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櫃子濕的周公解夢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本故事已由作者:夢見桃花源,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號“談客”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淩晨三點的天色像一匹墨色的錦緞,鋪陳在夜幕之中。多數人都還在夢鄉,舒夢卻強迫自己從床上爬了起來。

三月初的天氣依然春寒料峭,她租的房子沒有單獨的衛生間,洗漱要去走廊盡頭的公共浴室。她拿著牙杯和毛巾,輕手輕腳地穿過走廊,生怕吵醒了旁邊剛下夜班回來休息的住戶。

自來水管沒有熱水,噴湧而出的像是雪山上融化的雪水,刺骨寒涼。舒夢忍著涼意,快速地刷牙,洗臉。

她掬起一捧涼水,澆到臉上,冰的她一個激靈,這才徹底清醒過來。

透過斑駁朦朧的鏡子,她看到此時的自己,眼睛紅腫,臉色蒼白。嘴角有一圈冒白頭的小痘痘,又癢又疼。這是她昨晚睡不著覺,想了一晚上的心事,硬生生熬出來的。

舒夢抹爽膚水的時候順便使勁拍了拍臉,臉色這才恢復了一絲紅潤。

回到房間,她打開昨晚就收拾好的背包,又檢查了一遍給陸輝準備的新衣服,新鞋子,新襪子。確認都帶全了,才背上包,抓緊出門。

2

城市萬籟俱寂,舒夢踏著最後一絲殘留的月色獨自走在路上。

寒風凜凜,她裹緊了身上的羽絨服。

她租住的地方是城中村,地段偏僻,交通不便。她走了將近半個小時的路,才好不容易找到一輛共享單車。

騎上小黃車,手被凍得生疼,她這才想起來忘記拿手套了。現在回去也來不及了,只能咬著牙,蹬著車,跑得飛快。

騎了約摸一個小時,終於到了客運站。舒夢的雙手被凍得僵硬,連車都鎖不上。她搓了搓手,呵了口熱氣,手指才慢慢能活動。

鎖上車子後,她看了一下時間,離五點還差五分鐘。跑到售票窗口,她買了最早一班五點十分去南城的車票。

到南城需要三個小時,下車之後再轉四十分鐘的地鐵,坐一個小時的公交,緊打緊湊的在十點之前剛好能趕到地方。

這一趟路程幾乎每隔兩個月她都會走一次,滿打滿算的她已經走了四年。時間她能掐算的絲毫不差,沿途的風景和地鐵公交經過的站點她也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趁著還沒發車,舒夢從包裏掏出早上餾熱的韭菜餡包子,這東西味道大,她不好意思在車上吃,可昨天晚上沒顧上做飯,家裏就剩下這兩個包子了,為了填飽肚子,只能拿來充饑。

她躲在車門旁,三口一個囫圇地把兩個包子吞下肚,噎得她猛捶胸口才緩過來。抹了抹嘴巴,在司機的催促聲中,她慌忙跑上車,找到座位。

車子平穩而又緩慢地行駛在柏油公路上,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傾瀉出一縷光芒,照在舒夢冷冰冰的身子上,竟給她增添了些微的暖意。她一顆倉促不安的心這才稍稍平靜了下來。

舒夢太累了,她把自己縮成一小團,頭靠在寬大松軟的座椅靠背上,闔上青灰色的眼皮,就那樣沈沈地睡了過去。

隨著汽車一路顛簸,她睡夢中的思緒浮浮沈沈,竟不知不覺地回顧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

3

陸輝是舒夢的老公。

他入獄已經四年了。

舒夢記得很清楚,出事那天是他們婚後的第三個元宵節,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完白白胖胖的湯圓,舒夢就哄著兩歲的兒子咚咚睡下了。

陸輝把碗筷洗完收拾好就和弟弟陸陽一起出門,說是和朋友聚會。臨走時陸輝還悄悄地跑到臥室裏親了她一口,問她有沒有想吃的,回來的時候給她打包。

咚咚有些鬧覺,哄了半天才睡著。舒夢白天張羅著一大家子的飯菜,早就累的筋疲力盡,眼睛困的睜不開。兒子一睡著,她也就跟著睡著了。

舒夢再次醒來是被客廳裏一陣嘈雜的說話聲吵醒的,她推開門走了出去。

“大半夜的幹啥都不睡覺?”舒夢揉了揉眼睛,擡眼瞥見墻上的掛鐘,才淩晨兩點。

婆婆原本正氣衝衝地說些什麼,一聽見她說話,立馬止住了話頭,把臉轉向一邊,伸手抹了一把臉,像是在擦眼淚。

小叔子陸陽坐在沙發上,衣衫淩亂,滿臉驚惶未定。

舒夢覺得奇怪,正欲開口詢問,卻被一旁同樣慌張不安的丈夫陸輝拉進房間。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舒夢問。

