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發大水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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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啟元/整理

從三江分流到黃浦入海,主要有五個方面:第一部分介紹一下我們所在的太湖流域的地形特征、上海地區的成陸過程,第二部分是三江與滬牘,第三部分就是唐到元時期的吳淞江水系,第四部分從黃浦到黃浦江水系,第五部分是康熙皇帝與黃浦江,這一部分是以前研究所忽略的。

第一部分:太湖流域的地形特征、上海地區的成陸過程

先簡單的來看一下,我們居住的上海地形是怎麼樣?上海位於太湖的東部。

太湖流域地勢圖

地圖中,太湖四周顏色比較淡的地方地勢比較高,它的高程大概有5-10米,中間地勢低,呈淺碟形。這樣的地勢,使得太湖流域的水不大容易向外排泄。另外,漲潮時帶來的泥沙,很容易沈積在河流之中。

接下來我們來看上海地區一個成陸的過程。

上海地區成陸過程

上海地區不是說一開始就有這麼大,是在不斷向東漲出來的。這張圖上,中間幾條線連在一起的叫岡身。岡身的形成經歷了很長的時間,當時海邊的貝殼類動物很多,每次漲潮的時候,潮流把貝殼從海裏不斷的衝到灘塗邊上相對高一點的地方。貝殼片和細砂越積越高,相當於一個自然的堤壩一樣,把海水與太湖隔離開來。

岡身地帶由多條貝殼沙帶組成,北面有5條,蘇州河以南有的地方是3條,有的地方是4條。江蘇省太倉、昆山那邊也有,連起來就是一條東太湖地區的海岸線。形成的時間,最西的淺岡、沙岡大致形成於距今6800—6000年間,最東的橫涇岡形成於距今3000年前。岡身在金山區漕涇鎮高宅基村還有遺跡。

從考古遺址來看,也證明是這樣的。岡身以西,有新石器時代的考古發現,岡身往東都是很晚的,發現的都是唐朝宋朝的遺物了。《紹熙雲間誌》是上海地區的第一部方誌,它也介紹到了古岡身:在華亭縣(就是松江老城)東,岡身“凡三所,南屬於海,北抵松江,長一百裏。入土數尺,皆螺蚌殼。世傳海中湧三浪而成”。它不講到北面,因為吳淞江以北在北宋時屬於昆山縣,南宋時才置嘉定縣,與吳淞江南面是兩個縣,不屬於華亭縣範圍。

上面講的是岡身形成過程,在東面一直是在漲出來,包括現在還在漲,海岸線不斷東移。但是有一處不一樣,就是南面的金山區,海岸線由於潮汐的衝擊,東晉以後反漲為坍,大小金山在南宋淳熙年間成海海島。由於洋流受地形影響也會變化,明代中期以來的幾百年停止坍塌,岸線基本穩定下來,並且又開始慢慢地漲出來了。

第二部分:三江與滬瀆

三江這個名稱很早就出現了,在《禹貢》裏面就有:“三江既入,震澤底定”,震澤一般認為就是現在的太湖。《禹貢》中間又講到了中江、南江,但是與太湖流域的水系對不上。

秦代上海地區、三江

《漢書·地理誌》是第一部正史地理誌,也說吳地有“三江五湖之利”,具體情形還是不清晰。跟上海有關的三江記載,要從東晉時期開始。

唐代張守節《史記正義》裏邊講到太湖流域的三江:震澤在蘇州西45裏,在蘇州東南30裏有個地方叫三江口,他接下來的話,他是以三江口中心點說的:“一江西南上七十裏至太湖,名曰松江,古笠澤江。一江東南上七十裏曰蜆湖,名曰上江,亦曰東江。一江東北下三百余裏入海,名曰下江,亦曰婁江。於其分處,號曰三江口。”北宋朱長文在《吳郡圖經續記》中明確說:“此非《禹貢》之三江也”。三江口往東,現在稱作吳淞江、蘇州河,當時叫滬瀆。

到了南宋的時候,吳淞江邊出現了青龍鎮。前幾年青龍鎮考古發現了一批文物,多數是宗教上的,沒發現與地理相關的。這個時候,青龍鎮以上的滬瀆開始稱松江、吳松江,就是松江、吳松江的名稱不斷的往東移,原來是到三江口,宋代已經向東延伸到了青龍鎮。青龍鎮以東的一段入海河道,仍然稱滬瀆。

