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自己身材變好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導演葉大鷹去郭柯宇家吃飯,他看到郭柯宇在家裏頭忙前忙後,照顧孩子,葉大鷹問她,「你還演不演戲了?」郭柯宇說,「你看我這樣,我怎麼演?」葉大鷹想了想,說,「你還是應該找回自己。」

文|林秋銘

編輯|姚璐

攝影|吳明(除署名外)

妝發|王奕忱(ON TIME)

造型|THEXIStudio

服裝鳴謝|1436

一種獨特的節拍

「就剩我和他了/許多人中途離場/許多羊抵達了黃昏的草場

而風也靜下去了/我的裙角仿佛兜起了愁苦

低垂,慌張/不,一些事情我一定要問清楚

你看,就剩我和他了」

車子在新疆漫長的公路上行駛。郭柯宇從沙發上彈起來,衝旁邊的朱雅瓊說,「我給你讀一首詩啊,特別逗,」她握著電子書,「你聽」,接著念起余秀華的詩《面對面》。

在《再見愛人》劇組,她每天睡得很少,夜晚的吐魯番盆地又幹又冷,凍得她腦仁疼。嚴酷的環境把每個人的外殼一層層剝開,裸露出各自真實的面貌。但郭柯宇沒有鈍化她的感知。

她管月亮叫「月亮婆婆」,「那裏的能見度太好了,你會覺得好像月亮婆婆在聽你訴說一些什麼似的,她什麼都知道」。寫給節目的歌裏,她把月亮比作一個「慈愛的哈密瓜」,歌裏她還寫,「照亮我們赤裸的盛裝」。郭柯宇說,「你看我們即使裹的是大媽們的頭巾,但人可以赤裸坦誠相見,其實是最華貴的。」

2021年,這檔以離婚為主題的真人秀節目裏,郭柯宇以一個極為樸素的形象出現,頭上裹著暗紅色的圍巾,嘴巴幹燥得起了皮,對鏡頭細聲細語地做著內心剖白,毫不隱瞞自己在親密關系中的勇敢與局限。她的表達真誠、細膩,像一根敏銳的探針,掃視著生活的邊角,再精準地將之呈現。

你很難把她歸於某一種類型。但又感到欣喜,一個豐富而難以被定義的女性,已經很少在公共場域被看到了。而這竟然是一檔真人秀節目。這檔節目輻射的範圍完全超出了家長裏短,這樣特別的女性樣本讓人驚喜。

「你要是跟她說什麼,她就會仔細聽,講一小時,兩小時,她都能在那兒一直聽。」好友進進甚至記得,郭柯宇的瞳仁有些不同,是一種很淡的棕色,這使得她的眼神顯得比別人更亮、更透澈。她就這麼望著你,聽你說話,眼睛濕潤明亮,好像所有吐露出的困惑和失落都可以被她很好地承接。

「一天下午,我去傳達室取報紙,忽然看到青影院門口有兩個女孩子在玩『跳房子』。其中一位的紅裙子在夕陽的照射下,一閃一閃地格外耀眼,我定睛一看,發現穿紅裙的女孩子不僅有一副清秀的容貌,氣質也是那麼純真、透明,好像是從大森林裏走來的。」導演章家瑞描述他在1991年夏天第一次見到郭柯宇的模樣,這之後,郭柯宇出演了章家瑞導演的電視劇《太陽鴿》。

這和多年後好友們形容郭柯宇的詞語不謀而合,他們都提到了郭柯宇身上最特別的氣質,靈氣和敏感。

「這種敏感是從何而來的?」《人物》拍攝的那一天,我們問她。

郭柯宇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她腦裏存放著一些細節,比如她想起,自己有一種能力,一場聚會結束,眾人散去,她能根據朋友們在桌子上的痕跡,判斷誰坐過哪些位置。有人滿地扔煙頭,有人規規矩矩地把煙頭收好。個性強烈的朋友,連摁滅煙頭都是帶著勁兒的,會在菜的殘渣裏紮得很深。

再比如,多年前落榜北京電影學院的那個下午,一個小學同學陪她去學校看榜。同學先去看,她在馬路的另一端等他。等同學從校門口出來時,腳步變得猶豫,很難向自己走近,同學還沒走到她身邊,她就哭著轉身走了。「那時候車不多,車速也不快,但是他一直東張西望,一段很短的馬路,他走得很緩慢,我就知道他有難以開口的話要對我說,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劇組拍殯儀館的戲需要大量的群眾演員扮演死屍,她註意到那些群眾演員,「他們穿上自己覺得特好的衣服,飯後自己給自己補妝。我很好奇,他們對自己這短暫的表演片刻是怎麼理解的?為什麼選擇這份工作?他們在演的時候,躺下和起身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這樣的敏銳也延伸到表演中,和她合作過《紅櫻桃》的導演葉大鷹曾經這樣評價她,「她就是一個非常好的文藝片演員,所有的戲,你交給她的時候,她都能從內心裏激發出來一種特別的感染力,這個東西不是每個演員都有的。」他拍《走過幸福》,正愁找女主角,就想起郭柯宇來,想辦法和她取得聯系,她急匆匆趕來。葉大鷹交給她一張紙,讓她念詞,「哇噻,我當時就覺得又是她了。」