陸輝站在床邊,身子抑制不住地在發抖。他低頭沈默,一雙大手反復在臉頰和頭發之間來回揉搓,呼吸聲越來越沈重。

舒夢第一次見到這樣手足無措的陸輝,直覺告訴她,一定是出什麼事了。

她張嘴想再繼續追問,卻被陸輝接下來的一句話打了個措手不及。

“我犯事了。”陸輝的頭埋在手心裏,聲音悶悶的,聽不真切:“我把人打傷了,估計要坐牢。”

“啊?”舒夢嚇得尖叫了一聲,差點吵醒熟睡的兒子。

她捂住嘴巴,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陸輝面前,壓低聲音質問他:“怎麼回事?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跟人打架?”

“陸陽在飯店遇見他前女友和現男友了,忍不住吵了幾句嘴,大家都喝酒了,一時沒控制住就打了起來。”陸輝說。

“陸陽跟人打架,你怎麼會把人打傷?”舒夢深知陸輝不是性格衝動不計後果的人,她不相信他會主動動手打人。

“是你把人打傷的,還是陸陽?”舒夢又問,她知道陸陽被婆婆慣壞了,無法無天,向來都愛惹事生非。

沈默了幾秒,陸輝說:“是我,和陸陽沒關系。”

舒夢既害怕又絕望,她抓著陸輝的胳膊反復地追問:“那怎麼辦?賠錢不行嗎?你們怎麼跑回來了,人家報警了嗎?”

陸輝嘆了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抓住舒夢的手,定定地看著她,“你聽我說,我們是偷跑回來的,我就想再看看你和兒子。等會我就去派出所自首,接下來就聽天由命吧。”

說完這些話,陸輝抱了她一下,似乎用盡了全力,胳膊把她箍得緊緊的。良久,他才慢慢放開。

走到門口,陸輝又轉身看向她,道:“你保重,把兒子照顧好。”

臥室只開了一盞小臺燈,昏暗的光線中舒夢看不清陸輝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他眼中藏著千萬種無法言說的情緒。

直到後來舒夢得知真相,她才明白當時的陸輝最後看她的那一眼不僅包含著難過與不舍,還夾雜著深深的無奈與絕望。

4

陸輝去派出所自首,隨即被拘留。

對方被打成了重傷,在重癥病房躺了好幾天才轉危為安。

舒夢輾轉找到了身為律師的大學同學,得到的建議是和對方溝通,積極賠償,只要能取得對方的諒解書就可以取保候審,不用坐牢。

她又從小叔子那裏打聽到了對方所住的醫院,提著補品親自上門賠罪。對方父母也沒過多為難她,只說要想他們不追究也可以,把醫藥費誤工費外加休養費粗略折合一下總計需要二十萬,一塊賠給他們就行。

她好話說盡,對方就是咬死了二十萬不松口。

她回到家裏,翻出一張藏在櫃子裏的銀行卡。這裏面有十二萬塊錢,是結婚這些年來陸輝省吃儉用,一分錢一分錢攢下來的。

他把銀行卡交給舒夢保管時,咧著嘴笑,“媳婦,等再攢兩年,就夠付一套房子的首付了。到時候咱倆就有屬於自己的家了。”

