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大全查詢夢夢見大海與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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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 剛(詩人、作家,曾獲魯迅文學獎等)

生命的源泉

地球表面70.8%的面積,是汪洋大海。人都說我們的行星叫錯了名字,它應該叫“水球”。但我們能責怪誰呢?遙想先祖,大約從樹上爬下來不久,一個轉變是從爬行到行走,視野為之開闊。在地上極目四望,遠近皆地。於是就有了“地”的概念,名之為地球那是後來的事情了。古時的命名者皆是不知其名,不留其命者,而命名力的偉大卻穿越時空,無可阻擋而無可改變。即便後來知道了地球多水,浩渺無際的海洋,使地球成為茫茫宇宙中獨有的藍色星球,地球形相若此,地球名號依然。宇航員在天上看地球,多麼美妙啊,一顆妙不可言、美不勝收的,濕柔濕潤的藍色星球。而包圍並著意裝點又似乎漫不經心地覆蓋地球的,便是海洋,海洋之水。海洋是地球表面鹹水水體的總稱。海洋擁有3.6億平方公裏,約相當於38個中國的國土面積。世界史上以寓言、哲思、美文言海洋之莊嚴妙相的,莫過於莊子: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於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嘆曰:“野語有之曰:‘聞道百,以為莫己若者。’我之謂也。且夫我嘗聞少仲尼之聞,而輕伯夷之義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難窮也,吾非至於子之門,則殆矣,吾長見笑於大方之家。”北海若曰:井鼃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今爾出於崖涘,觀於大海,乃知爾醜,爾將可與語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泄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虛;春秋不變,水旱不知。此其過江河之流,不可為量數。而吾未嘗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於天地,而受氣於陰陽,吾在天地之間,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見少,又奚以自多!計四海之在天地之間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澤乎?計中國之在海內,不似稊米之在大倉乎?

莊子所言,滄海一粟之由來。

但,莊子是在地上說這番話的,人之所居也,離不開地。稱之為地球,自有道理在,而況先有地球,後有海洋。地球誕生的年代距今約45億至50億年間,科學家稱之為原始地球,它的地表遍布滾燙熾熱的巖石,它除了滾燙熾熱的巖石之外一無所有。但,地球是由太陽系星雲分化所得的星際物質聚合體,富氫氣和氮氣以及固體塵埃。追溯固體塵埃的來源,才知道它出身“高貴”,它是已經衰老的星球爆炸的碎片,含結晶水。但這些水都被封閉在巖石之中,它不失時機地在高溫作用下離析出來,便成了水蒸氣。水蒸氣上升成為大塊集雲,雲成為雨,雨一時無法與地表的熾熱抗衡,雨雖雨也,雨成氣也,雨不能在地球表面停留、集結,無論如何,地球冷卻的過程已經開始。這一場原始大雨,下了不知多少年,有科學家說是“千千萬萬”年,地殼表面才從巖石凝結的溫度——538攝氏度至1093攝氏度,降到水的沸點——100攝氏度以下。

崇明島風光資料圖片

等待是美好的。

等待就是聚集。

等待的那一瞬間終於到來:雨點落到地球表面時,不再“嘶”的一聲成為蒸氣,“噴到空氣中的水蒸氣達到飽和時便冷卻成雲,成雨,落到地面上,聚集在低窪處,逐漸累積成湖泊與河流,最後匯集到地表最低區域形成古海洋”(《水——生命的源泉》,江蘇科技出版社1996年12月版)。從墜落而匯集再流出,我們可以想象原始地球上的一種運動,一種從未有過且能改變地球面貌的運動:水的流動,流動於地,在地的高處沿斜坡往低處流動。流動的水下切,形成小水溝,下切的同時還順走了地上的碎石粒子。流動,流動,最初的河溝流過最初的荒野尋找最初的海洋,那是“原初的水”。法國人加斯東·巴什拉在《水與夢》中說,那是富有肉感的“肉質的水”,是更加豐腴甜美的水,生養萬物的水,地球古海洋的水。想起了克洛代爾在《五大頌歌》中,對水和本原的動人心魄的呼喚:

你的泉源不是泉源,是本原本身,

是原初物質,是母親,我需要的是母親!