我們一起共讀一本關於植物的書《怎樣觀察一棵樹》。她說,植物其實有語言的,它們會發出很多信號,「你輕輕捏它們的莖,如果松松的,它們告訴你它喝飽了。」

郭柯宇在時刻表達一種生命力,它不是沈重的、悲苦的,而是輕盈的、靈動的,像是馬上要跳躍起來。

她的手機存有很多視頻片段,一些是空鏡頭,例如天空的鳥飛過,路邊的含羞草開合,還有一些是周遭生活的人。比如最近,她成了樓下一位大爺的聽眾,大爺吹薩克斯,她順著聲音溜過去看。大爺從《女人花》吹到《洪湖水浪打浪》,她在一旁聽得入迷。

《人物》第一次和郭柯宇見面是在夏末。一家咖啡館裏,她穿著薄開衫,松散的發尾紮著棉布發圈。那時的她拘謹、禮貌,只有在完成了充足的觀察和判斷後,她才慢慢放松,坦誠的話語開始流淌出來。那天,她點了一份芝士蛋糕,輕輕把蛋糕推向我們,「一起吃嗎?」

第二次見面,是「四處光禿禿的季節」。前一天,她從珠海回到北京。來拍攝的路上,車窗上結了一層霜,亮晶晶的,像散落的雪。她拍下來發微博,「跑回玻璃上都是小花花的世界啦。」她顯得松弛多了。那天風大,她裹在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裏,和夥伴因為一件小事大笑起來,笑聲和風聲裹在一起。

好友張海穎說,她從未看過《再見愛人》,在她看來,綜藝節目總是布滿表演,郭柯宇又是這麼真誠的一個人,把自己裸露在那個場域中,是多麼讓人心疼的事情。

大衣:1436

西裝:Comme Moi

藏著

一個女孩坐在沙發上,及腰的長發又厚又黑,沒有任何妝容。說話的時候,她微微低著頭,齊劉海下一雙靈動有神的眼睛,註視著房間裏的另外三個人。

這是進進和郭柯宇第一次見面,是1996年的事了。在珠海一家賓館裏。聽說做記者的表舅媽要采訪郭柯宇,才上高一的進進提出想來和郭柯宇合影,要一張簽名照。那年,郭柯宇來珠海參加電影節,她因為電影《紅櫻桃》被飛龍獎提名最佳女演員,才18歲,身邊沒有家人,沒有經紀團隊,一個人住在一間大套房裏。

郭柯宇也註意到房間裏這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孩,拍完照片後,她拉了拉進進的手,請求她,「我一個人在這邊很悶,你晚上可不可以陪我一起住?」

進進答應陪她。接下來的一周,白天,兩個高中女孩在電影節的各個會場走來走去,在酒店裏打臺球。晚上,她們躲在被窩裏說悄悄話。每天,不斷有人來房間裏找郭柯宇做訪問,進進註意到,郭柯宇的姿態是收著的,「她的劉海很厚,快要遮住她的眼睛,她那時侯的眼睛有一點點猶疑的感覺。來的人對她的寵愛也好,對她的探索也好,她都會有一些抗拒。那時她還很小,一個人走到外面,不得不保護自己。」進進回憶。

她應郭柯宇的邀請,去北京玩。汽車開過西單,那裏掛著一幅巨大的招貼畫,印著郭柯宇的臉。那個年代,幾乎沒有人不認識郭柯宇,少女影後,光芒萬丈。在那個屬於表演的世界,郭柯宇被視為明星,但在真實的生活裏,郭柯宇卻把自己縮得很小很小。

當時,郭柯宇因為在電影中裸露後背備受爭議,她會下意識地把這些身體特點隱藏起來。她總穿帶高領的衣服,衣服寬寬松松,把青春時期的身材緊密地包裹住。她常做的一個動作,是低頭、閃躲,用手指把劉海扒拉到眼前。「她是越來越敏感,越來越敏感,並且一直維持到了現在。」

初二開始拍戲,全國各地的人往她學校寄信。給她寫信的,有監獄裏的犯人、部隊的士兵,還有一些信件來自農村。信件不探究彼此隱私,只是分享年輕男孩女孩們純凈的感受,他們和郭柯宇聊汪國真,聊三毛。郭柯宇在信裏說,自己數學成績不好,對方就教她怎麼學數學。「我們都是彼此尊重的,沒有強烈的目的性。」

遠方的人希望親近這個特別的小女孩,離她更近的人卻希望與她隔絕開。學生們的信件被統一暫放在傳達室的書架上,後來,郭柯宇發現,它們越來越頻繁地被人私自拆開,丟棄在廁所的坑位裏。自行車車胎也經常被紮破,她不得不推著車回家,「我能理解他們。你會覺得你在學校裏要再謙虛一點,再低調一點,你有點太特殊了。」

