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小葉紫壇花半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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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王瑛第一次瞧見宋竦,是在家人安排地一場相親宴上。

王家和宋家門當戶對,王瑛受邀於宋家主母,去官邸作客,一群女眷言笑宴宴,相談甚歡。

茶過三巡之後,宋家主母狀似無意的提起:“瞧我,差點忘了,子倌今天該回來了吧?回來也不來見見母親,像什麼樣子?”

自然有人去傳話,沒過一會兒,喧鬧聲傳來,一群人簇擁著個人就朝這裏走過來。

天之驕子,少年得誌,立在人堆裏身姿挺拔,就像狂風中的一棵白楊,筆直筆直的。

宋竦大概是剛回來,還穿著西裝,褲線筆直,像拿刀裁出來般,眼睛裏汪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慢悠悠的走過來,望著宋家主母說:“母親,你叫我?”

宋家主母看著他笑起來,閑話了幾句之後,那樣多的女眷,她單單指了王瑛,介紹說:“這是你王伯伯家的掌上明珠,王瑛王小姐。”

他俯首垂眸望過來,眼睛裏的光晦暗不明,王瑛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慌張,她手無足措的站起來,朝他微微頷首,他卻瞇眼笑起來,手伸到她面前,唇邊笑意朗朗,對她說:“王小姐,你好!”

在那刻,周圍仿佛寂靜無聲,她的眼睛裏全是他含笑的眉眼,他身後是紫檀的屏風,上面鏤空雕刻的是垂枝牡丹,莊嚴肅穆的感覺,她半響找回自己的聲音,手輕輕的搭上去,輕聲說:“你好。”

宋竦並沒有久留,略坐一坐就離開了,不過反正他要做的事都已經做過了。

王瑛在來宋家官邸的時候,她的父親隱晦的提點過,宋家有意聯姻,剛好宋竦從國外回來,讓兩個年輕人見見面。

不過一場心照不宣的相親宴會而已。

等他離開後,王瑛坐在原位上,臉燙的厲害,手心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宋夫人已經和旁人談到別的話題上了。

她偏頭瞧著旁邊的一扇玻璃落地窗,窗後種著大片的芍藥,嫵媚多姿,在風中輕輕顫著。

她抿著唇,到底有抹笑意從唇邊的酒窩泄漏出來了,她想,原來他是這個樣子。

這樣的神明爽俊。

過了三日後,宋竦親自上府拜訪,兩家的父母樂見其成。

他約了王瑛城郊看花,那裏倒是有片桃花林,在半山腰,四月正是芳菲始盛開的好時節,從山腳向上望過去,半座山都隱在一片影影綽綽的粉色中。

宋竦家教極好,極有風度,也善言辭,隔著妥帖的距離,他細致的照顧王瑛的情緒,她低頭聽宋竦說著話,偶爾輕輕應一聲回應他,倒是不尷尬。

倒是下山的時候讓宋竦瞧出了端倪,雖說是早春四月,但是春寒料峭,王瑛裏面穿著一件絲綢暗紋的旗袍,外面罩著件元寶領的大衣,這樣穿勢必是不能穿平底鞋的。

半截山爬上來,小腿發酸,腳後跟大概已經磨破皮了,但她極擅忍耐,唇邊得體的笑意半分都沒有減弱。

宋竦似乎是瞧著她笑了一下,然後吩咐一直跟在身後的戍衛官,他帶著她在下山路上的涼亭中休息,一簇花滿枝椏的桃花探到朱紅的亭檐下,那戍衛官行事極快,不過一會兒就拎著一個手提袋過來了。

宋竦親自把鞋拿出來送到她面前,極有風度:“這在山上,鞋子不好買,你先委屈一下。”

王瑛楞了一下,然後擡眸望他,那個酒窩若隱若現,到底是有些羞怯,粉面飛紅。

她接過這雙牛皮軟底的小皮鞋,穿上一試,竟然意外的合腳,她頭垂得越發低了,心裏卻是開心的樣子:“謝謝!”

