,可以想見在那個時代,冬至來臨,歡度之時已經非常隆重。

唐 敦煌文獻S.6537《鄭余慶書儀》

唐 敦煌文獻S.4663《雜抄》

唐宋以來,舉國上下都視冬至等同元日。敦煌文獻S.6537《鄭余慶書儀》記載:“元正、冬至日,在已上二大節,準令休假七日,前三後四日”。事實上,冬至不僅“大如年”,也確實曾經承擔了“過年”的重任。早是殷商、西周以及春秋戰國時期,一直被視為“歲首”,是周時的正月,所以後世稱為“周正之節”。敦煌文獻S.4663《雜抄》則明確講:“十一月冬至。何謂冬至之日?陽爻始動,萬物生芽”。古人多將陽氣作為君道之象,冬至因是一年中陽氣上升的初始,“拜賀之禮”便是人們在這天要追求儀式感的主要表現。那時候薄禮相送是應盡的禮節,以各種地方土特產聊表心意,上級對下屬也會賞送禮物,比如冬日所需的夾襖、氈履等。這些民間寫經體的風格隨意自然,字勢介於楷隸之間,天真率意,無拘無束,也正是後世書家所夢寐以求的“無意於佳乃佳”的境界,與經典法帖的意味淵然有別,大可玩味。

唐 莫高窟第68窟《落日》

唐 莫高窟第23窟《院落場景》

莫高窟第68窟有《落日》繪畫。說到落日,立馬就會想到王維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詩句所描繪的意象,但此處壁畫所呈現的,卻呈現出對“神話”的想象,無論是色彩還是構圖,都會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山海經》的描述。整個畫面的技法,又有類似兒童畫的天趣。莫高窟第431窟壁畫描繪的是院落場景。從整個畫面來看,無疑是一座典型的北方民居大院。該宅院外面是夯土圍墻,正面大門為烏頭門,門內小院之後才是院墻及院門,門內庭院開闊,正中堂屋三間,兩側各有側室三間,堂屋之內均有床。與堂屋相對的房屋,猶似四合院裏的倒座。宅院的門不在軸線中間,偏向一側,與北方四合院的宅門在東南角相似。不獨於此,冬至亦是佛教徒們設供獻佛的重要日子。莫高窟第236窟《齋僧》是中唐時期的作品,可以看見很多唐代的流行食品,現在仍是西北地區民眾日常餐桌上的主食,如油餅、饊子、饅頭、面條等。今天西北地區日常飲食多以面食為主,其實在唐代,飲食習慣也差不多。

唐 莫高窟第236窟《齋僧》

冬至之所以極其隆重,關鍵是普天同慶,亦是文人心誌所向。南宋大詩人文天祥三十八歲時應同鄉張強之請,在雞年(1273)冬至寫下《木雞集序》。通篇筆勢迅疾,筆致輕盈飄逸,以細筆為之,清秀瘦勁,具有俊逸豪邁之氣,將陰柔之美發揮到極限。最要註意的是“木雞”二字,現在多半理解為“呆若木雞”,表示的是貶義,“用以比喻呆笨或發楞之態”,真實的意思恰恰相反——“喻指修養深淳以鎮定取勝者”,如白居易《禮部試策》言:“事有躁而失、靜而得者,故木雞勝焉。”簡單地來說,成為“木雞”,表明已然具有超凡的定力,此乃書畫家及至一切成功人士之必經。

現在常常強調“文人書法家”,顯然是刻意之舉,但也是無奈之舉。文人天然就是書法家,且不僅僅是書法家。言下之意,強調書法家不能只註重技法,還得重視文化修養。從這個角度來講,見證了古今書家之間的大不同。對於古人而言,書法家和文人之間互為表裏,呈現膠著狀態,天生就有一種血肉聯系。後世之所以出現評價差異,主要在於對書法史的影響大小而論,才有了“專業”與否的評價。

