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墳上刨出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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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母親節,讓我們祝福每一位母親美麗健康。也有一部分,他們失去了母親,只能在這個節日裏緬懷,世界上曾有一個人人,愛我勝過一切。

故事時間:2006年

故事地點:陜西西安

記得在兒時,故鄉的街永遠幹凈。太陽照進北方的縣城,穿透街邊國槐的綠葉子,日光白花花的,一團一團,一縷一縷。喇叭裏時常放著運動會進行曲。素的蝴蝶飛過去,抖落翅上的粉。電影院門口有老太太推著竹編的推車賣炒瓜子,邊走邊聽得到咯吱咯吱響。電影票一張五毛錢。一紙筒的炒瓜子賣一毛錢。

那時街上沒有一個小偷,乞丐也很少見。偶爾來一個耍猴的,甚至來一個馬戲閉,惹得全城的人都來看。人們買菜都拎著塑料捆紮帶編成的籃子。全城家家戶戶的菜籃子式樣統一,如出一人之手。有一陣,人人的鑰匙扣上都系個小金魚,是用醫院裏廢棄的點滳塑料軟管做的,那也是如出一人之手。

我的媽媽就生活在這個小縣城裏。上班、下班,買菜、做飯,帶孩子,鬧離婚,打毛衣,走親戚……當時我家住在縣委大院,大院裏永遠有一群孩子,脖子上掛著用毛線繩綁著的銅鑰匙,在紅磚紅瓦的樓下跑來跑去。我就是媽媽帶的那個孩子,大大的眼,瘦瘦的身子,黃頭發。

冬天,封好爐子,媽媽就去上班了。水壺咕嘟咕嘟在響,像一只睡覺的老貓。窗玻璃上有厚厚的冰花,冰花裏藏了個奇異世界;夏天,午睡起來,身上留著涼席印在皮膚上的條形碼,矇矇眬眬看見桌上的幾牙西瓜或者一碗白糖拌西紅柿,是媽媽留給我的。

記不清是五歲還是六歲,媽媽帶著我到菜市場去買菜。人一擠,我和媽媽走散了。我很慌亂,在人堆裏鉆來擠去,終於看見一個燙著頭、穿著青灰色套裝的婦人,正半蹲著挑揀西紅柿呢。“哦,媽媽。”我趕快跑過去,把我的手放到她手裏。

那人一回頭,是個陌生的阿姨。我趕緊紅著臉把手抽出來。一轉頭,不遠處才是我的媽媽。我上前輕輕地怯怯地捏住媽媽的手,好暖好暖。

不知為什麼,一直把認錯媽媽的這件事記在心底,與誰都沒有提起過。

家裏有一臺“飛人”牌縫紉機,媽媽踩著縫紉機,答答答答,變戲法般做出了一身小西裝和一根小領帶。紅色和白色的橫紋交織起來,像晚霞落在浪花裏,真是一條呱呱叫的好領帶。

媽媽把我打扮成一個小外國人,帶我去看電影。電影票是一張窄窄的藍色紙片,我把它折成一只小紙船捏在手裏玩。

小縣城裏的熟人多,一路贏得很多贊美,大大滿足了我們母子的虛榮心。不幸的是,那張電影票,也就是那只藍色的小紙船,在我們到達電影院時找不見了。

後來,我長個子了,小西服和小領帶開始變小,最終就不見了。

然而有一天,媽媽整理衣櫃,我發現我那出過大風頭的小領帶成了捆紮包袱的帶子。我哭了,因小領帶的落魄境遇而傷心。

我哭起來很煩人,像沒完沒了的折子戲。媽媽不耐煩起來,用掃床的刷子打了我。等我平靜後,媽媽遞給我一個完整的蘋果,平時只能吃半個。

小時候我很愛哭,大多是偷偷的。比如廣播裏放《醜小鴨》的童話,我聽完後,跑到屋後去哭,哭完了,我回來又翻出《醜小鴨》的書讓媽媽講。這是求虐的節奏嗎?