2

他們的事很快就定了下來,他們初春剛見過一面,之後宋竦又約她出去過幾次,這段戀情在雙方家裏的心照不宣中得到了最大的支持。

亂世軍閥割據混亂,宋家占據江浙一帶,擁兵自重,向北擴張,然而王家據說從雍正時期就經商,先前是徽商,之後祖業定居在浙,如此傳下來,成了財力雄厚的浙商大戶。

他們的婚禮定在了六月初八,夏光炙盛,綠意盈盈,花滿枝椏的好時節,這場婚禮極為的盛大。

王瑛嫁到宋家的時候走的是水運,在日光下波光粼粼的護城河面上,送嫁的船載著嫁妝連綿數十裏,王瑛穿著大紅的嫁衣立在船頭上,河岸兩旁被宋家的警衛官拉出長長的警戒線,擁簇的看熱鬧的人。

宋竦在警衛的簇擁下負手立在護城河的岸邊等著她,王瑛的嫁船一靠岸,他噙著淡淡的笑意,朝王瑛伸出手,笑道:“把手給我。”

岸邊連綿不斷的是千條萬縷的垂柳,河面被映襯的一片綠色,像鋪襯的一條上好的綠色錦緞,而他眉眼英俊,在這綠意沈沈裏對她說:“把手給我。”

她將纖細的一雙手搭上他的手上,他的手心因為握槍,有層薄繭,手心的溫度炙熱,他握住手,一用力,將她從船上帶到岸邊。

岸邊早有準備好的汽車,他帶著她坐進去,身子陷在汽車後座的坐墊上,屈指敲了敲前排司機的靠墊,沈聲說:“走——”

王瑛偏過頭看他,他側臉的輪廓堅毅如雕刻,眉頭卻輕鎖,眼睛微闔,手按壓著太陽穴,他大概是累了,當然會累,結婚不比旁的,加上他們兩家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裏,多少瑣事要事事親力親為。

王瑛坐在他身邊,屏聲斂息,偏頭瞧向車窗外飛逝的景象,在心裏默默地想,等到了宋家,要記得吩咐廚房做一蠱白蓮粥。同時想著,新嫁娘如此掛念夫婿,不知道宋家的下人會不會笑話她……

夏意盎然,身旁是宋竦的呼吸聲,她望著車窗外飛逝過去的炙熱的夏光,少女心裏是甜蜜的憂慮,最大的煩惱就是該如何去為新嫁的夫婿熬一蠱祛火解憂的白蓮粥……

但是宋竦很忙,新婚過後王瑛就極少看見他,他整日不歸家,晚歸早走,王瑛每天醒過來摸摸身邊,床褥邊都是涼的。

有天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聽見中院的汽車鳴笛聲,猛然驚醒的時候就赤著腳走到落地窗前。

一輛黑車停在窗下的噴泉旁,兩個車燈大如鬥,燈光幽幽的劃破暗夜,能把車開進內院的只有宋竦,她垂眸站在窗戶邊望了片刻,就看見宋竦下了車。

她站在窗戶邊,打開落地窗,一陣風拂進來,白色的紗簾被灌進來的夜風吹得飛揚起來,她低頭靠著雕花欄桿往下看,忍不住喚了一句:“宋竦——”

她笑的嘴角飛揚起來,下車的男子欣長的身子頓了頓,然後擡起頭來,洋樓廊下的水晶燈恰好照在他臉上,表情一覽無余。

他的眉頭深蹙,只掃過來一眼,眼角帶著晚風的寒意,和她遇見他初時溫文體貼的記憶不太相符。

宋竦很快撇過頭,後面又跟來一輛車,下來幾個人,中間拖拖拉拉的順地上拖著一個人,帶到宋竦的身邊。

他做事的時候也沒想著避著王瑛,王瑛看著他半蹲在那個被拖在地上的人的面前,手輕拍在那個人的臉上,不知道說了什麼,突然站起來一腳飛踹在那個人的胸口上,那人一口血吐在他的衣袖上。

