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花盆沈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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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吳 鵬

根據國家航天局消息,我國首個火星探測器“天問一號”預計將在今年春節前後進入環火星軌道。自2020年7月23日起飛,“天問一號”的火星之旅歷經夏秋冬春四季輪回。而華夏民族叩問天地的壯闊詩篇,早在2300年前就已經起筆。

“天問一號”探測器的命名,來源於屈原所作長詩《天問》。根據東漢王逸在《楚辭章句》中的推測,屈原遭放逐之後,憂心愁悴,仰天嘆息,到刻有“天地﹑山川﹑神靈”壁畫的楚國“先王之廟”“公卿祠堂”憑吊懷古,“休息其下,仰見圖畫,因書其壁,何(呵)而問之”,遂成《天問》。

提問宇宙

據學者統計,屈原在《天問》中大致提出170余個問題,依照行文次序,可分為宇宙天地、神話傳說、歷史政治三個層面。

宇宙是天地萬物的存在空間,《天問》開篇即問“遂古之初,誰傳道之”,在那遙遠往古之時,是何人開天辟地創造宇宙?在古人的觀念中,天地開辟之前原是混沌一片,故屈原接著發問,“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誰能極之?馮翼惟象,何以識之”,天地未開,晝夜未分,大氣彌漫,無形無象,誰人能揭示其中真相?

天開地辟之後,明暗交替形成晝夜,屈原又問“明明闇闇,惟時何為”,白天黑夜交替變化,其中根源何在?“陰陽三合,何本何化”,陰陽二氣參錯滲合,究竟何者占據主導地位?

日月循環,晝夜交替,時間隨之產生。屈原繼續向宇宙奧秘逼近,“天何所沓”,天與地何時會和?“十二焉分”,一年歲時、一天時間為何劃成十二等分?“日月安屬,列星安陳”,天上日月安放何處?大小星辰為何如此排列?“自明及晦,所行幾裏”,從日出東方到滿天繁星,要走過多少路程?“夜光何德,死則又育”,月亮為何會有陰晴圓缺?“何闔而晦,何開而明”,天上是否存在可以切換白天黑夜的機關?“角宿未旦,曜靈安藏”,夜半三更東方未曉之時,太陽藏身何處?

通過用遞進提問的方式,屈原在《天問》中構建起系統的宇宙生成論,對天體演化、星辰運行,提出了那個時代人類認知水平下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問題。

發問神話

《天問》對宇宙天地的提問思考,總結了華夏先民早期的科學精神,其對神話傳說尤其是鯀禹治水的發問質疑,則提供了上古神話真相的另一種解釋視角。

堯帝時期,大雨頻繁,洪水淹沒丘陵平原,包圍高山,浩浩滔天,百姓被迫背井離鄉,流離失所。鯀禹父子接力治水,但歷史地位迥異。鯀因治水失敗被處死,位列“四罪”之一,釘在恥辱柱上;禹治水成功,接受禪讓,成為部落聯盟首領。

屈原在《天問》中對鯀的遭遇發出了不平質問,寄寓了深切同情,“不任汩鴻,師何以尚之”,如果鯀不勝任治水事務,為何眾人一致推薦他?“鴟龜曳銜,鯀何聽焉”,鯀有何德何能,神鳥鴟銜來青泥、神獸龜馱來石塊幫助他治水?“順欲成功,帝何刑焉”,他忠於所托,舜為何對他處以極刑?“伯禹愎鯀,夫何以變化”,禹作為鯀的兒子,為何在治水方法上與其父大為不同?“何由並投,而鯀疾修盈”,鯀的治水功勞被一筆抹殺,他們對鯀的忌恨為何如此無以復加?從屈原的質疑出發,通過《山海經》《尚書》《史記》等史料的相互印證,鯀的形象和功績逐漸清晰。

堯帝為解民於水患之中,“求能治水者”,“四嶽”等大臣共同推薦有崇部落首領鯀。可堯認為鯀“為人負命毀族”,不善於處理與上級關系,而且和部落元老關系緊張,“不可”。但“四嶽”認為沒有比鯀更合適的人選,堅持“願帝試之”,堯帝只能暫且讓鯀一試。

根據《世本》《吳越春秋》等史籍,修築堤防、封堵洪水是鯀之前的共工在黃河上遊山區所行治水之法。山區洪水從兩山之間湧來,本就有兩岸高山阻擋,易於圍堵。但平原地帶無丘陵阻隔,一味封堵洪水容易造成決堤。因此,鯀在黃河中下遊治水時,改為“築城造郭,以為固國”,建造能夠抵禦洪水的城郭讓百姓居住,同時在城墻外面加築石龜、土墩等,用來分散水力,抵抗洪水衝擊,這就是屈原在《天問》中所言“鴟龜曳銜”。

鯀造城郭的治水方式,不僅避免了水災,還為華夏先民在平原地帶生存發展提供了基本的居住保障,推動了生產的發展、文化的進步。近年來,考古學者在靠近黃河、濟水、淮河等河流故道的地方,發掘出20余座新時期時代古城遺址,印證了史籍對鯀築城治水的記載。