初中時,她結識了一個高年級的男孩,兩人成為了很好的朋友,但是拍戲之後斷了聯系。有一天,她乘坐公交車,又見到了那個男生。發現他在天橋下躲雨,郭柯宇馬上從車上下來,拎著裙角,冒雨跑了過去,衝他打招呼。對方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誰啊?」他拒絕承認認識她。郭柯宇生氣地離開了,「這人怎麼這樣呢,我濕漉漉地跑過來,見到你可開心了,大家那麼久都不見,我也沒有你的聯系方式,會走散了呀。」

很多年後,她開始理解那個高中生男孩,「他可能會覺得,我是一個驕傲的人,你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氣憤的勁頭過去了,她感到心酸,「那個年代,失去了就真的失去了。有什麼事情能障礙住我們這麼小懵懵懂懂的緣分呢?」

在家裏,她同樣要把自己藏起來。

從小到大,郭柯宇和父親都是疏離的。一家人從沒有一起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有時,母親不上桌,在廚房裏吃飯;有時,父親的飯菜在自己的房間裏解決。父親房間的門不總是鎖著,走進去,先是各種各樣的木頭塊,上面浮著鋸末、刨花兒,然後是一尊尊可怖的石膏像。她記得父親房間裏的味道,是氈布吸飽了乳膠、墨汁和松節油,散發出來的氣味,後來有幾次她去文具店,那裏的味道常會激起這段記憶。父親最經常和她說的話是,「你別往裏面蹚了,一會兒這兒那兒被你弄翻了。」

「他是一個情緒化的人。」郭柯宇評價父親。開心的時候,他給郭柯宇學狗熊偷蜂蜜,狗熊饞蜂蜜卻夠不著,又被蜜蜂蜇得落荒而逃,逗得郭柯宇直樂。但脾氣上來的時候,他又切換到慍怒的模式,表情嚇人。他的多變控制著郭柯宇和母親,他一不開心,她們就往自己身上找問題。

「小的時候,怕因為我哪兒做得不好,讓爸爸媽媽不高興,盡量不要因我而起。」好漢不吃眼前虧,觀察他今天「路數不對」,郭柯宇就躲到一邊,不要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我從來沒有渴望過他對我有什麼認可,他不要註意到我就好了。」她被同學誇漂亮,被稱作校花,說給父親聽,得到的回答是,「女孩子漂亮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氣質好,那個味道才最重要。」郭柯宇記得,父親畫葡萄,會真的買來葡萄,畫出葡萄的紫色、綠色、灰色,他畫動物的毛發,會一根一根地去勾畫。作為父親生活的旁觀者,她對世界的辨析度也變得精細起來,很久以後,她還是能想起葡萄的層次、動物皮毛的松軟。

和父親相關的回憶太少,零星記得,父親會帶她去滑冰和遊泳,理由僅僅是因為父親自己喜歡。他告訴她,別嬌氣,你紮進去嗆兩口,你就學會了。他在郭柯宇的腰上綁了一根粗繩,任她在水裏撲騰。

施加在郭柯宇身上的疏遠和凝視,使她在後來的人生中不斷審視自己。她解釋,她的敏感是向「內」的,不傷人的。「如果這個人太敏感,那他對周圍人有太多的挑剔,我覺得那是會傷害到周圍的人。但你不要那樣啊,你敏感到很多東西,你更知道,原來他也挺不容易的,或者怎麼著。」

她拍戲賺了點錢,去秀水街買衣服,從來不砍價,「除非對方拿我當大傻子,我基本上不砍價,我知道他想賺我多少,我認,我就給他了。我覺得人家也挺喜歡你的,說這衣服適合你啊,沒必要跟人家砍。」

「不知不覺地就有了這種感知,我都不用刻意地去觀察我爸爸,或者觀察周圍人,基本上打眼就知道,這個人是不是真誠的,對你友好的。」郭柯宇說,「但是我不會設防,那種設防挺可笑的,如果你的思路困在這個人會不會算計我這一點上,什麼事情都還沒發生呢,你就已經是一個受害者了。」

17歲,她去莫斯科拍《紅櫻桃》,在俄羅斯度過了一段詩一般的日子。那時候,她跟著副導演嘉娜學俄語。在白樺林,嘉娜老師用俄語給她朗誦普希金的詩歌。「在莫斯科半年多的時間,雖然環境艱苦,吃得很差,但精神始終很飽滿。」郭柯宇說。

一位飾演兇殘的德國將軍的俄羅斯老演員,在她拍紋身那場戲的時候,怕她受寒,就把巧克力分成一個個小塊給郭柯宇。拍戲前,他會用力搓手,堅決不讓冰冷的手碰到她的後背。她在這些纖細的情感中長大成人。

《紅櫻桃》劇照

純真年代的終結

1993年,周廣斌來北京打拼,後來結識了郭柯宇。相識的時候,她不過20歲上下,乖乖巧巧的長發,套一件樸素的T恤或裙子,「扔人群裏估計也找不著」,但是一開嗓,她就渾身充滿靈氣。他們常常在一棟平房裏玩音樂,唱著唱著,郭柯宇會突然用特別奇怪的方式唱歌,逗大家笑,「就那麼古靈精怪的一個女孩」。