旁邊有人遞給他一條手絹,他接過來慢條斯理地擦著袖口的血跡,手伸出來揮了揮。

訓練有素的警衛隊拉著半死不活的那個人就下去了。

宋竦做完這些擡頭看了一眼,二樓的落地窗前的人影已經不在了,他想了想,轉身進了後面的私宅。

沿著旋梯上了二樓,整棟房子的燈都被打開了,亮如白晝,他走到臥室的門口,伸手敲了敲門,門並沒有鎖,他一敲門就往後開了一條細縫,王瑛的聲音很安靜:“請進。”

宋竦打開門進去倒是有些意外,並沒有想象中嚇得的驚慌失措的畫面,她的臉色在盈盈的燭光下甚至還帶著點粉,正依靠在床頭上看一本書。見宋竦進來擡頭朝他笑笑,眉眼寧靜柔和,笑著問:“回來了?餓不餓?我讓張婆給你煮了點小米粥,再過一會兒就好了,吃一口?”

宋竦解開軍裝頸下的紐扣,一邊頷首一邊往她那裏走,方才的冷意隱在眼角眉梢,他的語氣溫和不經意,走過去靠在她身邊的床靠上,問:“看什麼書?”

王瑛給他看書封,是南朝劉勰的《文學雕龍》,他楞了楞,噗嗤一聲笑出來,問:“你喜歡看這個?”

王瑛被他笑的有些羞惱,將書一合,不給他看了。

兩個人鬧了鬧,張婆端著熬好的小米粥上來,配了點醬菜,王瑛吃過飯了,但是還是陪宋竦一起用了點。

宋竦袖口的血跡沒有擦幹,幹在袖口上,星星點點的像是幹涸的墨跡。

3

那晚之後,宋竦開始察覺到王瑛的好來,她是那種所有官邸都中意的女主人,家世好,平時的溫順恭儉,待人接物樣樣也沒得挑。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的循規蹈矩,並且這種循規蹈矩中又加上了一種“若無其事”。

懂的緘默裝傻,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一如他見過的所有的之前深宅裏的主母一樣。

讓人很放心。

他們婚後的第三個月,是王瑛的生日,宋竦倒記不住這種東西,是他母親身邊的阿姆專門來了一趟,伸手遞給他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

他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顆碩大渾圓的南珠,還有兩張票,那位阿姆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又受了母親的囑托,所以頗為的語重心長。

“夫人知道你忙,但是這是你和王小姐婚後的第一個生日,還是要重視一點的,夫人知道你沒時間挑禮物,南珠是她親手選的,”說著又指了指放在旁邊案幾上的兩張票,“王小姐喜歡歌劇,那兩張票是明晚的大劇院,你抽出時間陪她去看一看,看完後夫人在延安路的那家私菜坊裏定了一間包廂……”

宋竦似笑非笑的擡起頭,阿姆也有些尷尬,頓了頓,看看他的臉色,解釋說:“你如今盤踞在江浙,要想擴張,還是少不了王家的幫助。”

宋竦笑了笑,偏頭朝身後的近衛說:“明晚給我空出一點時間。”

那阿姆這才放心,也沒有久待,略坐一坐就回老宅復命去了。

第二天宋竦很早就回去了,一進官邸就聽下人說夫人在花房。

他擡步就往花房去,其實已經是九月的天了,即使陽光熾盛,艷陽天下還是帶著略微的涼意的,花房其實是一間碩大的玻璃房,房前的兩棵梧桐的葉子青黃不接,王瑛喜歡梧桐,所以落葉都沒讓下人清理,被曬的幹了,踩上去咯吱咯吱的。

王瑛沒註意到他,花房裏的溫度高,她單穿一件居家的天藍長裙,腰間空蕩蕩的,頭發沒綰好——或許是綰好後散下來的,一縷頭發垂在臉側。

她從旁邊的下人手裏接過一盆月季,放在桌子上,挑揀了一株月白色的,剪下來插進旁邊的玻璃瓶中。

曲線玲瓏的玻璃瓶,插進去的花都是冷色調,襯著瑩白的指尖,宋竦挑了挑眉頭。

宋竦這才發現從結婚到現在,他似乎都沒有正眼過這位妻子,如今看來,眉眼溫婉,身姿裊裊,腰身不盈一握,也是有幾分順眼的。

王瑛這時從花房擡頭,看見他楞了一下,眼裏的驚喜劃過,但很快收斂,他們這種人,歡喜也要歡喜的不動聲色。

宋竦笑笑,走進花房裏,隨手拿起她剛剛插的那瓶花聞了聞,然後放下,王瑛嬌嗔道:“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宋竦垂眸轉到她臉上,笑起來:“宋夫人,不知道能否賞我個薄面邀你出去一晚?”

