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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天,吃過晌午飯,母親取下鍋臺後竈爺牌前香爐下的那張印有拴著馬的黃紙,壓在碗架上的瓶子下。趁著竈王爺這幾天上天還沒回家的空,擦洗竈爺牌。她挽起袖子從後鍋舀些燙水倒在盆子裏,再倒點堿面,用手指在水裏攪了幾圈,然後用抹布蘸上堿水把竈爺牌上一年來油熏煙繞不知是油跡還是灰塵反復擦洗。這尊木制的竈爺牌不知經歷了多少個年頭,早已看不出它本來的面目,實際上擦與不擦也沒有什麼大的區別。可母親就是這麼執念,與其說是在擦洗竈爺牌,還不如說是在堅定著一種心中的信仰和善良。只有當她瞇起雙眼仔細端詳後認為洗幹凈了時,才用幹抹布擦幹,放到屋外太陽底下去曬,幹後再拿回竈房平放在案板上,在背面刷上漿子,把新請來的竈爺像粘在竈爺牌上,正面兩側貼上寫有 “上天言好事,下地降吉祥”,中間橫額是“賜福” 的紅對聯,然後又虔誠地掛到原位,把那張印有拴著馬的黃紙從碗架上取過來,壓在擦幹凈地香爐下,也算是給這位家神安頓了位置,算是敬了心了。母親在做這些活時,嘴裏總是喃喃低語,不知在說些什麼,表情嚴肅而又虔誠,此時的我也被母親的行動影響和感化,在旁邊看著都不敢出聲。

在古河州臨夏,老百姓把春聯叫對子。每年大年三十的下午,家家戶戶都要貼新對子,這些都是娃們要幫大人幹的事。如果誰家的門上貼了對子,就預示著這家已準備就緒,就等迎接新年了,反之,則說明還沒有把過年前的事情準備妥當。三爸在上學時就練了一手好毛筆字,每到臘月他就買幾張紅紙,寫好了對子送到親戚朋友和街坊鄰居的家裏,以表他們平時對我家關照的謝意。還有一些人,他們也拿著紅紙,特意上門來求三爸寫,說是請對子,以此表達對新春的熱切期盼和對中國傳統節日的重視,以及對文化人的尊重。

趁著下午和暖的陽光,我哥他們去祖墳上接先人了,三爸則領著我們幾個娃們開始貼對子。我們拿著紅紅的對子,碗裏打好的糨子,笤帚,振平哥搬著一個高凳子,來到大門外,三爸站到凳子上,先用笤帚把外大門檐上的磚雕和兩面的磚墻掃幹凈,再把門框、門扇、羅馬柱從上往下清掃。手裏做著活,嘴裏還念著:“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最早的春聯,仔細掃完後他用老笤帚醮上稀稀的糨糊,抹在兩邊的門框上,然後讓振平哥把對子遞給他。我們家的對子自然也是三爸編寫的,他要求我們上下聯絕對不能貼錯,他拿在手裏認真地念一次後,先把上聯貼上,又用手摁住下聯,讓我們從遠處看是否和上聯對齊,對齊貼好後用笤帚從上往下輕輕抹平整,然後再門楣正中貼上橫額。貼完對子,又在橫額下面貼上門錢,並在每個門錢上面或者空間裏貼上黃色的錢馬。

所謂門錢,就是用五種彩色紙鏤刻上圖案並且下面有紙流蘇的長方形紙條,五種顏色為大紅、粉紅、黃、綠和藍,其順序也有講究:頭紅、二綠、三黃、四水(粉)、五藍。每家大門都貼為單數,多為五張或三張,每張一色,紙面上鏤刻有“恭喜發財”“五福臨門”“連年有余”等吉祥圖案,也有些是用純大紅紙鏤刻而成,內容也相似,張貼的方式和彩色的一樣。門錢一般是大門和堂屋門貼五張,不是主門貼三張。

臨夏人過年必貼的還有一種叫錢馬,錢馬是在黃表紙上用綠色印刷成的長方形紙條,上面印有龍鳳圖案,下面印有祈禱話語:

一願國泰民安

二願五谷豐登

三願風調雨順

四願災消禍散

五願水火無侵

六願福壽康寧

七願百病解除

八願神佛保佑

九願國土清平

十願亡者超生

十一願全家吉慶

十二願華夏太平

錢馬張貼時也有講究,要麼貼於門錢上面,要麼與門錢錯開張貼,要麼只貼錢馬,不貼門錢,有三張並排,或單張貼於豬圈,馬圈,或糧倉及主要農具上。

貼完了外大門和二大門上的對子及門錢錢馬,還要在院子裏的每個房間都要貼,一切完成後,最後還剩一塊正方形的紅紙,上面寫有‘飲水思源’,我們問這貼那?三爸說:“這是貼井房門扇上的。”

