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格雷農猛地從夢中驚醒，心臟怦怦直跳，他剛剛夢見自己和家人全部被抓了起來，自己則被判終身監禁。
對於一個“假先知”來說，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準確的預言。2020年7月8日一早，警用直升機盤旋在格雷農家的上空，特警部隊駕駛著裝甲車，搗毀了位於美國佛羅裏達州的“創世紀健康與治療教堂”，建立者馬克·格雷農和他的兩個兒子被捕。
▲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調查取證 來源：彭博商業周刊
自封為“大主教”的格雷農早就被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刑事調查辦公室通緝。十多年來，他一直在出售一種名為“奇跡礦物溶液”的藥物。他聲稱，這種藥物可以治愈癌癥和阿爾茨海默癥。許多人購買了這種溶液，並用它來沐浴、噴灑，甚至當作保健品每日飲用。
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工作人員在教堂的倉庫裏，查獲了50多加侖的鹽酸和8000磅的亞氯酸鈉，這兩者結合可以制成二氧化氯，而這就是“奇跡礦物溶液”的主要成分，這種化學物質具有很強的腐蝕性，甚至能在喉嚨上燒出一個洞。二氧化氯通常的作用是工業漂白劑，其應用包括剝離紡織品的顏色，或者在木漿制紙的過程中應用。人體一旦攝入，會對呼吸道和其他重要器官造成不可逆的損害。
▲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從格雷農家中取出大量化學藥物 來源：彭博商業周刊
在新冠疫情暴發之前，格雷農通過向身患重癥的患者出售“奇跡礦物溶液”，每月盈利高達3萬美元（約人民幣18萬元）。在新冠疫情暴發之後，格雷農聲稱二氧化氯可以治愈新冠病毒，他的銷售額幾乎在一夜之間翻一番。在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發表了“註射消毒水可能會殺死病毒”的荒謬言論之後，他的銷售額又進一步增加。根據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審查的銀行記錄顯示，格雷農家族的銷售額超過了100萬美金（約人民幣640萬元）。
然而，格雷農並不是“奇跡礦物溶液”的真正發明者，充其量只是將它“發揚光大”而已。真正發明這種溶液的另有其人，他的名字叫作吉姆·漢布爾。他的言論和主張，甚至比格雷農更荒謬。
▲吉姆·漢布爾的個人網站
漢布爾是美國邪教“科學教派”的前信徒，自稱來自仙女星座。1996年他去往位於南美洲東北部的圭亞那淘金，在那裏不幸患上了瘧疾。後來，漢布爾聲稱自己用隨身攜帶的亞氯酸鈉過濾了飲用水，治好了自己的病，自那之後，他就把治愈自己的這種化學溶液稱之為“奇跡礦物溶液”，並表示，“它已經被證明可以使成千上萬患有各種疾病的人或多或少恢復健康，治愈的疾病包括但不限於癌癥、糖尿病、甲型乙型丙型肝炎、多發性硬化癥、帕金森癥、阿爾茨海默癥、艾滋病、自閉癥、關節炎、高端固醇血癥、尿路感染等等。這還不是一個完整的清單，我知道這聽起來難以置信，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說，‘奇跡礦物溶液’可以克服人類已知的大多數疾病。”
▲吉姆·漢布爾出版的個人書籍
“‘奇跡礦物溶液’可以殺死身體裏的病原體，當我發現這個溶液的時候，我知道自己找到了真正的黃金。”
漢布爾聲稱在肯尼亞、馬拉維、塞拉利昂、坦桑尼亞和烏幹達等國家治療了十萬名患者，但他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的溶液中含有有毒成分。他的這種做法，在世界範圍內爭相出現了效仿者，傳教士、國會議員、牧師等諸多有影響力的人看到了這個一本萬利的生意，美國知名女演員林賽·瓦格納甚至公開表示，“奇跡礦物溶液”可以治愈蕁麻疹。