組樂隊的想法就這麼出現了,他們拉來歐洋一起搞音樂,讓他當隊長。這個樂隊的名字和它的組成一樣隨意,叫做「蘑菇」,「實在是沒文化,實在是不知道取啥名,他們說是什麼什麼名,都行,無所謂。」郭柯宇說。她覺得樂隊的音樂本身勝於名字,簽約華納以後,他們尋思要選一個正式的樂隊名,就改成了「追星族」,選這個的原因是它看起來比「蘑菇」好像更正經一些。

歐洋說,每次登臺表演,郭柯宇都幾乎是靜止地在臺上唱完整首歌,眼睛只盯著面前一塊很小的地方,更多時候是擡頭望著天,沒有任何附加動作地結束表演。歐洋那時勸她,可以發泄一點,在舞臺上更活潑一點。勸了幾次,郭柯宇還是那樣,靜止,看天。他幹脆不幹涉了,「我突然覺得挺好的,這可能是她最釋放的一個狀態。」

《純真年代》那首歌是在周廣斌家寫的。那個夏天,沒有空調,只有一把吱呀呀轉著的電扇。一人手裏拿一根雙棒牌老冰棍,周廣斌在那兒彈,郭柯宇就對著扇葉「啦啦啦」哼曲兒,聲音顫顫巍巍從扇葉裏傳出來。

周廣斌對這個不懂樂理的女孩感到驚異,「她不懂樂理,但她心裏頭有的東西,那種對生活和音樂的敏感,又是別人很難達到的。她就有,她血液裏有,你知道嗎?」

車道溝附近的那個平房也是追星族的排練地。四五個人坐在客廳的大沙發和搬來的凳子上,靠著茶幾圍一圈,隨意地彈奏吉他。有人哼起了旋律,或者用吉他彈了幾個小節,覺得這個「動機」不錯,順著往下發展,不好玩了,就換一個動機。玩得差不多,周廣斌起身去給大家做飯,再撬幾瓶啤酒,繼續玩到天明。這麼一宿一宿地寫歌,每天的日子都恣意自由。

那是屬於千禧年的空氣,新鮮、暢快,一群人在街上晃晃悠悠,做未來的夢。因為沒有指望做樂隊能賺錢,他們寫歌速度很慢,一首接著一首,最後也算湊成了一張專輯。

有一回,他們一起去北京遊樂園玩,坐一個類似飛椅的遊樂設施時,郭柯宇在空中大叫,「這太嚇人了!」另一個吉他手衝她喊,「郭柯,沒事,你看遠方,你看遠的地方就好了。」郭柯宇轉暈了,「遠方在哪兒呢?哪兒呢?」

「那種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周廣斌說。

2010年的聖誕節,好友進進接到一個電話,郭柯宇在那頭告訴進進,自己懷孕了。進進為這個朋友開心,同時為她擔憂。

和郭柯宇認識的20多年,進進一直把郭柯宇視為摯友和「偶像」。她幾次來北京,跟著郭柯宇去和樂隊的朋友們見面,在飯局上,郭柯宇一開口,大家就靜下來,聽她慢慢說。一屋子的男男女女分享音樂、戲劇,有朋友那段時間在構思劇本,會請教郭柯宇的意見,「他們從不認為這個女孩是來調劑氛圍的,是一個附屬的存在,他們尊重她,把她視作一個有才華和思想的人。」

如果選擇了結婚生子,是不是意味著她就要離開自己的事業了?進進知道,在此之前,郭柯宇一直沒能完全達到自己想要的目標,還沒有拍到特別滿意的作品,她會在這裏就停下了嗎?

一切確實停了下來。

得知懷孕後,郭柯宇和樂隊成員都默認了暫停這個決定,專輯的發行也擱置了。她甚至不記得樂隊最後一場演出是在何時何地進行的,沒人知道哪次排練是最後一次。「大家都停下來唄,也沒什麼可說的,平時該幹嘛幹嘛。」周廣斌說,「郭柯特別不好的那幾年,我都做好了放棄的準備。」追星族停了以後,成員們分頭展開各自的人生。周廣斌繼續從事音樂制作,歐洋把重心挪移到了其他樂隊上。

周廣斌和歐洋見她的次數越來越少,歐洋解釋,那是一種禮貌性的疏離,次序發生了變化,家庭被擺在了第一位。「那時候我們之間的接觸都少了,之後她有什麼身體不舒服,老去看病,這我都不知道。我覺得她有家庭了,如果她不主動聯系的話,我也就很少給她打電話嘛,畢竟有小孩、有老公什麼的。」