上海的簡稱有兩個,一個是滬,還有一個是申。那麼滬指的是什麼?滬,古作扈,是一種捕魚工具。唐人陸龜蒙寫有一組關於漁具的詩,在序中說:“列竹於海澨曰滬(吳之滬瀆是也)”;並專門為“滬”寫了一首詩,並作了解釋:“吳人今謂之籪。”(見《甫裏集》)徐堅編的《初學記》引《輿地誌》說:“扈,業者濱海漁捕之名。插竹列於海中,以繩編之,向岸張兩翼,潮上即沒,潮落即出,魚隨潮礙竹,不得去,名之曰扈。”魚兒在漲潮時遊入扈中,退潮時受竹繩網阻攔無法遊出,漁民捕撈就方便多了。

蟹籪、滬

這種捕魚方式,在近代仍然存在。1851年春,美國傳教士秦佑從上海乘船去蘇州,在七寶鎮附近看到:“有一個柵欄橫跨河道,似乎會檔住你的船,而船卻平穩地過去了,甚至連水都沒濺起來。仔細一看,原來這柵欄是用竹篾緊密地編織的,插入河底,魚就過不去了,這種竹柵以各種形狀的彎彎繞繞最終形成圍欄圈,裏面的魚根本跑不出去。這道柵欄只是一個接盤,有些傻魚順流遊到這裏,便成了中國人陷阱的現成獵物。”這位傳教士的文章刊登在1852年的《上海年鑒》中。籪,現在還有,即蟹籪。

宋代的青龍鎮除了是個港口,它還是一個著名的旅遊勝地。遊客來看什麼?觀潮。這裏的潮水雖然沒有錢塘江潮水壯觀,但是也很有名。北宋詩人梅聖俞專門到青龍鎮觀潮,寫了一首《青龍海上觀潮》詩:“百川倒蹙水欲立,不久卻回如鼻吸。老魚無守隨上下,閣向滄洲空怨泣。摧鱗伐肉走千艘,骨節專車無大及。幾年養此膏血軀,一旦翻為漁者給。無情之水誰可憑,將作尋常自輕入。何時更看弄潮兒,頭戴火盆來就濕。”詩中描寫可能有誇張成份在內,還是反映出宋代吳淞江下遊的寬廣。

滬瀆有這樣大的潮水,那麼它就必須具備相應的地理條件,就像現在的錢塘江一樣,要有個喇叭口,要有從寬到窄的過程。如果像現在的蘇州河或黃浦江,上下遊寬度差別不大的話,潮水就不可能成為一個景觀。由此可以推斷,當時滬瀆河道也是相當寬廣,並且成喇叭形。

從滬瀆這個句話,也可以推測當時這條河流的形態。漁民在滬瀆用“扈”這種方式捕魚,將竹竿插到河中,並且用繩子切成網,說明河床中間存在沙洲,比較淺。如果河道很深的話,竹子插下去深度是不夠的。這段河流被稱之為滬瀆,說明這一種捕魚方式當時大量存在,成為區別於其他河流的一種標誌。東晉初年,有漁人在滬瀆的沙灘上發現兩具佛像,送到吳縣城裏的寺廟供奉,這個故事在敦煌壁畫裏邊也有的。宋代的文獻中,滬瀆也稱滬海。通過對“滬瀆”這個名稱的解讀,從一個側面了解到當時吳淞江(滬瀆)的形態:河流很寬,有比較深的主洪,同時存在著大量的沙洲。

隨著海潮帶來的泥沙日積月累,以及太湖流域逐漸開發帶來的負面作用,使得吳淞江下遊在宋代開始經常淤塞成災。此後吳淞江下遊不斷淤塞,屢浚屢塞,先天不足是一個重要原因。

第三部分:唐至元時期的吳淞江水系

唐代三江水系中,淤塞最早的是東江,也就是從三江口到現在金山區入海的那條河流。這條河流在劉宋元嘉二十二年(445)年就發生了水災。此後,松江、滬瀆有時也會發生水災。據範仲淹說,吳越錢氏時,在蘇州建“營田軍四都,共七八千人”,或稱開江營、潦淺軍,專門疏導這一地區的港浦河汊。

