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別人穿鞋周公解夢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文/草莓一碗

來源:《南風》雜誌【少年與天光】

導語:後來某天,她坐在陌生的教室,旁邊的同學同樣有才且能說會道,可她那時候才猛然發現,像岑梁這樣從裏到外都幹凈美好的少年,再遇多少個人,也始終不及他。

姜萄前十六年的生活,在平平淡淡和小打小鬧中度過,直到十七歲遇到岑梁,比陽光還刺眼的少年和盛夏一起來到她的生活,讓她無語凝噎,又帶著她無法無天。但青春裏的少年們總有一些話難以宣之於口,亦可以把小事當做天大的坎。幸好兩人中,總有一方足夠勇敢。

1

重陽九月,清華大學迎來新一輪開學季。

女生宿舍樓301寢室,姑娘們把床鋪收拾得幹凈利落,坐著聊天。

其中一個坐在上床的梯子上,晃蕩著腿探頭問她們。

“哎,你們為什麼要上清華?”她笑,揚揚下巴一臉驕矜,“我先說,沒辦法,分太高了,除了北大就是清華了。”

其他人一窩蜂笑開,嬉鬧著一一說出了原因。等到最後一個人時,離她最近的任瑩湊過去,問。

“姜萄,你呢?”

姜萄看著她們晶亮的眼睛,怔了怔,不自覺地重復道:“我啊……”

大家都盯著她,笑瞇瞇地等著下文。

姜萄的手指蜷了蜷,手心竟然冒了汗。

“我……原來跟人誇下海口,說要考清華。”

小風扇滴溜溜轉著,姜萄看著又換了話題的姑娘們,心裏有一角緩緩地塌陷下去。

沒有人追問下文,所以她們都不知道的是,她再也沒看到過那麼好看的晚霞,也找不回那個當初一起做約定的人,唯一留給她的,只有清華了。

2

步入高三前的那個暑假,姜萄媽媽在姜萄動不動就大呼的“腰酸”聲中,煩不勝煩的甩給她一個二維碼。

“這是一個很有名的老醫生,姓岑,在柳條巷那裏有個小店,你去預約一下,改天給你摁摁腰!”

姜萄吐吐舌頭,乖乖加了那位老醫生。

老醫生同意的很快,姜萄琢磨著要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摁著。

“岑醫生好,我叫姜萄,想預約一下看看腰,請問您什麼時間合適呀?”

對面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回復到。

“這周六吧。”

姜萄回了個“好”,又想到了件事,乖巧地問。

“對了,岑爺爺,我能不能問一下,我每次一捶膝蓋下面那裏就覺得很疼,是不是也有什麼毛病呀?”

這次岑醫生回得很快。

“一捶就疼?”

姜萄還沒來得及回復,對面發了一個表情包過來,她一看,噴笑出聲。

表情包是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旁邊配字“那就不要這樣啊”。

爺爺還挺幽默。她默默想。

她剛笑完,岑醫生又說話了。

“等周六來了給你一起看看吧。”說完又加了一句,“別百度。”

姜萄乖乖應下,在心裏給了岑醫生一個稱號——老頑童。

周六轉眼就到,姜萄按著手機上的地圖指示,左拐右拐,終於在小巷子的盡頭看到了這家傳說中的“一藥堂”。

她敲了敲小木門,門嘎吱一聲,自己往裏開了。

姜萄探頭探腦地進去,小院子裏青枝綠葉,撲面而來一股混合著木香的藥草氣息。

屋前門口的臺階下面,一個穿著白T恤的少年懶散散的坐在馬紮上,捏著鼻子給面前的爐子扇風,聽到動靜,掀起眼皮朝她看過來。

少年眼眸狹長,懶洋洋地半睜不睜著,看見她,扭過頭朝屋子裏喊。

“爺爺,接客啦——”

屋子裏飛出來一只拖鞋,他一歪身子,鞋從耳邊擦過。

“臭小子,你再給我胡說八道!”一道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頭發斑白但是精神矍鑠的老爺子走出來,怒瞪了男生一眼,轉頭又笑瞇瞇的對著姜萄招了招手,“姜萄是吧,來來,進來,爺爺給你看看。”

姜萄的目光匆匆地從那個少年身上移開,忙不疊應了兩聲。和還在扇火的人擦身而過時,聽到了極輕的“噗”的一聲笑。

她下意識偏頭一瞥,看到了他纖細漂亮的腳踝。

等進到屋子裏,那股藥香更濃郁,岑老醫生拍了拍按摩床,招呼著姜萄過去。

姜萄趴上去,岑老醫生一邊摁一邊說教她。

“哎喲你看你這腰硬的,一看就天天在桌子前面坐著,小姑娘,你這樣不行啊,別仗著自己年輕就亂來,你這樣,再大點可有你受的!”