郭柯宇和樂隊朋友在一起 受訪者供圖

一個女性的後撤

「我進入婚姻是因為我那時特別想當媽媽。那時候,我在每個城市到處飛。有一次印象很深,我早上下床的時候,『咚』一聲就撞墻上了。我忘了自己在哪個酒店,下床的方向是哪個位置。我害怕每個戲殺青。殺青之後,好像也沒什麼念想了。走了就走了,回來也沒有人接。只有我媽偶爾問,你怎麼樣?吃了沒有?喝了沒有?我特別想要一個孩子,想要一個有生命上締結的東西,我跟他永遠是締結在一起的。」很久以後,郭柯宇回想起自己的選擇,這麼解釋。

2011年,孩子出生。照顧他的頭兩年,擔心家裏的長輩熬不動夜,影響腦供血,晚上由她來換尿不濕、餵夜奶。孩子一歲多,開始學會走路了,她仍然脫不開手,「我一直覺得,三歲他上了幼兒園能熬出頭吧,上小學能熬出頭了吧,結果發現是熬不出頭,他不同階段對你的需要是不一樣的,永遠都得操心。」

她和進進的人生呈現出不同的走向。高中畢業後,進進前往新西蘭求學、工作,一去就是十多年。女孩們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電話裏,進進向郭柯宇講述新西蘭的一切。遠離國內社會時鐘的影響,進進度過了偶爾艱難、長久自由廣闊的日子。郭柯宇的生活卻少了流動,聊天的內容不再是音樂和表演,取而代之的是育兒經驗和家庭瑣碎。

秉持舊時婚姻觀的母親常常勸郭柯宇,「你作為妻子,應該再體諒一點,再包容一點,你做得還不夠。」郭柯宇抗拒這些解讀,「在這個過程中,我不知不覺地離自己的東西越來越遠了。」

父母離婚後,母親和郭柯宇的關系變得更加緊密。母親把她當作情緒的出口,希望她孝順、守護自己,提供安全感。家裏找小時工阿姨,母親會生氣,覺得自己不再被需要。郭柯宇想給兒子請老師周末補課,母親不滿,給她發來一連串60秒的語音。為了看懂孩子的題目,母親戴上老花鏡,研究習題集背後的答案,她已經快80歲了,頭發花白,「像個老花貓似的」,年輕的時候,讀書是為了走近丈夫,現在讀書,是為了走近她的外孫。

兒子在學校寄宿,郭柯宇去外地工作,留下母親獨自在家。郭柯宇回來,一眼就能看到客廳墻上的投影亮著,母親在沙發上睡著了,電視聲音放得很低很低。郭柯宇能感受到她的孤獨,一個前半生把自己奉獻給伴侶、家庭的女性,仍在遵循著這樣的慣性,她不責怪母親,「她的生活好像只有我們。」

「這一生我和我媽媽是聊不通透的,但是我不放棄和她交流我的感受,她也沒有放棄和我的溝通,我們都想去找到問題到底出現在了哪裏。」她說,「我們現在還是常常會聊天,不是以母女的身份,也不是一個妻子和另一個妻子,是女性之間的溝通。」

進進卻覺得,郭柯宇在婚姻家庭中同樣在實行一種奉獻,只是她自己沒有意識到,「她覺得她在抗拒母親的那套模式,其實她也控制不住地去這樣做了,她反對的正是她身上就有的東西。」

相比母親,郭柯宇往前走了一步,掙脫了傳統家庭對她的期許。但她依然不可避免地卷入家庭生活的慣性,承擔的部分越來越多,自我再次開始塌縮。她從未停止和母親以及母親所代表的「女性美德」進行博弈,包容和忍讓的界限變得模糊、難以辨清。

過去自由支配收入的年紀,兩個女孩一時興起想去哪裏玩,在電話裏立馬就開始做計劃。天馬行空暢想著未來,保持著隨時動身的狀態。珠海剛出現卡拉OK的那幾年,郭柯宇請客去唱歌。不論等車還是在幹嘛,她的嘴裏永遠哼著歌和旋律。小時候家裏不富裕,買不起鋼琴,她一直期盼父母能送一臺鋼琴給她。拍了戲,有了收入,她為自己買了一臺鋼琴。

進進想起,那年珠海電影節的一次晚宴上,她牽著進進的手去赴宴。組委會的人走到兩個女孩面前,說進進不可以坐在這裏。郭柯宇聽完仰起頭,輕柔地、堅決地對那個人說,「如果她不能坐這裏,我也不坐這兒了。」說著就要帶進進走。組委會的人妥協了。

「你知道吧,小時候我喜歡、我崇拜的郭柯宇,是那樣的郭柯宇。」進進說。

她鼓勵郭柯宇也出國讀書,但是最後未能成行,具體的原因忘了,「就是她考慮得更多了,柴米油鹽的。」婚後的郭柯宇變得理性,她們再也沒有一起想象的時刻。

導演葉大鷹去郭柯宇家吃飯,他看到郭柯宇在家裏頭忙前忙後,照顧孩子,葉大鷹問她,「你還演不演戲了?」郭柯宇說,「你看我這樣,我怎麼演?」葉大鷹想了想,說,「你還是應該找回自己。」