我有一箱子的小人書和畫報。我的第一份雜誌是《幼兒畫報》,後來是《故事大王》,《兒童文學》,《少年文藝》……

給孩子訂雜誌,這種做法在當時當地很稀罕。院子其它男孩子冬天都穿皮夾克,我也向媽媽要。媽媽說:訂雜誌或者買皮夾克,你挑一樣。

我選擇了雜誌。主要原因是,媽媽告訴我那些孩子的皮夾克都不是真皮,是人造革,穿著根本不透氣。

我問媽媽,我們國家地大物博,物產豐富,為啥缺真皮的夾克呢?媽媽說,真皮的夾克都給飛行員穿去了。你好好學習,將來當上飛行員,就能穿真皮的皮夾克。

當飛行員的事很遙遠,看這些雜誌上的故事和畫兒倒是真真切切的。

每次收發室的劉師傅上門來送雜誌,媽媽會讓我拿來香煙和糖果盒招待。香煙盒子上有個猴子落在樹枝上,四四方方的糖果盒子上有四大美女,四個面一面一個。我拿糖果盒時積極主動,因為劉師傅煙會抽上一根煙,但從不吃糖。

不吃我吃。我喜歡吃甜食,薩其瑪、蜜三刀、蜜餞冬瓜條、西紅柿拌白糖、芙蓉糕……芙蓉糕軟甜膩,上面有厚厚一層雪白的糖沙,甜死人。在我們當地,芙蓉糕是女婿孝敬老丈人的必備點心。媽媽建議我以後生個閨女,這樣就不缺芙蓉糕吃了。媽媽常說:孩子想吃什麼就說明他的身體缺什麼。

這話沒錯,我的身體不缺鋅,不缺鈣,老缺糖。

媽媽會做各種醪糟。蒸熟的糯米拌了酒曲裝在搪瓷臉盆裏,臉盆蓋上棉被放在我們睡覺的床上,打開電褥子加熱。等上幾天後,媽媽揭開被子讓我俯耳貼在臉盆上仔仔細細地聽。“噗噗噗噗”,那響動像一臉盆的螃蟹在吐泡泡。這時候揭開臉盆,香氣直竄鼻子。

媽媽還做過一玻璃壇子的鹹蛋,放在床底下。那是我們堆放雜物的好地方。後來,我們都忘記了床下有一壇子寂寞的鹹蛋,直到媽媽發現鹹蛋臭了。

我要換牙了。我把掉下的一顆牙交給媽媽。過了很久突然,我突然想起這檔子事,就向媽媽打聽其下落。媽媽說:丟到院子的土裏了,就在那棵美人蕉底下,明年就會長一顆樹,比美人蕉還要高,樹上全是白森森的牙。

我當然不信,但是從此路過那棵美人蕉,卻忍不住要多看幾眼。

上小學後,課程裏有大字課和珠算課。

媽媽從商店給我買了一個墨盒,盒蓋上寫著“筆中風骨,字裏情操”八個字。每次寫完大字,我的兩個爪子都是黑的。媽媽押著我去水房洗手,打上香皂搓呀搓。搓著搓著,氣不打一處來,就朝我的手上狠抽一下。水房起了清脆的回聲——啪!

珠算課下課,媽媽教我用算盤玩一種叫“狼吃娃”的一遊戲。家裏墻上有一幅用玻璃鏡框裝裱的宋畫。上面有山水樓臺、松樹仙鶴,松樹的老枝上生著靈芝。我常想著去這畫裏耍一耍。

院子裏長著一棵巨大的柏樹,每年一到日子就會長出巨大的菌子,就好像我家墻上畫中的樹生靈芝。在古柏的濃蔭下,我喜歡用小刀去割那粉紅色的菌塊。媽媽說那是有毒的,碰了會死。

媽媽說:你死了,我就白養你這些年了。

我說:我死了,你可以再生一個。生個妹妹吧。我把我的小人書留給她看。

媽媽說:真是白養你了!