陸家有兩兄弟,陸輝和陸陽是雙胞胎。

當時婆婆生完孩子身體很虛弱,公公又要工作。於是就把老大陸輝送到了鄉下爺爺奶奶家養著,一直到上高中才回到父母身邊,陸陽則由婆婆親自撫養長大。

因此婆婆待陸陽要遠比待陸輝親厚。

陸輝在家裏面永遠不會像陸陽那樣自在肆意,他就像是一個客人一樣,拘謹又懂事。做飯,洗碗,收拾家務,幾乎都是他在做。

這些舒夢都是知道的,她心疼他的懂事和能幹,苦惱他的父母待他客氣又疏離,可她也無能為力。

舒夢和陸輝是大學同學,他們是在同一家書店兼職的時候認識的。那時的陸輝安靜靦腆,卻又有著一種不同於他這個年齡的沈穩內斂。

舒夢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主動要了他的電話。慢慢的,兩個人走到了一起。

舒夢的爸爸早逝,媽媽一個人把她撫養長大。在她初二那年改嫁。此後的幾年,她和繼父家的女兒生活在一個屋檐下,深受排擠。

因此她比誰都能明白陸輝想融入那個家庭卻又融不進去的無奈和難過。

5

結婚時的彩禮,是陸輝自己每天下班就去兼職送外賣,辛苦一年多才掙到的錢。

陸輝知道舒夢唯一的願望就是想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不用再寄人籬下。他和父母商量過,希望他們能補貼幾萬塊錢,加上他自己的積蓄,剛好能付個小房子的首付。

可公婆不同意,說現在住的房子是個三居室,他們老兩口住一間,陸輝和她住一間,小叔子住一間,剛好夠住。一大家子人也熱鬧,等她有了孩子,他們還能幫著帶。為啥非得折騰著買房子?

陸輝本來就嘴笨,不會還嘴,索性就沈默。

但沈默並不代表默認,他記得舒夢的願望。

送外賣掙的錢遠比他做文職工作掙的工資多,陸輝想盡快攢夠錢買房子,因此一咬牙辭掉了工作,專心送起了外賣。

公公在她進門的第二年因病去世,婆婆好似受了打擊,整天躲在房間裏,除了吃飯睡覺其余啥都不幹。

舒夢知道陸輝送外賣整日走街串巷,風裏來雨裏去的有多辛苦。她帶著孩子,別的幫不上忙,只能竭盡所能的把家裏照顧好,等他回家的時候能安心吃上一口熱飯。

陸輝也體諒她的辛苦,下班回家顧不得滿身的疲憊,主動收拾碗筷,清洗兒子的尿布,盡力幫她爭取片刻的清閑。

躲在他們小小的臥室裏,透過床頭那盞小臺燈,望著熟睡的兒子和坐在床邊替她揉腰的陸輝,舒夢才恍然生出一絲甜蜜。

陸輝一邊替她揉腰,一邊對她說:“媳婦,我再努努力,一定讓你和兒子過上好日子。”

舒夢鼻子一酸,“你已經夠努力了,別太拼命,買不買房子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你千萬別把身體搞垮了。”

陸輝的手停頓了一下,嗓音啞啞的,說道:“媳婦,跟著我讓你受委屈了。”

舒夢酸痛的腰椎被他大手不停的揉搓,漸漸的酥麻發熱,她心裏隨即也湧起一陣酥酥麻麻的溫暖和感動。

那時候舒夢雖然覺得累,但好在陸輝對她體貼,她覺得日子總歸是有盼頭的。

只要銀行卡裏的數字增加了一萬,她和陸輝就會用他們的方式小小的慶祝一下。有時他們會去吃一頓自助火鍋,又或者會去售樓部看看她喜歡的那套房子。

那套房子首付只需要十五萬,是一個小小的兩居室,方方正正的戶型,是舒夢心中夢寐以求的家。

好不容易,他們離攢夠首付就差三萬塊錢了,為什麼偏偏會出這種事?舒夢拿著銀行卡的手都在顫抖,她恨死了陸輝,三十歲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為什麼做事還這麼衝動,居然把人打傷!

可是恨也沒用,埋怨也沒用,問題總得解決。舒夢還是咬咬牙去銀行把錢取了出來。

6

回到家她跟婆婆商量,“媽,人家要二十萬賠償,就同意給諒解書。我們這些年攢了一些,還差八萬,你給添上些吧。”

她們結婚時婆婆沒出一分錢,她知道婆婆手裏有些積蓄。

“二十萬?我的老天爺呀,他們怎麼不去搶?你也是好騙,他們說二十萬就二十萬吶。你有錢你自己拿,我可沒錢。”婆婆一聽就氣急敗壞的罵了起來。

舒夢從早上起來就奔波在路上,水米未進,此刻聽見婆婆尖銳的喊聲更加心慌氣短,覺得腦袋突突的疼。

“那你的意思是讓陸輝去坐牢嗎?”舒夢問。

婆婆:“我可沒這麼說,可我也得有錢才行。”

“你的錢是要留給陸陽吧?陸輝就不是你親兒子了麼?見死不救你還真能做的出來啊。”舒夢反唇相譏。

婆婆卻委屈的抹起了眼淚,“你這話就誅心了,兩個兒子都是我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哪個不疼?可我一個老太婆死了丈夫,能有啥本事給你拿八萬塊錢出來?你這不是要逼死我嗎?”