到了北宋的時候,東北方向流的婁江也淤塞。北宋熙寧年間,昆山人郟亶說:“今二江已塞,而一江又淺”。宋代東太湖地區的許多河流的記載,都是來自於他寫的《水利書》:吳淞江兩岸“或五裏七裏而為一縱浦,或七裏十裏而為一橫塘”。形成了當時的一種完整的水網系統,以吳淞江為主,另有昆山塘(致和塘)等河渠通江達海;在吳淞江兩岸形成數十條大浦,又有大大小小的橫塘貫通其間,形成網格狀的河流水系。南北向稱為“浦”,東西向稱為“塘”,“浦”多流入吳淞江,“塘”則註入大“浦”。“塘”“浦”交匯的地方就是農民種地的圩田。

吳淞江南岸最主要的有五大浦:顧會浦、盤龍浦、嵩塘浦、趙屯浦、大盈浦。與今天市中心區有關的是上海浦與下海浦。在北宋的時候,這兩條還不屬於大浦。

吳淞江古河道

宋代的吳淞江開始經常淤塞了,原因很多。第一個原因是太湖地區地勢落差小,低窪、淺平;第二個是當時為了漕運,北宋慶歷年間在吳淞江上遊修吳江長堤、長橋;第三個是民眾在淺水區種植茭白等植物,加速淤塞,這些都影響了水的流速。還有一個更加重要原因,是古人不大知道的。現在學者通過研究,發現跟中世紀溫暖期的影響有關。南北宋的時候應該是個溫暖期,明代則是個冰期。宋代溫暖期,海平面上升,水位提高,一些低窪地區的農田成為湖泊。

宋代吳淞江兩岸大浦

吳淞江隨著淤塞、束狹,原來基本上是順直的河道,河曲發育,不斷形成曲流。這是盤龍匯一帶的吳淞江故道,彎曲的非常厲害。據《吳郡圖經續記》卷下記載:“有盤龍匯者,介於華亭、昆山之間,步其徑才十裏,而洄穴迂緩逾四十裏,江流為之阻遏。”寶元元年(1038)、嘉祐六年(1061)先後開盤龍匯、白鶴匯,裁彎取直。崇寧(1102-1106)年間又浚治新江,形成今青浦區北部、嘉定區南部和閔行區西部的吳淞江河道,現存斷斷續續的虬江,以及填浜築路的虬江路,大都是吳淞江古道的遺痕。

隨著河曲(匯)的不斷增加,江中沙洲的不斷發育擴大,人工疏浚形成新的河道,原先寬闊的吳淞江(滬瀆)就演變為吳淞江、虬江兩道。也就是吳淞江隨著泥沙的不斷淤積,河床填高,原來的一條河流被自然分割、或人工疏浚成主流和數支分流,其中的一支就是宋代的舊江、明清的虬江,另一支演變為今天的吳淞江。任仁發是元代著名的畫家與水利專家。泰定年間,他在治理水患時,同時疏浚“吳松、舊江二道”。

吳淞江與虬江間,沙洲上的小河流,在明清時稱作為“沙洪”。明代的《吳中水利全書》記載嘉定縣主要有彭越洪、沙洪、界洪,上海縣有北沙洪、南沙洪、穿洪、撇洪、西沙洪、川洪。萬歷《上海縣誌》記載下海浦西面有“沙洪”、“穿洪”、“北沙洪”等三洪,後來演變為虹口港。

第四部分:從黃浦到黃浦江水系

隨著吳淞江的淤塞,汛期太湖地區的大水如何暢通地流入大海,成為一個問題。宋元時期,江南地區是全國糧食生產的主要地方,蘇湖熟,天下足。明清時期糧食的主要產地已經轉移到湖廣(兩湖)地區,湖廣熟,天下足。因為影響到糧食生產,元代政府很重視太湖流域的治理。

元代治水的關鍵人物是任仁發,他是青龍鎮人,一開始在大都(今北京)參與修建通惠河,工程取得成功,受到了朝廷的信任。他一直主張治理吳淞江。歷史上治理吳淞江一直有兩派觀點。一派主張疏浚,一派主張建水閘。建了水閘是起什麼作用?就是在漲潮的時候,把閘門一關,剛才講到來自長江口的潮水帶有很多泥沙,不讓它漲到水閘裏邊的河道,在閘門口就停下來。等到退潮的時候,閘門外面的水位比較低,閘門裏面水位比較高,把閘門打開,利用水位落差,用上遊的清水把下面河道裏的泥沙衝擊掉。元代之前,上海地區的治水工程主要是疏浚,形成一段新的、比較寬暢的河流。面對屢疏屢塞的現狀,任仁發主張建水閘,但是他的實踐也沒有成功。