王瑛水光盈盈的眸子定定的看著他,臉上飛起點紅暈,偏過頭抿著唇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宋竦看見她連耳朵都紅了。

王瑛換了身衣服,暗色穩重旗袍,不失穩重和她的身份。

宋竦笑著拉開車門讓她坐進去,垂眸掩住了眼裏的失望,這樣老氣橫秋的顏色讓他想到他母親。

當然,宋老夫人的安排是非常妥當,他們剛進大劇院,院長已經帶人侯在外面,大概是包廂,整個劇院空無一人,燈光壓得暗,晃過來蕩過去,一看就是精心準備過的氛圍。

王瑛偏頭朝他看了一眼,眼睛在燈光下亮的驚人。

他們入座後歌舞就開始了,是最近頗為出名的一曲《海棠紅》,帷幕緩緩升起,八人對舞旋轉著來到舞臺上,主舞的是個高挑的姑娘,不知是緊張還是什麼,一上臺跳復合轉的時候崴了腳,不過略停了幾秒,反應過來後跳的如常。

王瑛笑了笑,對身邊的宋竦說:“這是我看過最好的一場。”她欣賞舞臺上的歌劇,沒註意到身邊人的樣子,贊道,“主舞的功底和情緒都很到位,難得這樣的年輕……”

宋竦沒回答她,王瑛看的入迷,也沒在意。

《海棠紅》結束了後,近衛開車將他們送到延安路,王瑛今天難得的有些興奮,說了不少話。

宋竦有些意興闌珊,直到菜上來了,王瑛才察覺出他的這種情緒,不由得收斂聲色,眼含擔憂的問:“怎麼了?”

宋竦笑笑,說:“沒什麼。”

王瑛體貼入微,臉微紅著說:“是不是還有事?”她抿唇笑了笑,“你今天能陪我我已經很開心了,你要是忙就去吧,我等下讓家裏的小李來接我。”

宋竦想了想,也沒有客氣,起身走到她旁邊,彎腰吻在她頰邊,將禮物從懷裏掏出來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說:“生日快樂。”

王瑛打開盒子,一顆碩大的南珠,她擡頭衝他笑,輕聲的道謝:“謝謝,我很喜歡。”

宋竦像是為接下來的離席充滿歉意,又道了歉才帶著人離開。

王瑛走到窗邊,車就停在下面,過了一會兒,宋竦帶著人出現,上了車車燈打了個轉向,劃破熱鬧的夜晚,漸漸消失在霓虹燈中。

王瑛將手裏的南珠拿出來,其實這是結婚以後,宋竦第一次送她禮物,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南珠觸手生溫,她沒控制住嘴角那抹深深的笑意,而後又擡頭朝窗外望了一眼,仿佛能透過燈火通明的長路望見那輛坐著車早就不見蹤跡的人。

可惜,她又回頭望著滿桌的菜,笑意中又生出一抹惆悵來。

4

王瑛那年十二月被診出懷孕的,宋王兩家都高興壞了,王瑛被宋母抓著,在主宅中好生照料著,消息剛傳出去的時候,宋竦就被宋母召回來了。

他那天回來的也是真快,王瑛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陪長輩說話,頭一擡就從透明的落地玻璃窗中瞧見他遠遠的走過來。

走得近了,才瞧見他嘴角掛著的笑,她極少看見他笑——要笑也是那種似笑非笑或者冷笑,今天笑意透進眼睛裏,顯然也是愉悅至極。

王瑛提著的一顆心放下去,在屋子裏長輩的打趣下又紅了臉。

宋竦進了客廳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場景,王瑛被長輩圍坐成一團,臉紅紅的,眼睛卻很亮,在他走進來的時候帶笑還嗔的仰頭看著他,或許是因為懷孕的原因,所以目光中有顯而易見的依戀來,他楞了楞,然後轉頭和母親打招呼。

宋母笑瞇瞇的衝他招手,說:“都是要當爹的人了,怎麼還這樣衝衝撞撞?快來看看,醫生說已經兩個月的,你們也是的,今天要不是我察覺不對,喚醫生來瞧,指不定你們兩個什麼時候發現呢?”