大約經過十億年的匯合與聚集,古海洋形成,古海洋已經初具波瀾壯闊。在單調的地球上,古海從它形成那一天起,便是一個晃動不息的搖籃,地球上唯一的有水之地。為現代科學所證實的一切生命都離不開水的真理,就包容在古海之中。水溶解一切,溶解一切也就是包容一切;遙想古海當初,天漏大雨,浩浩無盡,驚雷閃電的天路上,是幾十公裏、幾百公裏,甚至更遠處的炸響與閃電遊走,仿佛要把渾沌撕出一條裂縫來。有科學家,把古老而神聖的原始地球的地質年代濃縮在一年之內,再看這個世界上先後發生了什麼?宇宙洪荒時的創生與巨變稍稍具體了:

一月,原始地球形成。

二月,地殼開始凝結。

三月,古海洋隨之出現。

四月,古海中有了最早也是最簡單的單細胞生物,藍綠藻是也。

五月,地球的傳記、最初的化石開始形成。

五月以後的半年多時間,是繁忙而又醞釀巨變的地質春秋時代。盡管地球的形成便預兆著巨變即將到來,但真正使地球發生一場生態革命的路,依然漫長。時間和空間都在等待一個瞬間,這一瞬間,將使地球與古海名垂青史,光輝燦爛。

當古海洋中,發生了那麼多堪稱地球史上偉大的事件後,海洋依舊波濤滾滾,有一種波濤滾滾是表面的平靜,有一種表面的平靜是為了遮掩另一次偉大事件:海藻們正在向淺海區集結,最偉大的登陸將要開始。古海洋已成為孕育萬物的“原始湯”。對“原始湯”的理解,如是我聞:古海當初充滿了各種被溶解的礦物質,以及一再被合並的碳化合物的巨大分子。雷鳴電閃是造物的美意,加上紫外光及火山噴發,把這些原始的分子組合成各種酸、糖與堿基,然後是核酸和蛋白質的結合。此種結合只能而且必須在海洋環境中才能完成。古海,功德無量矣!

水在流動,古海波瀾洶湧,不同於以往的是多了一種緊迫與急促,於今視之,仿佛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時的心潮起伏,古海中催生生命的進程,不急不躁地加快了。在大自然,一種偉大事件的誕生,往往是無中生有,從來不需要廣而告之。海洋中最早的已經發展得蔚為壯觀的藍綠藻,於陽光之下波濤之上,曬完太陽之後,那一個瞬間於瞬間發生了:從陽光中獲得能量,並溶解古海中的化學物質以制造食物,同時釋放出地球上前所未有的氧氣。

這一裏程碑式的偉大程序,被稱為光合作用。

能完成這一程序的,只能是植物。植物在生命發展史上的作用,無可替代。

2021年8月,海口,為期三個半月的中國南海伏季休漁期結束,漁船陸續出海,前往目的地作業。新華社發

生命的搖籃在海洋。

植物與動物的分途在海洋。

光合作用的另一產品——遊離氧也源自海洋。

水循環是地球上、宇宙間最偉大的循環之一。水,循環的水成為地球上唯一可以更新的物質。“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語,謂之水,不亦可乎?地球上總的水量約為14億立方千米,這些水,這些數目大得驚人的水,分別以固態、液態、氣態的多姿多樣的形式,分布於地球表面的大氣圈、巖石圈、生物圈中。地球的圈層結構,是由各種形態的水互為聯結成就一體的。而在所有這些水中,有97.5%是海水。

