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車棚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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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亥年農歷二月十六,二期上的老屋拆了。拆房子的前夜,爹說,你作篇祭文吧,畢竟是動土了,祭一下土神保佑一家老少平安。

30年前,全家大小付出的心血和汗水蓋起來的土房子;30年後,在推土機的轟鳴聲中嘩啦嘩啦倒下了。我沒去老院裏看拆房子的現場,夜晚睡下,胸膛裏的血液窸窸窣窣在敲打,那種疼痛無法名狀。老屋拆了,我能想象到拆房子時老院裏那片狼藉。

我們收拾完山裏的莊稼,母親趕著毛驢車拉著我和弟弟從山區往二期灌區上走。頭一天太陽落山時我們趕到到陳莊奶奶家,休憩一夜,第二天早上又趕上毛驢車走。夕陽西下,我們趕到了二期灌區。落腳在鄰居家蓋下的一間帶車棚的尕房房裏。母親從小軍家端來一盆清湯面片,就著星光我們狼吞虎咽下去。

二期灌區上的野灘寬闊、平展,與山裏的地形完全不同。爹有病,騎著自行車從陳莊趕過來,和母親商量說要蓋房子。說蓋就蓋,我們便開始打瓳基(土坯)。在新分下的宅基地上就地取土,毛驢車裝著廢舊的油籠,從磚廠的機井裏把水拉來,將土泡松軟,和泥,然後給架子車裝滿泥,拉去倒在打瓳基的模子裏,用鐵鍁將泥沿著模子的邊緣抹平、抹齊,拉住木框邊兩頭拴的鐵絲往上一提,鐵絲勾勒出瓳基線條齊刷刷成型了。三叔和建剛從陳莊開著手扶拖拉機過來幫忙。晚飯過後,母親還要領著我們把頭一天打好的瓳基搬起來碼整齊,為第二天打瓳基騰地方。十來天時間我們就打了七八千塊瓳基。爹說,苫幾間房子的瓳基差不多夠了吧。瓳基打好之後,我們拉著架子車到新西井拾石頭,做蓋房子的根基。

秋天,山區的老房子拆了,雇了輛手扶拖拉機將拆下來的椽椽棒棒連同家裏的櫃子、竹蓆、鋪蓋等全部家當拉回。原卯原榫,在叔伯姑姑舅舅姨娘的幫襯下,加了些椽棒檁條,在灌區上蓋起了我們的新房子。

房子蓋好後,山裏舊房子的門窗用不上,沒有木料做門窗。冬天到了,一家人將就在小房子裏。爹用水泥袋子的牛皮紙把窗框糊得嚴嚴實實,厚毛氈掛在門上,屋子裏很黑,但一爐炭火旺旺地燒著。只是,大風一吹,厚重的門簾總要掀開一條縫隙,冷風一個勁往裏灌。有天晚上,我們就是被這樣的大風凍醒的。醒來時看到亮亮的燈光下,父親用鉗子剪一根粗鐵絲,母親在拆裝過水泥的編織袋。我和姐姐趕緊起來,幫著拆袋子、穿針、拿細鐵絲卡拴,很快,我們用鐵絲繃了個跟門框大小一樣的邊框,縫上破布爛棉,緊緊地安在了門上,屋內,呼呼的風聲一下子小了許多。

來年春天,母親在院子裏開出一塊菜地,種上了韭菜、茄子、辣子、南瓜。屋後打了一口水窖,盛滿了黃河水,小院裏砌上了院墻,在灌區,我們真正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

房子蓋好後的第二年冬天,大姐出嫁了。第四年的秋天,尕姐出嫁了。我兩個姐姐在出嫁的時候,也剛剛20出頭。出嫁大姐的那天,我記得娶親車來的很遲,從上午等到中午,從中午等到下午太陽偏西,來了一輛大拖拉機。父親為這件事跟來娶親的人爭執起來,說我把女兒養大了,怎能這樣待我們?吵了一番後要去吃酒的喜客便匆匆上了拖拉機的車鬥裏。

