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龍墮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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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張勝蘭

張勝蘭在軍營挑擔搞生產

第一章 婚 禮

5

晚上7時半。請記住,1976年7月27日晚上7時半這個永生永世也難忘的時刻吧。請記住,這個為我們締造幸福生活新起點的時刻吧!

1976年7月27日晚上7時半,我們的婚禮在飛行團團部會議室舉行。婆婆來信告訴我,選擇結婚的日子可不能馬虎,那一天應該陽歷是雙號,陰歷也是雙號,雙號吉利。長浩愛媽媽,我也愛婆婆,我們尊重老人的意見,可我們還是選擇8月1日作我們結婚的日子。這是建軍佳節,是軍隊的生日,兩個當兵的孩子長大了,選擇這一天作為生活的新起點,婆婆會同意、會滿意、會高興的。

就在我們籌辦婚禮的時候,長浩接到上級通知,八一要進行戰備演習。長浩和我商量,決定提前舉行婚禮。時間就定在7月27日晚上7時半。

平日嚴肅整潔的會議室,今天布置得花紅葉綠,喜氣洋洋。孟大隊長的愛人喬醫生和場站衛生隊的姑娘們一起,剪了兩大條紙花,從天花板四角展開,在中心結成一個大花球,火紅的、桔黃的、淡綠的、天藍的,五彩繽紛,在雪亮的燈光映照下更加流金溢彩,斑斕絢麗,使整個會議室四壁生輝。

正面墻上掛著毛主席像,毛主席笑微微地看著我們,眼光是那麼親切慈祥。毛主席像的兩邊貼著“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偉大的中國共產黨萬歲!”的標語,格外醒目。北墻上是一大溜獎狀和錦旗, 西邊墻上,在“安全措施”、“飛行進度表”的下面,掛著團首長、政治處、全體飛行員和機務大隊送來的好些張賀詞。熟悉的人能分清哪些是會議室原有的陳設, 哪些是臨時為我們的婚禮布置的。我呢,把這一切都當成是對我們的祝福,“飛行進度表”上不是也有長浩的飛行記錄嗎?那張“安全措施”,不也關系到我的長浩的飛行安全嗎?這一切也都是我的,這一切都和我的新生活發生了牽連。

副大隊長劉雲海爭當了司儀的重要角色。他發表的競選演說振振有詞:“我和長浩是同鄉,是同學,一塊進航校,一塊到部隊,還是一塊當地副大隊長,他結婚我當司儀最合適。另外,我有經驗。”瞧,長浩這個外號叫“李逵”的同鄉和同學又開始得意忘形了。他有什麼經驗?去年他結婚的時候,正好我回來休假,他叫長浩非把我請去不可,我可看見他出的那些洋相了。但是,今晚他的就職演說頗具吸引力,“保證大家今晚玩個痛快,笑個痛快,吃個痛快。”還特別宣布:“保證讓新郎新娘到老都忘不了這一天。”

十幾張課桌拼成一個長方形大桌子,桌上擺滿了瓜子、花生、糖塊、香煙, 從空勤竈借來的大盤子裏盛著洗好的桃子和切開的西瓜。我從福建帶回來的蜜浸橄欖,香草話梅,無核加應子,花花綠綠散在其中。十幾個黃燦燦的芒果堆成了小寶塔擺在桌子中間,這也是我特地從福建買回來的, 北方沒有這種水果,有兩個新飛行員還在猜那是什麼東西呢。

劉副大隊長已經走馬上任了。他特地刮了胡子,換了件幹凈的襯衣,今天晚上他是要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了。他看了一下會議室說:“凳子不夠,我們飛行員都參加,30多人,團部20多人,加上機務大隊的代表,還有家屬小孩子呢,凳子不夠。”他扭頭看見拿著一個芒果正在仔細研究的王健和牛旺,下達了就任後的第一道命令:“你們倆去想法再找一些凳子來。”“好嘞”,王健放下手裏的芒果和牛旺跑了出去。

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了。燈光灑向窗外,白楊樹在光影中輕輕搖曳,葉片變得墨綠晶瑩。一大群看熱鬧的孩子早就聚在窗外,幾個調皮的男孩子坐在窗臺上,小弟弟急得直叫哥哥抱。離窗口稍遠的樹蔭下,有幾個低聲說笑的女孩子,她們本來是媽媽派來叫她們的弟弟回家做功課的,這會兒也把莊嚴的使命忘得一幹二凈,踮著腳往屋裏直瞧。