舒夢曾經不止一次的聽婆婆說過,她手裏的積蓄要留著給陸陽結婚用。那時候她沒想打她錢的主意,她愛留給誰是她的事。

可現在畢竟是特殊情況,舒夢不敢相信婆婆竟能偏心到這種程度。

她意興闌珊,不想和婆婆再做無謂的爭辯。

舒夢打電話給媽媽,媽媽正因為繼父賭博欠了一一堆債的事心煩,一把年紀了還在飯店裏刷盤子打零工掙錢還債。舒夢想借錢的話在舌尖打了幾個轉最後又咽回肚子裏,匆匆掛斷了電話。

晚些時候,小叔子陸陽敲開了她的房門,塞給她三萬塊錢,支支吾吾的說這是他攢下的,不多,讓她拿去救急。

舒夢覺得平時吊兒郎當的陸陽似乎突然長大了,她震驚之余更多的是感動,同時也理解了陸輝平時總說“親兄弟就算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這句話的含義。

她拿著十五萬錢,又去了一趟醫院。她承諾剩下的五萬塊錢她會在一年內補齊,並且寫下了欠條。

對方說和家人商量一下,再給她回復。

可舒夢左等右等,沒能等來對方的諒解書,卻等來法院的判決書。上面寫著陸輝因故意傷害致人重傷罪,被判入獄四年零六個月。另附帶民事賠償八萬元。

舒夢惱恨對方的出爾反爾,對方已經出院,她輾轉找到家裏。卻得知,她走後不久,婆婆就在人家面前撒潑打滾,尋死覓活的,硬是把那十五萬塊錢又要了回來。

對方父親氣的差點心臟病復發,賭著那一口氣,賠償也不要了,諒解書也不願意寫,就讓陸輝坐牢。

舒夢得知真相又氣又恨,跟婆婆大吵了一架。可陸輝坐牢的事情顯然是木已沈舟,再也無法改變。

舒夢讓婆婆把錢還給她,她要去把八萬塊錢賠償款交了,可婆婆不給。

“判都判了,你還交錢幹啥?不是人財兩空嗎?”婆婆一堆歪理。

“你不交賠償款,他就算在監獄裏表現得再好,都減不了刑的。交了罰款,他或許就能早點出來。”舒夢說。

見說不動婆婆,舒夢把陸陽叫了回來。

在陸陽的勸說下,婆婆才勉強交了八萬賠償金。余下的錢卻揣在兜裏死活不願意拿出來還給舒夢。

舒夢說:“媽,我和陸輝的積蓄一共十二萬,交了八萬罰款,剩下還有四萬塊,你把錢還給我。”

婆婆卻說:“這是我兒子的錢,有你的份嗎?你天天在家帶孩子,上過一天班掙過一分錢嗎?”

“媽,做人要講良心的。我結婚這幾年沒上班還不是因為孩子沒人幫著帶?你要是能給我搭把手,我至於整天在家伺候完小的還要伺候老的嗎?你說這些昧沒良心的話不怕遭報應嗎?”

舒夢沒想到婆婆居然能說出這種話,她天生嘴笨不會吵架,漲紅了臉也只結結巴巴的說著幾句無關痛癢的話。

婆婆又故伎重演,躺在地上捶著胸口就開始哭嚎,邊哭邊罵:“我的個老天爺啊,兒媳婦現在要咒我死了。我一把老骨頭了,居然還被指著鼻子罵,我不想活了。”