懷孕期間的郭柯宇 受訪者供圖

舊屋檐下的風鈴

病癥發生的時候,郭柯宇正在美國,陪兒子旅行。她突然感到天旋地轉,四肢一旦做什麼大動作,就會吐得很厲害。她的行為失控了,美國當地的醫院查不出任何異常,只是開了一些止吐的藥物。最後,是4歲的兒子幫助她一起推著行李箱,從美國返回北京。

最難受的幾天,她夜裏給好朋友張海穎打電話,「海穎,如果我發生了什麼事,你多幫我照顧照顧孩子。」張海穎慌了,她看到郭柯宇老得像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不停敲背,走兩步就喘息得厲害,要找椅子休息。她陪郭柯宇去醫院看病,診斷結果是頻發室性早搏,服用的藥裏含有一定激素,導致郭柯宇出現浮腫,迅速胖了三四十斤。

張海穎去她家看她,郭柯宇精神恍惚,但堅持下廚做飯。回來後,兒子偷偷告訴她,以後不去柯宇阿姨家吃飯了。她問為什麼,他說:「他們家的飯都是夾生的。」張海穎難過得要命,「我們那個時候還去打擾她……」精神稍微好一些,郭柯宇和她念叨,「海穎,你一定要註意身體,我這次生病以後,感知到好多東西。我們還是要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過去,追星族是郭柯宇的一個棲息地,音樂讓她可以喘息、可以表達,現在這個空間被關閉了。2016年到2018年,是她身體最差的日子,也是最寂靜的時候,她沒辦法開口唱歌,因此害怕聽到任何音樂,周廣斌偶爾給她打電話,他們達成了一種默契,不聊和音樂有關的事情。

同時暫停的還有話劇。2014年,話劇導演杭程邀請郭柯宇參演話劇《舊愛》。《舊愛》的演出結束後不久,郭柯宇的病情加重,她不得不缺席杭程的下一場話劇《鵝籠先生》的排演。但大部分的排練,郭柯宇都會悄悄跑來工作室看。

她來的時候不會發出聲音,默默地找個地方坐下,誰也不知道郭柯宇最後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後來,她會給大家做涼面,從自己家裏背來一包包面條和佐料。一群人在上面演,她就在臺下邊盯著話劇邊剝蒜,一邊剝一邊舉大拇指,「你們太神了!這兒特別棒!」

「我不知道怎麼跟他們示好,怎麼告訴他們我愛你們,所以就去做飯。」杭程忙著排練,沒顧上她,一回頭,十幾碗涼面都做好擺上了。

《鵝籠先生》排了十個月,季節變了又變,在場的人都恨不得穿背心的時候,郭柯宇怕冷,依舊緊緊裹著羽絨服,蜷縮在角落裏看他們。「那個眼神裏,有愛慕也有羨慕。」杭程說。

演到第三輪,杭程覺得,得把郭柯宇拽回到戲劇中來,不能再讓她眼巴巴地做一個旁觀者。他把導演的權力交給她,讓她來嘗試完成這個作品。

郭柯宇導演下的《鵝籠先生》有了一種細膩的質感,杭程擅長從更宏觀的角度把握戲劇,這和郭柯宇相反,她更想去挖掘每個人物的情感,杭程說,「她願意去雕琢他們。」

杭程評價郭柯宇版本的羅米,外表美麗文弱,但內心強勁,「她心裏湧動著一股很巨大、很特別的力量,我能感受到的。」話劇《舊愛》有一個段落,舞臺中央豎立著一個紙盒子搭建的房子,郭柯宇走到這個房子上面表演。從觀眾席看去,郭柯宇像是在舞臺上飄蕩,在空中行走。「柯宇就是一個在空中飄蕩、行走的演員,她有時候挺不落地的,活在一個很自我的世界裏,不受一地雞毛的汙染,很自由,很飄逸。」杭程說,「但是這種狀態需要人欣賞,也需要有人接著她,得有東西把她托起來。」

郭柯宇那時候常常夢見,她在劇場裏,劇場變暗了,馬上要開始敲鐘了。沒有話劇,她就像丟了魂似的,一輪話劇和下一輪話劇之間有空檔,演完一輪話劇,她極其失落。「我去做話劇,是因為做話劇不用出差,這樣子就不太孤單了吧。十年又不是十天,對吧?我認了,我也樂在其中,我喜歡生活,但我也喜歡演戲,怎麼辦呢?」

「她過去錯過了那個時代,年輕、恣意妄為,我認識她之後,覺得這個時代又錯過了她。她是一個天生的演員,但這個時代不需要她了,沒有人再拍特別藝術的電影。我當然憐惜她,但是沒有辦法。」杭程說,「我覺得柯宇是那種生命藝術家。她拿自己的生命來交換這些藝術、朋友。別看外表她是低調的、溫柔的,她的內心是一個極其熱烈的人,她需要燃燒生活,我很希望她能有好的狀態、好的生活。」

2020年,郭柯宇離婚。退出舊日生活的過程是緩慢的,一步步,沒那麼幹脆。搬家那天,郭柯宇面對著一屋子的家具,哭了一場。她計算著,搬家的車來一趟要多少錢?哪些東西需要舍棄?今晚的晚飯怎麼解決?到點了嗎?是不是要去接孩子了?

