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3日，柳林鎮街道上一片狼藉。圖/中新圖片
文/王春曉 陳威敬
8月11日至12日，湖北隨州隨縣柳林鎮遭遇極端強降水。據氣象部門統計，當地12小時累計降水量達503毫米，連續兩小時降水量超過100毫米，均達到了有氣象記錄以來的歷史極值。
罕見暴雨給柳林鎮帶來重創。據隨縣政府8月13日通報，目前暴雨已造成柳林鎮8000余人受災，21人死亡、4人失聯。受淹、受損房屋商鋪2700余間，其中倒塌221間；衝毀道路11.3公裏、橋梁63座、電力通信線桿725根，鎮區電力、通訊中斷。
洪水肆虐，柳林鎮一度成了“一片汪洋”，在水位高的街道，洪水甚至漫上了二樓。暴雨夜襲讓不少當地人沒有防備，有居民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未收到明確的疏散信息。
目前，積水已經退去，部分居民被安排進了臨時安置點，救援搶險工作正在推進。
“空中不是下雨，是在往下倒水”
8月11日至12日，湖北多地遭遇強降雨，引發城市內澇，水庫出現險情。據湖北省政府消息，8月11日至12日12時，災害過程造成襄陽、隨州、孝感28.61萬人受災，緊急避險7216人，緊急轉移安置5943人。其中，位於隨州市的柳林鎮遭遇特大暴雨，災情嚴重。
據了解，此次暴雨中，柳林鎮鎮區平均積水深度達3.5米，最深處達5米。
大橋街多個村民告訴中國新聞周刊，8月11日晚上12點至次日淩晨2點多，雨下得最猛。李格說，他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雨，“看著空中不是下雨，是在往下倒水，真正的傾盆大雨。”
李格是柳林鎮大橋街的水產養殖戶，暴雨過後，洪水將他的房子淹到了屋脊，五六十畝的魚塘完全被毀，“現在整個鄉鎮被（洪水）打壞了，街上一層的房子基本被淹，街道被衝的面目全非。”
養殖場所在地的地勢較低，洪水使得魚塘大壩上存了4米高的水。好在李格和同事提前躲到了附近的山上，那一晚，他基本沒有休息，和青壯年一起組織搶險。但能做的有限，他們只能通知地勢稍高處還未被淹的村民往上撤，關註附近老人是否撤離，或幫搶救一點財產。
12日天亮後，李格所在的山下依然是“洪水滔天”，雨到中午才漸小。救援隊伍很快過來，優先解救地勢低處的被困人員。李格聽說，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沒來得及撤離，被水淹後臨時抓住了房屋的檁子（木桿），他將下巴掛在上面，最終沒能被衝走。
柳林鎮快遞網點的張進也在嘗試自救。他的店面在臨街一樓，二樓是住房，上下相通。淩晨兩點，暴雨吵得張進無法入睡，他起床下樓，發現水已經漫了進來。他打算將一些貨搬到桌櫃上，可沒過幾分鐘，大水突然漫灌。
“很快就進來3米多高的水”，張進嘗試往二樓跑，但已經來不及了。慌忙中他抓住了門框，洪水還在湧動，家人嘗試用繩子施救，但斷電後一片漆黑，洪水也猛烈，張進只能扒在門框上等天亮。
12日早上7點左右，柳林鎮的洪水逐漸下退。張進的家人趁機將他救了上去。由於在水裏泡了數個小時，張進渾身酸痛，雙腿腫了一圈，已經無法走路。次日，張進的身體還是不見好，只能到醫院輸液。
但李格的發小劉樂沒能躲過一劫。劉樂也在柳林鎮臨街一樓做買賣，半夜水深達一尺時，他出門去救車，剛鉆進汽車沒一會，大水突然來臨。等他爬出車窗，就被卷進了洪水裏。
劉樂很快抱住了路邊的電線桿，但水漲得很快，他只能爬到桿頂的電線上求救。李格的哥哥一家住在街對面三樓，聽到呼救後，一家人拿來床單連成繩子，嘗試甩出窗戶搭救劉樂。但距離太遠了，10多分鐘後，水便漲到了3米高，電線桿突然斷裂，劉樂也被衝走，直到第二天遺體被發現。
8月12日，李格從哥哥口裏得知了發小的遭遇後，反復感嘆天災無常。“我們這些年關系一直都很好的。”
直到12日下午5點多，柳林鎮才恢復了信號，李格向縣裏的家人報了平安。晚上水退後，他和村民轉移到柳林鎮中心學校，那裏是政府設置的臨時安置點。現在，李格還不知道自己的養殖場是否退了水，水後交通中斷，人也無法進去，“損失沒法估，那些東西已經不想了，天災沒法抗拒，只能說把命保住了。”
8月13日，航拍柳林鎮。圖/中新圖片
“一夜之間全沒了”
8月12日淩晨三點左右，家住二樓的陳佳被窗外的雨聲吵醒，以為是尋常暴雨，她只是起身關了窗戶。十來分鐘後，鄰居突然把她叫醒，說雨水灌進院子了，“周邊是小商業區，當時大家都趕緊下樓搶救東西。”