還是陸陽及時趕回來制止了這場鬧劇。

那錢,舒夢終究沒能要回來。

7

即使日子再不堪,可還總得過下去。

舒夢狠心把兒子扔給婆婆,自己找了份工作。賺的不多,也能養活自己和兒子。

小叔子陸陽也待兒子親近了起來,隔三差五的帶他出去玩,給他買玩具。或多或少的彌補了兒子缺失的父愛,舒夢打心眼裏是感激陸陽的。

陸輝在監獄服刑的第六個月,陸陽結婚了。

婚禮辦的風風光光,熱熱鬧鬧。舒夢想起自己和陸輝寒酸的要命的婚禮,情不自禁的扯出一抹苦笑。

妯娌自進門就看她不順眼,可能是覺得自己的丈夫對待寡居的大嫂和侄子太好,讓她心裏不舒服。舒夢盡量避免和她接觸,也和陸陽保持距離,她的挖苦諷刺,她只當作聽不懂。

沒多久,妯娌的孩子出生。

婆婆抱著孩子愛不釋手,一口一個“大孫子”的叫著。全然不似待咚咚那般冷淡嚴苛。

舒夢望著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自己和兒子就像是借住在這個家裏的外人一樣。她抱緊兒子,拼命咽下心底的苦楚和酸澀。

又一年的正月十五,是陸輝服刑滿一年的日子。

陸陽在飯桌上喝了不少酒,抱著咚咚逗弄:“叫叔叔,我給你買玩具。”

咚咚卻眨巴眨巴眼睛,說道:“爸爸,我能叫你爸爸嗎?我爸爸和你長的一模一樣,他好久都沒回來看我了,我想他了。”

妯娌摔打著筷子,抱著孩子轉身回了房間。

舒夢嘴裏沒咽下去的湯圓嚼起來越發苦澀,眼裏有水汽氤氳,模糊了雙眼。

她剛抱起兒子準備哄,卻聽見陸陽哭了起來,嘴裏嘟囔不清:“是我的錯。”

下一秒,婆婆慌亂的把陸陽拽進她的房間裏,邊拽邊罵:“大過節的,發什麼酒瘋。”

舒夢覺得奇怪,卻也不好說什麼。懶得收拾殘局,她抱著兒子回房睡覺去了。

半夜兒子口渴,她出門倒水。經過婆婆的房間,卻聽見裏面傳來絮絮叨叨的說話聲,她好奇的站在門口偷聽。

卻聽見婆婆說:“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哥已經替你坐牢了,你就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你媳婦,老大媳婦,誰都不能告訴。你哥已經沒指望了,我就盼著你往後能有點出息,讓我過上好日子。”

舒夢忍不住推開了門,問道:“你們說清楚,什麼叫陸輝替陸陽坐了牢?”

婆婆見她出現,一向倨傲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慌張,過後卻始終沈默不語。

她看向陸陽:“陸陽,我想聽你說句實話。”

8

於是在陸陽磕磕絆絆的講述中,舒夢得知了真相。

其實當晚失手打傷人的是陸陽。他們兄弟倆本來就長得一模一樣,那天穿的衣服顏色款式又都十分相近。婆婆得知消息後,就想出了一個滑稽的辦法,讓陸輝替陸陽去認罪。

她說陸陽還沒有結婚,萬一坐個幾年牢,出來都三十好幾了,哪個女的願意嫁給他?他的一輩子不就毀了嗎?而陸輝不一樣,有老婆有孩子,就算坐個幾年牢出來了,也還有一家人陪著。

起初陸輝不願意,陸陽也是怕極了,跪在他面前求他。

一邊是親弟弟,一邊是親媽,兩個人都眼巴巴的求他。陸輝無奈,只得同意。

作為一個旁觀者,舒夢聽完整件事的真相都覺得遍體生寒,她端著水杯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她難以想象當時的陸輝是懷著一種怎樣煎熬和絕望的心情答應這件事情的。

舒夢打心眼裏心疼陸輝,可又覺得他可恨,為什麼要答應呢?成年人做錯事了本來就要自己承擔責任,他倒是替他弟弟著想了,可他有沒有想過她們娘倆往後日子該怎麼過。

到了探監的日子,舒夢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身穿囚服滿臉憔悴的陸輝,忍不住問他:“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幫陸陽?”

旁邊站著獄警,舒夢只好說的隱晦。

陸輝擡頭,驚訝的問她:“你都知道了?”

舒夢握著電話的手都是抖的,她哭的直抽氣,斷斷續續的說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陸輝的聲音疲憊不堪:“我是當兒子的,又是當哥的,我爸沒了,我就是家裏的頂梁柱,不答應能怎麼辦?”