宋竦笑了笑,問王瑛:“還好嗎?”

宋母有意讓他們兩口獨處,所以帶著人找個借口都出去了,等到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宋竦察覺到王瑛很明顯松了一口氣,整個人的狀態放松了一點。

他走過去從水果盤中拿出一個蘋果,親自削著皮,然後偏頭問她:“母親就這樣,你要是覺得煩,咱們就回官邸去。”

王瑛視線被他修長指間轉動的蘋果吸引,她註意到他用的是咱們,比我們更生出一種親密感,讓她有點小愉悅,她頓了頓,還是有些猶豫的說:“還是算了吧,母親也是好心,再說……”她撫上小腹,“再說母親懂得多,醫生說前三個月不穩,在母親身邊,我多少放點心。”

他將蘋果切成一小塊,送到她嘴邊,王瑛張嘴吃進去,他笑了笑:“這樣也好,你若是悶,到時候咱們再找個借口回去。”

蘋果的香氣在唇齒間氤氳,很甜,順著嗓子蔓延到心間,王瑛笑瞇瞇的望著他,說:“好,到時候咱們再找個借口回去。”

宋竦坐在王瑛身邊,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照進來,王瑛有些犯困,宋竦坐在她身邊,將一整個蘋果餵完之後就把她抱去臥室,讓她睡一會兒。

那段時間宋竦倒是經常回主宅,每天待的時間不一樣,但都會回去看一眼王瑛。

他每次來的時候,宋母就指著他衝王瑛笑:“你看看,你沒在我這兒的時候,這小子十天半個月我都未能見上他一面,如今倒是來的勤。”

宋竦就笑:“母親,瞧你說的,我這不天天來看你嗎?”

大家就笑都不說話了,王瑛忍著臉紅沈默不語地坐在一旁,假裝看風景,後來王瑛偶爾想到那個場景,都會想,那個時候其實是真的以為,以為自己是幸福的。

她曾經離它那樣近那樣近,像陽光籠罩到身上,暖洋洋的,可是你永遠沒辦法將陽光握在掌心中,它會隨著夕陽消匿,第二天又重新籠罩,可是你要清楚,你並沒有得到那束陽光,那只是偶爾的垂憐,是饋贈,是施舍,但不是你的所有物。

終有一日,你會認清真相,陽光也能變成灼熱的火焰,將你燒傷。

對於王瑛來說,發現其實並沒有那樣的難,也沒有用太長的時間被隱瞞下去。

她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只有稍微的一點點顯懷,宋母操心的比較早:“小孩子長的快,等到第四個月哦,那腰身就要粗了,先前的衣服沒一件能穿的,我當年懷宋竦的時候,第三個月就開始顯懷,折騰的我……”

王瑛笑瞇瞇的聽著,宋母說:“要不先去布莊量一量,先做幾身衣服,”頓了頓,又說,“算了,讓師傅來宅子裏量吧。”說完就要去吩咐人,王瑛前三個月都不敢動,被悶在宅子裏也有些倦怠,當下攔住宋母,說:“母親還是我去吧,剛好想出去轉轉。”

宋母下午約了人打牌,聞言想了想,說:“也好,走動走動對孩子也好。”

其實已經三月了,王瑛自從懷孕就有些畏寒,所以穿的略厚,出門前又在外面披了一件大氅,整個人裹得暖洋洋的,很厚實。

到了布莊是先去包廂,布莊老板親自伺候著,下面的夥計將布匹搬進來,讓她選花色,她看的意興闌珊,布莊老板就親自去挑。

她穿得厚,在包廂裏坐的有些悶,就打開門出去,布莊的環境很雅致,轉過一個半人高的大花瓶,就是一件四進四出的廳子,用盆栽和珠玉簾隔開兩個空間。

王瑛坐在紅木椅上,給自己斟了杯茶,旁邊隔間是兩個年輕的女子,正在閑話。

一個聲音帶著艷羨:“他對你倒是上心,只怕沒對幾個人這樣用心過?”