我和長浩站在門口,微笑著歡迎大家。年輕的飛行員完成了一天緊張的訓練, 格外的輕松愉快。這些20剛出頭的小夥子們是祖國的一代天驕,他們充滿了朝氣與活力, 此時,渾身使不完的能量化作了爽朗的笑聲。長浩還特地請來了機務大隊的同誌們,我常聽長浩講,沒有機務大隊同誌們的地面機務保障,飛行員是飛不上天的。我懷著深深的敬意歡迎這些默默無聞作著貢獻的同誌們。這是一個訓練團,剛出航校的新飛行員在這裏訓練一年,再分到戰鬥團去。來了一批,走了一批,無論什麼時候這裏都是一個團結的集體,都是一個溫暖的家庭。來了的新飛行員不願走,走了的還想回來。每當長浩說起他們飛行團,說不盡的就是留戀不舍的心情。每次約會,他給我打電話,總是說:“我9點鐘出家門,大約30分鐘後到你那。”要不就說:“我5點到家的,路上很好。”家,飛行團就是長浩的家!雖然大多數來賓我都不認識,可一雙雙親熱的眼睛,一句句熱情的話語,使我好像置身於老朋友之中,從今以後我不是也可以自豪地說:“飛行團也是我的家啊!”

喬醫生領著女兒天天也來了,離著老遠就嚷著:“辛蕓啊,我又給你請了幾位客人。”我一看,是衛生隊的幾個年輕姑娘,忙說:“歡迎歡迎,你們要是不來, 我還要去請呢。”喬醫生逗趣地說:“將來她們也是要在飛行團找婆家的。”一片笑聲笑紅了姑娘們的臉。

空勤竈的老梁師傅和老伴吳大媽也來了,長浩拉著我迎上前去。老梁師傅在空勤竈幹了近30年,做點心,色、香、味俱佳, 是一級廚師, 按年齡早該退休了,可他舍不得飛行團, 舍不得這些飛行員。飛行員們也都敬重他。老梁師傅是個山東大個, 肚子特別胖,有人開玩笑說他是“將軍肚”, 他也樂得直點頭。只有吳大媽笑話他:“你一個炊事員, 有什麼將軍肚啊?”這時候, 梁師傅就給老伴講一個故事。這是前些年的事了,空政文工團下部隊慰問演出,在禮堂門口執勤的是警衛連剛入伍的新兵,老梁師傅下班後趕到禮堂門口,演出已經開始了。那時也是夏天,老梁師傅穿一件月白色仿綢褂子,拿著一把大蒲扇。執勤的小戰士以為他是軍裏的首長,連忙迎上前去,也沒有查票就徑直地領到前面首長席上。老梁師傅一看是首長席,剛要往後走,讓軍長看見了,連忙拉住他,非要老梁師傅在自己身邊就座不可。老梁師傅認得軍長,軍長最愛吃老梁師傅做的糖酥燒餅。老梁師傅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這是將軍席,後頭有我的座位。”軍長說:“什麼將軍席!要有將軍席,第一個就應該你坐!”梁師傅再也不好推辭了,樂呵呵地在軍長身旁坐下了。講完故事,他教訓老伴:“聽著,只有有將軍水平的人才看得起我這個將軍肚, 你呀,水平還差一大截子呢!”

看著吳大媽,我就想起長浩給我講的這個故事。大媽拉著我的手上下打量著,嘴裏不住地說:“瞧這姑娘長得多俊啊,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有身材,嚴副大隊長,你娶這麼好的媳婦是你的福氣呀。”幾句話羞得我滿臉通紅。

政委趙叔叔也來了,見面就說:“小蕓啊,我迎接飛行員大家庭裏的新成員來了!”這時候,不知誰說了一句:“新娘還沒有謝謝趙政委這個‘紅娘’呢!”趙叔叔哈哈笑著說:“要說謝,應該謝謝小蕓,這麼好的女兵看上了我們的飛行員,有眼力啊!”他的話一落,就帶起一屋的掌聲。

趙叔叔和爸爸在一起工作20多年了。聽爸爸說,他們是一起從陸軍調到空軍來的,開始爸爸當團長,趙叔叔是團政委,後來爸爸當師長,趙叔叔當師政委。爸爸調到軍裏以後兩人才分開。

趙叔叔結婚頭幾年,沒有孩子,也許是這個原因,趙叔叔特別喜歡我,從機場回來總要抱我玩玩。出差帶點什麼好吃的,什麼江西的南豐桔子,福建的荔枝、桂圓總要給我留一點。媽媽說我小時候吃糖太多,牙都壞了,不讓我吃太多的糖,趙叔叔偏不聽兒科醫生的話,悄悄地把巧克力往我口袋裏塞。有一回,媽媽還向趙叔叔提出過“抗議”呢!後來趙叔叔有孩子了,他喜歡女孩,可偏偏生了兩個都是小子,他仍舊很喜歡我和妹妹,說要拿個兒子和爸爸換個女兒呢。