淡水,人類萬物須臾不可離開的淡水,只占地球總水量的2.5%,即0.35億立方千米。而這些淡水儲量中占最多的是南北兩極的萬年冰山,是淡水而不可用者也。與人類生活、生產關系密切可用的淡水是總水量的0.3%,少之又少矣!“如果這少量的淡水沒有不斷地自行補充,河流湖泊會變成幹涸,田地森林會變成一片荒涼,大地上也就沒有什麼可以生存下去。幸而水分是經常移動的,無休無止地在海洋、空氣、陸地之間循環”(《大自然一千個為什麼》)。而太陽,給我們光明,給我們溫暖,有時也能熱死人的太陽,是水循環的動力源,是一切生命的出發點。太陽的恩典是最偉大、慈祥的恩典。離開了太陽,或者太陽不再照耀地球,所有的循環都將停止。人體內的循環也將停止,血液凍結。世界成為沒有風,沒有雨,沒有雪,沒有青枝綠葉的世界。何其幸運啊,迄今為止,陽光依舊燦爛地照耀海面,水氣冉冉升騰於空中;江河湖泊,植物莖葉,冰川雪線,乃至潮濕地面、土壤表層均有水分蒸發。這些水汽質性自然隨氣流而飄蕩,遇到冷氣團時便成雲,再成雨雪降落地面。這些降水的一部分滋潤萬物,一部分匯流江河湖泊,淡水源源不絕故也。然後再註入海洋,再成為水蒸氣,再輸送至陸地,如是往復,知其始而不知其終。海洋的蒸發只是水的蒸發,其含鹽量卻珍藏於海,海水,略帶鹹味的海水是海洋的特征。因此故,蒸發於空氣中的海水,是淡水。江河充盈,淡水湖安之若素,人和萬類萬物心安理得地享用淡水,這是因為“太陽每年將50多萬立方米的水蒸發為水蒸氣”(《水——生命的源泉》)故也。

我們還要對雨雪致敬,這是在陽光驅使下,從天上掉下來的恩典,是水循環的主要形式,其形成與飄落極具美感。飄浮天際的雲,我們擡頭能望見的雲,我們在飛機上與其擦肩而過的雲,白雲和烏雲,是由不可計數的微小水滴和冰晶組成。天上無雲,不會下雨。一片雲含有幾噸的水氣,但往往是匆匆而過,沒有落下一滴雨水,便不知所終。雲層中的無數水滴,在陽光下遠離海洋之後,便成了流浪者,它們互相碰撞,又恰巧把空氣中的火山灰等塵粒包裹其中,成為凝結核。再漂移,再碰撞,水滴漸大,有了一定的重量,便飄落,便成為雨點、雨絲、雨打芭蕉、巴山夜雨、好雨知時節等,出乎意料,水循環也循環到了文人墨客的情懷中。體積最小的是毛毛雨的雨點,落下時似心有不甘,說是落,其實是飄,作懸浮空中狀。雨點無論大小皆非淚珠狀,最大的雨點因重量故,底部略扁,余皆滾圓,大珠小珠歸海洋是也。

雪和雨形成的過程大同小異,但對溫度的要求不同:冷,冷到一定程度,水氣便成為雪花落地。這種情況之所以發生,是因為“雖然溫度低於冰點,雲中的水滴卻仍然保持液體狀態。遇到合適的條件,這些水點會蒸發,形成水氣凝結為微小的冰晶。水氣繼續在這些小冰晶上凝結,冰晶越來越大,於是成為雪花”(《水——生命的源泉》)。飄飄灑灑的雪,茫茫蒙蒙的雪,之所以為人類尤其是孩童們喜歡,除了它的姿態瀟灑,便是雪花了。雪花有各種形狀,因空氣的溫度和水汽多寡而不同,基本為六角形。雪花是晶體結構,占雪花體積90%為空氣,無多水也。農人告訴我,雪落一尺,得水一寸。但無論如何它是淡水來源之一,是海洋的賜予。有攝影家所拍雪花照圖案千變萬化,美不勝收。最美的是那一片結構對稱、極其精致的星形雪花,也有六角形狀、針柱狀、杯狀、卷筒狀等。其多姿其美妙,只能說聲有天籟,物有天工也。

