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大全夢見跳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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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21年07月19日 07 版)

漫畫:程璨

對於青少年來說,一本好書如同一把智慧的鑰匙。成長中,總會有一本書會深深刻在你的心裏,如同時間大海中的燈塔,一點一點影響著你的言行,造就著你的靈魂。

歡迎把你的文學作品發給“五月”(v_zhou@sina.com),與“五月”一起成長。掃碼可閱讀《中國青年作家報》電子版、中國青年報客戶端創作頻道,那裏是一片更大的文學花海。

致思君不可忘的楊過

譚鑫(27歲)

作為一個不太合格的90後,我的身上有著不少70後、80後的集體印記——“看光了”四大天王,也略知“金古梁溫黃”。以至於記憶裏某個夏天,我家門口還出現了“一門三讀書”的盛況:老爸捧讀的是《聯劍風雲錄》,妹妹翻閱的是《多情劍客無情劍》,我看的便是《神雕俠侶》。

武俠的故事瞧得多了,連夢裏都在代替角色行走江湖,楊過更是我夢裏的COS常客。我不止一次夢見自己頂著“神雕俠”的名頭,跳出教室、閃現天涯,偕雕仗劍、打抱不平。後來,隨著年齡增長,有關武俠的夢也漸漸趨於平靜。可能是受現實的深省,我越發迷戀起武俠小說,從紙質書到電子閱讀器,縱然時代在遷徙,但手中和心上同樣無法割舍的,依然是那個讓郭襄思君不可忘的楊過。

今天看來,《神雕俠侶》乃《射雕英雄傳》的延續版,從創作者的角度去揣測“俠”字,楊過更像是為了突破郭靖的形象而延伸的角色。郭靖原型是南宋義士,也叫郭靖,因抗金被追殺最終投江而死。《神雕俠侶》中郭靖最後殉城而亡,這一點與歷史上的郭靖形象重合,依然繼承了儒家大俠“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行為守則。在小說的立意中,與其說他是一個江湖大俠,不如說他更接近一個廟堂統帥,是個主流的民族圖騰大英雄。

而楊過截然相反,他更像一個“非主流”,一個無意間闖入聚光燈下的小人物,他最關心的事情無非只是小龍女,最在意的無非自己的一粥一飯。他甚至可以為了個人衝動作出忤逆民族英雄之舉,最終在拯救英雄過後,也並沒有接過英雄手中的接力棒,而是遁入了江湖的背面。

相比於郭靖性格中“盾”的特點,楊過更像一把銳利的劍。在《神雕俠侶》繪就的宇宙裏,郭靖像一個頂梁柱般的“神”,無時不在履行著對大義的“雕”琢和塑造;而楊過卻更接近於現實中的“俠”或“人”,所以更註重“侶”。他個性偏激、桀驁不馴、向往自由,並為此不惜承受斷臂的代價,縱然深陷泥沼卻未同流合汙,雖然歷經挫折,但好在無愧本心,衝破世俗的桎梏,和鮮明獨立的小龍女最終走到一起。縱觀整部作品,楊過的奮鬥史,更像是對無數個平凡人成長史的投射——我們的人生中也許並非事事遂意,過程不乏陰晴圓缺,雖然不完美但是不放棄,這樣的“不完美”同樣動人。

《神雕俠侶》在金庸的創作歷程裏,是一部劃時代的轉型作品,或許也是金庸自己對主流文化價值觀的反思。從人物上來說,沒有臉譜化的非黑即白,正派也有犯錯之舉,反派也有可愛之處,要知道這可是1959至1961年期間寫成的作品,足見其對角色塑造的功力:尹誌平縱然對小龍女作了令人不齒之舉,但是他在民族大義中非常清醒和堅決;黃蓉雖然為人正派,但在下一代的教育問題上難免有些慈母多敗兒;李莫愁殺人如麻,從另一角度而言也未嘗不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郭襄以今人的眼光看雖然顯得“傻白甜”和“戀愛腦”,但並沒有用排外的方式看待民族和武林紛爭……