“那你還是當丈夫的,當父親的呢?你怎麼不為我和兒子考慮?你明知道你媽不待見我們,你坐牢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怎麼活?”舒夢終於忍不住崩潰了。

“我媽當時答應過我,會幫襯著你,好好照顧咚咚的。”陸輝說。

要不是隔著厚重的玻璃,舒夢都恨不得撲上去狠狠的踹陸輝兩腳解解氣,他怎麼那麼天真?他媽是什麼樣的人他難道不清楚嗎?

“我們攢的錢沒有了,八萬塊錢給你交了賠償金,剩下四萬被你媽拿走了。你弟結婚了,人家現在一大家子團團圓圓的,我和咚咚就是那個家裏的外人。”

舒夢似乎把眼淚哭幹了,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皮,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些話我只跟你說一遍。從今往後我和你家徹底斷絕來往,就算你到時候出來了,我也不會再踏進你們陸家大門半步。你要是舍不得你媽、你弟,那咱倆就趁早離婚。”

丈夫入獄她帶娃苦等,無意聽到婆婆和小叔的話,卻怒提離婚

陸輝低著頭,叫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沈默良久,他才吶吶說道:“是我對不起你。”

9

舒夢帶著兒子決絕的離開了家。

她在城市的另一角租了間小小的房子,又把剛滿三歲的兒子送進了幼兒園。她辭了職,在兒子上學的幼兒園應聘了保育員。

每天早上陪著兒子一起去上幼兒園,晚上兒子陪她一起下班。幼兒園的工作瑣碎繁雜又辛苦,可是能陪伴兒子成長,舒夢覺得很值得。

幼兒園的工資低的可憐,她每月只能拿到兩千多塊錢,交完房租水電費,所剩的錢寥寥無幾。

因此每一塊錢她都恨不得能掰成兩半花,她不敢買新衣服,不敢買超過三百的護膚品。手機用到內存不足,卡頓的不行,隔上兩天都要全部清理一遍才能繼續用。

好在幼兒園管三頓飯,她不必再多花錢。

兒子從小身體就不好,經常感冒發燒,去一次醫院就要花掉幾百塊錢,她心疼的不行。後來她就成了家門口那家小診所的常客,再也沒去過醫院。

兒子本來一直在喝奶粉,可她實在負擔不起,就把奶粉換成了純牛奶。最開始兒子不願意喝,鬧著要喝奶粉,她就跟兒子說“媽媽沒錢給你買奶粉了,你體諒體諒媽媽好不好?”說完鼻子一酸,眼淚也忍不住掉下來。

兒子似乎能明白她的心酸,輕輕的替她擦去眼淚,奶生奶氣的對她說:“媽媽,我不喝奶粉了,你把牛奶裝到奶瓶裏,我就假裝是在喝奶粉好了。”

那一瞬間,她的胸口就像是塞進了一大團棉花,既沈重又漲疼,她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對兒子說些什麼,只能把他抱進懷裏。

小小的身子卻超乎尋常的溫暖,舒夢抱著他,努力而又貪婪的汲取這些對她來說無比珍貴的力量。在她心裏,兒子就是她能夠與往後的諸多苦難抗衡的唯一信念。

幼兒園放寒暑假那段時間總是她最心慌的日子,手裏沒多少存款,沒經濟來源,錢卻每天都得往外花。

兒子嘴饞,喜歡吃水果零食。盡管肉疼,她還是會盡可能的滿足兒子的需求。小小的泡芙十塊錢一個,十塊錢是她一天的菜錢,她不舍得經常買,每周買上一次算是給兒子解解饞。

兒子滿嘴都是奶油,笑的一臉幸福的模樣,是她窘迫貧乏的日子裏唯一的撫慰。

舒夢從收廢品的大爺那裏花五百塊錢買了一輛電動三輪車,自己拾掇幹凈,刷了漆,每天帶著兒子去街上跑三輪。一趟收幾塊錢車錢,一天下來,雖然辛苦,倒也能賺個百十來塊錢。

日子倒不至於太難過。

10

媽媽給舒夢打電話,說給她介紹了一個男人,讓她過去見見面。

那是陸輝坐牢的第二年。

舒夢拒絕了,“我現在還沒離婚,見男人幹什麼?”

媽媽在電話那頭恨鐵不成鋼的罵她:“你是傻子麼?他為了他弟去坐牢,他家裏人管過你和孩子嗎?你過著苦日子替他守著,值得嗎?”