任仁發在建水閘之前,與平江路、嘉定州、昆山州、長洲縣、上海縣的官員和都水庸田使司的水利官員,以及當地對水利情況比較熟悉的老人,共同對東太湖地區河流進行考察。調查下來,吳淞江的情況是相當的不理想:“吳松江邊沙漲去處,西自道合浦,東至河沙匯,東西長六十余裏,兩岸俱各積漲,沙塗將與岸平。其中雖有江洪,水流止闊三二十步,水深不過三二尺。”一直居住在吳淞江邊的兩位老人周才、陳國瑞說:“吳淞江西接太湖,南引澱山湖,東出大海,正系通流緊要去處。古來江面迤東河沙匯至封家浜上下,元闊六七裏,或三五裏;黃渡迤西至道合浦,元闊三二裏,水深數丈。”

淤淺造成的後果,是“今太湖之水不流於江,而北流入於至和等塘,經由太倉出劉家等港註入大海;並澱山湖之水,東南流於大曹港、柘澤塘、東西橫泖,泄於新涇並上海浦,註江達海”;“今新涇、上海、劉家港等處,水深數丈”。這些史料給我們展示了宋末元初東太湖水系的重要變化:由於吳淞江排水不暢,太湖之水一方面從東北向經劉家港(今天的瀏河一線)入海(長江),另一方面通過澱山湖,沿大曹港(青浦區朱家角鎮漕港)、柘澤塘(青浦區柘澤塘)、東西橫泖(今澱浦河的一段)分泄於新涇浦和上海浦,經吳淞江河口段入海。也就是說,在宋末元初,太湖之水往東通過吳淞江流出不暢通,另外找了一些東西向的河流,相當於現在的澱浦河這一線,繞過吳淞江中間的淤塞的地方,到了現在北新涇街道的新涇港、外灘的黃浦江(上海浦),再向北註入吳淞江入海。這與宋代的吳淞江水系流向不同,也與此後的黃浦江水系流向不一樣,是從吳淞江水系向黃浦江水系演變過程中的一個斷面。這裏還提供了一些信息,新涇、上海浦、水深數丈,這兩條河流在宋代都不是很寬、很深,但是這個時候已經水深數丈,也沒有人工開挖的記載,是一種自然的選擇。

接下來要講的是黃浦江的形成。現在的黃浦江是由歷史上的三泖、橫潦涇、瓜涇塘、黃浦、上海浦、範家浜、吳淞江河口段共同發育、疏浚形成的,有的地方如範家浜是疏浚,有的河段是自然的選擇。

《(正德)華亭縣誌》中的黃浦江上遊瓜涇塘

黃浦的名字,最早見之於《宋會要輯稿》一書。南宋乾道七年(1171年),曾任華亭縣知縣的丘崈說:“華亭縣東北有北俞塘、黃浦塘、盤龍塘通接吳淞大江,皆泄裏河水澇”。這裏的“黃浦塘”就是黃浦。宋代黃浦的走向,高子鳳在淳祐十年(1250年)所作的《南積善寺記》中有所記載:“西林去邑不十裏,東越黃浦,又東而匯北;其南抵周浦,皆不及半舍。寺之在周浦者曰永定,在黃浦者曰寧國,而西林居其中,蓋所謂江浦之聚也。”這裏的“邑”,清代人秦榮光認為當時上海還沒有設縣,指的是華亭縣城,也就是今天松江區老城。因而學者們都認為高子鳳將數字記錯了,應該是八十裏。實際上,高子鳳沒有寫錯,而是後人理解錯了,都沒有去考察文中提到的三個寺廟所在的地方。這三個寺廟,周浦的永定寺,黃浦的寧國寺,西林的南積善寺。周浦、西林(西三林塘)這兩個地方都是明確的,那麼“在黃浦者曰寧國”,寧國寺在什麼地方?就在烏泥涇(鎮)上,這也是有明確記載的。這樣的話,“邑”指“黃浦”,也就是元明的烏泥涇鎮,這三個點:西林、烏泥涇跟周浦就明確了,距離也合得起來,半舍都是十五裏左右。文中的兩個“黃浦”各有所指,“東越黃浦”指的是一條河流,“在黃浦者曰寧國”指的是一個村落,也就是元明的烏泥涇鎮。高子鳳用“邑”代替作為聚落的黃浦。