元 趙孟頫《雪賦》,己醜冬至

元代趙孟頫在元大德二年(1298)冬至寫下《雪賦》。冬至時分寫這樣的內容,無疑是精心安排的:“憑雲升降,從風飄零。值物賦象,任地班形。素因遇立,汙隨染成。縱心皓然,何慮何營?”這是趙孟頫送給一位名為班彥功好友的作品。用筆圓潤而筋骨內涵,用筆華滋遒勁,結體寬綽秀美,點畫之間彼此呼應,十分緊密,外似柔潤而內實堅強,形體端秀而骨架勁挺。趙以精湛的技巧把書寫中的方圓、快慢、藏露、行留、平側處理得不偏不倚,恰到好處,實現了一種“中和之美”。款字中有“日短至”字樣。需要說明,在一般情況下,冬至會寫成“長至”,但也有人誤把“夏至”稱為長至,出現歧義的原因是夏至這一天夜間最短而白天最長,冬至這一天,白晝最短黑夜最長,實際上從整個變化趨勢來看,過完夏至,白天就一天比一天短,所謂“夏至至短”,過了冬至,白天就一天比一天長,也就是“冬至至長”。還有一種說法是,冬至這天,日影最長,所以是“冬至至長”,夏至這天日影最短,所以“夏至至短”。

明 朱存理《珊瑚木難》(稿本)

明代朱存理是一個有心人,他所整理的《珊瑚木難》鈔錄諸家題詠,共計四十八人,五十六篇。其中有趙孟頫《水村圖》,分別題有:“大德六年十一月望日,為錢德鈞作”,“後一月,德鈞持此圖見示,則已裝成軸矣。一時信手塗抹,乃過辱珍重如此,極令人慚愧”,“向來寫意思蔔居,住處只今成畫圖。胸中本自渺江海,主人相挽寫分湖。”趙孟頫《水村圖》作於元大德六年(1302),年49歲,這是他最後一幅有可靠紀年的作品。《珊瑚木難》成為最有效的證據。“十一月望日”,即冬至前的兩三天。朱氏小楷精雅秀麗,雖為書稿,卻有強烈的創作意識,筆致流利,字形多變,有魏晉風姿,書卷氣撲面而來。

明 文徵明《雪詩》卷,丙申冬至

明代文徵明有《雪詩》和趙孟頫的《雪賦》遙相呼應。卷尾寫道:“殘雪不蔽瓦,斷溜收寒聲。晨威淒以嚴,雲日麗新晴。淩風振從薄,枯卉不復榮。年光屬歸斂,慘淡有余情。”此為文徵明67歲時的行草力作,全幅計三百七十六字,連帶較多,筆意淩厲,揮灑流暢,筆墨精妙,盎然有力,氣勢開張,躍然紙上。此外,文徵明還在“嘉靖戊午冬十一月廿日”書寫了蘇軾《赤壁賦》。“戊午冬十一月廿日”,正是冬至前後。辛醜冬至,時值十一月十八。文徵明的一生,《赤壁賦》一共書寫了幾十遍,可見鐘愛之意,時年89歲,去世前一年,如此高齡,絲毫不見老態,筆筆到位,絕無衰颯之狀,可見生命力之旺盛。款字有:“夜寒不寐,篝燈漫書。紙墨欠佳,筆尤不精,殊不成字。聊遣一時之興耳,觀者其毋哂焉。徵明年八十九。”試想,一個年近九十的老人,尚且能如此勤奮,真令懈怠之輩汗顏。

清 鄧石如 《自書詩稿三十六首》,壬子冬至

鄧石如以篆隸書雄視天下。殊不知,其楷書宗法魏晉,也迥出時流,自成一格。行書從顏真卿《爭座位帖》化出,以碑派筆法為之,獨具一格。此冊頁共有36首詩,是鄧石如應曹文植之邀進京,後客居武昌畢沅幕府這段時間所作,準確地說,是鄧石如於乾隆五十七年(1792)冬至抄錄給同僚孫香泉的,鄧石如時年50歲,正是其詩歌創作的旺盛期,對於確定鄧石如詩作的具體創作年限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先世非無負郭田,脫離湯火證真仙。秦皇枉好長年術,只向鹹陽蔔世年。重瞳隆準叛旗招,何日幹戈判寂寥。雞犬不驚風太古,長城不敵武陵橋。綸竿煙艇度春秋,底事漁郎不少留。絕境肯教人更識,繽紛花片漫溪流。遄征荊城景蒼涼,迢遞吟鞭指夕陽。駐馬仙源瞻往跡,問津人去幾滄桑。”總的來看,鄧石如的行書本源仍是“二王”,融合了顏真卿稿書的味道,因為是自書詩稿,輕松自然,運筆流暢,生動活潑。詩中豐富的意象、恰當的用典、開闊的胸襟和真摯情意令人感嘆。