我冒險偷偷去割那菌塊,淡紅色汁水染到我手上,有一種很愉悅的恐慌。但我沒有中毒,也沒有死。我有些慶幸,又有些失望。當時,我對於死的概念就是人不能動了,被埋在土裏。就像我掉的那顆乳牙。

小城裏有個烈士陵園。陵園裏有很多松樹和柏樹,有寺廟一樣的大殿,還有一個巨大的紀念碑。清明節,學校年年組織我們去烈士陵園掃墓,我們要出城去,可以看見大片大片的綠色麥田,田裏有人在挖薺菜。會路過一座小石橋,橋下有洗衣服的婦女。

媽媽給我準備了要帶的午飯,通常是一塊面包和一瓶汽水。除此之外,她還要幫我做一朵小白花,掃墓時要戴在胸前,臨走時要摘下來獻到烈土墓前。媽媽拿出白紙和剪刀。三下五除二,一朵小紙花就做好了。

我捧著它一看:媽媽做的小紙花太好看了,我舍不得給那些烈士。我不認識他們呀,一個都不熟,就不送給他們了吧。

我趁老師不註意把我的紙花藏好,又帶回家來。媽媽又好氣又好笑,罵我是個瓜子。

清明時候,鷓鴣在夜裏叫,院子的桃花就開了。桃樹長在冬青圍起來的花壇裏。平日裏桃樹不起眼,樹幹上布滿了桃膠,我覺得那是桃樹的鼻涕球,怪惡心的。可是它一開花就不一樣了,萬朵桃花擠在一起拼命地開,且開且鬧且歡笑,把大院裏宣傳部的王芬憲都招來了。

王芬憲上衣口袋插著鋼筆,手裏拿著照相機。他會寫通訊稿子,照相也極好。桃花開了,王芬憲就招呼院子的人來花下合影。

輪到我們了。他的相機對準了媽媽和我,還有這棵桃樹。“笑一笑,好,哢嚓。”

照片裏,我的頭挨著媽媽的腰。媽媽的頭挨著桃花,就像戴著一頂花冠。這棵桃樹一下子親切起來,它仿佛是屬於我和媽媽的桃樹了。

作者圖 | 和媽媽在桃樹下合影

照完照片,媽媽順手折了一枝桃花帶回家,插在藍墨水瓶裏。杏花白,桃花紅,幾天後,墨水瓶裏的桃花就一點一點染成藍色的了。媽媽把墨水倒在紙上,用嘴吹出花枝,再用蘸水筆添上花朵。

墨水瓶擺在家裏的舊木桌上,桌面上有一道裂縫,吃寥花糖時芝麻掉下來,會順著這個縫兒落進抽屜。媽媽教我念“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她指著那道裂縫假設那是湯湯入海的黃河。直到現在,一提到黃河,我就會想起那個木桌上的縫兒。

媽媽還教我在一個文具盒裏養蠶。蠶做了繭,有黃也有白。媽媽從前是農家女,小時候家裏也養蠶,一養就是一屋子,蠶吃葉子的沙沙聲像雨聲。有一年,她一覺起來,一頭的蠶繭,原來是夜裏,蠶爬到媽媽頭發上結繭了。媽媽說:別提多好看了,都舍不得摘。

在我的想象裏,媽媽那時的模樣肯定就像戴著一頂花冠,類似那張桃花下的照片裏的樣子。

仙女頭上才頂著花冠呢。我的媽媽是個凡人,吃五谷雜糧的。這不,媽媽病了。

媽媽要住院,住院前把我送到小姨處。那年我七歲,在上二年級。

小姨在一所中學教書,很忙,忙到會忘記去食堂打飯。她不會做飯,在吃上沒有任何追求,她只會買來鹵豬肝給人吃。

有一天晚上,小姨在備課,一擡頭看見我才想起我沒吃晚飯。她拿出一個鋁飯盒,裏面是中午吃剩的米飯。小姨擰開熱水瓶,往飯盒裏倒進開水,很得意地說:看,米飯變成米粥了。

米粒沈在清水裏,此情此景真美麗。可泡飯就是泡飯,怎麼是粥?我吃不下去,開始哽咽,我想吃媽媽做的紅燒肉,媽媽做的燴面也行啊。

北方冬天冷,媽媽喜歡做熱乎乎的燴面。我只挑著吃裏面的瘦肉和洋芋。飯熟時,我要趕緊把飯勺搶在手裏,自己給自已盛飯,要確保自已碗裏不能有蘿蔔、菠菜、豆腐、面片……

有次,我正在挑挑揀揀,媽媽說:把鞋和襪子脫了。我一楞:怪冷的,脫了幹啥?媽媽說:脫了你跳到鍋裏慢慢撈。我大笑,把嘴裏的飯噴出來。

現在,我只能跳到小姨清澈見底的“快捷米粥”裏撈米粒了。

小姨去上課了,我會翻她的書架,全是教材,我就看語文課本裏的故事。很多字不認得,連猜帶蒙看完了一篇《美猴王》。

孫悟空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沒有媽媽。我想:我有媽媽,卻不知道媽媽何時來接我,我懷疑自己被遺棄了,也反思過自已是不是哪裏做錯了,心裏也恨過媽媽。

