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抓鴿子養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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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的年輕人,分手能力遠遠大於相愛的能力”。復旦大學梁永安教授的一句話近日在網上廣泛地傳播。在“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的現代社會,似乎沒有什麼東西是能穩固、持久地存在的,包括人們日夜談論的愛情。如果觀察近段時間的出版市場,與歌頌所謂“真愛”的作品比起來,反倒可能是那些“質疑”真愛的作品,更能引起話題度和讀者們的關註。

去年,人類學者海倫·費希爾的《我們為何結婚,又為何不忠》就因切中了公眾關心的問題而受到熱議。有別於許多學者更多從文化、經濟視角討論愛情在當代的不穩定性,費希爾在書中更多關心的是生物學。美國學者丹尼爾·利伯曼和邁克爾·朗同樣采取了這一思路,它們用深入淺出的方式,剖析了“多巴胺”這一頻頻被提及的單分子結構對愛情的影響。我們可以從中發現,“多巴胺作祟”不僅可以用來解釋愛情的發生與消逝,還根本上影響著我們生活許多其他方面的狀態。

《貪婪的多巴胺》,作者: (美) 丹尼爾·利伯曼 / (美) 邁克爾·E.朗,版本: 中信出版社·鸚鵡螺2021年9月

摘編 | 劉亞光

原作者 | [美]丹尼爾·利伯曼/ [美]邁克爾·朗

為什麼愛情會消逝?

1957 年,凱瑟琳·蒙塔古(Kathleen Montagu)在大腦中發現了多巴胺,她是倫敦附近倫韋爾醫院的一個實驗室的研究員。一開始,研究人員認為多巴胺只用於產生去甲腎上腺素,去甲腎上腺素是在大腦中發現的一種腎上腺素。但隨後科學家觀察到了奇怪的事情:雖然只有0.000 5%,即二十萬分之一的腦細胞可以產生多巴胺,但這些細胞卻能對行為產生巨大的影響。當參與者產生多巴胺時,他們能體驗到快樂的感覺,因此他們會不遺余力地激活這些稀有的細胞。實際上在特定的情況下,激活讓人“感覺良好”的多巴胺是人們無法抗拒的誘惑。一些科學家給多巴胺取名為“快樂分子”,大腦中產生多巴胺的途徑被稱為“獎賞回路”。對吸毒者的實驗也進一步鞏固了多巴胺作為快樂分子的聲譽。

肖恩感覺自己戀愛了,他的不安全感消失殆盡,每天他都感覺自己即將迎接金色的未來。隨著他與女友薩曼莎共處的時間越來越久,他對她的興奮感也越來越強,每天都期待著跟她在一起。每個關於她的想法都有著無限可能性。至於性生活,他的性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但只對她一個人,他對其他女人都沒什麼興趣了。更棒的是,當他向薩曼莎坦露所有這些幸福時,她打斷了他,說她的感覺也一樣。

肖恩想和她永遠在一起,所以有一天他向她求婚了。她說,她願意。在他們蜜月之後的幾個月,事情開始發生變化。一開始他們迷戀著對方,但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那種極度的渴望變得沒那麼強烈了。“只要在一起,一切皆有可能”的信念變得不那麼確定,不那麼強烈,也不再是一切的中心。他們的興奮勁兒減弱了,並不是說不幸福,只是他們交往之初那種深深的滿足感已悄然離去。具有無限可能性的感覺看起來已不切實際,對另一半頻繁的思念已成過往。肖恩的目光開始朝向其他女人,雖然他並不是有意要出軌。薩曼莎有時也放縱自己眉來眼去,但不過是結賬排隊時與拎著一袋雜貨的大學生相視一笑。他們在一起時也很開心,但新生活初期的光彩開始褪色,感覺又回到了各自的老日子。不管愛情的魔力為何物, 它正在消退。

“就像我上一段感情那樣。”薩曼莎心想。“愛過。”肖恩心想。

在有些情況下,老鼠比人類更適合作為研究對象,科學家可以在老鼠身上做很多實驗,不必擔心研究倫理委員會找上門。為了驗證食物和毒品都能刺激多巴胺產生的假設,科學家將電極直接植入老鼠的大腦,這樣他們就能測量單個多巴胺神經元的活性。接著他們設計了一種帶有傾斜食槽的籠子,可以往裏放食物丸。結果正如他們所想,從他們放下第一個食物丸開始,老鼠們的多巴胺系統就啟動了。成功了!像可卡因和毒品一樣,自然獎賞也能刺激多巴胺的活動。