想得雨雪之美,就要進入雨雪之中。

這是自然給出的題目,但要人類來回答。所謂物象外意,即人之所見皆為物之表面,意之外層。雖然,自然是澄明的,卻是多重的、不知幾重的澄明,萬勿以為我們所見,即為大自然的澄明之境。其為澄明章節之開首字母也,而自然之書不知幾多頁,幾多厚,幾多重,幾多深。

水循環的一切都將重歸海洋。

只有太陽才是水循環的原動力。

海和洋,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卻不可分割。洋,是海洋的中心,是主體。世界大洋占海洋總面積的89%。大洋顯示著大地的深刻性,一般水深3000米以上,最深處1萬多米。大洋與陸地保持著遙遠的距離,卻與陸上一切生命休戚相關。不受陸地的影響,水溫和鹽度變化甚小。世界有四大洋: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和北冰洋。海在洋的邊緣,海是邊緣者卻不可忽略的典型:海獨立存在著,又和大洋相擁相連,書上的語言稱“海是大洋的附屬部分”。海的水深從幾米到二三千米不等。海是洋的使者,海臨近陸地,能深切感受陸上季節和氣候的影響。海還是大江大河的接納者,我邑崇明島即為長江湧進東海的、世界第一河口衝積沙島。海洋學家把海分為三類:邊緣海,內陸海和地中海。

與天相接的是洋。

與洋相接的是海。

與海相接的是地。

與地相接的是人。

依老子語,稍做添加,可乎?人法地,地法海,海法洋,洋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是也。

太陽照耀著海洋,海洋簇擁著、懷抱著陸地,滋潤地球,哺育眾生,它是無窮無盡的母親的乳汁,是原初物質,是“肉質的水”。海洋以高貴的蔚藍色,與蒼穹天宇相映照,映照出它的無與倫比,映照出紀伯倫的詞語:

你和你居住的世界,只不過是無邊海洋的無邊沙岸上的一粒沙子。如果自然聽到了我們所說的知足的話語,江河就不去尋求大海,冬天就不會變成春天。如果她聽到我們所說的一切吝嗇的話語,我們還能自由呼吸嗎?

“削水片”與觀浪者

孩童時代,一種有趣的玩兒就是“削水片”,一眾小兄弟,我是削得最好的。不是把水削成水片,而是讓破碎的碗片,在水面上掠過,騰起,再掠過,看那漣漪。最好是,岸邊有桃花盛開,水橋上恰有個洗衣服的鄰家女孩,水片從她面前呼嘯而過,漣漪起,花影亂,女孩站起來看著我說:“我告訴你娘。”小臉白裏透紅。這種玩法只能在島上的河溝裏,不曾想到我後來相識的一個東灘放牛人,竟是個觀浪者,坐在牛背上觀浪,踏步在淺海區觀浪,求教觀浪法,卻與削水片相似。

所謂觀浪者,就是觀察波浪的人。放牛人告訴我,看最簡單明了的波浪方式,只需把一塊卵石投進水塘,再看漣漪、均勻的漣漪,一個跟著一個,以圓圈方式作扇形展開,直到波塘邊緣,不斷地破碎又不斷地發生。在海上,不會有池塘的平靜,波浪的形式也沒有這樣規律,漁人所見往往是好一個“亂”字了得!風吹海面,總有大風小風吹過海面,漣漪成浪矣,各種大小不一形神各具的浪,它們前後起伏,它們互相撞擊,它們互相堆砌,它們互相吞沒,但總是後浪越過前浪。倘若風勢柔和,風會把小浪的波峰柔和地吹皺、吹破,並把小浪們堆在一起,浪花也堆在一起,形成“白帽浪”。倘是風勢漸大,海況顛撲,波浪被刮得團團亂轉,這時候的海就是波濤翻滾的海了,風與波浪相合力,也相搏擊,波浪並不喜歡一直受制於風。待波浪從風中脫身,以獨立的風格和形態面世時,那種波浪被叫作“長波”,長長的波濤,可以繼續幾千公裏,有規律地推湧,從容不迫卻威風凜凜地向海岸線進逼,在轟鳴中,在巨大的轟鳴中,在連續的轟鳴中驟然粉碎。“長波”成浪矣,“拍岸浪”“衝擊浪”是也。