在這期間,小姨送我去當地的小學上課。都在這裏上學了,看來我是回不到媽媽身邊了。這想法讓我傷心。我有些賭氣,心裏存了做小姨家孩子的打算,開始討好小姨。

小姨問我哪裏好,我馬上說:此間樂,不思蜀。

小姨問我想不想媽媽,我說:不想,不想,我不想,從頭到尾都不想。

真的要成小姨家孩子的時候,媽媽來接我了。像是在做夢,我整個人呆呆的,並沒有喜氣洋洋。

回到縣委大院。桃樹還在,美人蕉還在。但是我們家搬家了。從北院的平房搬到了西院的“兩頭翹”。“兩頭翹”是一棟四層的樓房,它的頂是中式的懸山頂,鋪著瓦,兩頭的屋脊翹起來,像牛角。家裏的家具沒變,但是擺放的位置變了,就顯得陌生。有裂縫的舊木桌鋪上了桌布,蓋上的玻璃板,玻璃板下壓著照片,其中就有我和媽媽在桃樹下的照片——可是,我的“黃河”消失了。

我環顧四周,像一個沒有經驗的小客人,怯生生的,手腳不知如何擺放。

媽媽打開我的書包,翻看我的作業本,邊看邊皺眉:這字是狗刨的還是豬拱的?你還是我兒子嗎?我的兒子是你這樣的嗎?你是不是玩野玩瘋了,玩得都沒魂兒了?

我沒吭氣,想哭。

媽媽撇下我的作業本,又來了一句:你小姨肯定沒有監督你讀英語,我敢保證。

我終於抗議了:小姨是教語文的好不好!

媽媽原本是英語老師,後來才進政府機關做職員。她很早就開始教我英文,讓我聽英語磁帶,背英語單詞。我不愛學英文,初中時,我們開設了英語課,我的英文成績一直是零蛋,而我的英語老師是媽媽的同學。這讓媽媽很沒有面子。

後來,媽媽也不管我的學習了。她身體不好,操不了那麼多心。“唉,你以後怎麼辦呀?”

我說:“媽,我想吃一塊芙蓉糕。”

媽媽開始咳嗽,仿佛要把心臟咳出來。我有點害怕,不敢要什麼芙蓉糕了。媽媽的病是家族病,哮喘,起初並不嚴重,後來慢慢嚴重起來,我上高中時,媽媽辦了病退。

再後來,我進入了青春期。我的心裏開始想小姑娘,不再裝著媽媽了。這個小縣城也裝不下我了。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十八歲時,我離開了故鄉去了城市。

離開故鄉後,我卻並不開心。城市裏沒有桃花和麥田,沒有屬於自己的家。要在城市裏過得體面一點,那英語必須要過四六級的,而我只懂一點點進口挖掘機的操作與維修。

我後悔沒有聽媽媽的話,死乞白賴地在城市裏混著。媽媽常常托人給我捎東西:收織的毛衣毛褲(其實我從來不穿這些)、辣椒面、石子饃、字帖、水晶餅、感冒藥、蚊香、皮鞋、稿紙……還有現金,怕我工資不夠用。她自己能省則省。

有一年回家小住,我發現媽媽的漱口杯裏插了一根用禿了毛的牙刷,隨手丟掉。當天逛街的時候,我順手買回幾只新牙刷,插進了她的漱口杯。

回西安後,媽媽給我打電話:我用了你買的新牙刷——新牙刷就是好用啊。

我趁機教育她:牙刷是要勤換的。這個不能講節約。

媽媽說:哦,好的,好的,你忙吧。

我不耐煩聽媽媽的電話,匆匆掛掉電話。

過了些日子,媽媽又給我打電話:我又換了一只你買的新牙刷——新牙刷就是好用啊。

我說:呵呵,這都要匯報啊?