通過幫大人貼對子,我也從中知道了一些它的讀法和貼法。如對聯要直行書寫,貼時先上聯後下聯,讀橫額時雖然從左向右念,但貼時上聯在右,下聯在左。三爸帶著我們把所有門上的對子貼好後,他先念一遍,我們憑學過的文化和自己的理解也跟著念一遍,有些字不認識,也就只好按照三爸念的音讀,意思也就知道一些大概。

前兩天,每當晚上睡下,母親就給我和西琳講一些關於在老宅過年的往事。她說:“我還是年輕媳婦的時候,年三十下午,家裏男人們貼完對子,就去墳上接老祖宗們回家過年。估摸著快回來時,家中所有人都站在大門外去等,我們手裏拄著香,娃們棍子上挑著鞭炮,看到男子漢們從上街口過來,還沒走到大門跟前,全家人就急忙跪下去接,都是低著頭,不敢東張西望,把先人們接進了家後,然後再把門神爺貼上。”她還告誡我說:“貼對子時大門上的門神千萬先不能貼,那要等接來了先人才貼。”聽後我覺得很好奇,便問為什麼?母親說:“如果門神對子一起貼,一旦門神爺騎著紅馬守住了家,那麼先人們的亡魂就進不來了。所以一定要等到接回先人以後再貼。”

貼完對子,我哥他們也從墳上接先人回來了,這時我們才去貼門神畫。我家外大門的門扇上有羅馬柱,不便貼,於是就把石印的門神畫貼在了二大門上。

三爸站在門道裏看著我們貼的高低,趁機還給我們講了一段關於秦瓊,敬德演變為門神的傳說。他說:“唐朝時,有段時候唐太宗李世民情緒很不好,寢食難安,夜不能寐,甚至還夢見鬼祟做怪,睡的很不踏實。大將秦瓊得知後就自告奮勇,主動要求和敬德兩人堅守宮門,奇怪的是,兩人當值的那天夜裏,果然無事。此後,唐太宗便讓二將夜夜守衛。後來念及二人每天徹夜守衛,太過辛苦,遂命畫師畫了二人之像,貼於門上,以畫代人,夜夜守衛,唐太宗夜睡也從此安穩。後來,此事流入民間,傳為奇談,於是老百姓紛紛效仿,也把秦瓊,敬德兩位大將敬為門神的畫像貼在大門上,意在其一年四季看家護院,除邪扶正,讓百姓過太平日子。這就是兩位門神的由來,廣為流傳,一直沿襲到今天。”

千百年來,人們在大年三十這天,千家萬戶自覺地在大門上貼紅對子,門楣上貼門錢和錢馬,這不僅營造了中國最為重要的傳統節日應有的氛圍,更重要的是它代表著人們對新的一年的真誠祝福和對早日過上美好生活的殷切企盼。

貼在門楣上的門錢和錢馬,不能隨便扯,而是要等到元宵節晚上跳火堆時才能撕下來燒掉,意在免禍接福。

貼完了門神,我拿著糨子碗剛進院子,看見父親站在北房廊檐下的方凳上在喊我。他讓我在寫有“供奉天地日月君親師之位”的紅紙背面抹上糨糊,遞給他,接過後便端端正正地貼在了垂頭上天爺板的中間,兩邊貼上:“蕩蕩乎唯天為大 巍巍乎民無能名”,橫額“天官賜福”。

臨夏方言中把面叫飯,把米蒸熟的飯叫米飯。面條叫臊子長飯,切成碎片狀的面叫碎飯,用肉和其它佐料配成的面叫連鍋飯,還有滾水飯,漿水飯等,這些名字不同,但本質一樣,實際上都是面。那時候大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飯像是約定俗成的,都要做長壽面,(在我們這稱肉長飯。)三十晚上吃肉長飯那是過年的重頭戲,好多人家都在下午就開始準備,面搟好後稍涼一會就切成火柴桿粗細的長細條。母親常說:“一個女人茶飯很重要,這手藝缺了是不行的。比如你能發面,蒸一籠好饃,能燴一鍋很香的燴菜,你能搟好面,切成粗細一樣的長飯,除了這些你還要把廚房收拾的幹幹凈凈,壇壇罐罐要擦的明啾啾的。”那些年女人們的命運和家務勞動緊緊維系在一起,為了一茶一飯整日忙碌,由於物質缺乏,家家戶戶每頓飯實際上白面很少。