這個屋子,這個院子,我們才剛剛把它建起來,甚至還沒來及拾掇齊整,姐姐們就要嫁到另一個陌生的院落裏去生活。

老院裏有我們的汗水,有我們的眼淚,承載了我們幾多歡笑,幾許離別。

土房土院,冬暖夏涼。四個外甥娃娃就是在那個土院子裏滾爬長大的。有一張色彩已褪的照片,他們四個蹲成一排,蹲在廚房門臺上捧著大瓷碗吃我母親做的灰豆飯。若幹年後,他們看到這張照片時,會不會像我一樣念叨起那老屋?一九九六年過年時父親將我爺爺奶奶搬來,在二期灌區家裏過了個年。第二年的正月初五,爺爺病逝了。

以往,寒假裏我喜歡躺在小房的燒炕上,捧一本書,總覺得是那樣的愜意,那樣的舒適。早晨,還沒有待我們起來,屋子裏就爐火升起,我知道,那是母親的溫度,是母親的慈愛。

一年又一年,不幸的是我們卻離老屋越來越遠了。我們在縣城裏買了樓房,我們便索性與老屋有了距離,有了隔閡。每年天下大雨時,母親總要念叨起,二期上的房子房頂漏水。我們說好要給老屋上房泥,修葺一下,但一年又一年竟然很快推脫過去了。房子若不住人,破損起來快得很。

而這一次,老屋徹底倒了。

2

我出生在金坪。

我在金坪山裏的老院裏長大。爹說,母親快要生我的那幾天前在煨廚房炕。那時已是農歷五月時分。五黃六月,天大熱了,為這,爹很生氣。母親生下我不久,我就是個病秧子。冬天的時候,爹守住個鐵皮爐子,寒風從門縫裏往進灌,父親要時不時給爐子裏添些煤塊,母親徹夜徹夜抱著我,赤腳大夫來看了看,說還是趕快想辦法到縣上的醫院去看看。左鄰右舍常說,我能活下來算我命大。

印象中金坪老家的院子很大,大的我們趕著毛驢拉著碌碡打麥場。後來,我回去到老院裏看了看,其實老院並不大,大實際上是我們幼時視覺和感覺上對空間的誤會。就如我記得老家的米家山很高、很大,金坪上的杏樹園子很大、菜園子很大,門前頭的大屲很高,實際上不是。它們都很小,低矮,也很醜陋。

金坪老院進門左側,是爺爺用瓳基箍起來的一座磨道。母親蒸下的黑饃饃,往往掰成小塊擱在窯頂上讓太陽曬。我們常爬上窯頂上,坐在窯頂上吃曬幹後的黑(面)饃饃。浸潤了陽光的黑饃饃無法阻擋饑餓的吞食,黑(面)饃饃嚼起來是那樣香,這樣的咀嚼成為後來我們對所有食物、美食失去了品嘗的能力。後來窯頂塌了,沒有頂棚的磨道只用來裝些柴禾。尕姐上到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就不去學校上學了,跟著莊子上一幫放驢的娃娃開始放驢。春天,傍晚時分,我們家的黑驢就能馱回了一垛野柴。那是尕姐一天放驢的勞動成果。

門臺是石頭砌的,上房的雙扇門吱呀吱呀的聲音很是好聽,木格子的窗子上每年過年時爹都要貼上窗花。五月端午來了,我們折幾枝沙棗花、楊柳插在門框上,在上房地上灑上些水,屋裏潮陰陰的,夜晚睡下,媽媽釀醋缸裏嗒嗒的淋醋聲,那聲音、那味道早已融入了我們的夢鄉。

愛萍,愛萍。早上太陽還沒升起來,鄰居南家的婦人就喊我媽。昨晚上我夢見愛萍大奶奶了,萍大奶奶說,你們小的娃小名叫寶存。

有些日子在老屋裏是深沈的;有些光陰在老院裏是凝重的。

太陽的余暉透過掀開的門簾,將整個屋子裏映襯的格外耀眼。還是那臺鐵皮爐子,柴禾、幹驢糞蛋丟進爐膛裏去,鼓風機搖轉起來,屋子裏整個嗆滿了煙。鍋裏的水開始泛起泡泡來,尕姐將切好的面條丟進鍋裏,撒一把鹽,便給我們盛滿了整個夜晚的幸福。

