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口裏抽鋼絲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2

一切都和20年前沒什麼兩樣。

密集的白色陽臺懸掛在藍色墻體上,樓就“紮”在北京北三環西路旁,名為“雙安青年公寓”。這裏容留過許多人的青春,包括北京首開億方物業服務有限公司二分公司雙榆樹項目負責人汪總紅的。

最初,高中剛畢業的汪總紅是這裏的保安。不少老住戶還記得這個瘦小的19歲男孩,和別的保安不同,他常在空閑時翻閱書本,一下班就騎著自行車趕去聽課。5年後,曾經的小保安成為了公寓的收費員,還通過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取得了大專文憑。

接下來的14年裏,汪總紅接連取得了物業師和中級經濟師職稱,成為億方物業第一批從派遣臨時工轉正的員工,並於2020年5月開始擔任雙榆樹項目負責人。

20年過去,39歲的汪總紅還在跟自己較勁。

居民投訴,他總盡力滿足要求,不論合理與否;雨下大了,他要披上雨衣到一線值守;維修不懂,他就戴著安全帽,鉆進施工現場向老師傅請教,“還得再磨練磨練。”汪總紅說:“這都是為了工作。”

2021年7月,汪總紅在雙榆樹西裏項目的辦公室。受訪者供圖

鉆地溝的“汪主任”

成為雙榆樹項目負責人,是很突然的決定。

2020年5月,到崗前的星期五,汪總紅被叫去談話:“項目部目前急需一位負責人,要不要試試?”從沒在項目管理崗位歷練過的汪總紅下意識拒絕:“我不行,我幹不了。”“你去吧。”公司領導鼓勵。

項目部藏在雙榆樹西裏社區北邊的一幢二層小樓。樓下是鍋爐房,冬天為三四千戶居民供暖的設備在此處轟鳴運轉。供暖是汪總紅負責的重點“版圖”,但最開始,汪總紅對它的運作一無所知。不僅是供暖,凡是涉及工程維修,他不得不從頭摸索。

“這份工作和以前做的太不一樣了。”汪總紅直搖頭:“以前學的都是理論知識,現在要應付住戶投訴,跟街道溝通,涉及的工程也一竅不通。”

為了做好工作,汪總紅一定要到現場,盡管他本不必去:“如果我在辦公室,人家講半天你也未必懂,到了現場一下就能明白是怎麼回事。員工看到負責人在,也更有幹勁。”

到任後,汪總紅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通下水道。

2020年9月26日清晨6點多,正值周六,一通怒氣衝衝的來電把汪總紅攪醒:“我們家返水了,屋裏都被泡了,我要打12345投訴你們,你趕緊過來吧!”汪總紅一下子清醒過來,再次跟業主確認好房號及冒水位置後,一邊穿鞋,一邊歪著腦袋用肩膀夾著手機通知維修人員,外套也沒套就跑出了家門。

十多分鐘後,汪總紅來到“滿屋屎湯子”的現場。顧不上刺鼻的味道與汙穢,他挽起褲腿,拿起掃帚,一邊快速清理地面,一邊安撫業主情緒。花了一個多小時,室內汙水才被清理幹凈。

問題根源還沒被找到。汪總紅服務的小區建於20世紀80年代,管線老化、設備設施陳舊,如果不進一步處理,管道還有堵塞的風險。汪總紅趕緊又跟維修人員一起鉆到設備層:“油塊就積在管道上,厚厚一層。管道裏面什麼都有,鋼絲球、抹布,還有個小葫蘆。”他們將堵塞物清理出來,原先一年冒水三四次的管道,至今沒再冒過。

為提升老舊小區居住環境,解決老人上下樓難題,2020年7月,知春裏小區5、7、8、10號樓正式啟動電梯加裝工程。

“我不同意。”其中一戶業主堅決反對,無論是電話溝通,還是約好時間到業主家拜訪,都沒成效。

“很多人勸我放棄,不要再做無謂的努力了,但我不甘心。”2020年12月12日,汪總紅放棄周末休息,聯合社區,組織樓門業主、片警、電梯施工方等參與的電梯加裝溝通協調會。

協調會從上午9點開到了下午3點,買來的午飯就放在桌旁,但沒人顧得上吃,6個小時過去,在全樓業主及現場各方人員的共同努力下,反對加裝電梯的業主最終被打動,簽下了同意票。