姜萄一一應下,態度乖巧的不得了。

在岑老醫生說話的間隙,她突然想到那天的對話,小幅度地扭過頭問。

“對了,爺爺,我那天還跟你說我膝蓋下面一捶就疼,您還記得嗎?”

“啊?”岑老醫生手上一頓,聲音似乎疑惑了一瞬,下一秒又恍然大悟道,“你在微信上說的?微信都是外面岑梁那小子在看。沒事沒事,膝蓋是吧,一會摁完爺爺給你看。”

岑梁?姜萄呆了呆,腦海中浮現出了剛才進門時的驚鴻一瞥。

他竟然是岑梁,姜萄砸吧砸吧嘴,感嘆世界真小。

過去她經常聽到他的名字,一是在發成績時,眾人口中的全校第一,二是在走廊閑聊,總有些女生嘴裏會不經意提到那個名字。

高一高二兩年,她和他的班級永遠離得最遠,一東一西,她竟也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大家口口相傳的天之驕子。

姜萄下意識地扭頭看向院內,夏日的陽光烈烈,少年扇一會兒火,又拿起扇子遮太陽。

那個時候她一定沒有料到,白衣黑發,風吹草動,眼前這幅畫面竟成了她後來記憶裏,對夏天最深刻的記憶。

3

跟岑老醫生約好以後每周去一次,姜萄回到家後,告訴她姜媽媽以後每周六去一次的事情,又聽她媽媽說:“行,挺好的,我再問問岑老爺子去,看看什麼時候我也去摁摁。”

姜萄想到那位微信上的“岑爺爺”,張嘴剛想阻止她,她卻已經走出去關上了門。

姜萄不地道地聳聳肩,忽然想到了上回的微信記錄,忍不住笑出聲。

也不知道姜媽媽跟岑老爺子說了什麼,周六姜萄又要去一藥堂時,她媽媽忽然問她。

“岑醫生的孫子,岑梁,你們學校第一,你知道吧?”

見姜萄點頭,她喜笑顏開,滿意地叮囑道:“人家英語次次140多,我跟岑醫生說好了,讓他給你補補英語。”

姜萄穿鞋的動作卡了一下,驚悚地回頭。

“你這什麼表情,有人輔導還不樂意了?”姜媽媽把她推出門,“快去快去,別讓人家等急了。”

渾渾噩噩地走到一藥堂,姜萄硬著頭皮推開門。

白凈的少年大大咧咧地坐在臺階上,用手扇著風,看見姜萄,拍拍手站起來,歪著腦袋笑。

“來了,學生?”

風吹起她額前的劉海,姜萄扯扯嘴角,無奈地點點頭。

岑老醫生在屋裏叫他們,岑梁側側身,懶懶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姜萄無言地順著他的手走進去,聞到了他身上傳來的淡淡清香,是檸檬汽水的味道。

屋子還是那個屋子,床還是那個床,就連空氣裏的藥味都沒有變化,唯一不一樣的就只有蹲在她面前的岑梁。

感受著腰上傳來的陣陣疼痛,姜萄忍了又忍,最終把臉埋到枕頭上。

岑梁像是一點沒看到她的痛苦,自顧自翻著手裏的書本,決定了之後,把書卷起來,敲了敲床沿。

姜萄沒理他,他自己笑出聲。

“有這麼疼嗎?”

其實是沒有的,但是姜萄沒他這麼自來熟,總覺得尷尬。

見姜萄不說話,岑梁反而愈發覺得有意思,挑挑眉,不疾不徐地說。

“來,我考考你,‘災難、禍患’,這個單詞怎麼拼,你說說?”

姜萄簡直想罵他變態,最後生生忍住,倒是岑老爺子笑罵道。

“臭小子你可閉嘴吧,閑得沒事幹燒火去!”

“哎,這就是我的正事啊。”岑梁兩手一攤,笑瞇瞇地說,“我這可是受人之托,專門教人,還不收學費呢。而且咱們現在勞逸結合,多好啊。”

姜萄聽不下去了,擡起頭艱難地問他,“誰勞,誰逸?”她覺得這兩個詞哪個都跟她沒關系。

“爺爺勞,我逸啊。”岑梁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清清嗓子繼續念,“你不會?沒關系,我先告訴你一遍,disaster,d-i-s-a-s-t-e-r。”

姜萄徹底放棄,重重把頭砸下去,在心裏瘋狂翻白眼。

那年夏天,蟬鳴聒噪,她身上被按得到處都是疼,耳朵裏像是他念經一樣的聲音。水壺裏的水咕嘟咕嘟燒得冒泡,時間變得緩慢、冗長,卻又好像一眨眼,就成了曾經。

4

後來她每每跟好友說起這段過去,對方總是笑得東倒西歪,她嘴裏罵著岑梁不是人,卻忍不住一起笑。

不過她此刻還坐在高三的教室裏,聽著老師在講臺上激勵的話語。

下課後,姜萄出去接水,接完轉身回教室,剛走到門口,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哎,同學,這是你們班開學測試的英語卷子——”

等到姜萄轉過身,說話聲戛然而止。岑梁看著姜萄,張了張嘴,失笑道。

“你這個班的?我隔壁,這麼巧啊。”

姜萄想到他們過去兩年始終在對角線的班級,不知道該說巧還是不巧。

岑梁笑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抖了抖手上一大摞英語卷子,頑劣的笑。

“快快,把你英語卷子找出來,老師驗收教學成果來了!”