另一個女子的聲音如珠玉亂擊,嬌媚清脆的動聽:“男人嘛,幾個不是這樣?順他們的意,什麼不是你的?”

“可是他最近不是常回老宅嗎?聽說,那位不是懷孕了?你就不怕……”後面欲言又止,但是任誰都能聽出話裏的意思。

“噗——”一聲不屑地嗤笑,頓了頓語氣是毫不加掩飾的譏諷:“怕?我怕什麼?我跟你說,你知不知道,他家那位和我同一天生日,當天他帶著她來看我跳的那曲《海棠紅》,我一上臺故意崴了腳,當天晚上,他連飯都沒和她吃,趕過來陪我,這樣的對手,我怕什麼?不過生的好有個背景而已。”

“啊?”另一位有些詫異。

那個女子說上癮,壓低聲音又說:“不僅如此,你知道她生日的時候他送她什麼嗎?”這個女子有些得意忘形,沒等同伴發問就說,“是一顆南珠,他壓根不記得她生日,是老宅當家那位買好禮物,拿著劇場的票定好菜讓人送到官邸的。”

另一位聲音就帶上了點憐憫:“這麼可憐啊。”

“可不是嘛,真可憐。”

5

布莊老板親自挑好布回到包間,王瑛端坐在那裏喝茶,臉色蒼白的厲害,那老板唬了一跳,忙不疊的問:“夫人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王瑛裹了裹身上的大氅,面色如常的衝他笑笑:“沒事,大概是有些冷。”

那老板忙吩咐人去端火盆,王瑛攔住了,隨便用手指了指布匹,說:“就這幾個花色吧,老板去忙吧,我就不叨擾了。”

那老板自然千萬個不敢,一直將她送到門口看著上了車才算完。

她深一步淺一步回老宅,宋竦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坐在主廳喝茶,遠遠的看見她,瞇著眼睛笑起來,問:“今天怎麼這麼好的興致?”

王瑛卻停住腳步,站在門外不動,臉色蒼白,只望著他,眼睛漆黑。

婚後丈夫一直對我態度冷淡,懷孕3月偷聽一段話,我恨上他。

宋竦楞了楞,問:“怎麼了?”

王瑛回過神笑了笑,一如往常,面色平靜的走進來說:“大概是累了吧?”

宋竦就又笑笑,過來伸手要接她披在身上的大氅,她一楞,下意識的就避開了,他手空在半空中,有些疑惑的望向王瑛。

王瑛裹了裹大氅,牙齒輕微的打著顫,躲過他探究銳利的視線,說:“有些冷,”頓了頓,垂眸說,“我先上去休息。”說完大概也覺得自己態度不好,又擡頭衝他笑著補了一句,“我覺得有些不舒服。”

宋竦嗯了一聲,看著她上樓。

她上樓一睡就到晚上,宋母打完牌回來之後不放心,上樓去看她,她裹得嚴嚴實實的,宋母上去探她的額頭,滾燙一片,王瑛迷迷糊糊的,宋母大吃一驚,趕快叫人。

宋竦被人從外面叫回來的時候,整個大宅燈火通明,醫生還沒走,宋母坐在客廳上,對面坐著司機和布莊的老板,宋母怒氣勃發:“這是怎麼回事?”

宋竦一看就知道不好,沈著臉問:“發生什麼事了?”

