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自己吃韭菜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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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判決的一天晚上,王艷玲夢見媽媽回來了。夢裏的趙春華開口就責備她:“你是不是為了把我救出來,花了不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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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韓逸 編輯/金焰

“所發射彈丸的槍口比動能大於等於1.8焦耳/平方厘米”是什麼意思?初中都沒能畢業的趙春華完全不能理解。她怎麼都想象不到,因為擺了一個天津路邊隨處可見的打氣球攤位,一場牢獄之災從天而降。

2016年10月12日,她的氣球射擊攤被收繳,法院一審以“非法持有槍支罪”判刑3年6個月。

在看守所的85天裏,算上200元錢的行李寄存費,她總共花了800元錢。

喝湯,吃鹹菜,就饅頭。失去自由的日子,她花的錢反而更少了。

很多時候,其實她也吃不下。一想到因為被刑拘沒能參加女兒的婚禮,她就內疚地抹眼淚。

“媽媽對不起你,寶貝請原諒媽。”她最牽掛的就是女兒,還托律師傳話,“不要打錢了……別影響你們生活。”

生計

“天津之眼”摩天輪附近,是天津城最繁華的地方。晚上9點半之後,海河岸邊陸陸續續出現一些熱鬧的小攤位:賣熟梨糕的、放孔明燈的、套圈的、紮氣球的……很多人會駐足玩上兩把,試試手氣。

趙春華的攤位在一排射擊攤的中間,沒有什麼地理位置上的優勢。比起擅長招呼的同行,身高1米55的她毫無存在感。雖然帶了凳子,但她從來不坐。局促地站在自家攤位旁邊,她只能用熱切的目光眼巴巴地看向路過的遊客。

20元可以打18發“子彈”。生意好的時候,一晚上能有幾百塊錢收入。她把收來的零錢仔細展平,放好,貼身帶著。夠了一定的數量,就去銀行存起來。

出嫁之前,王艷玲和趙春華睡在同一張床上。小屋裏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娘倆出門從來不上鎖。

家裏沒有能放錢的地方。一張床,一張桌子,一臺舊的老式電視機,就是全部的家當。因為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她和女兒外出從來都不鎖門。

“擺射擊攤的天津老太”是趙春華後來被外界所熟知的代稱。再過兩天,她就要在看守所裏迎來自己的54歲生日,但在律師徐昕看來,她“看起來有60多歲”。

在內蒙居住的20多年裏,長期種植木耳的重體力勞動拖垮了她的身體。她患有高血壓、心臟供血不足,胳膊生了骨刺,只能擡到一半的高度,因此幹不了重活兒。一出力氣,肝臟的位置就會感到疼痛。但她和家人都不知道病因——查了幾次沒有確診,也就不想再“浪費錢”。

擺射擊小攤打氣球像是老天賜給她的一份“福利”。賺的錢比打工多,還不需要出太多力氣。“離家近,自由。”她說服女兒,花2000塊“巨款”從一位老人那裏把小攤盤了下來。

趙春華的家門口,還放著擺攤用的三輪車。

8月到10月的每個下午,除了刮風下雨天,趙春華都會騎上半個小時的三輪車,去大胡同都行商城一樓進貨。500個一包的專用小氣球,批發價只要五到八塊錢。她圖快,回去用嘴一個一個吹起來,裝進大號的編織袋子裏。

晚上9點多,再騎到大悲院碼頭附近,把氣球裝到三輪車展開的板子上。

日子看似在一天天變好:十一黃金周,小攤生意不錯。閨女花500多塊錢給她買了一只嶄新的華為手機,換下她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款諾基亞。忙活進貨之余,趙春華還跑去大胡同商城,想給王艷玲置辦點結婚用的東西。她不愛打扮,但破天荒地為自己買了一身好看的裙子,上紅下黑,又莊重又喜慶。