我剝了塊糖放進趙叔叔嘴裏,親熱地說了一聲:“謝謝趙叔叔。”趙叔叔說:“剛才我已經謝過你了,今兒個,有話我可說在頭裏,咱小嚴是個老實兵,小蕓,可不許你欺負他喲。”“好哇,趙叔叔,到時候你還是偏心你的飛行員!”趙叔叔望著長浩,拍拍我的肩頭:“那也不, 小嚴要是欺負你, 我也不答應。”

此起彼伏的笑聲在會議室裏回蕩,聲波震得天花板上懸掛的紙花微微晃動。平日挺大挺寬敞的會議室,今天變得非常擁擠狹小。外面一絲風也沒有, 屋裏更熱, 也許是熱烈的氣氛烘托的吧!也不知是熱還是羞, 是緊張還是激動,我覺得臉燒得厲害, 我偷偷看長浩一眼, 長浩的臉像蒙了一層紅布。

趁著我們互相戴紅花的時候,我悄悄問長浩,“我臉紅嗎?” “紅,紅得好看。” “我快樂極了。” “我極快樂。” “我幸福極了。” “我極幸福。”他把一朵大紅花戴在我的胸前,他劇烈的心跳通過指尖傳遞給我,象電流通過我的全身又回到長浩手上,我分明看見長浩的手在微微顫動。從今以後,我們的心就要在同一個頻率上跳動了。

婚禮,人生的盛典!不只是鮮花美酒溫情脈脈,相依相伴將要穿過多少歲月,前面有艷陽也有風雨。

婚禮,幸福的奠基禮!建築這人生的幸福,不是10年,20年,是需要一生的心血,一生的愛。

“同誌們,來賓們,” 劉副大隊長的大嗓門被淹沒在歡聲笑語中,他不得已將音量再提高一倍:“同誌們,來賓們,本司儀宣布婚禮進入第二項,新郎新娘介紹戀愛史。我先給諸位透露一點內參材料。長浩同誌和小蕓同誌的戀愛史波瀾起伏,充滿著詩情畫意。大家註意聽,誰筆桿子好使,記下來準保你可以寫一篇小說。”說完他朝長浩遞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孟大隊長向我介紹長浩時,說他飛行的時候勇敢非凡,機靈異常,我看孟大隊長有點言過其實。你瞧長浩這時的樣子吧,本來就像蒙了塊紅布的臉上滲出細細的汗珠,兩只手下意識地來回擺動,說話也結巴起來。和他平時在課堂上,機場上,教練機上判若兩人。年輕的飛行員們都笑了起來。

“大家別聽劉副大隊長的,其實嘛,其實,我和辛蕓談戀愛是最簡單了,哪有什麼史,不過就是兩百封信罷了。”天哪!真是弄堂裏搬木頭一一直來直去。這個老實頭,哪能一下子就把書信的數字公布於眾?秘密出口,我再急也沒有法子,果然這個數字讓一些人吃了一驚。牛旺一吐舌頭:“我的媽喲,兩百多封?夠一部小說的材料了。”長浩說完就想坐下,以為告訴大家有兩百多封信,就講完了我們的戀愛史。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有的小夥子鼓起掌來:“嚴副大隊長開了個好頭,兩百多封情書夠味。”王健索性站起來:“咱們嚴副大隊長可不是保守派,他們的戀愛史,包括戀愛經驗準保會一五一十給我們講個夠,就象在課堂給我們講飛行原理一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衛生隊幾個姑娘們正低著頭,抿著嘴偷偷地樂呢。

一直忙著吃這吃那的小天天, 忽然冒出一句:“嚴叔叔,你和小蕓阿姨幹嗎寫那麼多的信呀!”一句話,把會場上已經夠熱烈了的掌聲鼓動得更震耳了。

看起來,這一關是不可能輕輕松松地過去了。事先我們也商議過,萬一過不了關,就由長浩開頭,我來主講(可我實在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把兩百封信的機密數字泄露出來啊,現在是棋盤裏的卒子一一不能退了)。這時長浩又站起來,正正規規給大家敬了一個禮,誠誠懇懇地說:“大夥知道我這個人,實在講不出什麼有藝術性的話來,這樣吧,讓辛蕓同誌當代表,由她來講吧!”