宋母看見他嘆口氣:“今天出去一趟發熱了,我剛剛上去,都見紅了。”說著紅了眼,“可憐兒見的,早上出去都好好的,這是你們的頭胎,我萬分小心,如今見了紅,還好沒出大事。”

問了幾個人,也沒有什麼特別值得註意的事,宋竦上樓去看王瑛,她燒還沒有退下來,意識估計還在昏沈中,一張瑩瑩如玉的臉通紅,額頭上出了點汗,將頭發沁的濕濡,他伸手將她的頭發撥開,她卻在夢裏哭了。

成串的眼淚順著眼角滾落,襯著巴掌大的臉,看著有幾分可憐,宋竦心微微一動,走上去握住她的手,低聲問:“我在,你要什麼?”

他連問了幾遍,王瑛哭得很可憐,搖著頭,最後被問急了,意識昏沈的喃喃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回官邸?”

“母親……母親……”說到最後嗚咽出聲,很委屈的樣子:“我要我母親……”這個母親自然不是宋母,宋竦望著她,大概是她這個樣子實在是太可憐了,更何況,她還懷著他的孩子,他心裏憐惜,低頭哄她:“我這就去王家把你母親叫來——”

他站起來要出去,要走的時候又頓住了,她的手死死地攥著他的掌心,那分量從指尖傳到他心間,鬼使神差的,他轉回去,又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才走。

王瑛醒過來的時候,王母就坐在床邊掉眼淚,看見她醒了,半是心疼半是嗔怪:“你呀你,多大的人,要做母親了,怎麼出去還半點不讓人放心。”

王瑛轉過頭,她在二樓,從這裏往窗外望過去,可以看見廳中種的香樟樹的樹頂,樹葉嘩嘩作響,她沈默不語,等她再轉過來,王母看見她連臉色都變了,沈呤片刻,她拉住母親的手,說:“母親,有件事我要你幫我做一下。”

她表情很寂靜,王母楞了一下,知道不是小事,王瑛擡起頭,摸著小腹,突兀的笑了一聲,說:“這件事要隱秘,讓大哥去做吧。”

意識昏沈的這些日子,她倒不是真的昏迷,在神智的最深處,她始終記得那天,透過珠簾,方青色的旗袍包裹修長纖細的身體,顏容嬌媚鮮妍的姑娘滿臉不屑,染得紅透的丹蔻十指纖長,端起一杯茶,不屑中又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憐憫,兩人嘖嘖有聲,譏嘲道:“真可憐……”

王瑛在意識浮沈間的時候就在想:她是堂堂王家的女兒,還容不得這樣的人來可憐。

6

宋竦是在十幾天之後拿著報紙上來的,王瑛之前見紅將宋王兩家都嚇壞了,將她按在床上養胎,連床都不給下,宋竦慢條斯理上來的時候,王瑛將喝完一蠱燕窩。

宋竦將空碗接過來,將手裏一直捏著的報紙放在她眼前,聲音聽不出情緒:“就為了這個?”

王瑛去看,報紙的正版,大標寫著“驚!菁華劇院主伶顧媛媛昨夜死於車禍”。

王瑛沒說話,宋竦卻笑起來,屈指去擡她的下巴,王瑛被迫的望向他的雙眸,他嘴角還笑著,眼睛深處卻帶上一抹狠厲,他幾乎沒給她見過這面:“你那天要是和我說是因為她臟了你的眼,不用你讓王家動手,我就會處理掉,但是,王瑛,你犯了大忌,”

他聲音暗下來,“我最討厭旁人越俎代庖,你懂我的意思嗎?”

“你要懂得自己的身份,什麼可以做,什麼是你不該做的?”

王瑛扯著唇角也笑出來:“我該做什麼?幫你準備聘禮給你納妾,收回家裏放到我眼皮子底下?”

宋竦像是驚詫於她的天真,說:“我以為你知道……”

王瑛知道他的意思,前幾天她母親也是這樣勸她的:“我們這樣的人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好,宋竦沒把人放到明面上,說明還是給你面子的,你裝作不知就好,你的家世在這裏,我看誰能越的過你去?他在外面再怎麼玩,總歸還是要回家的。”

但是王瑛不想,她之前就做過這樣的心理建設,她從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什麼叫若無其事,緘默其言,她的父母,外人眼裏恩愛繾綣,父親在外面也不少人,但母親從來都佯裝不知,這樣的婚約有什麼意思?