她想象著成為丈母娘的那天,穿著這身新裙子,聽新女婿叫一聲“媽媽”。

裙子只花了100多塊錢,再貴,她就舍不得了。

母女

趙春華還是沒能穿上這身新裙子。

10月12日,河北區鴻順裏派出所的一次巡查打碎了她的夢。“剛擺完攤,一槍還沒打呢。”後來,兒子和趙春華一起被刑拘的老趙回憶,大概9點40左右,民警開始巡查,收了所有攤位的槍,帶走了13個人。

“當時都覺得沒事兒,”老趙說,以為配合民警回去做個鑒定就行了,“頂多罰點錢。”

趙春華也顯得特別平靜。她告訴女兒,自己在派出所,可能是因為“槍的事兒”。王艷玲跑到派出所門口等媽媽,一站就是兩個小時。午夜12點,王艷玲看到媽媽被帶出來,趕緊衝上去抱住了她。

“沒事兒,應該兩三天就放出來了。”雖然焦急,聽到民警的安撫,王艷玲還是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手。

如果二審維持原判,那可能是母女倆3年半中的最後一次擁抱。

晚上回到家,王艷玲沒怎麼睡覺。平時娘倆兒擠在一張床上,身邊一下子變得空蕩蕩。房間裏的“家用電器”不時滴聲大作,顯得格外刺耳——那是她買回來的一氧化碳報警器,如果用來取暖的煤爐燃燒不充分,報警器響了,就需要開一會兒窗,忍著涼風,透透氣。

煤爐是必需品。外面陽光好的時候,屋裏才可以感覺到暖和些。到了晚上,隔著一層單窗,即便燒著爐子,坐著不動也會覺得雙腿發涼。

電暖氣顯然太奢侈了,“電字一塊八一個,燒煤8毛錢一塊”。一天燒6塊煤,一個月的取暖費用不到150元錢。

因為拆遷搬出之前租住的房子後,這個能夠遮風擋雨的家已經讓趙春華母女非常珍惜。3年前剛來天津的時候,趙春華找了份在廠子裏做飯的工作,每個月有1800塊錢的收入。王艷玲一個月的收入也只有2000元,娘倆兒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出租屋外面有露天“廚房”,趙春華最擅長的料理是燉菜,娘倆經常在家吃茄子燉土豆。

一天三餐在自家“廚房”裏解決。外面胡同露天放著煤爐和鍋,簡單的油鹽醬醋擺在窗臺上,能自己做的,趙春華都盡量不買。

兩間平房的租金是一年7200元。除此之外,趙春華還要自己繳納一萬多塊錢的養老保險。

“剩下的錢,連吃飯都不夠。” 王艷玲說。

但她現在已經沒有了吃飯的心情,她被這件事情“打懵了”。看到一起擺攤的“大人”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商量怎麼辦,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以前,有什麼事情都是媽媽頂著,這個要強的小個子女人,即便在離婚的時候也沒有流露出太多脆弱。

“為了我媽,我不能懵。”王艷玲上網查判例,找資料,請律師,她辭了工作,每天在公安局和看守所之間跑來跑去。

僅有的兩次見面都是在法庭上。趙春華被兩個看守架著出來,戴著手銬,腳上有鏈子,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蒼老而憔悴。

法庭上不讓說話,娘倆兒只能對望著。趙春華在這邊哭,王艷玲在那邊哭。

屋外搭起了一個簡陋的浴室,簾子一遮,洗澡的時候,頭頂的木板透風。

“心碎了。”王艷玲沒想到,平時老實本分的媽媽真的變成了一個“犯人”的樣子。而趙春華至今都弄不明白,自己擺攤打氣球用的“玩具槍”怎麼就犯法了。在她前53年的人生裏,和“警察”唯一的接觸,就是騎三輪車拐彎的時候,看一眼交警的手勢,讓走再走。

她在看守所裏也舍不得買菜吃。就連提前預定的鹹菜,也怕訂多了浪費。王艷玲前後送去了3800元錢,到1月2日律師幫忙提起上訴時,趙春華才花了800塊。

曾經,趙春華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著女兒成家。除了幹活,她唯一的“愛好”就是省錢。王艷玲曾想帶她去坐一次摩天輪,被她忙不疊地拒絕了:“有啥好看的,我天天就在那看。”來天津幾年了,她們從來沒舍得吃過一次狗不理包子。

等待判決的一天晚上,王艷玲夢見媽媽回來了。夢裏的趙春華沒有瘦,開口就責備她:“你是不是為了把我救出來,花了不少錢?”