開始,大家以為他要滑過關去,正要不依,聽說由我來主講,掌聲又響成一片。沒有談過戀愛的小夥子們大概更願聽一聽新娘的“供詞”吧!掌聲擊毀了我心中的防線,在長浩的身邊,望著這一屋子前來祝福的親人們,我不想再掩飾充滿整個心頭的幸福了。

幸福的往事如天邊的雲霞,要捕捉到手也不那麼容易,從哪講起呢?我乞求的目光已經碰上趙叔叔鼓勵的目光,好吧,就從媽媽的來信講起吧。

6

自從枕頭下壓著媽媽寄來的那張相片,我的夢就變了。以前那朦朧的夢境變得清晰了,那迷朦的輪廓也依稀可辨了。不再是飄忽不定的霧,不再是千變萬化的雲。清晨醒來,睜開惺忪的眼睛,就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他:勻稱的橢圓形臉蛋,端正的鼻子,曲線很美的嘴和一雙微露笑意的眼睛。相片上那個陌生的年輕人攪亂了我寧靜的夢,不過那時我夢中的他,依然那麼驕傲地揚著頭。

來信了。信封上清秀的字體告訴我,是他的來信。哦, 他倒是個主動進攻型的人物。

哪個識字的女孩子不曾在小說裏讀過小夥子寫給姑娘的情書呢?那甜蜜蜜的話語也使我留連過。“你是我心中的太陽”,“你的眼睛像星星一樣明亮”,多少溫情的話像泉水一樣從一個個小夥子的嘴裏流出來。

正是交接班的時候,人很多。張醫生、於護士打趣地問我:“誰來的信啊?”這無意的問話,也惹得我臉上發燒,我裝著漫不經意地答道:“是同學來的。”可是心裏卻湧上一絲甜甜的慌亂。

我換下工作服,洗完手,不想平時直接去飯堂,而是悄悄溜到病房後面的山坡上,拆開了信。信寫得很簡單,和媽媽信中寄來的那張字條上寫得差不多,就是多寫了一點家庭情況,依舊是一份詳細的履歷表。

望著這封信,一股失望的心情不覺襲上心頭。我胡亂地把信疊起來,又胡亂地塞進信封,剛才那一絲甜甜的慌亂,不覺變成了無名的懊惱。轉念一想,我又笑了,我幹嗎要對他生氣呀!我收到了他的“履歷表”,說不準,至今他還不知道我的履歷呢。你給人家寫過什麼,說過什麼?你還能在第一封信裏就想看到人家喊你是“小太陽”?真沒羞!

我是個心裏裝不住一丁點兒事的急性子,吃過飯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好友江怡萍。怡萍和我一樣大,可別人說她老練多了。她一聽說是個飛行員,就放炮了:“巧克力好吃,可……”可字下面的話又咽了回去,看來,是挺嚴重的話,不說我也知道。我想起來了,怡萍給我說過,有人給她介紹過一個飛行員,她婉言回絕了。怡萍像個大姐姐似的對我說:“你要是著急找男朋友,我讓大楊給你介紹一個,他們門診部新調來幾個年輕的軍醫都是大學生。”大楊是怡萍的男朋友。“誰著急了?”聽怡萍這麼說,我還真有點急了,她卻笑了,說:“咱們說真的,找個軍醫挺不錯的,都是搞醫的,有共同語言!找個飛行員,他只顧飛,什麼家務事也幫不上忙。象你這麼個嬌生慣養的人兒,什麼事也不會幹,將來準保天天哭鼻子。”誰能說怡萍的這些話不對?誰能擔保我將來不哭鼻子?

怡萍把飛行說得挺嚇人的,這個,我心裏有點數兒。爸爸飛了幾十年,不還是好好的嗎?可是要說哭鼻子,我還真哭過呢。聽著怡萍的話,我眼前忽然閃現出這樣的場景:我端著一只小鍋,鍋裏是打得稀亂,煮得半生不熟的荷包蛋,站在媽媽病床邊直抹眼淚。媽媽無力地對我笑著,安慰我說,一回生,二回熟,還誇我打的荷包蛋好吃。媽媽病了,一天沒吃飯,爸爸在機場飛行,隔得不遠,可就是回不來,照顧媽媽的重任全部落在我的肩上。那時我上小學四年級。現在一想起來,媽媽那無力的笑容,就總在我的眼前跳動。爸爸說我是藍天上的白雲,自由自在,從來不知愁滋味,可現在,我發愁了。

我從小在飛行部隊長大,隆隆的飛機聲是我的搖籃曲,年輕的飛行員是我的大朋友。我羨慕他們有那麼大的勁把飛機開得那麼高,我又笑話他們唱歌總是跑調,有的唱歌還急得直冒汗呢。過去羨慕飛行員也罷,取笑他們也罷,都是用旁觀者的眼光,如今,要把自己的生命同他們中間的一個聯系在一起了,這可是個新問題呀!多新多新的問題,多難多難的問題呀!

細心的同伴們會發現,從這以後,我走路不再蹦蹦跳跳的了,也不愛大聲唱歌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煩惱悄悄郁結在我的心頭。“都是因為你!”我指著相片上的那個年青人說, 那個年青人依然驕傲地揚著頭。

7

爸爸、媽媽: 你們好! 他給我來信了。真怪! 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地址呢?