我趴在炕桌的一角寫作業,尕姐在炕桌的另一角揀白天拾來的頭發菜。有時候我們趴在炕桌上捉衣服上的虱子,昏暗的煤油燈下,我們捏擠虱子也成了一種奢侈和快樂。那一年,父親有病,母親去醫院,去找鄉上要救濟、去親戚家借錢。家裏就剩我、尕姐、弟弟。某一天,母雞從小房的坑洞裏領出一群雞娃子,它們在院子裏曬著陽光,尕姐在院子裏撒些黃米,它們咯噔咯噔啄食,自由的生長。

爹說,金坪上的這幾間房子是爺爺他們兄弟幾個幫湊著蓋起來的,從溜拉牌往上搬,爺爺兄弟幾個打瓳基、砍木料,長毛爺在煤行上背一架煤,回來還要打瓳基。這房子算是一份祖上老業吧。

我們往二期灌區上搬,唯獨把那間破舊的黑廚房留下了,大姐在村小代課,她還要住,一起留下的還有我們養大的一條黃狗。白天它出去串著找吃的,晚上就回來,安靜地趴在廚房門口了。

3

冬天的風很大,爹在地上比劃著,說是這兒原來有三孔窯,這兒原來有個小廚房,這兒原來是大門......

他邊比劃著,眼角滲出了淚水。

這兒是他出生的地方,這兒有過他的童年。

青崖,我們的老家,我們的老院。

小時候父親騎自行車捎著我從老家到陳莊,每走過一個地方,都要告訴我這是哪兒。所以,我對那一路的地名記得非常清楚。戚家泉、白水峴、大水閘、青崖、馬家灘……這些地方中,父親特別講的多的是青崖。到了青崖,有時候父親推著自行車,指著遠處山上的一排窯洞,說,那就是咱們青崖的老家。青崖,這個地方是爺爺奶奶成家立業,生兒育女的地方,包括父親,大爹、三爹、大娘都是在青崖長大的。青崖,我只是遠遠的——順著父親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奶奶說她生下我三爹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雪,她穿著單褲子跑出去煨炕,寒風刺骨,從此落下了月子病。

青崖,那是咱們的老家。直到2018年臘月,我第一次走到青崖,老院依稀可辯,只是什麼都沒有了,殘留的半截窯洞落在山根前,在徹骨的寒風裏,像極了殘兵敗將,耷拉著腦袋。

我為什麼要走近那些窯洞呢?那些窯洞與我有什麼幹系呢?青崖,那些窯洞是咱們的老家。

爺爺給人家縫皮襖,箍窯,掙幾個錢;奶奶在鄉上接受過幾天衛生員學習培訓;吃大鍋飯時,奶奶給社員們做飯;過年的時候,寫對子要請先生寫,請先生寫先要把先生招待好,有一年過年寫對子先生請不來,爺爺自個兒將紅紙裁好先貼在門框上,然後,將鍋底上的鍋墨拿柴棍用吃飯碗在紅紙上畫圈圈.....

老家,有著父親的童年。

老家,有著父親的影子。

那些山,那些巷道,那些窯洞,那些溝溝䃎䃎,我相信,每個人對自己的童年始終會記得,忘不了的。在童年裏,我們飽嘗到歲月的美好,生活的幸福(即使日子過得是吃糠咽菜),父母的溫暖。生活的酸甜苦辣、父母的深情厚愛連同故土的影子將深深植根在童年的記憶裏。

時光匆匆,從春到夏,從秋到冬,四季輪回,一場雨,一場雪,永遠是季節裏的風景。而那些——我坐在自行車的橫梁上,父親踏著自行車,戚家泉、白水峴、大水閘、青崖……走一路,指指點點說一路的故事再也不會有的……

4

溜拉牌,實際上是金坪上的一塊地方。一塊土山頭上露出一塊平地,山下有一股泉水匯聚而成一座澇壩,澇壩沿上長著幾棵柳樹。我們小時候常去那兒拔豬草,拾柴禾,放驢,玩耍。

爹在上中學的時候,某年放寒假了,他步行從學校回家。天黑了還沒走回去,又餓又累,快到溜拉牌,遠遠的就看見爺爺站在院子前頭的山上。爺爺看到他了高興的說,今天正好殺豬了,給你做些豬肉炒疙瘩。多年後父親常常說起,是他一生當中吃過最香的一頓飯。