媽媽又是“哦,好的,好的,你忙吧”,她怕我忙,自己掛了電話。

當時我還在心裏暗笑母親的迂。如今仔細想一想,自己給母親買過的東西屈指可數,也就是一身秋衣、一把剪紙專用的剪刀、幾斤水果、幾把牙刷……曾經為那麼多女朋友(後來都成了別人媳婦)買這買那,都沒想過給媽媽買過啥。總覺得以後日子還長,孝敬媽媽的機會多著呢。

更何況媽媽說:你最大的孝敬就是趕緊給我找個兒媳婦。那時候,媽媽最盼著我能找個女孩結婚,見我光棍太久,鼓動我回小縣城,說這樣工作穩定得多,也容易買到房子,能早點結婚。最好生一個閨女,這樣,就會多一個乖女婿給我進貢芙蓉糕,想吃幾塊吃幾塊。我當然不願意。

有年夏天,我回家看媽媽。媽媽床頭櫃上擺滿了藥瓶,我還發現家裏多了一雙拖鞋和一身綿綢的家居衣服,從款式上看,應該是年輕女孩的。我很奇怪,就問媽媽家裏來誰了。

媽媽說:聽說你談女朋友了。想著你遲早會帶回家來玩,就預備了。

當時我有一個女朋友,叫小九,一個美麗的江南女子。但那只是一場夢。她很快就離我而去。我一個人回來,看著媽媽預備的鞋子和衣服,心裏五味雜陳。

我給媽媽打包票:其實我有一身的本事,我再努力一下就好了。我保證在城裏買房子,在城裏娶媳婦。媽媽說:不要說嘴,你要抓緊。後來發現,媽媽又偷偷預備了鞋子和衣服,是給小寶寶的。

媽媽沒有等到那一天。她因哮喘病突發離世。媽媽咽氣時我不在身邊。等回去,家裏出出進進很多人,家裏一片白,蒼蒼茫茫的白。

半夜守靈時,四下無人,我把手伸進被子摸住了媽媽的手,好涼好涼啊。

那一夜,我想起了很多過去的事。我想起當我還是個小孩時,追趕王書記的吉普車時的無助和氣喘籲籲。世間事太快太無常了,我真真是追不上的。

媽媽火化後埋在了土裏。墳地在一片山坡上,谷底是雜樹和霧氣。媽媽說我的牙丟到院子的土裏了,明年就會長一顆樹,樹上全是牙。那麼,會不會埋媽媽的土裏也長一顆樹,結出滿樹的媽媽?當然不會,媽媽沒了就真的沒了。

遺憾的是,媽媽看不到我的愛人和女兒。我曾帶她們回故鄉尋訪我兒時的舊跡,只是媽媽不在了,故事也就不像故鄉。

幾年後,媽媽的墳上倒是長出了一顆樹。不知哪只鳥銜來了一枚桃核,媽媽的墳頭就有了一株桃樹。後來,我開始接觸桃核雕刻。看到這株桃樹我就想,是不是媽媽在冥冥之中知道我喜歡玩桃核,所以就有了這棵桃樹?

作者圖 | 用桃核刻了一枚媽媽的頭像

清明節去掃墓。媽媽墳上的桃花開了,我一走近,花瓣就落在我身上,拾不起來。媽媽的祭日是秋天,我去墳上添土,就見樹上掛滿了青青澀澀的小桃子,桃裏有肉,肉裏有核。我伸手摘了一把桃子,清理出桃核,穿成手串戴在手上。

我覺得這是媽媽送我的禮物。

恍惚中,眼前閃過一個畫面:我和媽媽在縣委大院的桃樹下。我的頭挨著媽媽的腰。媽媽的頭挨著桃花,就像戴著一頂花冠。

媽媽,你在那邊還好嗎?

我只看到了一樹夭夭的桃花。

- END -

作者楊家辰,手工藝人

編輯 | 崔玉敏

本文由樹木計劃作者【@真實故事計劃】創作,在今日頭條獨家首發,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