我想,我們家還是實行包辦婚姻最省事。反正爸爸早就看上那個嚴長浩了,把他說的這麼好那麼好的。還有趙叔叔,我們家搞包辦婚姻少了他可不行。趙叔叔也給女兒來信了,把你們手下的那個飛行員吹得更加了不得。看來,這婚約你們是早就定下了。

衷心祝願包辦婚姻萬歲!

至於女兒給不給他回信,一時還拿不定主意。女兒的其他一切都好,爸爸媽媽萬勿掛念。

你們的小蕓

小蕓:

這些天我們正等你的信呢。眼巴巴的總算等到了。從信上看,你的情緒挺好的,好像也有一丁點兒想法。小仙姑要出閣,哪能沒點兒想法呢! 從我們的女兒的嘴裏喊出包辦婚姻萬歲,我們聽了有說不出的高興。我們這一代人,反對包辦婚姻的歷史同反對三座大山壓迫的歷史幾乎是同步的,實在沒想到,包辦婚姻的美稱今天落到了我們自己頭上。但這是兩廂情願的大喜事,只要婚姻美滿,無論給他一個什麼詞兒來定性,我們都沒意見。

好小蕓,閑話說過,說句正正經經的話給你聽。長浩,你爸爸確確實實是看上了,是喜歡得不得了。但是,爸爸喜歡的年輕飛行員可多啦,絕不只是一個人。不過,要我把小蕓“包辦”給他,那麼,就唯獨只有一個。這一點說清楚了也好,別的無論什麼小結子,小扣兒,千結萬結,千扣萬扣,我們的小蕓都會自己給解開的。我們相信我們的小蕓。

你的爸爸媽媽

我也完全相信我們的小蕓。

趙叔叔附筆

8

這次書信的往返,決定了我和長浩的命運。也許像趙叔叔給我說過的,這件事,關鍵人物是在我小蕓身上。爸爸、媽媽、趙叔叔不用說了,那個姓嚴的小夥子(說到這裏,我側過臉,給長浩送去一個會意的眼色)也同意這門“包辦”的婚姻,趙叔叔這熱心腸的紅媒,一定早就把我的相片拿給他看了。現在,命令起飛、編隊的信號槍掌握在我手上,只要我一摳扳機,綠色的信號彈騰上天空,我們的雙機就可以滑行,起飛了!

謝謝爸爸、媽媽,謝謝親愛的趙叔叔,他們理解女兒,理解小蕓。他們的信上什麼也沒有說,只說相信小蕓, 趙叔叔還寫上“完全”二字,完全相信他們的小蕓啊!那封信有多麼簡樸,外人聽了,也許還會覺得空洞,可對我來說,那裏包含著長輩,我最親的親人對我的完全的信任。這麼多年來,我總在心裏頭默默背誦著這些話,就像剛才這樣,我已經一字不差地背給同誌們聽了!

爸爸、媽媽、趙叔叔知道女兒猶豫的是什麼。生在飛行員之家,長在飛行部隊,看到了飛行員們英雄式的生活,同時也看到了飛行員們枯燥的生活。懂得飛行員們藍天般的胸懷,同時也懂得飛行員們單純質樸的情感,領略到戴在飛行員頭上的桂冠的光輝,同時也深知飛行員要付出多少常人難以付出的犧牲。

“飛行是探險者的事業”,忘了是誰說的,我的筆記本上早早地就記下了。探險精神是人生最寶貴的品格吧,要是沒有一批又一批敢於探險的勇士和英才,至今不要說飛機上不了天,潛艇入不了海,八千米的險峰不能上,就是連自行車恐怕也沒人能騎,連西紅柿也沒人敢吃!人們贊美英勇的探險精神,但一旦要自己去探險,一旦要讓自己的親人去探險,卻又不知道要產生出多少矛盾和焦慮!這種贊美探險,為探險自豪而又為探險者擔憂的心情,沒有誰像我這樣,差不多從沒有學會說話就開始有了,那是媽媽最先給她女兒的。從我剛剛會喊爸爸開始,媽媽就指著空中飛過的閃著銀光的小飛機給她的小蕓說:看見了嗎?爸爸!那個小飛機就是你的爸爸!喊呀,孩子,爸一爸!爸一爸!於是,我稚嫩的聲音溶進隆隆的馬達聲中去了。凡是飛行的日子,只要最後一架飛機還沒有著陸,媽媽的心就總是懸在天上!媽媽從來沒給女兒講過這些,但媽媽的眼睛和神情,把媽媽的一切都告訴給她的女兒了!我的媽媽,把自己一生和一個上天探險的男人結合在一起,把自己一顆水晶般的心和那顆火球般的心融合在一起,我的好媽媽! 想不到,媽媽的希望,媽媽的等待和焦慮,如今又要落到女兒的身上了!我又要走媽媽走過的那條路,又要做媽媽做過的那些夢嗎?我愛媽媽,我敬重媽媽,我願意做媽媽做過的一切。可是女兒是女兒,女兒有一副好嗓子,要高聲地唱,女兒有一個好腰肢,要盡情地舞。除了男人的飛行探險,女兒也有一個等待著探險的世界呀!女兒願做一棵伴生樹,和長浩共成長同進步,北國雄鷹南疆雁,雙雙展翅比翼飛。