隨後他們進行了原始實驗者沒有進行的步驟。他們仍舊每天往食槽裏放入食物丸,接著監視老鼠大腦的變化,持續數天。結果完全出乎意料——老鼠仍舊像之前一樣熱情地把食物消滅了,顯然它們在快樂地享用這些食物,但多巴胺的活動停止了。為什麼持續的刺激讓多巴胺熄火了呢?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個關於猴子和電燈泡的實驗揭示了其中的答案。

沃爾弗拉姆·舒爾茨(Wolfram Schultz)是多巴胺實驗研究中最有影響力的先驅者之一。他在瑞士弗裏堡大學任神經生理學教授期間對多巴胺在學習中的作用產生了興趣。他把微電極植入獼猴大腦中多巴胺細胞聚集的地方,然後將猴子放入一個裝置,其中有兩個燈泡和兩個盒子。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個燈泡會亮起,其中一個燈亮表示右邊盒子裏有食物丸,另一個燈亮表明食物丸在左邊的盒子裏。

電影《完美陌生人》劇照

猴子花了一些時間才找到這個規律。一開始它們會隨機打開盒子,只在一半的情況下能夠找對。當它們發現一個食物丸之後, 它們大腦中的多巴胺細胞被激活,就像老鼠的情況一樣。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猴子找出了信號的規律,每次都能準確找到有食物的盒子——到了這個階段,多巴胺釋放的時間點就從發現食物時轉到了燈亮起時。這是為什麼呢?

看見燈亮是不可預期的,但一旦猴子發現亮燈意味著它們能得到食物,“驚喜”的感覺就完全來自亮燈,而不是來自食物了。由此人們提出了一個新的假說:多巴胺不是快樂的制造者,而是對意外的反應,即對可能性和預期的反應。我們人類的多巴胺衝動也來自類似的讓人期待的驚喜:收到戀人的甜蜜留言(上面會說什麼?),或是一封來自多年未見的老友的電子郵件(會有什麼新鮮事?),或是在老酒吧的破舊桌子邊遇見迷人的新伴侶(會有怎樣的浪漫?)。但當這些事情都習以為常時,新奇感就消逝了,多巴胺衝動也隨之消退——更甜蜜的留言、更長的郵件或是更好的桌子也挽救不回來。

這個簡單的想法為一個古老的問題提供了化學解釋:為什麼愛情會消逝?我們的大腦生來渴求意外之喜,也因此期盼未來,每個激動人心的夢想都在那裏萌生。但當任何事情,包括愛情變得習以為常時,那種興奮感就悄然溜走,而我們的註意力又被其他新奇的事物吸引了。

研究這個現象的科學家把這種從新奇事物中得到的快感命名為“獎賞預測誤差”。我們每時每刻都在預測將要發生的事,從什麼時候可以下班,到在自動取款機上看到卡裏有多少余額。實際發生的事好於我們的預期,就表明我們對未來的預言存在誤差:可能我們可以提前下班了,或者查看余額時發現比預期多了100 元。正是這種讓人快樂的誤差觸發多巴胺行動起來。這種快樂不是源於額外的時間或錢本身,而是預期之外的好消息帶來的興奮感。

事實上,僅僅是可能存在獎賞預測誤差就足以刺激多巴胺快速行動起來。想象你正走在上班的路上,這條熟悉的街道你此前已經走過很多遍了。突然你註意到街邊開了一家新面包店,你之前從沒見過,想馬上進去看看裏面都賣什麼。這就是多巴胺在發揮作用,它產生的感覺不同於享受舌尖之味、肌膚之感或悅目之景。這種快樂來自預期,來自陌生之物或更好之事的可能性。你看到這家面包店感到興奮,但你並沒有品嘗過它家的甜點或咖啡,甚至沒有看到店裏面長什麼樣。