人性的陰暗和缺點,可以作為一種可視化的消極,但是也能是一種伏筆性的積極;正義和邪惡,小家和大國,成功與失敗,有時候沒有那麼涇渭分明,武俠世界裏的角色如此,現實社會中的眾生亦如是。這或許是我從楊過的成長經歷中,窺探到的一絲由己推人的無奈和共情。

多年以後,金庸早已離我們而去,每念及此,心中縈繞的,總是《神雕俠侶》中程英看到楊過離開時的低語:“你瞧這些白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亦復如斯。”而楊過從未在我的世界離開——那些敢於同世俗叫板的勇氣,那些閱盡千帆終守一心的執著,連同與自我和解到與他人和解最終與世界和解的反思,放到今天這個信息飛速的時代,依然是一份值得我去反復咀嚼和汲取的可貴禮物。

扉頁裏的秘密

張喆(24歲)

物理化學專業博士生 培養單位:中國科學院化學研究所

家裏有一個棗紅色木箱子,是我的秘密寶物倉庫,裏面整齊又散漫地堆著不少東西,幾個亮晶晶的發卡、照片幾乎掉下的小學畢業證、仔細疊好的漂亮糖紙……若是耐心地把這小半箱雜物拿出來,就能看到底下的書:有教科書和課外讀物,也有成套的雜誌和漫畫,連上學時的幾個作文本也平平整整地摻雜其中。

我從不怕它們失去秩序,因為在這些書的扉頁裏,都清晰記著我的班級和姓名。小一乙班、六年級(2)班、初三一班……把它們按照年級摞起,就能看到稚嫩的筆體越來越整齊,就像越來越挺拔的我。

小時候,每個新學期我都會無比期待新書那股特有的淡淡油墨味兒。老師要反復提醒才能讓我們稍微冷靜下來去檢查缺殘頁,然後再打開扉頁,仔細挑選一個最合心意的位置,一筆一畫寫下自己的班級姓名。寫完了往往還要觀賞良久,總有一絲“要是自己字能再好看一點就好了”的遺憾。小箱子裏面的教科書有的曾送給妹妹和侄女們提前預習,所以這些書的扉頁上又會多上另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那是她們的班級、姓名。和之前我的字排在一起看,就像是歪歪扭扭的樹根,又分出了一束新生的枝丫。

箱子裏也有不少二手書,買二手書在我們的方言裏也叫“拾”書。我“拾”過不少書,或是畢業季跳蚤市場的專業書,又或是書店打折的樣品書。那些書的扉頁裏,往往藏著更多的秘密,質樸的座右銘、隨手記下的日程安排和電話號碼、甚至還有幾句恨不能力透紙背的“聽不懂”……看見這些字時,當初書主人或努力、或恣意、又或氣憤的一個個剪影就鮮活起來。現在想想,用“拾”來形容真是精確無比,從扉頁裏拾到的那些舊時光,就像是愜意地走在夏天的海灘上,你隨手拾起的每一顆沙礫,都會是一顆珍珠的種子。

書,像一個沈默朋友,也像一個專屬樹洞,生活的邊邊角角都早已被他不經意地折疊藏起。記得我上大學後,媽媽問可否把我高中時的筆記寄給表妹,我欣然答應,並沒預料到很久之後的一天才突然想起,其中一本書裏被我隨手寫下了一個男孩兒的名字。至今還清晰記得那個夏天的炎熱夜晚,我不由得對著月亮紅起了臉,就像是已經被妹妹發現了那些我曾經心動的瞬間。

一本本書就這樣不斷被我拾進小箱子,也不斷被他人拾走,它們在一個又一個寶物倉庫裏來了又去,就像一次次更新著生命。所以我從不遺憾它們不專屬於我,唯一遺憾的,是從沒在那些扉頁上發現過“贈”這個珍貴的字眼。在電視劇唯美的畫面裏,隔著薄薄的車窗也好,隔著遙遠的萬水千山也好,即將分別的同學或戀人低著頭遞出一本書時,你就能感受到沈重的離別和思念。書,比記憶更能承載時間。