通過這條文獻,大家就知道宋代的黃浦是南北向的,河流的起迄點只能是推測。現在一般認為就是現在黃浦江的閘港到龍華一段,這一段正好都是南北向的。

宋元時期的上海浦,就是現在黃浦江從龍華到外灘一段。明代文獻的記載是明確的:弘治《上海誌》:“上海浦,在縣治東”,上海縣治沒有變化,就是現在黃浦區老城廂。正德《松江府誌》:“上海浦即大黃浦下流合江處”,“江”指吳淞江。其他的文獻也記載的很明確:明代《三吳水利錄》《吳中水利全書》《三吳水考》等水利書中載大德八年、泰定二年開吳淞江,都是東起“黃浦口”;金藻《三吳水利錄》:“況黃浦不獨為淞江之害,而南又為東江之害,蓋其中段南北勢者乃黃浦,至北反引淞江迤邐東北達於範家浜以入海者,又名上海浦。”我們現在外灘這一段的黃浦江,就是歷史上的上海浦。

元代的黃浦和上海浦有多少寬?弘治《上海誌》有記載:“至元、大德間,浦面盡一矢力”。漢人的弓箭,射程大概就是70米左右。所以傳統的觀點認為原來的黃浦江寬度是70米左右,不寬,僅僅相當於現在的蘇州河市區段的寬度。但是這個估算是有疑問的。漢人不習慣用射箭這種方式、以箭程來丈量距離,遊牧民族習慣用這種方式,常見的有“一箭之遙”或“一箭之地”等詞語。這是發生在元代的事情,應該理解為蒙古人用箭程丈量的結果。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美國學者陳學霖研究以後認為蒙古人好的弓箭,即大拽弓,一箭的射程為300~500米左右。這個數字和現在的黃浦江平均寬度相合。因此,宋末元初現在市區段的上海浦或者黃浦也好,已經是比較寬了。

旁證也有一些。南宋末年在上海這個地方設立市舶務,專門收海舶的稅收,海船可能有從日本來的,主要是從沿海地區兩廣、福建、浙江來的。如果說上海浦還是很窄小,那麼海船進不來。這是一個證據。第二就是前面講到的大德三年,任仁發治水時,上海浦記載已經很深了。第三個是延佑七年袁介寫的《檢田吏》詩:“誰知六月至七月,雨既絕無潮又竭。欲求一點半點雨,不啻農夫眼中血。滔滔黃浦如溝渠,田家爭水如爭珠。數車相接接不到,稻田一旦成沙塗”。旱災時的黃浦“如溝渠”,正常的情況下是“滔滔黃浦”。

範家浜,明初經過人工疏浚的只有這一段,就是今天從外白渡橋、陸家嘴至復興島一段的黃浦江。瓜涇塘就是閘港以西一段黃浦江,明代方誌地圖上畫的很清楚。橫泖涇,米市渡往西橫泖涇,現在這個名稱在地圖上還有。

黃浦江最北面從今復興島匯入長江的一段,是吳淞江的河口段。

過去認為,明代以前的吳淞江是從今天楊浦區的虬江往東,沿浦東新區的高橋港一線,向東入海。這個說法容易讓人產生疑問:從明代一直到現在,黃浦江流入長江之口,為什麼叫吳淞口?按習慣應該稱黃浦口或黃浦江口。其次,高橋鎮以北的地方,從明代到民國年間為什麼叫江東?這個“江”肯定不是長江,吳淞江流經高橋鎮南,肯定也不是黃浦江,因為明代只稱“黃浦”。

1963年在高橋鄉,發現宋代人的一個墓碑,碑文上寫著,葬於所居昆山縣臨江鄉青洲之原。“青洲”這個地名,為揭開“江東”之迷提供了線索。北宋吳淞江以南是華亭縣,吳淞江以北是昆山縣,南宋嘉定年間析昆山縣東部置嘉定縣。因此,北宋時候那裏還是昆山縣的一部分。“洲”,一般都認為指沙洲。我的理解,隨著浦東的逐漸成陸,使得吳淞江入海口形成一個巨大的沙洲,後來才與南面的陸地相接。就像現在長江口有橫沙島、長興島,一開始也是沙洲。在宋代或者宋代之前,吳淞江口已經形成了這樣的沙洲,最晚到南宋嘉泰年間已經有人居住於此並葬於此。