我在崇明島東灘結識的一個海洋學家說,他們之中的波浪專家有時可稱瀟灑,他只需坐在海堤上,根據他對季風、海上風暴以及海岸形勢的綜合分析,就能辨識或者猜想,東海裏遙遠的波浪來自何方?假如它是陡峭突兀的浩然巨浪,那麼它就是血氣方剛、青春年少的浪,它剛剛經歷了一場海上風暴。雍容華貴,不慌不忙的浪,推進時圓峰聳立的浪,必定來自遠方,可能來自地球的另一面。客從遠方來,不亦樂乎?

風的強度和延續性決定了波浪的形式和大小,持續時間的長短。另外一個因素與“風浪區”有關。1967年夏日的一天,黎明將至時,我曾隨崇明漁業公社的船出海,在顛簸和巨浪壁立、浪峰如谷的直上直下的爬升與跌落中,看太陽渾圓地鮮紅地嬌艷地從大海中沐浴而出,卻渾無水痕。此行的任務是捕撈帶魚,要去遠海,也第一次聽說了“風浪區”這個名稱。心有困惑的是,大海無處不風浪,還獨有“風浪區”?老船長告訴我,無邊無際的海上,並不是任何時候都是無邊無際的風。“風浪區”是浩茫大海上一片風吹的範圍,時速0.8公裏的為微風,可以把海面吹起皺折,生出漣漪;時速為6.4公裏的是強風、勁風,能把海面卷起來,卷起真正的波濤。船長讓我放心,“看上去浪頭洶湧,來者不善,但只要戴白帽翻白頭,就可以對付,不會有太大兇險。”在我和船員的訪談中得知,我們當時遇到的“風浪區”範圍較小。在波瀾澎湃的大“風浪區”,海上的狂風一刮幾千公裏,巨浪出矣!風暴再把巨浪攪在一起,攪亂,變成超級浪,從奔騰呼嘯的海上升起,升起水的懸崖陡壁。而有經驗的水手都說:第七個浪頭是最可怕的!那時候,東海還有很多很大的帶魚,最大的最寬處達20厘米左右,一般成年帶魚均有15厘米寬。一網銀鱗,萬點金光,活蹦亂跳生猛海鮮,倒進船艙後小帶魚一律放歸大海。回到陳家鎮港口的途中生火煮飯,無飯也,魚當飯。把一條條大帶魚頭尾切掉,扔進大海,可為它魚之食。留取中間段,切三四塊,大塊,巨大塊,丟進沸水大鍋,俄頃即食。一人一個大碗,那鮮味,一旦想起,便會冒出。

此生有幸啊,第一次浮槎深海!

我的沐浴的太陽!

我的“風浪區”!

還有,我的帶魚!

波浪解析

波濤洶湧出了“風浪區”,波峰高度漸低。當一個海浪不可阻擋地接近海岸時,海浪會生出一種在大海中從未有過的感覺:海岸處淺海海底的拉拽,是波濤和泥沙的初始接觸。

波峰降落之後,推進的速度隨之放慢,當前浪放慢時,後浪、無窮無盡的後浪,依然洶湧奔突,趕上前浪,越過前浪,浪濤便帶著海水翻滾飛濺於岸邊,轟隆作響,無奈倒下,泡沫泛起,碎浪橫流。海洋學家通常把業已破碎的巨浪、碎浪,分為濺出浪與衝擊浪兩種。其特點是,濺出浪拍擊海灘時,在緩坡的岸線,總以白色泡沫引領。海浪要在海灘上經過很長距離才發生衝擊。其過程眼花繚亂,每一次眼看著海浪要衝上岸線了,其實什麼也沒有發生。為什麼?它是被後邊的波浪超越了,後浪如儀,還要推進很長距離,況且後浪復後浪!如果說濺出浪有點“絮絮叨叨”的話;那麼,衝擊浪,或曰拍岸浪,卻是痛快淋漓的,它在崩潰時心有不甘地把浪花一簇一簇、成群結隊地擲往遠方,然後有聲有色地四散開去,極為壯觀且美不可言。這種浪常見於山壁陡峭的海岸,它們強力衝擊海灘、岸線,不畏頑石,浪復一浪,年復一年。海浪在粉身碎骨後會重新集結,山壁被它們“咬”下後,終會松動。