2021年9月4日,汪總紅與同事在暴雨中排除小區低窪地段積水。受訪者供圖

今年北京雨水旺盛,9月的一天,早上5點多,汪總紅被大雨吵醒。“聽見下雨心裏就怕,再也睡不著了,得出去看看。”汪總紅沒叫維修工人,自己跑到轄區院子。汪總紅身高1米7左右,雨水此時已經積到大腿,他找了個鉤子,撬起井蓋讓雨水滾落,自己則支輛自行車守在旁邊,提醒居民小心避讓。

“我拿鉤子回來時,項目部的維修班長也主動來值守了,這讓我心裏很踏實。”汪總紅說。維修班長趙誌海與汪總紅相識已有17年,在他眼裏,汪總紅才是“最勤奮的那個”,即使年長十多歲,也要佩服地喊汪總紅為“汪主任”。

“我解決不了的,汪主任都親自去。”趙誌海回憶,有時地溝漆黑一片,汪總紅就戴著頭燈,就跟煤礦工人一樣往裏邊鉆,看管子爛沒爛:“我還真沒見過一個主任鉆到地溝裏邊兒去。”

2021年9月4日,汪總紅與同事在暴雨中排除小區低窪地段積水。受訪者供圖

好脾氣的“小汪”

跟住戶打交道,汪總紅自有一套經驗。

首先是業務嫻熟。“比如收費,肯定要先把政策吃透,遇到較真的住戶,你就得拿政策給他一條條算明白,有一個問題答不上來,人家就不會服氣。”關鍵是脾氣要好,來到項目部後,汪總紅從未與業主起過爭執。他迅速和居民熟悉,“熟人總不好為難熟人。”

這套方法,汪總紅已實踐多年。

還在“雙安青年公寓”工作時,一位住戶不願意配合交費,多方調節後,他特意聯系汪總紅主動交錢。即使多年後不住在公寓,每年供暖前,他還會主動回來放氣交費,再給汪總紅打個電話:“我來放氣了,錢一會兒過去交。”

汪總紅和他講過很多次,自己已經不再負責公寓收費了,但對方很堅持,“他說’我就找你,你脾氣好,我習慣找你了’。”

不屬於物業的問題,只要客戶反映,汪總紅也盡量解決——老舊小區水泥地面磕出小拇指大的坑,汪總紅得找人打磨平;十幾年前刷防火門時滴下的油漆,汪總紅要派人用小鏟子一點點清理,再用墩布擦幹凈,直到住戶滿意;業主自己封上的陽臺下雨天漏水,汪總紅也得聯系處理。

2020年12月,汪總紅(右)所在的項目部收到居民送來的錦旗。受訪者供圖

在老住戶眼裏,小汪是靠得住的孩子。

公寓居民王奶奶還記得19歲時的汪總紅:“我看他跟小孩似的,穿著制服,就站在一樓門外邊,還塞給他一塊月餅。”即便他早已不在青年公寓當差,腿腳不便、年近90歲的王奶奶,還是習慣性地第一時間求助小汪——家裏遙控器沒電了,手機鈴聲調不好了,需要去單位報銷供暖費、藥費了……

汪總紅接到電話,總會第一時間辦妥。“我找他習慣了,有事兒沒事兒都給他打個電話。”王奶奶的每通電話,少則十幾分鐘,多則一個小時:“我誰的電話都記不住,就能記住小汪的。”

在同事眼裏,小汪也是體恤人的兄弟。

2020年冬天,個別高層業主反映水壓小,時不時出現斷水的情況。接到反映後,汪總紅感覺不妙,懷疑地下管線出了問題,但怎麼都找不到癥結。

經過多天摸索,12月27日,汪總紅帶著維修班,終於確定了埋在底下的管道有問題。據北京市氣象臺,12月28日北京地區氣溫驟降,寒潮來襲,但汪總紅不知道。他和趙誌海帶著人一早就去鉆地洞排查,因為連續作業,趙誌海暈倒了。

“小汪騎著他帶篷的電動三輪車,拉著我去醫院一趟一趟檢查。”私底下,汪總紅不再是嚴肅的“汪主任”,他會和員工們圍坐在一起吃午飯,也會偶爾在下班後聚一聚。

汪總紅知道,壓力大時,自己難免會帶著情緒回家,但妻子“脾氣更好”,總是理解他的工作,只會偶爾阻止對衝女兒發脾氣的汪總紅:“你自己解決不了,怎麼拿孩子撒氣。”