我該怎樣邁出這非邁出不可的第一步呀?爸爸、媽媽、趙叔叔理解我,信任我,他們的信上似乎什麼都沒有說,又似乎什麼都說了。他們相信在飛機轟鳴聲中長大的女兒,能夠解得開別人以及她自己結下的一個又一個的扣子,一個又一個的疙瘩,他們正等著我打響信號槍呢。在長浩的信發出一個月以後,北歸的大雁捎去了我給長浩的第一封信,一顆綠色的信號彈騰上了蔚藍色的天空。

9

也許,我的講話不符合新娘子講話的常規,也許,我沒有給年輕人提供多少笑料,也許,我讓大家失望了。我越講下去,歡騰快活的婚禮越發地沈靜下來,吃糖果的小夥子停下了手,抿嘴樂的姑娘們也合上了嘴,沈靜得讓我慌了神。真的,我也不知道講到哪兒了,原來打好的腹稿全忘了,一封信還沒說清,就說了這麼一大篇,下面該怎麼說呢?只好乞求我的保護神趙叔叔,我用眼睛向他請示,他用發光的贊賞的眼神向我作答。有他這個眼神,我就放心了。這時,趙叔叔把全屋的人掃視了一遍,把目光停留在劉雲海身上:“司儀”,隨著喊聲,大家扭過頭去看,瞧瞧,劉雲海怎麼變得呆氣了,這麼活躍的一個競選家,這時象聽演說迷了神的小男孩。坐在他旁邊的孟大隊長拍了他一下,他才醒過勁來。不等說話,他就使勁地鼓起掌來。他的掌聲立即帶動起滿屋子 的掌聲。掌聲三分鐘不停,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

“謝謝你,我們大隊的小蕓嫂子!”掌聲剛落,王健站了起來,這個稚氣未脫的新飛行員變得嚴肅認真,一字一句地說:“聽了嫂子這番話,我們這些小飛行員心裏別提多美啦!”“小蕓嫂子萬歲!”象有誰指揮似的,席間,幾個沒結婚的飛行員不約而同地喊了起來。

這時候,趙叔叔站了起來:“喊萬歲,我也喊一聲。不過有件事我想說明一下,小蕓和長浩的婚事,剛開始我們是搞了點包辦,可後來還是自由戀愛的喲,那二百多封信就是證明嘛。”

“可不,二百多封信,這才說到第一封哩!”“接著講呀!”“講呀!”

趙叔叔解圍地笑著說:“今天小蕓的話剛開了個頭,小蕓和長浩的二百多封信,我看,可以當戀愛教材聽。這樣吧,過了這一段,我們專門安排時間,請小蕓到各個飛行大隊作專場報告,願意聽的人,自由參加,好不好?”

“好!好!”“要得!”“中!”在一片同意的聲浪中,我朝趙叔叔撅起了嘴巴。

司儀用手勢壓住了會場上的聲浪,“好,按著政委的安排辦,今天我們的婚禮,為了給新郎新娘節約點時間,節目接著往下進行。”

這一關,最難過的一關,總算過去了。我打心裏松了一口氣。長浩悄悄地遞給我一塊小手絹,讓我揩汗。他還偷偷地捏了一下我的手,那親切有力的交流,分明是告訴我,我剛才講得好極了。我心裏倒是在想著剛才王健稱我為“我們大隊的小蕓嫂子”,哦,我們大隊的!我心裏充滿了暖暖的自豪。

在婚禮上唱支什麼歌最能表達我們幸福歡樂的心情呢?我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我愛祖國的藍天》。長浩說過,這是他進航校時學會的第一支歌,每當唱到“水兵愛大海,騎兵愛草原,要問飛行員愛什麼?我愛祖國的藍天。”頓生滿腔豪情。說來也怪,長浩總說自己音樂細胞不豐富,唱歌老是跑調,可唱這支歌總是字正腔圓,有板有眼。我也喜歡這支歌,以前愛唱這支歌是因為爸爸,現在愛唱這支歌是因為長浩。我尖細的嗓子(宣傳隊的夥伴都說我是女高音),和長浩渾厚的男中音(這是我給他劃定的)配合得倒也和諧,就象小提琴和大貝司,在舞臺上我還沒獲得過如此成功的效果。