衝擊浪給海岸帶來了別樣風景、衝擊乃至破壞。但它也擔負著雕塑世界海岸線,使其不斷更新的工作。在全球各大海洋岸線,無休無止不知疲倦的拍岸浪,每年破壞和重建的海灘數以千計。它們是破壞者,它們也是建設者,且它們的破壞似乎是為了更新,有“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意。它們不辭勞碌,不辭奔波,把這個海灘上的沙子搬走,連同貝殼和殘缺的螺號;過些日子再把它們送回來,更多的是有去無歸,成了天涯海角的另一處海灘。

你很難尋回昨天的海灘。

你只能把風景留駐心中。

曾經有一個很不錯的比喻說,潮汐漲落是地球的呼吸運動。而在衝擊海岸的所有波浪中,是初看時刻,好像波瀾不驚,微不足道的是每天兩次的起伏漲落,潮汐是也。我故鄉的農人稱之為“潮汛”,潮有信也,按時而至;潮汐所含的訊息包羅萬象。現在我們已經了解,潮漲潮落既與地球的呼吸無關,也不是大海任意為之。而是地球的天體近鄰太陽和月亮引力牽引的結果。牽引一詞極富詩性,牽之引之也,一種力量,巨大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大海,攪動著大海,狂奔疾呼。所有的浪漫都離不開月亮,它的不可思議處在於:它比地球小,其引力也小得多。可是盡管如此,月球每天環繞地球運行時,還是有足夠的力量攪動所有的海洋,上下翻滾,奔騰激越。地球向月、背月的兩面均有水鼓起。太陽體積大,但距離地球太遠,對潮汐的影響約為月亮之半,且要看太陽所處的位置:在月球、太陽和地球成直角的時候——比如上下弦月時,月球和太陽的引力,一部分相互抵銷,是有低潮;而當太陽和地球連成一線,如新月和滿月時,月球和太陽相疊加,有大潮,高潮,吾邑鄉人所說“初一十五大潮沒”是也。因而得知,風只能攪動海的表層,即便是狂風大作,巨浪奔突,那只是浪濤在海的表面滾過,表層以下,遊魚競逐,大海安然。而唯有潮汐能移動整個大海,還能移動土地與大氣。每當大海出現3米高潮,陸地會升高15厘米,環繞地球的大氣層會向月亮和太陽凸出幾公裏。

因著地球表層並不是勻稱的,覆蓋地球的海洋也無法平坦,它是一連串,或大或小,或深或淺,或居於平坦,或處於海灣的海盆。這盆地裏的海水在潮汐的牽引下,徹上徹下地來回晃動翻滾,因著海盆的形勢不一,潮汐的狀況也因此復雜多變,有了多樣化的浪潮。有的地方成為八月十五中秋節的觀潮勝景,如杭州錢塘江口。錢塘江南岸50萬畝圍墾地擋住江口,江面變窄,有一夫把關之勢。潮水進則易,退者難,水來不及均勻上升,便相擁擠,相重疊,形成潮湧,湧出飛濺的浪與飛濺的水花有幾丈之高,且不怕犧牲,前仆後繼,若雲若樹,拂天拂地。再者杭州灣處在太平洋潮流東來直衝之地,又在東海西岸潮差最大處,是有天下第一奇觀之錢塘潮形成,得天獨厚矣,得地獨高矣!

每年看錢塘潮的遊人摩肩擦踵,也總有人走出“紅線”之外,試圖更近地看那潮頭,聽那濤聲,攥一把浪花,欣賞那美麗。不幸的是總有人被潮頭卷走,這一刻,人才知道浪濤多情也無情!

誰都可以欣賞美,但要在適當的距離處。

《光明日報》( 2022年01月07日13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