每到這時,汪總紅就會收斂情緒,又變回了好脾氣的“小汪”。

2004年,22歲的汪總紅在“雙安青年公寓”做保安。受訪者供圖

“發揮了最大潛能”

初到北京,是在2001年,19歲的汪總紅剛高中畢業,只身一人來到這裏。

經老鄉引薦,他成為“雙安青年公寓”的一名保安。兩三年後,因為踏實肯幹,汪總紅被調到樓內做“內保”,往樓裏送報紙、給辦公室倒水,工作之余,還會經常幫收費人員收取物業費。

“物業收費部門上班時間是早8點到下午5點,那時不像現在,沒有電子繳費渠道,有的業主只能下班後才有時間來繳費,我就幫著收取。”

從站著守崗到坐著值班,汪總紅的空閑時間多了起來,他卻開始不安。“我的老家在山區,不重視教育,來了北京才知道,自己的文化真不夠用。”汪總紅想提高專業能力,也不願意時間白白耗去,便著手備考高等教育自學考試。2009年,他拿到了中央財經大學金融專科學歷。

汪總紅變得更努力。

公寓建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產權單位眾多。每層樓兩側是屋子,中間夾著一條幽暗的過道,只在過道兩頭的窗戶處透出隱隱日光。“公寓每層住62戶,一共992戶。”即使20年過去,這些數字依然能從汪總紅嘴裏迅速滑出。

成為公寓的收費員後,汪總紅先是負責收繳992戶公寓居民的物業費用,跟產權單位熟悉後,又承擔了所有產權單位需要收繳的其他費用,一年的收費任務超過千萬,有時還要騎著自行車滿北京跑。

為了繼續提升專業能力,他又緊接著考取了物業管理師。

2012年,汪總紅以勞務派遣的身份成為北京首開億方物業服務有限公司二分公司的統計,怎麼做表格、怎麼精準計算,他守著電腦一點點琢磨。來到北京的第14年,汪總紅也終於從勞務派遣,轉為公司的正式員工,“這也是公司第一批轉正的員工。”

汪總紅感激公司的賞識。“我能有今天的成績,離不開領導及同事的支持和幫助,正是因為在這裏有關心我的領導和同事,有團結合作、積極向上的企業氛圍,有重視每一位員工發展企業理念。這裏可以說是我千裏之外的另一個家,因此我一直堅守這麼多年。”

轉正前,汪總紅被不同的同事朋友問過相同的問題:你只是派遣員工,賺得也不多,有什麼好堅持的?汪總紅常常安慰:“我的起點就和別人不一樣,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轉正後,汪總紅立刻給自己定了規矩,第一條就是擺正心態:“得比以前更努力了。既然已經轉正,遇到什麼事兒就不能再抱怨了。”

2017年,汪總紅已經被借調到億方大廈做項目費用統計。2019年,他考取了中級經濟師。2020年5月,他接手雙榆樹項目。繁復的工作也讓汪總紅陷入壓力,壓力又使他迅速消瘦:“剛來兩三個月,我就掉了十幾斤。每天就在負責的幾個地兒來回跑,哪有事兒就去哪兒,累到躺下就能睡著。”

即使睡著,汪總紅的腦袋裏始終繃著一根弦——電話必須24小時開機,鈴聲一響就可能是出了事情。上班可以遲到,但不能不帶手機。每年只有女兒放暑假才能回老家探望父母,因為春節總有需要值守的時候。旅遊更是夢想,就連去趟附近的公園也不踏實。

辛苦工作並不能贏得所有居民的理解。“有時候挺難受,想著不幹了,但一想到住戶開心,辛苦也就值了。” 他寬慰自己,現在已經發揮了最大潛能,剩下的只需要跟自己比,有進步就可以了,“要是哪天不能上班了,心裏會更著急。”

汪總紅不是個愛講話的人,但成為項目負責人後,每天做的最多的工作就是溝通解釋。

這治好了他多年來的緊張:“往常演講,我就聲音發抖、全身冒汗,現在知道緊張也沒用。”汪總紅聲音輕快起來:“你在那個位置,怎麼都要做下去。”

“本來只是想賺點錢回老家的。”汪總紅沒想到留在北京這麼久。20年裏,他成了家,工作有了起色,但也曾反復動搖,甚至買好了老家縣城的房子。

“回去還是留下?”現在他有了答案。

新京報記者 左琳

編輯 左燕燕

校對 吳興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