一支歌當然是過不了關的。猛烈的衝擊波使長浩有點招架不住了。攻擊點轉移到我身上。前幾天,劉雲海暗下給我吹過風,說:“辛蕓,你了解我們飛行員,不大喜歡忸忸怩怩的小家子氣,你得多準備幾支歌,到時候我這當司儀的也保不了你的駕。”我笑著答道:“放心吧,沒有這點勇氣還敢嫁給飛行員?”“痛快!”劉雲海向我伸出大拇哥。今天晚上我唱得也真痛快,這群有著火一般熱情的飛行員們的掌聲象烈焰一樣灼人,灼得我臉兒紅,心兒醉,五六支歌唱完,我的嗓子越發的亮了。倒是點歌的人快點不上來了,我也乘機轉移目標:“天天,到阿姨這兒來。”天天連蹦帶著跳地跑了過來。

瞧,孟大隊長給女兒取的名字,孟天天。再瞧,李副大隊長給兒子取的名字,大名叫躍飛,小名叫飛飛。還有初副團長的兒子叫初航,高副政委給寶貝女兒取了個男孩的名字,叫高鷹。我暗暗地想,等我們有了兒子,一定給他取個最響亮的名字。

我把天天抱到椅子上,“天天給叔叔阿姨們唱支歌好嗎?”“好的,我在幼兒園裏學了好多好多的歌。”說完,她就大聲宣布:“下一個節目由孟天天小朋友表演。”幼兒園裏演節目,天天是小報幕員,現在,她正為自己報幕呢。天天奶聲奶氣地唱了起來:“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變成一只小白鴿。小白鴿藍天上遊,雪白的翅膀象風帆。早上起床叫媽媽,長大我也學爸爸,當個小小飛行家。”接著又唱了支《我給星星打電話》,還要唱《彎彎月牙象只船》。喬醫生笑著叫住她:“天天,該讓新娘阿姨唱了。”“不嘛, 我還要唱, 我還會唱好多好聽的歌呢。”小天天可是為我和長浩解了圍。我親昵地親親天天胖乎乎的小臉蛋,給她兜裏塞了一大把糖。

熄燈號早已吹過,夜大概很深了。當司儀高聲宣布:“婚禮到此結束,祝新郎新娘永遠幸福"的時候,一層薄霧模糊了我的視線。淚水啊, 別遮住我的雙眼, 讓我把這幸福的場景再看上一眼, 把人們的笑臉牢牢印在腦海裏吧!謝謝司儀, 謝謝大家,到老了我也忘不了這幸福的時刻! 王健、牛旺、郭誌鋼幾個新飛行員簇擁著我們走出會議室, 衛生隊幾個姑娘也圍在我的身邊。王健邊走邊說:“小蕓嫂子,我們等著你早一天來傳經啊。”我說:“召之即來,只要你們有空,我就去講。"“一言為定。"“一言為定!"小姚附在我耳邊小聲說:“到時候我們也去聽。”王健的耳朵真靈,立刻大聲說,“歡迎!熱烈歡迎!”姑娘們笑著跑開了,身後飄來了一陣歌聲:“我愛祖國的藍天,晴空萬裏陽光燦爛,白雲為我鋪大道,東風送我飛向前。”

10

在飛行員宿舍後面的籃球場北邊,有一片白楊樹林。粗壯高大的白楊樹枝繁葉茂,象撐起一頂巨大的綠色的華蓋,掩映著一排平房,這是團部的小招待所。七八間房子,主要是招待來隊探親的飛行員家屬,飛行員們稱它是“流動後勤基地”。

每年暑假,孩子們就催著媽媽帶他們來看爸爸,來看飛機,有個當飛行員的爸爸,孩子們非常驕傲。唐山的夏季是很炎熱的,他們從海濱、從花城、從很遠的地方來到這偏遠的機場,除了對爸爸的思念,大概更有飛機對他們的吸引力吧。招待所已經滿員了。桔黃色的燈光從窗口溢出,在這一個個歡樂的小天地裏,看得見人影憧憧,聽得見笑聲朗朗,甜蜜的七夕相會,給嚴肅緊張的軍營生活滲進一縷縷輕松溫柔的暖流。

大片大片的雲層在夜空浮動。忽而雲影遮月,如銀鳥墜海,忽而雲疏月朗,青輝煥發,似水的月光從交織的葉間縫隙漏下,潑灑在地面上、屋頂上和窗欞上,塗抹成斑駁的花影。時而一陣微風掠過樹梢,奏起一支委婉柔美的小夜曲。