親愛的老友,也許有天你就會收到我送你的一本書。你不必再像猜謎一樣去書裏厚重的文字中搜尋我的心意。我會把它們寫成精練的語言,鋪陳在一打開就能充滿你眼睛的扉頁上,就像我那想念滿溢的心。開頭我都已經想好了,是我用最真摯筆畫寫下的:“贈吾友:見字如面。”

有人說,就算我們傾其一生,也讀不完這世上所有的書。我十分同意,不是因為那個用書籍總量除以閱讀速度的精確公式,而是因為我已經知道,哪怕只是薄薄的一張扉頁,就已經滿是解讀不完的秘密。不同的作者之間也許會隔著一段謎題一般的時空,如果能夠選擇,我願做後來者,做第一千位讀者,好好讀完一千零一本《哈姆雷特》。

我和小王子(小說)

沈詩琦(20歲)

英國諾森比亞大學學生

小時候,曾畫了一塊石頭,它有著巧克力吐司的紋理。我拿著畫給大人看。他們在黃昏中打牌,只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說:“這像一塊面包。”

我難過得躲進房間哭起來,黑暗中,看見有星星似的光。從光中走出一個穿著綠衣服,一頭金發,紮著一條黃圍巾的小王子。他走到我身邊坐下,跟我講了一個奇妙的故事:“有一個人在六歲的時候畫了一幅畫,畫中有一條巨蟒吞下一頭大象,正在消化。但是大人們說‘這是帽子’。”

我擦幹眼淚,問他後面這個人怎麼樣了。他說:“後來他長大了,就不再談起巨蟒啊,大象啊,原始森林啊,星星之類。他只和大人們談論橋牌、高爾夫球這些東西。大人們十分高興他變成了一個通情達理的人。”

“這才不通情達理。”我不滿地說。

“是啊,他們真匆忙啊。”小王子說,“他們要尋找什麼呢?”

“錢!愛情!地位!”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轉頭看他,卻在他清澈又略帶不解的目光下禁了聲。

“你從哪裏來呀?”我問。

“從一顆叫B612的小行星上,”他說,“這是一顆離地球很遠很遠的星球。”

“那一定是一段艱難的旅程?”我心裏默念著B612這個名字,總覺得莫名有些熟悉。

“不。”他搖搖頭,“訪問其他星球是很有意思的,雖然有些人有些古怪。”

於是我聽他說起扳道工的故事,說起他是如何調度著來來往往的火車,指揮著那些永遠對自己所住地方不滿意的人來來去去。他們不停地擠啊擠啊,忙忙碌碌,卻不知道要尋找的究竟是什麼;我聽他說起一個終日埋頭數星星的商人,只為成為富翁,而成為富翁後只為把星星賣出去;我聽他說起一個國王的故事,一個點燈人的故事,一個地理學家和喝酒來忘記喝酒的羞愧的酒鬼的故事……我驚異於小王子訪問的傳奇和關於大人們的奇聞。我打量著他的綠色服和黃圍巾,以及月光似的頭發。我大叫起來:“你是小王子!”

“你知道我?”他歪頭看著我。

“是啊!我讀過你的故事!只不過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可你不是……”我挪到他的正對面,“你的玫瑰呢?狐貍呢?”

我看到他的眼裏泛起了淚光。

“沒關系,地球上有數不清的玫瑰,各種樣子,各種顏色。”我試圖安慰他,“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有一片花海。”

“可她是我的玫瑰。”

“那狐貍呢?你可以接受狐貍嗎?”我記得那只心甘情願被小王子馴服的狐貍,即使她知道建立羈絆就有掉眼淚的風險。

他搖搖頭,我看見他清澈的眼裏也有一片帶雨的雲。星星一般的光重新亮起。他站起來,拍拍我的肩膀,撿起被我扔在地上的畫給我。“我要走了,給你畫朵玫瑰吧。”我遞給他紙筆,他接過後很快畫完還給我。畫面很奇怪,是一片土壤,土壤中有一顆小小的種子。小王子說:“這是你的玫瑰。”

“你要去哪?你還能回去B612星球嗎?”