清 伊秉綬 行身文體隸書聯

作為和鄧石如齊名的隸書大家,伊秉綬的隸書具有原創性,堪稱大家風範,足以雁行,非但不愧而已。伊秉綬隸書風格雄偉古樸的一類,用筆算得上“無中生有”的創造,平直均勻分布,四邊充實,方嚴整飭,愈大愈壯,氣勢恢宏。因受《衡方》《張遷》的影響,擅以篆筆寫隸,墨沈筆實,醇古壯偉,最終成為清代碑學中的隸書中興的代表人物之一,被譽為“乾嘉八隸”之首,和鄧石如並稱“南伊北鄧”。對聯“行身踐規矩,文體舊弓裘”聯書於仲冬時節。仲冬包含大雪和冬至兩個節氣,對應農歷十一月,正當此際。

清 王文治《題顏柳白米書法宋拓卷》,丙辰冬至

書家在清代被劃分出“碑學”和“帖學”的不同“陣營”,有利於厘清脈絡的同時,也造成了割裂與對立,需要理性的態度和立場。王文治屬正統“帖學”。關於王文治的書法,其曾孫王堃在《王夢樓自書快雨堂詩稿》跋文中說:“先曾大父夢樓公,書深得‘二王’神髓,復肆力李雲麾、米海嶽,晚年超脫,直逼董香光,人所不能學者。”由此可知王文治書法築基於“二王”,脫胎於董其昌,以秀美精雅著稱。書法的秀或拙,與用筆的藏露有很大關系。王文治行草多用露鋒,筆法源於《蘭亭序》。此楨《跋顏柳白米書法宋拓卷》寫道:“是帖為女婿狄率庵所收。陳伯恭學士以賞鑒自命,索之不與。頃來吳門,心農居士愛之,即以相授。翰墨之緣,殆亦各有前定,不容強耶。”字裏行間可以看出王文治對收藏鑒賞的態度,關鍵在於一個“緣”字。平心而論,王氏用筆雖露鋒較多,但露而不浮、不薄,這是因為他善於在行筆中減慢速度,內斂鋒毫,能夠做到既外耀了精神,又蓄住了氣勢,豐富了作品的審美內涵。

清 乾隆《數詩擬鮑明遠體》,癸酉冬至

“帖學”的沈屙就是“館閣體”的出現,乃是各種因素最終作用的結果。乾隆的審美和喜好,無疑是主要推力之一,加上他特別愛寫愛題,弄得到處都是。養心殿西暖閣是皇帝處理日常政務,單獨接見大臣,也是批閱殿試考卷的地方。暖閣的北墻上懸掛著雍正皇帝題寫的“勤政親賢”匾額,下方屏文則是乾隆皇帝的自作詩篇:“一心奚所托,為君止於仁。二典傳家法,敬天及勤民。三無凜然奉,大公何私親。四序協時月,熙績在撫辰。五事惟敬用,其要以備身。六府賴修治,其施均養人。七情時省察,懼為私欲淪。八珍有費甘,念彼饑餓倫。九歌揚政要,鄭衛漫亟陳。十聯書屏扆,式聽師保諄。”篇末註明是“數詩擬鮑明遠體”。此詩書於1753年,乾隆時43歲,書風豐圓肥潤,點畫圓潤均勻,結體婉轉流暢,然缺少變化和韻味,同樣是學二王,學趙孟頫,乾隆皇帝的字幾乎成了“印刷體”,千字一面。然而說到底,字裏行間洋溢出清逸典雅、雍容華貴之氣,體現出一代天子的氣度。乾隆對於書法的重視無與倫比,專辟“三希堂”即是一例。若是換一個角度來看,冬至絕對稱得上“普天同慶”,皇宮和民間都非常重視。

明清流派印的真正輝煌期是在清代,高手雲集,大家輩出。

清 陳豫鐘 素情自處,癸醜冬至

陳豫鐘是“西泠八家”之一,風格典雅工致,增益修飾,大巧若拙。正如趙之謙在論述浙派各家作風的異同時所說:“浙宗見巧莫如次閑,曼生巧七而拙三,龍泓忘拙忘巧,秋庵巧拙均,山堂則九拙而孕一巧。”“山堂”是陳豫鐘的號。32歲所刻“素情自處”屬早期作品,行刀從容穩健,不見“浙派”的鋸齒之痕,出自漢印而又有變化,自有雍容端莊之勢。