三十晚上家裏要吃肉長飯,我們可高興了。母親和三娘在簸箕裏取上面後撒上堿面,用報紙苫住。讓我和振平哥一人端著一個簸箕,到大什字的一家連家鋪裏去軋面。

我十歲的那年,街上才有軋面機,是那個時代的時髦機械。那時的軋面機不是現在用電的這種,而是手搖的,軋面機的輪子很大,輪子邊有一個揺把,人隨著輪子轉動的方向使勁搖,是個體力活。盡管到了年三十,為了節省軋面錢,大多數家庭都在自個家裏搟著吃,來這裏軋面的人並不多。軋面鋪的師傅只負責和面和調控機子,軋面時誰的面由誰搖輪,我十歲的孩童顯然力氣不夠,就和振平哥兩個人一起揺,一簸箕面壓下來,已精疲力盡,大汗淋漓。那時軋一斤面是三分錢,一天下來店主也就有幾毛錢的收入。

回家後進了大門,見二哥蹲在大桃杏樹下,身邊放著一個裝了水的臉盆,手裏拿著一塊抹布正在擦洗花園邊青石頭上落的灰塵。父親蹲在院子中間,往一個大火盆裏壘放著柏子香、松樹枝等物準備煨桑。我將面端進竈房,就趕緊跑出來把裝著柏刺香的簸箕端上,讓父親點火。

煨桑是用松柏枝焚起煙霧,讓霧靄慢慢在天空中彌散,氣味四處飄散,奇異芬芳,沁人心脾,不僅讓人有舒適感,諸神聞了也會十分高興,從而降福人間。因而信徒們以此作為祈福的一種形式。每逢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老人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煨桑祭神。父親以前在夏河做生意,受藏族宗教文化的影響,也就傳承了這一祈福祭拜的民俗。

柏刺香點著後,整個院子裏頓時彌漫著陣陣芳香,父親又在火盆裏撒幾顆紅棗和一些大米,然後依次站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上,每個方位都以煨桑點為中心,畢恭畢敬地磕三個頭。又在北房垂頭上的天爺板前的尕瓷香爐,門道墻洞裏供門神爺的紙香爐裏,都點上了三柱香,並依次跪下磕了頭。

做完這些事後他才走進了堂屋。我們家以前擺在八仙桌上的那些黃銅的香爐供器,還有一個銅火盆及過年時燒菜用的一大一小兩個銅鍋子,早在一九五八年都讓人收去大煉鋼鐵了。現在燒香用的是一個用本色木頭旋的底坐,上面是像筆洗一樣深藍色的瓷香爐。

因為是除夕,靈樓中間的兩扇尕門已打開,八仙桌子上擺著供品,父親在瓷香爐裏插了二柱香,然後在桌前跪下來又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我跪在八仙桌邊的太師椅上,趴在桌子邊伸長脖子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一年四季關著,今天父親才打開的靈樓裏面。被刷成深藍色的靈樓中間供著一個中間是藍色,邊子是紅色的木頭牌位,牌位中間用金粉寫著字,邊子上用金粉描繪著圖案,頂上用一塊紅綢子苫著。牌位前擺著一張阿奶穿著大襟黑衣服,頭上包著黑包頭,兩鬢露出白頭發的半身照片,她抿著嘴,顯得很嚴肅。照片不大,鑲在一個土黃色的精致紙框裏。

父親做完這些後,把長琴桌上插屏跟前放著的大銅燈,拿過來放到炕桌上。

大銅燈是黃銅做的,造型很別致。下面是一層層從大到小的圓形底座,底座中間有一銅柱,銅柱往上圓圓的大肚子是用來裝煤油的,上面燈頭是裝燈芯和卡玻璃罩的,平常家中用的尕燈盞裏的燈芯,都是用棉花自個搓的,而大銅燈裏扁扁的燈芯是用棉線織成的,上面還織有彩線條子,這種專用燈芯只能到街上雜貨店去買。燈頭邊有一個可調撚子大小的小圓銅片。

這個大銅燈不知在我家放了多少年,後來我才發現這調節撚子的小圓片上,還精刻著一圈外國字。

父親把卡在燈頭上面的玻璃罩子小心地取下來,用抹布沾點水,先把燈罩外面擦幹凈,又把抹布的一頭纏在一根筷子上放到燈罩裏,仔細的轉著把裏面擦幹凈,然後在銅燈裏添上煤油,把燈頭轉著擰緊。點著燈後把玻璃罩子小心地安上去,擰著尕圓片把亮度調合適。