“我要去看望蛇了。”

我拿著畫,錯愕地看著小王子消失在星光裏,臉上忽然覺得一臉冰涼。我擡頭一抹,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忽然間,疲憊感如大雨,傾瀉在房間裏黑暗的土壤上。我抓著畫,把拖鞋蹬掉,趴在枕頭上。我夢見一片平原,遠處是白色的懸崖,看見小王子正坐在懸崖邊,旁邊正蹲坐著一只狐貍。狐貍轉過臉衝我露出一個微笑。

沒有人相信我的奇遇,大人們說進房間就看見我衣服不脫,被子都不蓋,睡得正香。多年以後,我種過無數的玫瑰,那張畫著心目中玫瑰種子的畫紙早已經變得斑駁,卻依然能回憶起那個充滿煙霧的黃昏。

我一直等待著玫瑰發芽。我想,她和小王子的玫瑰一定可以作朋友。

愛與生的苦惱

袁泓宇(23歲)

生物與醫藥專業碩士生 培養單位:中國科學院華南植物園

“人生是痛苦的淵藪”,印在封面的這句話,直直擊中了上學期末正昏碌的我。

許是年少無知,對事物有著太多篤定,固執己見。仿佛站在山頂揮舞火炬,就能夠驅走雷霆與巨鷹。仿佛讀千萬次相同的道理,就不會失去方意識到幸福。

我常在吃飯時看手機,父母便會出言指正,他們說:你都不知道吃到嘴裏的是啥。是的,我們沒有時間像美食節目裏,一口口去細嚼慢咽、去品嘗。可是不是真要等到齒牙衰落時,才會想起蘋果的酸甜,糍粑的軟糯,媽媽搟的面條,家鄉的鍋盔?吃飯,不能僅是為了活著吧?

學物種演化時,老師說,物種都會走向消亡,即使是人類。或許這也是對哲學本源問題的回答,去往何方?去往魂靈者的國度,水仙花盛開的遺忘之河?

哲學家最愛討論死亡,討論人生汲汲不可為,而詩人則從老去開始就已傷春悲秋。物傷其類,花葉雕謝的速度,比綻開的決心要快得多,輕輕一碰就落了。余秀華說:我們都在腐朽,下一刻無法挽回了。此刻詩人與哲人取得了奇妙的統一,即認識到人世困苦不堪後,真正應把握的還是當下。過去掩埋於記憶,而未來縹緲,我們所擁有的、真正存活著的,可能也只是每個轉瞬的現在。

該用些篇幅聊一聊愛了,叔本華對愛情的點評極其冷酷,他坦然道:所謂愛情,不過是種群繁殖力驅動下的步進。可當這冰冷的答案被詩人否決的時候,我們是歡愉的。我們希冀那種感性的、美好的,那種發自內心,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質樸純真的喜愛,真實存在。

說來慚愧,我知道余秀華並不是因為她的詩歌,即使她的前綴已經是詩人。閉塞的村莊裏,離婚是一個令人驚慌的字眼。我看到她不年輕,亦不貌美的臉龐,迸發出對於愛情,對於真實生活的追求。自不是每一場婚姻都擁有過愛情,但是每個人一生中總會有過,“南風吹過山坡,白楊樹微微低垂,夕光緩慢下來,風把裙子吹得很高,就像一朵年華”。

詩評家論李白,熱愛使用極宏大的量詞來描述景物,心中錦繡盛唐吐露於文字。正如草原上有嘹亮而廣闊的歌聲,青稞酒盛滿雪山的聖潔與日光灼灼。

余秀華住在小小的橫店村裏,但她說地下有大海的聲音,她會說,這荒野八百裏,這春日八千裏。她站在檐角逸生出仙人掌的屋頂上,對黎明叫喊:我今日定會看見太陽升起。她在書裏說,在節目上說,說她相信愛情,亦相信每個人絕不只擁有一份愛情,她更相信每次愛情的到來都是純粹的,都足以用盡一生的力量去托付,去相信。