你進去點了一杯深烘焙咖啡和一個法式牛角面包。你先嘗了一小口咖啡,復雜的風味在你舌尖起舞,這是你喝過的最好喝的咖啡了。接著你輕咬一口牛角面包,酥脆的質感伴隨著黃油香,味道就跟多年前在巴黎的咖啡館裏吃過的一樣。現在你感覺怎麼樣?或許,由此開始新的一天會讓你的生活更好一點兒。你立刻決定以後每天早上都來這兒吃早餐,品嘗這個城市中最美味的咖啡和最酥香可口的牛角面包。

然而,有時候在我們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之後,它看起來就沒有那麼好了。多巴胺能的興奮(即預期帶來的興奮)並不持久,因為最終未來都會變成現在。當未知事物令人激動的神秘感變成乏味的熟悉日常時,多巴胺的工作就完成了,失望乘虛而入。咖啡和牛角面包太美味了,那家面包店成為你每日早餐的打卡之地。但幾周之後,“這座城市最好的咖啡和牛角面包”變成了平淡的早餐。然而,咖啡和牛角面包都沒有變,變的是你的預期。同樣的道理,薩曼莎和肖恩互相迷戀著對方,直到兩人隨著交往的深入而越來越熟悉。當一切成為日常以後,就沒有了獎賞預期誤差,也不再會有給你帶來興奮感的多巴胺了。當愛神的輕輕敲門變成枕邊人的鼾聲陣陣時,僅靠多巴胺已維持不了愛情的相守。但用什麼來維持呢?

電影《完美陌生人》劇照

一個大腦,兩個世界

約翰·道格拉斯·佩蒂格魯(John Douglas Pettigrew)是澳大利亞昆士蘭大學的心理學榮休教授,他是沃加沃加的當地人,這個城市的名稱聽起來就充滿歡樂。佩蒂格魯在神經科學領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他最知名的成就是修正了關於會飛的靈長類動物的理論, 這一理論認為蝙蝠是人類的遠親。通過這項研究,佩蒂格魯成為確定大腦如何形成三維地圖的第一人。這聽起來跟轟轟烈烈的愛情風馬牛不相及,但它最終將成為解釋多巴胺和愛情的一個關鍵概念。

佩蒂格魯發現,大腦將外部世界分為兩個獨立的區域來管理, 即“近體的”和“遠體的”——簡單來說就是遠近兩個區域。近體空間包括手臂可及之處,在此範圍內的事物你可以馬上用手控制,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遠體空間是指你的手臂無法觸及的地方,不管是3 英尺(約1 米)遠還是300 萬英裏(約500 萬千米)外,這個領域代表著可能性。

基於這套對位置的定義,你將得出一個顯而易見但實用的結論:由於從一個地方移動到另一個地方需要時間,任何與遠體空間的互動肯定發生在未來。或者換一種說法,距離與時間有關。舉個例子,如果你想吃桃子,但離你最近的桃子位於街角市場的水果攤,那你現在就沒法享用它,只能在未來你購買之後才能享用它。得到一臂之外的東西需要做計劃,這種計劃可能是站起來開燈這樣簡單的事,可能是走去市場買桃子,也可能是弄清楚如何向月球發射火箭。遠體空間中的事物的定義就是如此:得到它們需要努力、需要花時間,且大多數情況下需要做計劃。相反,近體空間的事物是可以在當下體驗的。這種體驗是及時的,當我們觸摸、品嘗、把持、緊握某物時,我們會即刻感到幸福、悲傷、憤怒和愉悅。

我們也因此得出了一個神經化學的結論:大腦在近體空間的工作方式,與遠體空間截然不同。人類心智如此設計,讓大腦以這種方式區分事物是有一定道理的:它用一個體系來處理你擁有的, 用另一個體系來處理你沒有的。對於早期人類來說,俗語“你若非擁有,就是沒有”幾乎等同於“你若非擁有,就是死了”。