尤其是她想起他們初見,他從人群中被簇擁到她面前,漫不經心,眉眼俊挺。

要是真心愛一個人,怎麼能忍得住呢?

大概是她的面色倉皇起來,他也有幾分不忍,但還是沈聲叮囑:“日後這樣的事不會只有這一件,我希望你管好你自己。”

頓了頓,面色又放柔和下來,擡手摸她的發頂,一如深情的丈夫,孩子的好爸爸般,說:“好好養胎,我明天抽空回來看你。”

他說完離開,王瑛在床上坐著,日影西斜,屋子裏一分一分地暗下來,直到傭人上來,被屋子裏的黑暗下了一跳,隨手打開燈,驚道:“夫人怎麼不開燈?”

屋子一下子乍亮,王瑛聞聲偏頭望過去,傭人只覺得她的臉色在水晶燈的照耀下白的毫無血色。

傭人還以為她哭了,但是沒有,她臉上沒有淚痕,在註視下甚至還溫溫柔柔的笑出來,柔和說:“剛醒,沒想到已經這麼黑了。”

傭人覺得夫人和之前不一樣,但她又說不上來,所以躊躇一下,問:“夫人怎麼了?”

“睡覺做了一個夢,太長了,現在醒過來就好了。”傭人望著她,沒敢再接話。

宋竦還是每天下午回來看一下王瑛,她懷孕五個月的時候,總算是將養好身子,但還是要註意,宋竦來的時候她就笑,,當著外人溫溫柔柔的模樣,兩人情深意篤的樣子,宋母和王家都很滿意。

宋竦想,也許是之前談話的效果,他瞧著王瑛,她臉上的笑像面具一樣掛在臉上,端坐在那裏,小腹微凸,已經五個月了,宋竦望著她,突然升起一絲小小的愧疚。

老實說,他對王瑛是滿意的,他想起她在花房的時候,也有幾分動人,尤其是那晚她拉著他的手哭泣,但是他真的,真的不喜歡旁人插手他的事情,尤其是他和王家聯姻後,王家漸漸連他的警衛隊裏都想插人,這樣超過他們該有的權限了。

那天借著顧媛媛死的這個事情,他說給王瑛聽,其實也是說給王家的人聽的,可是他對王瑛,說實話,確實太過苛刻了。

這樣一想,下次回家的時候,就帶了點禮物回去遞給王瑛,她含笑接過來,隨手放到旁邊的案幾上,然後輕聲和他道謝。

她沒有拆開看,宋竦蹙眉望了她片刻,突然想起來,她似乎很久沒望著自己紅了臉,也沒有眼神專註的望過他。

他出門的時候,她還坐在那裏,溫溫柔柔的望著他,笑著囑托他:“路上小心。”

不一樣,宋竦出去的時候就想,到底是不一樣,這是他期望的妻子,循規蹈矩,懂的緘默裝傻,面子上都過得去,讓人很放心的妻子。

他坐在後座上,突然想起她生日那天,笑意盈盈的接過他的禮物,然後欣喜地朝他道謝,眉眼間笑意飛揚,整個人似乎都在發光,唇角彎彎,說:“我很喜歡。”竟然有些微的悵然。

他閉上眼,捏捏太陽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王瑛再次在外面看見宋竦,是她產後做完了月子,王家那邊的一位嫂嫂陪她逛街,她轉眼就看見他正陪在一位女子身邊,同行的嫂嫂有些詫異,問她:“那是?”

王瑛轉個身,笑容得體,篤定地否認:“不是,你看錯了。”

那嫂子識趣的沒有再問,轉移話題看著她手腕上的一串珠子問:“這是南珠?很襯你的膚色。”

王瑛看著笑了笑,說:“謝謝,我也很喜歡。”

這串珠子是她的恥辱,她要時時戴在手腕上提醒自己,緘默其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其實做起來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難,只要不愛,不在意,什麼是忍不下去的?

日子還長,就像她母親說的那樣,誰能越過你的頭上去?

她扯開唇角,嘲諷的笑笑。(原標題:《意難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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