這語氣如此熟稔,畢竟“一生”如此宏偉的字眼,最常見青蔥少年時。最愛賭咒發誓,開言便往後余生,即使,我們時刻都在告別。

愛是一種有趣的情愫,付出亦是讓步和包容。最包容的許就是這片天地,人們在其中演繹歷史,飛天入海。父母對於子女的關愛守護,朋友之間的互幫互助,可愛情又獨特於這些關系,這是毫無血緣關系,但卻可能在今後組成家庭,建立血緣紐帶的兩人。

到底不是年少輕狂時了,二十出頭的年紀,愛情已經有了生活的影子。這也是為什麼我喜歡余秀華的原因,她筆下的愛情,塗抹著濃郁的生活色彩,是從真實裏長出來的愛情,仿佛還帶著昨夜的露水。

收拾行李時,舊書裏滑落出張硫酸紙,那是本科時,央人用彩墨謄寫的詩句。可我已寫不出那些清麗的日光,如今只分外羨慕,像在羨慕別人的生活。於是我知曉了,如果你讓過去就這樣過去,讓現在也成為過去,那麼未來必將充滿悔恨和迷茫的青春碎片。

在來得及前盡力擁抱父母,和朋友常常見面,去你想去的地方。不要錯過花開,明年可能花還會開,那明年的你,還是會以今年的理由推脫搪塞。許多地方,很多人,這輩子就去一次,就見一面,抓不住便是抓不住了。未來不可,亦不容分說,我只希望我們在這個不輕狂,也不算成熟的年紀,能夠勇敢不顧一切地,滿懷赤誠地去追逐,找到自己生活的目標意義,或就像那句話說的: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

八年之後的《文城》

孫超傑(29歲)

復旦大學中文系博士生

2013年的那個春天,哈爾濱的雪花開始慢慢地融化,清風中漂浮著溫暖的水汽,但我知道我等不到研究生錄取的消息了,也等不到是否再考一年的消息,我只能確定我可以等到一個月前預訂的《第七天》。

《第七天》正式上市時,我考研失敗,也不想去找工作。除了這本書,我期待的所有一切都不會來臨。我記得很清楚,我在黃昏來臨時拿到這本書,我拿到這本書時覺得一切都安靜下來,我要不要再考一年、再考一年的話住在哪裏,這些都不重要了。宿舍熄燈以後,我借著手機的亮光,在晨曦到來時看完了這本書。我第一次發現,晨曦到來時,新的一天也會到來。我推開陽臺上的窗戶,看到太陽也正推開大地的窗戶。

當時的我覺得這是余華最好的一本書,因為它超越了《在細雨中呼喊》的哀傷,超越了《活著》的苦難,超越了《許三觀賣血記》的溫情,超越了《兄弟》的荒誕,它超越了一切死亡和生命。我看到人們穿越世間的悲傷,在生死之際流連忘返,最後抵達死無葬身之地。那裏沒有晝夜沒有四季,那裏有黃昏有樹葉有遍地的青草以及青草中間流淌的溪水,我聽到樹葉在風中像心臟一樣跳動,我聽到衣裙劃過青草發出輕風細雨的聲音,我看到人人互相關心互相依靠,那些陌生的骨骼擁抱在一起像是花團錦簇。

《第七天》出版的那一年,是我考研落榜的一年,也是我決定重新開始的一年。後來我考研成功又接著讀博,我在漫長的讀書生涯中繼續期盼著余華的新作。

2021年的春節我留校度過,我在遙望窗外的絢爛煙花時看到了《文城》預售的消息,它的封面上寫著“暌違八年”,寫著“人生就是自己的往事和他人的序章”。

和《第七天》一樣,我在黃昏來臨時收到這本書,又在晨曦到來時得知了紀小美最後的結局。我在閱讀《文城》時想起8年前那個熟悉而陌生的宿舍,想起我當初的困境,想起8年的時光就這麼倏忽而過了。這8年裏,我讀了《佩德羅·巴拉莫》,讀了《百年孤獨》,我明白了好的文學作品總是模糊時間的邊線,使得過去現在和未來互相交織,使得我們短短的一生似乎不斷地被重疊和延伸。