“沒什麼值不值的,我只想讓我兒子有爸有媽有個家,不至於從小就寄人籬下。”都這麼多年了,她始終耿耿於懷小時候媽媽對繼父的女兒比對她好。

媽媽在電話那頭哽咽了,“我苦了一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你過的好,別再走我的老路。可你偏偏又過上了另一種苦日子。一想起你現在遭的罪我就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心裏頭就跟刀割一樣。”

舒夢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住了,疼的她幾近窒息。

她努力扯起嘴角,語氣盡可能的變的輕快:“媽,你別瞎操心了,我過的好著呢。”

房東是個四十幾歲的大叔,住舒夢樓上,對她很好,屋子裏的燈壞了,水管裂了,他都會免費幫忙修好。有時候舒夢在忙,他也會很有耐心的陪著咚咚玩耍。

舒夢一直以為他是好人,直到那天晚上他敲開了舒夢的門,強硬的把她壓在床上,面目猙獰的去撕扯她的衣裳,嚇得咚咚在旁邊大哭。

舒夢拼盡全力掙脫一只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水果刀,刺向房東的胳膊。周圍的租客魚龍混雜,常常有不懷好意的男人騷擾她,那是她為了防身藏下的,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趁著房東疼的沒緩過勁,舒夢抱著兒子就跑了出去。她沿著漆黑的街道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實在跑不動了,胳膊疼的麻木了,她才敢停下來。兒子的嘴巴裏灌進了不少冷風,瘋狂的咳嗽,咳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替兒子拍背,拍著拍著自己也跟著哭了起來。眼淚越流越洶湧,怎麼也停不下來。壓抑了許久的委屈在那一刻瘋狂湧出,像是蔓延的洪水,一點一點將她吞噬淹沒。

那個死寂的夜晚,對著那條護城河,她幾乎哭幹了一輩子的眼淚。自那以後,無論再艱難再痛苦她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

11

陸輝在監獄服刑期間表現良好,減刑了六個月。最終刑期是四年整。

四年,整整一千四百六十個日夜,兩千九百二十個日出加日落,分分秒秒的煎熬。舒夢掰著指頭數著日子,一天一天的捱著。

舒夢簡直不敢去回憶,那些昏暗無光的日子她都是怎樣熬過來的。

陸輝出獄的頭一天晚上,她失眠了。她不知道見到他應該跟他說什麼,那些埋怨的話,那些自己所受過的委屈,她都不想再提了。

她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會怎麼樣。但她想,總歸不會比現在還糟糕吧。

車子到站,舒夢從淺眠中蘇醒。她嘆了口氣,悄悄抹去眼角的潮濕。

坐地鐵,轉公交。

隨著周遭的景色由繁華到荒蕪,她原本平靜的心上驀然起了一絲波瀾。

十點整,監獄大門打開,陸輝從裏面緩緩走出。

舒夢就那樣怔怔的看著他,看他由遠及近,慢慢的走到自己面前。

還是熟悉的眉眼,卻不是熟悉的眼神。原本高大的身子竟有了些佝僂,青黑色的頭發茬子遍布在腦袋上,臉龐消瘦,讓人看著心酸。

“這些年,辛苦你了。”陸輝道。

沒有久別重逢的擁抱,沒有劫後余生的喜悅。

一切都很平靜,舒夢沒接他的話,只是很平靜的從包裏掏出替他準備好的衣物,遞給他,讓他去旁邊的公廁裏換上。

陸輝換好衣服出來,跟在舒夢身後,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

“兒子呢?”陸輝問。

“在上學。”舒夢答。

……

淩亂的腳印在鋪滿沙土的道路上延伸。漸漸的,離曾經越來越遠,離嶄新的日子越來越近。

有光刺破雲層照過來,明媚溫暖,舒夢覺得很舒服,不禁擡頭看向天空。眼尾的余光卻瞥見不遠處有星星點點的綠色。

舒夢以為自己眼花了,仔細看,才發現是道路旁邊的那棵楊柳樹。

矮小瘦弱的枝幹,四年來一直都是光禿禿的,她幾乎都以為它死了。沒想到今年卻熬過了凜凜寒冬,抽了芽,吐了綠。瞧著,竟然也有了一絲勃勃生機。

舒夢看著它,這才明白,春天真的來了。(原標題:《春來》)

點擊屏幕右上【關註】按鈕,第一時間看更多精彩故事。

(此處已添加小程序,請到今日頭條客戶端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