關於溜拉牌,發生過一件驚心動魄的故事。我的五爹在五六歲的時候還不會開口說話,某一天中午,他從外面跑進來,光哼哼地叫著“姆”、“姆”,著急的將我爺爺、奶奶拉起往澇壩沿上跑。大人們跑來,一看是同村一個孩子掉在澇壩裏,大人們跳下澇壩將那個孩子救上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這個故事一直在村莊裏流傳。

我們站在溜拉牌的山頭上,在老院的遺址前,凝望著這片幹旱的土地,它並不憔悴,也不新鮮,溜拉牌的澇壩只是屬於過去,澇壩沿上那些我們小的時候都爬上爬下的柳樹早已覓不了蹤影。

5

米家山上有塊地方叫上梁上。你們去找一找吧。大爹給我和我的爹說。

還是幾孔窯洞,窯洞前是一槽子地。

我將拍攝到上梁上的窯洞照片給大爹看,他盯著照片看,道了聲往事如煙。

80多歲的老人,想念米家山,想念米家山上梁上那個地方,想念那幾孔窯洞。你永遠無法忘記的東西,它就是你生命中某一個細胞,或者就是你生命中全部的精神血液,永遠伴著你!

大奶奶她養了一大群母雞,定期托人將雞蛋帶去縣城裏,正在上小學、初中的大爹用一大馬頭籠子雞蛋(約200枚),在小商處竟只能換取一刀“金山紙”,換來的“金山紙”用於寫字。每當開學之際,只要有順人過米山去縣城,大奶奶就托其帶大爹赴學,不能遲到。

米家山上梁上的田地好,遇見雨水好的年頭,一槽子地成下的糧食夠兩年吃。然而,上梁上雖便於農作,周圍卻再無鄰居,孤零零一家。再者,居窯在羊圈之內,既無窗戶通風放煙,又要久聞羊圈糞尿之臭。吃水的地方還在山下的泉溝裏,大奶奶要背著木桶到泉溝裏背水,每背一桶水,得花上好長時間好大的力氣。大爹說到這些,又道了句:往事如煙,崢嶸歲月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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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胡麻水最早的老院子,被描述為一間頭都擡不起的尕房房,墻面被煙熏的黑黝黝,地上還立著根榆木柱子頂起屋頂的橫梁。木柱子上、墻角處爬滿了臭蟲。

從米家山到胡麻水,從胡麻水到青崖,從青崖到溜拉牌,從溜拉牌到金坪上,從金坪上到陳莊,二期灌區,你爺爺,一輩子,搬家,搬家,蓋房子.....莊戶人家,奔波就是為了活命、為了生活。

很長一段時間裏,老屋連同它所處的山、溝、灣、坪、灘、水等地名,寫就在我們的履歷上,臻化為我們濃重的鄉音,植根於我們的思念裏。在歲月的大地上,老屋是那樣的樸實無華,是那樣的寂寞安詳,也是那樣醇釅綿長。它裝載在我們的記憶深處,卻不經意又在記憶裏打翻淹沒。誰曾在意我們的老屋、我們的老院。有時候它只不過異化為我們生命旅程上的一個符號,一座驛站,那裏盛滿酸甜苦辣的味道,載滿春夏秋冬的風景。在時間的坐標裏,老屋它是清晰的,又是模糊的。就像我們在二期灌區平整土地時,翻犁出許多煤灰、磚塊、牙膏皮、爛布條、碎碗、碎盆、碎缸、玻璃渣子.......毫無疑問,這裏之前就住過人家,但人家又在哪兒?沒有人去關心他們,他們的遷徙乃至生死與我們毫無關系。我們只關心屬於我們將要犁耕的土地。他們的老屋老院化作了我們這塊土地的養料,我們期盼莊稼的成熟和豐收。

事實上,這樣的場景從來都會發生的。當我們站在一個叫水阜的地方上,在一塊已長滿雜草的山灣灣裏,當地人說,瞧,那或許就是你們老先人住過的地方。放眼望去,依然是一片雜草。

( 葛昌明 甘肅省景泰職業中等專業學校教師,蒲公英評論網特約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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