大銅燈放到炕桌中間,高燈低亮,平時燈盞下昏昏暗暗的堂屋,因為有了大銅燈和玻璃罩的反光,一下子變得比平常亮堂了許多。

那時的年夜飯大多人家吃的是肉長飯,也有些人家包了扁食,和長飯一起舀到碗裏澆上臊子了吃。母親說:外奶在世時,總把這長面加扁食,寓意著勤勞苦幹的吃法叫皮繩拉磨扇。也有些人家把這種寓意著平安招財的吃法叫金線吊葫蘆。記得有一年的年夜飯母親用菠菜水、黑糖、紅辣子、姜黃和面的本色給我們還包了五色扁食。

吃過肉長飯,大人們都坐在堂屋炕上圍著火盆開始守歲。母親笑著說:“忙忙碌碌一年又過去了,年三十別說人,就是一個笤帚疙瘩,也該回家了。”

火盆上的沙鍋裏煮的紅棗在冒著熱氣,飄溢著清香。父親盤腿坐在炕沿邊上,從窗子跟前的毯子底下取出一個用紙包著的尕棒棒,準備給我們發年錢了。我和西琳趴在炕沿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手,這是我倆盼望已久,也是最高興的事了。

坐在炕上的哥哥姐姐們見我倆猴急的樣子,就大聲喊:“先磕頭!先磕頭!不磕頭大大你別給他發年錢!”我急忙掉過頭去跪在堂屋中間,先向琴桌正中的靈樓磕了三個頭,然後再轉過身來向坐在炕上的父母親一人磕了三個頭,父親把手裏尕棒棒紙的一頭慢慢撕開,從中取出四枚硬幣發給我,我仔細一看是伍分錢的硬帀,一共兩角。哥哥姐姐又喊:“給我們不瞌嗎?”我起先沒搭理他們,見他們喊得厲害,就撅著嘴說:“就是不磕,磕了你們又不給我發年錢。”聽到這話他們幾個都不由得大聲笑起來。然後是西琳向著靈樓及炕上坐的爺爺、奶奶及長輩們磕頭。我和西琳領了年錢,很開心地趴在炕沿頭上轉著和數著這一枚枚閃著銀光的硬幣,最後才裝進縫好的年錢袋裏,拉上了囗子。

棗煮好了,父親先把棗水分別倒在幾個尕碗裏,每個人分了半碗。他說:“先喝棗水後吃棗,要是先吃棗,那棗水可就不甜了。”我和西琳喝了棗水吃了棗,又領了年錢,心裏高興,就走出北房堂屋向西房跑去。

西房的滿間炕上坐著三爸一家人,炕桌上也放著一盞和我們家一模一樣地罩著玻璃罩子的大銅燈盞,還放了一些葵花籽和紅棗。三爸坐在炕中間,他正在燈下給振平哥他們幾個講他年青時所遇到的一些奇人怪事。三娘笑著也招呼我們上炕來聽,我搖了搖頭。因為吃棗去的遲了,我只聽了後面三爸在蘭州讀書時,放假後走著回家,路經東鄉山溝時被土匪搶劫的一件事。

不知何時,外面劈裏啪啦響起了炮竹聲,振平哥和我、振清背著振農、還有振春和西琳都從西房裏跑出來,只見我哥他們幾個正站在北房臺子上在放鞭炮。天上飄飄灑灑下起了雪花,炮竹聲聲,瑞雪飄飄,我們幾個張開雙臂,高興地攤開雙手追逐著去接雪花。一朵朵雪花就像一片片輕盈的羽毛,一經落在掌心就化成了水珠,閃著晶瑩的亮光。。

就這樣我們吃著紅棗守著歲,聽著故事追雪花,跑著笑著,吵著鬧著,直到很晚了才回屋睡覺。

半夜裏我睡得正香,忽然母親她搖著我肩膀,催促我快起來,說是隔壁鄰舍接竈爺的炮仗子響了,讓我也快起來去接竈爺。我一骨碌爬起來穿上衣服,抹了一把臉後急忙跑到竈房裏去接竈爺。

竈房裏很黑,母親昨晚在竈爺板前的尕銅燈裏早就栽好撚子倒上了清油。我擦著洋火,先把尕銅燈點著,從香爐下抽出那張印有拴著馬的黃紙就著油燈點著燒了,讓竈馬飛上天去接竈爺了,然後在尕香爐裏點上三柱香,磕了三個頭後在竈房門前放串鞭炮,意在迎接竈王爺從天庭回來了。

(作者祁振輝———1953年出生,臨夏州農業系統退休幹部,臨夏民間手繡藝術家,兼任臨夏市社區文體聯誼會秘書長,是臨夏州首位上海大世界吉尼斯記錄獲得者。《大年三十》是他的回憶錄系列之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