最東頭一間是我們臨時的新房。新房簡樸整潔,充滿著歡快溫馨的氣氛。日光燈像一位神奇的魔術師,把掛在天花板上五彩繽紛的花束,變成了五彩繽紛的色彩,閃爍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墻上貼了一個鬥大的紅雙喜。桌上擺著一套寶藍色瓷器茶具,那是長浩跑遍了唐山所有的瓷器商店才選中的。當時我嗔怪他,結婚為啥不買紅色的,長浩笑而不答。那只鏤花描金的天藍色花瓶,是我從上海南京路上最大的一家工藝美術商店買到的,一大束嫣紅如醉的塑料玫瑰花正含苞欲放。當時長浩也佯裝不解地問過我,辦喜事怎麼不買紅色的,我抿嘴一笑,彼此心頭的秘密是心照不宣的。精致的相框裏鑲著我們的結婚紀念照, 正含笑註視著這一切。

送走最後一批客人,房門輕輕地關上,現在這裏是我和長浩的世界。淡藍色的窗簾隔開了外面的夜色,室內變得朦朦朧朧、如夢如幻。我們離得很近, 默默望著對方, 此時縱有萬語千言也盡在這不言之中。我用雙手使勁按住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仿佛是在按住那顆猛烈跳動而要迸發出來的心。長浩的微笑仍是那麼自若,驀地,在長浩那註滿無限柔情的眼睛裏,我讀懂了寫在他心上的字, 我撲進那向我張開的雙臂。

“你給我寫第一封信,到現在多少天了?”

“810天!”

“多少小時?”

“19440小時!”

“多少分鐘?”

“1166400分鐘!”

“你算得準?”

“沒有錯。”

“不對,應當是840天,20160小時,1209600分鐘!”

“我算的對。”

“我算的對。”

“是的,你算的對,你是從我的第一封信算起的。”

“是的,你算的也對,你是從我的第一封信算起的。”

“從那時候開始,兩顆心就在一起跳動!”

“從那時候開始,兩個人的生命就融合在一起了!”

“我們永遠在一起, 永遠不分開!”

“我們的心永遠在一起, 永遠不分開!”

“為什麼生活把我們兩個人結合成一個人,像兩條小溪匯合在一起!”

“為什麼生活把我們兩個人結合成一個人,讓我們共同彈奏生命的合奏曲!”

“你又寫詩了,我親愛的!”

“今晚上,你的詩比我寫得好!”

“寫詩,我可得好好向你學習!”

“長浩,讓我們在生活中寫詩吧!”

“聽你的,小蕓,讓我們在生活中寫詩,寫出我們自己的最新最美的詩!”

“寫在藍天上, 寫在我們心裏!”

夜有多深了?好悶熱的夜啊!我們忘卻了疲勞,也忘卻了時間,過去的840天, 20160小時,1209600分鐘, 是我們這首生活長詩的序曲, 書寫這生活長詩的續篇, 將要用我們全部的情和愛, 心和血!

“小蕓,明天我不能陪你,演習前還有很多工作,等演習順利結束後,我們就回老家去。媽媽早就盼望著她的兒媳婦。上個月就來信說, 為我們準備好了新房, 老人家親手剪了石榴花。”

“為什麼剪石榴花?” “這是我們家鄉的風俗,新房裏都貼石榴花,石榴的籽兒有多少啊!”

“現在計劃生育, 只能要一個孩子,石榴花可有點違背國家政策啦。”

“這麼說,該叫媽媽剪個大仙桃,只一個核兒。”長浩說著也笑了, 露出雪白整齊的牙,好像笑裂了嘴的紅石榴。

“從老家回來, 到爸爸媽媽那兒住幾天, 你這新姑爺還沒拜見老泰山呢。”

蜜月旅行是去泰山還是去北戴河,我和長浩有過小小的分歧。長浩愛山的偉岸,我戀海的浩瀚;長浩贊山的性格,我頌海的胸懷;長浩說看見山,油然產生許多莊嚴的聯想,我說看見海,無限的敬意自然浮上心來。長浩又說,做人要像山一樣昂首挺胸;我又說,生活要像海一樣寬闊坦蕩。最後我們達成協議,今年去暢遊大海的波濤,明年再去攀登高山的險峰。

“你欠飛行員的課什麼時候講啊?”

“咱們從北戴河早回來兩天, 講完了, 我就該南下了。”

“你太累了。”

“沒事, 只要你和你的飛行員高興, 再累, 我的心裏也是甜的。”

“你真好! 我的小蕓萬歲!” “瞧你, 我們之間還需要說這個嗎?”

“小蕓, 我想說, 我還有好多話要說呢!” “別說,讓我來猜。”我把耳朵貼在長浩寬厚的胸膛上, 咚咚! 幸福?咚咚!快樂? 咚咚!奮鬥?

長浩用力點點頭: 共一同一奮一鬥!

張勝蘭(左二))與福建省軍區通信站內勤站的戰友們在排練節目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