從進化的角度來看,你得不到的食物和你實實在在擁有的食物是完全不一樣的,對於水、避難所和工具也同樣如此。這個分類非常基礎,於是大腦進化出了不同的信號通路和化學物質來處理近體空間和遠體空間。當你向下看時,你就看向了近體空間,此時大腦被處理當下體驗的化學物質支配著。但當大腦處理遠體空間時, 有一種化學物質的影響比其他所有物質都大,即與預期和可能性相關的多巴胺。那些遠處的東西,即我們沒有的東西,不能被使用和消耗,你只能去渴望。多巴胺有一個非常特殊的職責:最大化利用未來的資源,追求更好的事物。

生活中的每個部分都被劃分成這兩種方式:一種方式決定我們想要什麼,另一種方式決定我們擁有什麼。你想要一套房子,感受到為了買房必須努力工作的欲望,這時候你就在使用控制遠體空間的大腦回路;當你擁有這套房之後,享受它時你使用的則是另一組不同的大腦回路。預期漲工資能刺激未來導向的多巴胺,這種感覺與第二或第三次收到漲後工資的當下體驗是不同的。找尋愛情和維持愛情使用的也是兩套不同的技能。愛情必須從遠體經驗轉向近體經驗——從追求到擁有,從翹首期盼到精心呵護。這些技能差別很大,這就是為什麼愛情的本質在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會變化,也是為什麼對很多人來說,愛情在多巴胺興奮或所謂浪漫之後會消逝。但也有許多人實現了這個轉變過程,他們是如何做到的?他們在多巴胺的引誘之下,如何以智取勝?

電影《完美陌生人》劇照

找尋持久的愛情

多巴胺也有陰暗的一面。如果你把一個食物丸放進老鼠的籠子裏,它就會突然分泌很多多巴胺。畢竟,誰能想到天上會掉下來食物呢?但是如果你每5 分鐘就放一個丸子進去,多巴胺就會停止分泌。一旦老鼠知道什麼時候能得到食物,就沒有驚喜了,也沒有了獎賞預測誤差。但是如果你不定期扔下丸子,讓丸子的出現一直成為驚喜,會怎麼樣呢?如果你用人和金錢分別代替老鼠和食物丸,會怎麼樣?

想象一下這個畫面,繁忙的賭場裏擠滿了21 點賭桌、高賭註的撲克遊戲和快速旋轉的輪盤賭。這是拉斯韋加斯浮華的縮影,但賭場運營商知道,這些富人的遊戲並不是最大的利潤來源。利潤大都來自低端的吃角子老虎機,它們深受遊客、退休人員和普通賭徒的喜愛,這些人每天獨自在這裏待上幾個小時,周圍只有閃光、鈴聲和輪盤的哢嗒聲伴隨。現代賭場的設計標準是將高達80% 的建築面積用於老虎機,這是有充分理由的:賭場大部分的賭博收入都來自這裏。

“科學遊戲”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老虎機制造商之一。確實, 科學在這些難以抗拒的機器的設計中發揮著重要作用。雖然吃角子老虎機可以追溯到19 世紀,但它的現代改進是基於行為科學家斯金納(B. F. Skinner)的開創性工作,斯金納在20 世紀60 年代發現了行為操縱的原理。

在一項實驗中,斯金納把一只鴿子放到盒子裏。他安裝了一套裝置,鴿子每啄一下杠桿就可以獲得一顆食物丸。有些實驗設定為需要啄一下,還有一些設置為10 下,但在某次特定實驗中條件都保持不變。得出的結果並不是特別有趣:不管需要啄多少次才能得到食物丸,每只鴿子都像官僚主義者在堆成山的文件上蓋章一樣啄著杠桿。

然後,斯金納嘗試了另一種方法。他設計了一個實驗,釋放一個食物丸所需的按壓次數是隨機變化的。現在,鴿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食物,對它們而言每一次獎勵都是出乎意料的。鴿子們變得興奮起來,它們啄得更快了。有某種因素促使它們做出了更大的努力。多巴胺這個驚喜分子已被馴服,老虎機的科學基礎也隨之誕生。

由新奇引發的多巴胺不會一直持續下去。愛情中的浪漫總會最終消逝,然後我們就會面臨一個抉擇。我們可以過渡到另一種愛,這種愛由平日裏對對方的欣賞所滋養;或者我們可以結束這段關系,去尋找另一次過山車之旅。由多巴胺驅動的選項不需要你付出太多努力,但它結束得很快,就像吃一個小甜餅給你帶來的快樂。而可持續的愛會將你對未來的期待轉移到對當下的體驗,從幻想任何可能性轉移到擁抱現實及其所有的不完美。這種過渡並不容易做到,所以面對一個擺脫困難的簡單方法,我們都不會拒絕它。這就是為什麼當早期浪漫的多巴胺之火熄滅時,許多關系也隨之結束了。