清 徐三庚 刻 若泉(上) 成達章印(下),戊辰冬至

徐三庚屬“鄧派”或“皖派”,但自有個人創造。這套雙面印,朱文舒展婀娜,風姿盡顯,白文“緊其密,擴其疏”,對比強烈,卻又渾然一體。邊款寫道:“戊辰長至,坐雨青愛廬,仿完白山人兩面印,為若泉弟。”邊款中“兩面印”錯刻成“面面印”。

清 黃士陵刻 鳴鑾印章,乙酉冬至

黃士陵也是學鄧石如起家,但最終能自立門戶,創立“黟山派”。“鳴鑾印章”四字印為少見的單刀法,一任自然,篆法安排值得推許,“印章”二字之間的銜接,以橫畫居多,“鳴鸞”二字則顯現出斜勢咬合,使得印面變得跌宕,形成對比呼應。邊款寫道:“乙酉長至後六日,仿漢人鑄銅印”。黃士陵邊款獨具一格,以推刀法為之,亦楷亦隸,兼有漢金文之意趣。

近代 童大年刻 雷峰片石草廬,甲子冬至

近代童大年為“海派”名宿,時至今日,很多人將他忘記了。作為職業印人,為了適應市場,滿足買家的口味,難免蕪雜。但是,如果有心梳理,則不難弄發現自有個人脈絡和主打方向,有諸多精品代表作。此印學吳昌碩而有變化,留紅錯落,自然成形,對比強烈,可推為代表作。邊款記事:“甲子八月二十七日,杭州西湖南屏山雷峰塔倒,先三嫂吳秀媛尚廬墓在側,為予覓得塔中《華嚴經》石一角,見殆即以名吾廬,復匯集舊藏各石拓本,詳加考證,成《雷峰塔華嚴經》,歿石真形一冊,印行於世,以廣流傳,乃作此印紀其事,且誌古緣。長至節。”

近代有兩個寫魏碑的大家,卻時常不在當代書家的關註視野之內,一個是莊蘊寬,一個是張伯英,兩人風格正好相對,一個柔中有剛,一個剛中見柔。原來魏碑也可以寫得多姿多彩!

近代 莊蘊寬題贈 陳衡哲,庚申冬至

莊蘊寬的橫幅“萬松樓”是寫給外甥女陳衡哲的書齋號。陳衡哲是近代新文化運動中最早的女學者、作家、詩人,是中國第一位女教授,有“一代才女”之稱。莊蘊寬書法沈潛北魏,參以漢隸,豪放縱橫、痛快瀟灑。作為文人墨戲,完全是寫心,是“心運”而成,所以有著活脫的氣息。

近代 張伯英《竇海渟哀辭》,甲戌冬至

張伯英《竇海渟哀辭》 詩稿寫道:“蘭銷其膏兮,玉化為煙;死者何所知兮,生者淒以悲煎;婦稚慘兮,哀啼老淚墮兮,潺潺念山林之騫海渟兮,海渟其無憾兮,重泉。”書於1934年,時64歲,已經到了人書俱老之時。張伯英和東漢的“草聖”同名同姓。其書風脫胎於魏碑,筆筆中實,字字氣滿,筆力清厚凝重,結字精整散逸兼方勁古拙,蔚為風尚,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

當代 胡小石 書唐李白《上清寶鼎》詩,庚子冬至

當代胡小石乃碑學巨擘,也是國學大師。雖然名列“南京四老”,其實年齡比另三人要大的多,是真正的學者字,書風早熟,個性強烈,學黃山谷而能自出機杼。此作品寫於“庚子冬至”,時73歲,內容是唐李白《上清寶鼎》詩後半段。可以說,胡小石真正做到了碑帖融合,既有碑刻的骨架和力量,又有帖學的瀟灑和流暢,用筆長槍大戟,跌宕多姿,卻不存在衝突,頓挫有力,筆畫收斂鋒芒,如銅澆鐵鑄,耐人尋味。

當代 來楚生簡書對聯,辛亥冬至

來楚生是當代隸書大家。可以說,及至目前而言,無出其右者,將漢隸和漢簡巧妙而完美地結合起來,匠心獨運。“養成筆力可扛鼎,準備花時要索詩”聯書於辛亥年(1971),時69歲,已是功力大成之際,總體上以簡意居多,筆意和體勢奔放,然法度嚴謹,動靜相宜。用筆的輕重、主次、收放,成竹在胸,有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變化。