這樣就可以推測出宋元時期的吳淞江河口段形態:吳淞江沿著虬江,流到了今天的虬江碼頭附近,一支沿著今天的黃浦江往北流,一支往東經今天的高橋鎮往東,分開入海。後來,吳淞口被黃浦江繼承下來,往東的一支演變為界浜、虬江。

從吳淞江水系演變為黃浦江水系,永樂年間夏元吉治水是一次重要的舉動。洪武年間吳松江繼續淤塞,太湖流域多次發生洪澇災害。永樂元年,永樂皇帝指派戶部尚書夏元吉到江南地區來治水。永樂皇帝與上海有關的另一件事,就是將長江口新築的、起導航作用的土山命名為“寶山”。

第一年,夏元吉按照常規操作,將吳淞江等幾條主要河疏浚了一番。到第二年的時候,夏元吉認識到吳淞江下遊河口段再靠傳統的疏浚辦法已經不能解決問題。與此同時,華亭縣人、居住在召稼樓的葉宗行向朝廷上書,請求放棄吳淞江下遊故道,浚範家浜,南接黃浦,北接南蹌浦口(今楊浦區虬江口)的吳淞江河口段,引黃浦水由吳淞口直接入海(長江口)。永樂皇帝覺得他的建議很好,就命葉宗行到夏原吉那兒一起參加治理。夏原吉一方面疏浚劉家港、白泖港,同時采用了葉宗行的建議,開浚範家浜,黃浦由此直接入海,史稱“江浦合流”。澱山湖和吳淞江上流的水通過黃浦入海,黃浦江水系取代了吳淞江水系,吳淞江成為黃浦支流。

黃浦發育形成以後,關於黃浦的名稱,在明代前期還是各有其名。現存最早的一部上海縣誌——弘治《上海誌》仍是分開記載:松江“在縣北,其源始太湖口,而東註於海”;“黃浦,在縣東,大海之喉吭也。潮汐悍甚,潤及數百裏”;“範家浦,在縣東北,舊名範家浜。洪武間,吳淞江淤塞,潮汐不通。永樂元年,華亭人葉宗行上言疏浚,通海引流,直接黃浦,闊三十余丈,遂以浦名”;“上海浦,在縣治東”。

到正德年間,《松江府誌》已經記載為一條河流:“(黃浦)其首曰橫潦涇,受黃橋、斜塘及秀州塘水,東流至詹家匯,為瓜涇塘。演迤而東,凡南北兩涯之水皆入焉。至鄒家寺,折而北流,趨上海縣,東西兩涯之水皆入焉。”明末崇禎《松江府誌》:“縣治東南之水以黃浦為壑,西起秀州塘,名橫潦涇,納泖澱諸水,東行至詹家匯名瓜涇塘,其實皆黃浦也。至閘港北折入上海界。”已經把黃浦作為整條河流的名稱了。

第五部分:康熙帝與黃浦江

最後聊聊康熙皇帝巡遊黃浦江。康熙皇帝六下江南,第五、第六次分別是康熙四十四年與四十六年,都到過松江府。在第五次南巡,他特意巡遊了黃浦江。

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二月二十七日,禦舟停泊在宿遷縣境內的劉老磵,皇帝乘馬巡視黃河歸仁堤,江蘇境內的一眾文武大員隨行,江蘇巡撫宋犖、江南提督張雲翼在其中。康熙皇帝就叫侍衛問張雲翼:“三江入海是那三江?”旁邊的宋犖搶先回答:“三江為黃浦江、吳淞江、婁江,今婁江湮沒無傳,所傳者黃浦、吳淞二江耳。”皇帝又問了為什麼稱三泖、有沒有山等問題,宋犖都一一奏對。侍衛海青一會兒回復道:“皇上說巡撫奏的是,與昔日王鴻緒所奏同。”過了一會兒又問:“禦舟可至松江(府城)否?”宋犖奏雲:“自蘇(州)至松(江),河路淺阻,泖湖又風浪可虞,臣雖未至,聞之頗確。”從這些對話中可以看出,康熙帝已經想去看看三江、三泖九峰。