伯爾赫斯·弗雷德裏克·斯金納(Burrhus Frederic Skinner,1904-1990),美國心理學家,新行為主義學習理論的創始人

持久愛情的化學鑰匙

從多巴胺的角度來說,擁有是無趣的,只有獲得才有趣。如果你生活在橋下,多巴胺會讓你想獲得一頂帳篷。如果你生活在帳篷裏,多巴胺就會讓你想獲得一棟房子。如果你住在世界上最貴的豪宅中,多巴胺會讓你想獲得月球上的城堡。多巴胺不會滿足於某一個標準,追求也永無止境。大腦中的多巴胺回路只能被光鮮之物的可能性所刺激,而不管現在的事物已有多完美。多巴胺的座右銘是“想要更多”。

多巴胺是愛的煽動者之一,是引發一切火花的來源。但要讓愛超越那個階段,戀愛關系的本質就必須改變,因為它背後的“化學交響曲”會改變。畢竟多巴胺不是快樂分子,它是預期分子。為了享受我們擁有的東西,而不是僅僅可能得到的東西,我們的大腦必須從面向未來的多巴胺過渡到面向現在的某種化學物質,這是一系列神經遞質,我們稱之為“當下分子”。大多數人都對它們的名字略有耳聞,包括血清素、催產素、內啡肽(相當於大腦自產的嗎啡)和內源性大麻素(相當於大腦自產的大麻)。與通過多巴胺得到的來自預期的愉悅相反,這些化學物質會給我們帶來由感覺和情感引發的愉悅。花生四烯酸乙醇胺是內源性大麻素的一種,它的英文名稱anandamide就源於表示歡樂、狂喜和高興的梵語單詞。

根據人類學家海倫·費希爾的說法,早期愛情或者說“激情之愛”只會持續12~18 個月。在那之後,一對情侶要保持對彼此的依戀就需要發展出一種不同的愛,這被稱為“陪伴之愛”。陪伴之愛是由當下分子調節的,因為它涉及發生在此時此地的經歷——既然你和你愛的人在一起,就好好享受吧。

陪伴之愛不是人類獨有的現象,在為了繁衍而結成配偶的動物中也可以觀察到。結為配偶的動物會守衛自己的領地並一起築巢,還會互相餵食、梳毛,一起分擔養育下一代的事務。最重要的是,它們會待在對方附近,分開的時候會表現出焦慮。這些行為和人類是一樣的。人類會從事類似的活動並有類似的感覺,與另一個人的生活緊密地交織在一起也會帶來滿足感。

在愛情的第二階段,當下分子掌握了主導權,多巴胺會被抑制。大腦必須這麼做,因為多巴胺在我們腦海中描繪了一幅色彩斑斕的未來圖景,鞭策我們不斷努力使之成為現實。

對當前形勢的不滿是導致變化的一個重要因素,這就是一段新感情的全部意義所在。另外,當下的陪伴之愛表示你對當前現實十分滿足,厭惡改變,至少在伴侶關系方面如此。事實上,盡管多巴胺和當下分子的回路能一起工作,但在大多數情況下它們是相互對抗的。在當下分子回路被激活時,我們更喜歡體驗周圍的真實世界,多巴胺就會被抑制;而當多巴胺回路被激活時,我們則進入一個充滿可能性的未來,當下分子會被抑制。

實驗室的測試證明了這個結論。科學家們觀察了從處於熱戀中的人身上提取的血細胞,發現血清素受體的水平比“健康人”要低,這表明當下分子受到了抑制。告別讓人另尋新歡和渴求激情的多巴胺並不容易,但擁有這方面的能力是成熟的標誌,也是邁向持久幸福的一步。