上訴

10月29日是王艷玲大喜的日子,她一度想推遲婚期。但趙春華托律師告訴她,“那樣就一輩子不理你”。

“寶貝你要過自己的日子,把精神打起來,和家人好好相處。”趙春華帶回來的囑咐裏面面俱到,讓王艷玲照顧好爸爸、姥爺和新成立的家庭,唯獨沒有提到自己。“媽媽肯定沒事兒,媽媽會好好的,還要出去給你看孩子呢。”

“強忍著,幾次要哭都憋回去了。”結婚那天,王艷玲看起來一直高高興興的,跟所有幸福的新娘一樣。

這一天,與趙春華一起被抓後取保候審出來的人告訴王艷玲,她媽媽在看守所裏哭了一整天。

結婚後的第2天,王艷玲又開始奔走。去看守所給媽媽送衣服的時候,她才發現,趙春華沒幾套像樣的衣服。“自己縫的棉褲和棉襖,幾乎都送去了。”她去買了兩套保暖內衣,怕媽媽在裏面挨凍。

射擊攤位打氣球的遊戲獎勵規則。

往年除夕,趙春華母女倆會一起包一頓韭菜雞蛋餡兒的餃子,看著春晚守歲。王艷玲一想到母親的樣子,就會忍不住流眼淚,她不希望自己成為新娘的第一個年,就沒有娘家可回。

“錢剩不下多少,但是在一起就行啊。”1月1日是王艷玲的生日,她帶著老家舅舅湊來的幾萬塊錢和臉上濃得化不開的愁容,來到北京理工大學法學院,找到曾經代理過福建少年網購仿真槍案的徐昕教授,請他接手母親的上訴。

出路

1月3日上午,徐昕在天津市河北區看守所裏,第一次見到了趙春華。

“北京來的律師,那得多少錢?”預設了各種問題和答案的徐昕怎麼也沒想到,這是他表明身份後,趙春華問出的第一個問題。

她對外界的熱議一無所知。沒有自由的生活把她臉上的皺紋又刻深了一些,跟獄友交流過後,她甚至想“早點進監獄”,這樣才有可能“爭取早點減刑,早點出來”。

徐昕費了很多口舌,甚至拿出了律師證,才讓趙春華相信這一切都是免費的。她曾經想到過上訴,但看守所裏有經驗的人告訴她,二審維持原判的可能性很高,她很擔心會白花錢。

“不要再花錢救我了。”她接受了即將開始服刑的事實。

反復確認眼前的法律援助是免費後,趙春華才在上訴狀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提起上訴。

所有的仿真槍都被收繳,屋子裏堆著剩下的氣球和玩具。

談話結束時,她不再低垂著頭,而是緊緊握住了徐昕的雙手,不想松開。

“知道可以上訴之後,她好多了。”徐昕從看守所出來,告訴王艷玲。

王艷玲臉上刻了83天的愁容,化開了一點。

這些天她太累了。1月4號,徐昕向法院提交上訴狀之後,她終於可以開始上班。在公司辦公室裏,媒體記者的采訪電話還在不斷打來。

“你說,有這麼多人關註,我媽媽二審到底有多大的可能改判?”她問身邊的人。

“我覺得希望還挺大的。”對方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又自己回答。

現在她惦記的只剩下一件事情,配一副老花鏡,7日送到看守所,作為給媽媽的生日禮物。

“眼睛確實不行了,看不清。”看守所裏不如家裏方便將就,趙春華對女兒說出了唯一一個請求。

“但別配太貴的,最便宜的那種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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