但水位上漲很快，不一會就漫過了她們的膝蓋。到了淩晨四時許，陳佳一行人不得已撤回樓道，“說句話的工夫，一回頭水立馬就淹了三步臺階。”
洪水夜襲，讓正在熟睡的當地人猝不及防。不少商販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財產損失慘重。
“我們柳林是經常鬧洪的，2016年就損失了十幾萬，所以我們自己也作了準備，但這一次沒有用，一輩子的心血全沒了”，王敏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她和丈夫在當地經營著幾間糧食批發倉庫，此次因洪損失上百萬元。
當日雨勢漸大時，王敏的丈夫和弟弟已經用沙袋把倉庫的門堵上，但水勢不減，王敏的弟弟也一度遇險，在人字架上站了兩個多小時才獲救，水已經淹過了他的嘴部。
窗外大雨瓢潑，張麗在自家三樓的窗臺上站了很久，“看著路上的小轎車一輛接著一輛全部從門口衝過，後來一樓的門面被衝垮，冰箱、酒、櫃子什麼的陸續漂出來。”
這之中，也有她自己的貨品。張麗說，她從2006年開始外出打工，努力到現在，早上五點半準時起床，每天晚上十二點睡覺，有時候三點鐘就起床，掙了一點本錢才回來做生意，“沒想到遇到了天災。”
此次洪災中，一名在超市值夜班的女子給丈夫發的訣別短信引發關註，大意是：如果我死了，你在床底下拖鞋袋子裏好好找找，還有一點存款。
張麗說，該超市當晚有兩人值夜班，另一人系她姑子姐。淩晨三時許，她的姑子姐曾打電話向家裏人求助，張麗為她撥打了報警電話。
隨後，張麗還想聯系上她的姑子姐，告訴她怎麼自救，但電話已經打不通了，“她站到櫃子上，那個水已經淹到她身上了，她就跟家人說，她要不行了，沒地方逃生了。”張麗稱，該超市位於一樓，沒有向上的樓梯，也未備有緊急出口。
超市的後邊是一條河，當晚，超市的後墻被河水衝垮。8月13日下午，張麗及其家人來河邊，期盼找到家人的下落。
8月13日，湖北隨縣柳林鎮民眾災後清理街道淤泥。圖/中新圖片
柳林鎮為何成為洪水重災區？
8月11日夜間至12日上午，湖北省隨州和襄陽出現暴雨到特大暴雨，其中，隨州市多個鄉鎮降雨超過100毫米。12日10時，隨州市將防汛Ⅳ級應急響應提升至Ⅲ級應急響應。
就極端強降雨的形成原因，武漢中心氣象臺首席預報員陳璇解釋稱，主要是受高空短波槽動力影響，配合低層低渦以及邊界層的偏東急流穩定維持，同時在地形的增幅作用下，導致了此次的強降水過程發生。
隨州市隨縣柳林鎮是受到強降雨最為嚴重的地區之一。8月11日21時至12日9時，柳林鎮累計降雨503毫米，12日4時至7時降雨量達373.7毫米，5時、6時連續兩個小時降雨量超過100毫米，均為有氣象記錄以來的歷史極值。
柳林鎮為何成為受災最嚴重的地區？隨縣防汛抗旱指揮部工作人員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柳林鎮此次主要是山洪導致，水來得快，退得也快。水利局一名工作人員表示，柳林鎮處於低窪地區，三面環山，暴雨降臨後，山上的水很快聚集此地，這裏便成了行洪道。
據了解，此次洪水來臨之前，當地並未發布有關疏散信息。柳林鎮多個村民也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他們曾收到氣象臺的暴雨預警，但沒有收到村社及上級政府有關防汛疏散通知。“淩晨三點多水跑到我們鎮大街上，警車很快拉響警報通知老百姓，但沒多久警車也被衝跑了。”李格說。
災害發生後，當地政府成立救災指揮部，協調各個部門開展救援。為了防止發生次生災害，8月12日，他們專門召開會議進行商議。至12日晚，柳林鎮的洪水已經退去，災情損失還在進一步核實統計之中，救援搶險工作也在推進。
應急管理部網站顯示，8月12日21時，國家減災委、應急管理部針對湖北嚴重暴雨洪澇災害，啟動國家Ⅳ級救災應急響應，派出工作組趕赴災區指導搶險救災，幫助地方做好受災群眾轉移安置、基本生活救助等工作。
值得關註的是，國家防總副總指揮、水利部部長李國英12日主持召開防汛會商會，預計8月中下旬，黃河中遊、海河部分水系、長江上中遊地區等可能發生超警洪水，臺風降雨可能引發區域性暴雨洪水，防汛形勢依然嚴峻，要高度關註雨情、水情、汛情、工情，提前落實暴雨洪水防範應對措施。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李格、張進、劉樂、陳佳、張麗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