《我們為何結婚,又為何不忠:性、婚姻和外遇的自然史》,作者: [美]海倫·費舍爾(Helen Fisher),版本: 中信出版集團2020年2月

假設一個人計劃去羅馬度假,他花了幾個星期安排每日行程,以確保走遍他所熟知的每一個博物館和地標。但在他置身於這些最絢麗的藝術品中時,他卻在想著如何去已經預訂了晚餐的餐廳。他並不是對米開朗琪羅的傑作不感興趣,只是他的性格是由多巴胺主導的:他熱衷於期待和計劃,而不是實施。情侶們也在期待和體驗之間經歷著同樣的脫節。早期的愛情,也就是激情之愛是多巴胺主導的——使人興奮、理想化、好奇,並關註未來。後一階段的陪伴之愛則是由當下分子主導的——使人滿足、心平氣和,並通過身體的感官和情感去體驗。

建立在多巴胺基礎上的浪漫關系是一段令人興奮但短暫的過山車之旅,然而我們大腦中的化學過程也為我們鋪平了通往陪伴之愛的道路。多巴胺代表著癡迷與渴望,而與長期關系最相關的化學物質則是催產素和血管升壓素。催產素在女性中更活躍,而血管升壓素在男性中更活躍。

隨著多巴胺驅動的熱烈愛情演變成當下分子主導的陪伴之愛, 大多數情侶或夫婦的性生活頻率會降低。這是合理的,因為催產素和血管升壓素會抑制睪酮的釋放。反過來,睪酮也抑制催產素和血管升壓素的釋放,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血液中睪酮含量高的男性結婚的可能性較小。同樣,單身男性比已婚男性睪酮含量更高。如果一個男人的婚姻變得不穩定,他的血管升壓素會下降,睪酮會上升。人類需要長期的伴侶嗎?有很多證據表明答案是肯定的。盡管擁有多個伴侶表面上很有吸引力,大多數人最終還是選擇安定下來。聯合國的一項調查發現,90% 以上的人會在49 歲之前結婚。我們可以在沒有陪伴之愛的情況下生活,但大多數人都會付出人生中相當一部分的時間精力來尋找並維護它。當下分子為我們賦予了這樣做的能力。它們讓我們從感官傳達給我們的感受中得到滿足感——包括我們面前的事物,以及我們可以即刻體驗,而不會一直欲求不滿的事物。

從熱切的期待到親密接觸的快感,性愛的各階段定義了愛情的各階段:性就是愛情的快進。性始於欲望,是由睪酮這種激素驅動的一種多巴胺能的現象。接下來是性興奮,這也是一種期待性的多巴胺能的體驗。當身體接觸開始時,大腦就將控制權轉移到當下分子以便提供感官體驗的愉悅,這個過程主要涉及內啡肽的釋放。這一行為的頂峰,即性高潮,幾乎完全是一種此時此地的體驗,內啡肽和其他當下神經遞質一起工作,將多巴胺徹底關閉。

在一項在荷蘭進行的實驗中,人們掃描了一組男人和女人的大腦,當他們受到刺激達到性高潮時,攝像機捕捉到了其中發生的變化。掃描顯示性高潮與整個前額皮質的激活程度的降低有關,前額皮質是大腦中多巴胺能的部分,它負責限制人的行為。松開控制可以激活性高潮所需的當下分子回路,不管被試者是男人還是女人。除了少數例外,大腦對性高潮的反應是相同的:多巴胺被關閉,當下分子通行。

這個結果並不意外。但是,正如有些人很難從激情之愛過渡到陪伴之愛,由多巴胺驅動的人在性生活中也很難把主導權讓給當下分子。也就是說,有著強烈多巴胺驅動力的女性和男性有時會發現,他們難以停止自己的想法,去純粹地體驗性愛中親昵的感覺——少一些思考,多一些感覺對他們來說非常困難。當下神經遞質讓我們去體驗現實(性生活的現實是強烈的),而多巴胺則超越現實,它總是使人“腦補”更好的事物。為了增加它的誘惑力,它讓我們去控制另一個現實。這些想象中的世界或許永遠都不可能變為現實,但這並不重要。多巴胺總是讓我們追逐幻影。

摘編 | 劉亞光

原作者 | [美]丹尼爾·利伯曼/ [美]邁克爾·朗

導語校對|柳寶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