當代 吳子復 集《張遷碑》淵魚野禽聯,戊戌冬至

吳子復是廣東書壇的代表性人物。一生的藝術成就主要在於書法、篆刻和油畫。書法方面以隸書成就最為突出,得力最多的是漢碑,博涉多家,鉆研極深極廣,尤其是《好大王碑》的取法,稚拙天真,大巧若拙。“淵魚喋月有詩思,野禽隨風無俗聲”聯語款字中註明“集《張遷碑》”,事實上,字形間架是《張遷》,用筆則是《禮器》。兩碑相融,妙合而無違和之感。這與其所強調的理念有關,吳子復主張學習漢碑需有層次,由簡到易,其中最主要的有六種,依次排列為《禮器碑》、《張遷碑》、《西狹頌》、《石門頌》、《郙閣頌》、《校官碑》。吳子復侵淫既深,得道亦深,大抵以平和秀雅為貌、以衝淡古風為神,波瀾不驚。

冬至來臨,必須要提及“九九消寒圖”。人們從冬至開始數九,每九天為一個九。冬至是頭九的第一天,標誌著冬天最難捱的一段時間開始了,一直數到九個九,八十一天之後,寒盡春回。面對天寒地凍的漫長寒冬,中國人發明了一種獨特的消遣娛樂方式——數九消寒,以書畫的形式繪制九九消寒圖,標示由冬到春的時間流轉。現存最早的九九消寒圖位於陜西西安、明孝宗弘治元年(1488年)的一塊碑刻上。徐世昌1921年作《九九消寒圖》有模仿之意。從畫面色澤來看,當是絹本可能性較大,故益加淡然可人。徐世昌書法學蘇軾,追求書卷氣,與寒梅相配,雅致之極。梅枝上的花骨朵分為八組,每組九個,加上左下的九顆南天竹果實,正好八十一個,全幅構圖精巧,既要符合消寒圖的九九八十一之數,又要凸顯藝術創作疏密規律,加以變化,可謂兩全其美。

近代 徐世昌作《九九消寒圖》,辛酉冬至

到了清代,九九消寒圖出現了以文字呈現的新形式。“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九字由誰首創,已難以考證。每日用朱筆填描一筆。在每一筆的丹色上,再用白色細筆細細註明當日陰晴風雪的天氣變化,巧妙絕倫。“九九消寒圖”融合書畫和民俗於一體,甫一面世,便衍生出眾多的“版本”,傳達人們更多的美好期望的同時,也可以記錄書法家的生活和臨創狀態,等候春的消息。

書法強調積累,“拳不離手曲不離口”,才能厚積薄發,夏練三伏、冬練三九,所以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天,也不能停步,所以常在款字中讀到“呵凍研墨”的字樣。“呵凍”就是噓氣使硯中凝結的墨汁融解。每到冬至日,時當“交九”,正是天寒地凍的嚴寒天氣。文人研好墨寫字,往往寫著寫著,筆、墨就凝結成凍,這時常用的辦法就是以口對著硯臺或筆呵氣,用呼出的熱氣把凍墨化開。所以“呵凍”一詞,形象地描繪了當時的場景。今人生活環境變了,書寫方式變了,很難體會前人“呵凍”寫字的感受了。因為今人大多懶得磨墨。古人書法之妙,妙在諸多細節。

說白了,任何藝術創作都需要一個醞釀變化的過程。試想某個冬至的下午,在閑坐等待中,偶然想起白居易的詩句:“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雪天守著個紅泥小火爐,喝著家釀水酒,何足愜意!這是千百年來令人幸福感十足的生活。其中閑適愉悅之感的思懷、情趣,曾是多少文人士大夫的渴望與期待。千百年來為多少人傳唱,有憂傷,有快樂,有眷戀,有情懷,更是思念落筆的地方。還是白居易,所作《邯鄲冬至夜》中寫道:“邯鄲驛裏逢冬至,抱膝燈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行人。”陸遊的《辛酉冬至》流露出的,又是另一種情感:“今日日南至,吾門方寂然。家貧輕過節,身老怯增年。”有些東西,無需刻意記憶,無論置身何處,依舊魂牽夢繞。

冬至這一天,白天最短,夜晚的思念卻最長。好在書畫家印人手中有筆墨和刻刀,可以記錄下來,成為一種文化記憶。

責任編輯:李梅

校對:張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