但是，沒有人做得像格雷農那樣規模巨大。
格雷農曾經買下一片50英畝的農田，建造院子、公寓、教堂和遊泳池，但後來遭遇經濟危機，他便想出售這個已經完成了一半的莊園，可沒有人想要購買。於是，為了彌補經濟損失，他寫了一本關於“奇跡礦物溶液”的書，把這種溶液，當作挽救事業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格雷農家中的化學試劑 來源：美國廣播公司
在書裏，他說他的家人患上了MRSA（金黃色葡萄球菌，也稱葡萄球菌，是一種細菌），它是金黃色葡萄球菌的一個獨特菌株，對幾乎所有青黴素類抗生素具有抗藥性，甚至被稱為“超級細菌”。格雷農說，在當時，當地醫生推薦的所有藥物都對它沒有用，無奈之下，他便開始嘗試家庭療法，發現了漢布爾的網站，並稱沒想到試了“奇跡礦物溶液”以後，家人的癥狀立即減輕了。
這個故事的真實性有待商榷，但格雷農和漢布爾兩人的確走到了一起。一直以來，漢布爾都把主要市場放在非洲國家，因為那裏的醫療水平相對落後，更容易接受未經證實的治療方法，但格雷農的目光投向了發達國家。他告訴漢布爾，如果以教堂的名義，把“奇跡礦物溶液”包裝成一種聖水，人們可能更容易接受，政府也不會找他們的麻煩。漢布爾也曾給自己的追隨者狡辯稱：“幾個世紀以來，神父一直在騷擾婦女和兒童，政府也沒能阻止。”
▲彭博商業周刊報道配圖
格雷農也公開表示，教會、教堂完全獨立於法律法規之外，“這就是為什麼牧師可以在教堂公開給孩子們喝葡萄酒而不被逮捕的原因。因為它是聖餐，你不能因為我們做了一項聖禮而逮捕我們。”
於是，格雷農和漢布爾開始稱自己為“大主教”，在格雷農的莊園裏制造“奇跡礦物溶液”，並配上了使用說明：要治療腎結石，三周一療程，每8小時服用一次，每次3滴；心臟病發作：兩湯匙；皮膚癌：直接噴灑在皮膚上。
2010年左右，國外社交媒體上，“創世紀健康與治療教堂”的成員們上傳了大量自己或孩子們手臂、腿、軀幹的照片，幾乎都是被化學試劑灼傷的痕跡，他們給格雷農留言，詢問是不是溶液正在起作用。
為了鞏固自己“大主教”的位置，格雷農和漢布爾還會定期召開研討會，他們聲稱身體是一座“教堂”，需要按照上帝的旨意清潔和維護這座“教堂”，至於急性腹瀉和惡心嘔吐，這證明溶液正在清理人體內的毒素。
然而，2009年到2014年間，僅在澳大利亞就發生了10起“奇跡礦物溶液”中毒事件。這不得不引起各國政府的關註，2015年，美國政府判處華盛頓“創世紀健康與治療教堂”成員路易斯·史密斯5年監禁，罪名是偽裝汙水處理公司，獲取非法化學材料，也就是“奇跡礦物溶液”的主要成分二氧化氯。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奇跡礦物溶液”的銷量，2014到2019年間，美國發生了1.6萬起二氧化氯中毒事件。
新冠疫情暴發之後，格雷農聲稱溶液可以治愈新冠病毒，教會的月銷售額一度攀升至10萬美元（約68萬人民幣）。特朗普在2020年4月23日的簡報會上稱，消毒水可以殺死新冠病毒，無疑讓更多的人對“奇跡礦物溶液”深信不疑。
▲特朗普在2020年4月23日的簡報會上聲稱消毒水可以殺死新冠病毒
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隨後發布了限制令，禁止銷售“創世紀健康與治療教堂”名下的任何產品，格雷農和他的兩個兒子也已經被逮捕，等待傳喚。如果罪名成立，他們都將面臨終身監禁。
然而盡管如此，“創世紀健康與治療教堂”的官方網站還在運營，美國的服務器關閉後已遷至智利，格雷農的接班人隨時準備卷土重來，繼續銷售新一代的“奇跡礦物溶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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