三泖圖

一路上,江南提督(官署在松江府城)張雲翼多次奏請皇帝行幸松江並閱視官兵。三月十九日,皇帝在蘇州城決定巡幸松江府。二十五傍晚,康熙皇帝從蘇州昆山縣乘龍舟,從水路到達松江府的鐘賈山上岸。張去翼率文武官員及松江府士民老人夾岸迎駕,皇帝轉乘擡閣從陸路進松江府城,一路上可以看到辰山、佘山等九峰。第二天,康熙帝在行宮前校場親射二箭皆中,又觀諸王子、侍衛及江寧將軍、兩江總督、江寧巡撫、提督標下射步箭,再檢閱了沿海提標十二營官兵擺陣伍操演火器。見到松江提督標下官兵,“旗幟鮮明,兵馬強壯,進退有法”,“龍顏大悅”。第三天,皇帝再次在小教場檢閱射箭,這次是由皇帝的侍衛與張雲翼選拔出來的、有能力開八力(相當於八十斤)、十力(相當於一百斤)、十二力(相當於一百二十斤)硬弓的官兵,一起射步箭。除此之外,康熙還臨幸了大臣王頊齡、王鴻緒的東西兩園,給董其昌祠、孔宅題寫扁額。從這些活動可以看出,康熙皇帝對江南還是不放心,德威並施。

三月二十八,康熙皇帝巡視黃浦江。張雲翼“備設網船在南門外黃浦尾港,奏請皇上即行幸,觀玩打水圍,令網船捕魚,即賞獻魚人銀不等”。江蘇巡撫宋犖記載為“上閱黃浦江”,就是檢閱黃浦江。當時還很年輕的張廷玉一路隨行,寫有《乙酉春日扈從聖駕南巡恭賦紀恩述事詩四十首》,其中一首:“九峰如畫影崔嵬,三泖波平任溯洄。張翰何勞動歸思,蒓羹分自禦筵來。(侍直松江行宮,蒙恩賜食蒓菜)”。康熙帝很可能從松江府城乘船往南,入黃浦以後,逆流而上,到達青浦縣的泖河一帶。四月初一日,康熙帝自松江乘龍舟至嘉興府。

這次巡幸松江府途中,康熙皇帝作了《船泊三江口》《泛黃浦江》《松江進鮮鰣魚有懷》等三首詩。《泛黃浦江》詩:“飛渡浦江意自如,午潮往返到階除。欲知震澤分流處,非是觀漁觸浪余。”皇帝在詩中表達了自己不是來遊山玩水吃時鮮,而是來考察江南水利之意。三江口在今天的江蘇境內。

黃浦江最早被稱為“黃浦”,也叫“大黃浦”,在什麼時候稱之為黃浦江?一般認為是1843年上海開埠以後,外國人把它叫做“黃浦江”。外國人確實用他們的習慣稱呼上海地區的河流,蘇州河的意思是“通往蘇州的河”,今天寶山區的蕰藻浜邊上有吳淞鎮,被稱之為“吳淞江”,即“通往吳淞的河流”。在康熙帝的《泛黃浦江》詩中,“黃浦江”、“浦江”都有了。目前所見,江南巡撫韓世琦在康熙二年七月的題奏中已經有“黃浦江口”的記載,而元明兩代的文獻中間大是叫“黃浦口”。因此,黃浦江這個名稱,很可能在明末清初已經存在。康熙年間及以後的文獻中,稱“黃浦江”已經很頻繁。

東太湖流域的水系,在五代以前基本是一種自然的演變,沒有或很少人工幹涉。東江、婁江淤塞後,五代和宋朝先後設立潦淺軍、開江營,有了人工治理。受海平面上升、漲潮時帶來的泥沙增加等客觀條件的影響,宋代的吳淞江不斷淤塞,形成舊江與吳淞江兩條河道。宋元之際,劉家港、上海浦等河自然深闊,今天外白渡橋以南至閘港的南北向黃浦基本形成,並且已經相當寬闊。元代任仁發治水,在疏浚的基礎上,嘗試設置石閘,以阻遏漲潮時帶來的大量泥沙,但是宣告失敗。明初永樂年間治水,開範家浜,上接黃浦,下接吳淞江河口段,黃浦形成。最遲在清康熙年間,已經有了黃浦江、黃浦的稱呼。近代,浚浦局的治理使得黃浦江的深水航道得以穩定,為上海港的發展提供了發展條件。

(此文據2021年8月21日傅林祥教授在東亞書苑的講座整理而成,由王啟元整理,傅林祥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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