那場崩潰不是因為分離,而是太累了,「突然覺得好煩好煩」。她一直記得,舊屋的屋檐下那串風鈴她很喜歡,可惜的是,已經沒有更多空間帶走它。

她承認,她出現過物質和經濟上的焦慮、對未知的恐懼,「一定是會有的,但是這和原來那種不太理想的生活狀態比起來,太微不足道了。」

針織衫、半裙:1436

撿回來了

2021年的農歷新年,郭柯宇為自己制定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計劃——去拜訪朋友。她知道,雖然說是拜訪,但終究是「目的不純」。她買了一些禮品,孩子的玩具、老年人的生活用品,把每一天都排得滿滿當當。於是,那個春節假期常常會出現這樣一個畫面,朋友們吃過飯,坐在一邊閑聊,那句憋了很久的話從她的嘴裏蹦出來,「我需要一份工作。」

怕對方覺得為難,她馬上又跟了一句,「有適合我的角色就可以,沒有也沒關系,別為難劇組。但我可以……我可以演得很好。」

下這個決定對於郭柯宇來說,需要鼓足勇氣,她過去是一個生怕麻煩朋友的人,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要「蹚出這一步」。

每天她在環繞小區的塑膠跑道上跑一個來回。通過節食和運動,那個冬天,她瘦了近50斤。

離婚後,她亟需一份工作,去照料年近80歲的母親和兒子 ,她已經想好了,等身體慢慢瘦下來,去劇組跑龍套也可以。

一年前,郭柯宇簽約了新的經紀公司,姬暢成了她的新經紀人。那一年,姬暢拿著她的名字,為她四尋工作機會,得到的回應無非兩種:郭柯宇已經沒有什麼熱度,另一種是,離開了十年,她還能演好嗎?十年,還是太漫長了,漫長到這個行業已經漸漸遺忘了她。

姬暢收到了一些拒絕,但他仍然充滿信心,他堅信,只要給郭柯宇一個演戲的機會,把她扔進一個劇組,她一定能讓人信服。他能拉著人說兩個小時郭柯宇的好,給對方聽郭柯宇唱過的歌,你聽你聽,她唱得可好了。「朋友說我就像搞傳銷的。」

《人物》視頻采訪拍攝的現場,郭柯宇被問到一個問題,「重新進入工作狀態,適應和不適應的地方分別是什麼?」她提起,自己在片場候場,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很想念。說完,她的眼眶紅了,她急忙道歉,離開了鏡頭。

她對劇組充滿鄉愁,「我生活中其實話特別少,我沒有機會去說一些什麼,更多時候就是過日子。當我可以去表演、去塑造一個角色的時候,它讓我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我可以去表達很多東西,把我對很多東西的理解放在這個事情裏面。」她說,「我覺得我剛剛(的反應)特別不好,我知道,但是(那場景)真的太親切了。」

「我們現在經常會互相安慰,說沒事,我們一定會更好的。有的時候大家很累很累,或者我有點情緒不高,她就會逗我,嘻嘻哈哈。」姬暢說,「她對於我來說,是很特別的朋友。不可能是商品,怎麼可能是商品呢?如果有一天,她能再創造點什麼成績,我肯定比她還開心。」

從新疆回來,落地北京那天,她甚至沒有時間去咀嚼那18天的旅行。她急匆匆去找澡堂泡澡,搓了泥,悶在家裏睡了好幾天。等精神恢復過來,她又開始忙碌於找工作。她說,一路下來,自己沒有時間去感慨、感傷這些別離,只有馬不停蹄地跑起來,「離婚這個行為已經為這段關系做出了最好的答案,每個人的路都太長太長了。」

朋友們愛她,得知她要上綜藝節目,進進帶她去奢侈品店挑名牌墨鏡,她們都給她買來各種衣服包包、護膚品,給她做耳環,大家要把她打扮起來。

郭柯宇像是一個他們曾經「丟失」過的人,終於被撿回來了。

「她經常做傻乎乎的事情。」杭程說。兩人一塊聊天,郭柯宇蹦出不著邊際的話,杭程噓她,「你能好好想想嗎,什麼亂七八糟的。」別人評價郭柯宇細膩,他不太同意,郭柯宇的細膩是放在表演裏的,生活裏,她對人晶瑩透亮,啥話都往外蹦,弄得朋友們都替她操心。作為朋友,他得時刻準備接住她。

病快痊愈的時候,郭柯宇興奮地和他說了好幾次,「趕緊準備好,我們要開始幹起來了!」他聽說她簽了新公司,趕緊叮囑了她一堆事兒,得註意這兒、那兒。郭柯宇在一邊聽得認真,「其實她特明白,不用我提醒,但我就覺得她傻乎乎的,不放心。」杭程在電話那頭笑起來。

大衣:1436

改變之年

被大眾看見後,找郭柯宇幫忙的人多了起來,有朋友飯店開張,讓郭柯宇幫忙錄視頻,她都照做。姬暢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提醒她,「很多工作不能亂接的。」郭柯宇委屈,「人家讓幫幫忙,幫幫忙。」