《文城》描述了一位北方人為了愛情跨越地域,最終在江南小鎮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他在失去生命時仍未尋找到自己的愛情。讓我們感慨的是,在他抵達小鎮之時,他所尋找的愛情就已經永遠地消逝於大地上的冰雪了,他們永遠不會在南方相遇,他們所擁有的只有在北方短暫的情緣,而這短暫的情緣中充滿了欺騙。

我想,林祥福尋找小美的一生,就像每個人平凡的一生。即使“文城”或許並不存在,即使紀小美或許並不值得追尋,即使追尋一生最終仍一無所獲,但我們大多數平凡的人,不就是在這一生碌碌的追尋中努力獲求生命的意義嗎?所以我會在《文城》之後,繼續期待余華的作品,就像漫步在一片黃昏裏,期待一個嶄新晨曦的再次到來。

心裏住的那個村莊

步勝林(25歲)

資源與環境專業碩士生 培養單位:中國科學院生態環境研究中心

那該是怎樣的一種無為,那該是怎樣的一份回憶,那該是怎樣的一個村莊——黃沙梁。

第一次捧起這本書,我就有所察覺,那份鄉愁,是多麼的相似,鄉愁是人類所共有嗎?

我覺得沒有真正離開過家的人,是不懂得鄉愁的。那仿佛是我們長大的必由之路。

當然,長大其實沒有必由之路,你就權當是我的誇張手法吧。話又說回來,如果真的有必由之路,又有誰願意去走呢?走的話,是步行還是跑步,是趕牛車還是開寶馬?或許,你我都無權選擇吧。

除非,你真的夠執拗。

而《一個人的村莊》這本書,顯然是一駕牛車。因為,我讀得很慢,想快,快不起來啊。可是,讀著讀著,就不一樣了。我被這牛車晃動著,無言欣喜。

我從一開始的驚訝,驚訝於作者那份安分守己的寫實;讀到後來,變得心生羨慕,羨慕於他那份毫不費力的執著。

是的,他安分守己地寫著黃沙梁的草木和風,黃沙梁的狗和驢子,黃沙梁的土房和土路,黃沙梁的墳墓和孤獨。

是的,他毫不費力地表達著生命的平凡,故土的烙印,萬物的語言。那份獨特的能力怎能不讓人羨慕?

我開始在心中種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我有點想要拜訪那個很土很土的村莊了。甚至我打開了地圖……我當然知道,那個現實中的村莊遠遠沒有書裏的樣子,那不簡簡單單是一個村莊,那是劉二的人生。

我也是在村子裏長大的,我也是在土房裏學會的走路,我也是在土炕上睡過很多個四季。我的村莊,它一眼一眼看著我長大,將來也會一眼一眼看著我老去。可是,它卻仿佛是一個逆齡的小夥兒。

我眼中的它,一天又一天地變年輕——村子裏的土房子在一寸寸回歸到大地裏,一天一天消失、風化。取而代之的是瓦房,樓房,柏油路,未來還有機器人。這讓我覺得有些不公平,它不應該隨我一起成長和老去嗎?

我知道,再下去幾年,村莊就沒有土房子了。

可是,誰在乎呢?

還有多少人在執著呢?或者還有多少人還記得?我們其實很擅長遺忘。蟲蟲說,遺忘是我的一大優點,是人類長久進化之後保留下來的自我保護機制。

這讓我覺得記憶力很神奇。或許在以前看來很大的事情,我都記不清了,反而是有些枝節卻又記住了。怪不得小六說我啥都記得,其實我忘記的更多。誰不是呢?

所以,當我現在寫下這些無關痛癢的文字時,或許也是為了抵抗那神奇的記憶力吧。不管過去多久,當我再次回望,我還能夠找尋到當下的氣息。

我空空地呆坐到太陽落山,星星起來。

被一種無名的思緒牽引著,我也不會抗拒,就寵著自己的心,管它帶我去哪兒呢。

在年少的時候,我記得我喜歡說自己長大了,現在不說了。現在真的感覺到了。

你覺得你長大了嗎?感覺怎麼樣呢?

我真想,這也是我一個人的村莊。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