但在上古時期,金屬冶煉技術還不發達,石鋤、石斧等石制生產工具的效率還比較低,取土築城非常困難。神話傳說中鯀用來制造土壤的法寶“息壤”,在《五雜俎·地部二》中記載為“石也,而狀若城郭”。有學者據此推測,“息壤”是用石頭鑿成的長方形花盆,可以在裏面放入土壤種植花木,裝飾美化部落聯盟首領的宮室庭院。

因此,《山海經》所記“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的記載,真實情況很有可能是鯀未經堯的同意,將部落首領宮苑中的“息壤”拿去築城修堤。畢竟“息壤”裝滿土壤沈入水中可堵缺口,不會像散裝土壤那樣容易被水衝走,是當時理想的治水利器。

鯀此舉雖出於公心,但無疑會惹怒堯和其他部落首領。加上堯“欲傳天下於舜”時,鯀極力反對,認為堯用人不當。鯀的種種行為,印證了堯帝之前對他“負命毀族”的政治判斷,遂對其不再信任。舜即位後,鑒於鯀反對其接班的言行,加上鯀因取土困難築城緩慢導致“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遂以鯀治水失敗的罪名,將其處死在羽山。故屈原在《離騷》中直言,“鯀婞直以亡身”。

洪水並沒有因鯀被處死就自動平息,舜只有“舉鯀子禹”,重啟治水大業。築城避水之法,需動用大量便於取用的耕地土壤。在當時洪水泛濫的情況下,良田被淹沒,耕地本就捉襟見肘,是異常寶貴的農業經濟資源。鯀當初之所以寧肯得罪堯也要調用“息壤”,很可能是因為耕地上已經無土可取。一味築城避水,在技術上或許可行,但在當時的經濟條件下並不可持續,會嚴重影響到已經急劇下行的農業經濟,即使治水成功,也會加劇洪災後的饑荒,得不償失。

因此,禹改變了父親鯀的築城避水法,開展原始的地理水勢測量工作,為治水提供數據支持。在此基礎上,禹將治水方法改為疏導與築城結合,利用水向低處流的自然趨勢,順應山川地形,於高峻處鑿通,於低窪處疏通,把滔滔洪水引入早先疏導好的湖泊、河道與窪地,最終引導湖泊河水註入渭水,匯入黃河,奔向大海。

水患平息後,禹又帶領各部族百姓利用疏導的川流積水灌溉良田,化害為利,恢復農業生產。不出幾年,糧食豐產,百姓安居,“以告成功於天下,天下於是太平治”。

所以,上古治水功業並非大禹一人之力,還有其父鯀先前的探索,這就是屈原在《天問》中對鯀地位的肯定,“纂就前緒,遂成考功;何續初繼業,而厥謀不同”“鯀何所營,禹何所成”,沒有鯀的開創之力,禹如何能功成圓滿?

作為“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大同時代的最後一個英雄,禹一手推開了“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小康時代的大門,由他奠定規模的夏朝成為中國古代第一個家天下王朝。屈原《天問》隨之從對神話的發問,轉向對歷史的追問。

追問歷史

《天問》雖對天地萬象之理、存亡興廢之端、賢兇善惡之報、神奇鬼怪之說無一不問,但由於屈原深沈的愛國情懷和強烈的憂患意識,《天問》所提問題以歷史為主,占據了全詩三分之二左右的篇幅,而重點是對夏商周三代歷史的追問。

從夏啟開國、太康失國、少康中興,到天降玄鳥、商族崛起、成湯滅夏,再到武王伐紂、昭王南巡、穆王西遊,屈原歷覽三代明君賢相,對商湯伊尹、周文姜尚等人的君臣相遇大書特書,寄托了輔佐國君重振楚國的政治理想。

在對三代以來的歷史人物進行評價時,屈原提出了一系列疑問,表現出難得清醒的客觀中立態度,尤其是在對商紂王的點評上。屈原盡管在總體上把商紂作為暴君虐民的反面典型進行批判,“彼王紂之躬,孰使亂惑?何惡輔弼,讒諂是服”,對其聽信讒言、迫害忠良之舉不無憤恨,但仍發出了“授殷天下,其位安施?反成乃亡,其罪伊何”的追問,認為商湯之得天下並不只在“德”,而商紂之失天下亦不僅在“罪”。

誠如《左傳》所言,“紂克東夷,而隕其身”。商紂後期,把主要精力用在討伐東夷上,將華夏文明擴展到東海之濱。而周武王正是趁商軍集結東方無暇西顧之際,乘虛發動對商紂的偷襲。商紂短時間內無法調集商軍主力回援朝歌,以致身死國滅。故孔子弟子子貢就認為,不應將商紂一概否定,“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郭沫若有言,商紂覆亡實乃“一幕英雄末路的悲劇”。

無論是對宇宙秘密的提問,還是對神話傳說的發問,抑或對歷史真相的追問,貫穿屈原《天問》的主線,無疑是對真理的獨立探尋,對權威的理性質疑。

從《天問》長詩問天,到“天問一號”巡天,華夏民族對星空的熱望、對未知的求索歷經千年而其命維新。我們有理由相信,屈原“日月安屬?列星安陳?”的仰天長問,終將在“天問”計劃的星辰大海征程中找到答案。(吳 鵬)

來源: 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