郭柯宇喜歡去公共澡堂泡澡、蒸桑拿,一次,她告訴姬暢,自己在澡堂被人認出來了,「有個大姐好像認識我。」姬暢說,「以後不要去大眾澡堂了,被人認出來多尷尬呀。」郭柯宇倒是把這話聽了進去,她後來又去了一次,姬暢問她怎麼回事,她解釋,「我今天泡澡戴了口罩的!」

她的世界由各個生動的細節組成。張海穎去她家,會看到她的墻壁上貼著她和兒子畫的小畫兒,他們把摘來的花做成標本,壓進書裏,再串起麻繩。母親教會她鉤織後,她開始一條一條地織圍脖、披肩。她給母親布置任務,她設計沙發蓋布的款式,母親來完成。她最喜歡去逛附近的花鳥蟲魚市場,不論她買什麼花,都要給張海穎帶一份,一盆一盆地往她家裏送。

做家庭主婦的那段日子,她的聊天對象是家裏的小時工,「人家不知道你是誰,她們天天為五鬥米折腰,跟你聊的全是接地氣的事兒。」她會逮著機會問外賣員,「你知不知道附近哪家串兒賣得最好?」由此,她得知了附近哪家串最好吃、量最多、哪家串離得近,送來的時候不會太涼。

生活經驗在她身上的累加,都成了日後理解他人的途徑。好友張海穎這麼總結她的敏感,「其實這十年,她一直在家裏也未必是一件壞事。她沒有去接觸風雲變化的娛樂圈,可能把她最純真的東西保存了下來。等到她再出來的時候,她還是像以前那麼熱愛,那麼真誠。」

她來珠海拍戲那幾天,進進去酒店找她玩。郭柯宇一邊開著攝像頭,和兒子視頻通話,一邊和她們聊天。母親和女兒這個身份,成為了她的生活背景。

郭柯宇解釋,「這也是關乎我的自我的一部分。我去外地拍戲,我媽就會說,燃氣怎麼怎麼了,其實她並沒有占有我很多,或者說,她在搶奪我的時間,放大我成為她的女兒那個部分。這不就是我的日子嗎?關鍵是那個軸心,不要變成媽媽希望我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兒。在劇組的時間,我也會覺得挺清靜的,看看書,聽聽音樂,可是那個時候的我,未必就是真正的我。我跟他們在一起,也絲毫不會損害和侵犯到我的自我,它是不衝突的,不矛盾的。除非是我自己不接納或者平衡不好。」

2021年的年末,她在北京、珠海、三亞、成都這些城市穿梭,得到了一些試戲機會,「它開始了,它發生了,那麼我要重新分配好自己的生活律動,它需要你有足夠持續的智慧和認知來去把控好。」

關於音樂的部分也在重啟。去年10月,追星族樂隊再次聚在一起做歌。歐洋提出,把十多年前一首未完成的歌錄完,當時它因為郭柯宇生育而中斷錄制。「她現在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做她想做的工作,拍戲也好,唱歌也好,whatever,什麼都行,因為她有充足的時間了。」歐洋說。

重聚那天,三個人的狀態都很好,郭柯宇又在唱歌時搞怪,「這才是她嘛。」周廣斌說。十多年後,三個人都發生了新變化,歐洋上了《樂隊的夏天》,周廣斌在音樂制作上有所進步,最重要的是,郭柯回來了。

今年1月,郭柯宇去外地錄節目,錄制地點在海邊。節目設置了表演環節,她穿著一身白色連衣裙,在海灘上唱歌。風把她的裙擺吹得高高的,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卷過,她還是像舞臺上的每次表演那樣,目光凝視遠方,唱完了歌。

當日錄制結束忙到很晚,第二天,他們需要趕早班飛機,睡眠時間不足三個小時。去機場的路上,大家都累了,只有郭柯宇是興奮的。她掏出唱歌的軟件,請姬暢和她一起唱歌。他們高歌了一路,司機也跟著哼。唱完,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同行人說話,「昨天表演完,我發現,我還是好喜歡音樂啊。」

工作走上正軌後,郭柯宇賺了一些錢,給張海穎買了一個小包。張海穎很開心,並不是因為收到了一份禮物,而是它足以證明,郭柯宇又能夠支配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工作,正如她在節目《再見愛人》裏所說,「這是我唯一手裏能攥緊的東西。」

一切始於上一個寂靜的冬天。

「那時候天還沒怎麼亮,有一點風,空氣很涼,氣溫比現在還要冷一些。早晨七八點,我從家裏出發,繞著小區開始跑。耳機裏放的是樊登讀書。」郭柯宇習慣性地仰著頭,視線落在遠方的某個點上,一點點地和《人物》回憶,「一邊聽一邊想,我得準備好自己,人家努力地幫你去往前蹚路,你不可以偷懶。這條路我總是能跑通的吧,就這麼一圈一圈地跑。」

「一圈圈地。」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