清俊的男孩似乎從來意識不到自己的舉手投足的少年氣有多招眼,還總是笑的燦爛,姜萄看著女生們若有若無偷過來的視線,慢慢紅了臉。

她不理岑梁的調侃,擡手把卷子抱過來,小聲抱怨。

“岑梁,你怎麼這麼煩……”

岑梁在她身後笑的開心,姜萄紅著臉快步回班。

下午放學,姜萄作為當天值日生,麻利的把教室掃了一遍,拎著垃圾準備扔到操場的垃圾回收箱。

剛走出教室門,看到岑梁倚在門外,曲著腿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地,見到她出來,嘆了口氣,擡起手捏捏脖子。

“我真的等了好久。”

姜萄疑惑,問他:“你幹嘛等我?”

岑梁放慢腳步和她並排走著,斜眼睨她,“我今天看到你們老師找你談話了,笑的那麼開心,你一定考得很好。”

“我們英語老師不管什麼時候都很開心。”姜萄反駁,看了眼岑梁的表情,還是說了,“不過我這次確實考得不錯。”

她當時還在心裏嘀咕,奇怪岑梁這麼在意這件事。

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個年紀最美好的,就是有人,找著各種方法向你靠近。

兩人下了樓,一起朝操場走,姜萄忽然想到自己曾經疑惑過的問題,趁機問他。

“為什麼岑爺爺那裏要叫一藥堂啊?”

岑梁隨口反問,“你這個岑爺爺,是叫我,還是我爺爺?”

見姜萄表情一僵,看起來又想罵他的樣子,他這才懶懶一笑,“一藥堂,一藥堂,意思就是一個藥堂。”

說完,他挺驕傲的補充,“我取得,怎麼樣,通俗易懂,厲害吧。”

說話間,姜萄手裏的垃圾袋突然破了個小洞,掉出一兩個垃圾。她還沒反應過來,岑梁已經彎下腰去撿了起來。

“得,估計得給你撿一路垃圾。”岑梁看著手裏的紙團,無奈的笑。

操場上有打籃球的男生看到岑梁,高聲叫他。

“梁哥!打籃球嗎?”

岑梁“嘖”了一聲,喊回去。

“不打,沒看見嗎,我撿垃圾呢——”

那邊一群男孩子哈哈大笑,姜萄也被他的話搞得無語又想笑,開始反思到底是什麼環境才能造就岑梁這樣的人才。

後來某天,她坐在陌生的教室,旁邊的同學同樣有才且能說會道,可她那時候才猛然發現,像岑梁這樣從裏到外都幹凈美好的少年,再遇多少個人,也始終不及他。

5

雖然是隔壁班,但是能遇到的時候其實少之又少。兩人有時候在走廊裏碰上,偶爾聊兩句,又因為姜萄受不了旁邊女生頻頻看過來的視線,匆匆結束對話。

這天數學老師還沒上課就走進班裏,要拿粉筆時突然詫異道:“哎,班裏粉筆沒啦?”

他擡頭叫姜萄,“課代表,幫我去隔壁借一盒過來。”

姜萄停下和同桌說話,起身往隔壁班走。

岑梁正擦著黑板,修長的手指松松的摁住黑板擦,看起來格外瀟灑。

見到姜萄站在門口,他停下來,挑眉笑笑。

“怎麼了,有事?”

姜萄點點頭,“借盒粉筆。”

岑梁拍拍手,打開講桌下面的抽屜,一下子抱出來五六盒,遞給姜萄。

姜萄嚇了一跳,“用不了這麼多。”

岑梁硬塞給她,用手肘把她往外推,“我們班多著呢,你拿走吧。”

姜萄無奈,捧著一堆粉筆盒回到班裏,數學老師笑話她。

“課代表打劫去了。”

一節數學課被老師塞了滿當當的知識點,課間一堆人安靜的坐在座位上,剛整理好筆記,下節課的上課鈴就響了。

小小的哀嚎聲響起,走進來的語文老師調侃道:“又被老張操練了吧。”

她拍拍講桌,讓大家安靜下來準備上課,還沒來得及說話,班門口突然站了個人。

受萬千老師寵愛的岑梁站在門口,攤開手笑的無辜。

“老師,借盒粉筆。”

坐在門口的姜萄無奈的扶住額頭,在班裏的爆笑聲中快要把頭埋到桌子上。

語文老師慈祥的把粉筆遞給他,岑梁走了兩步接過來,在轉身出去的時候,趁大家不註意,飛快的扔了一個小紙團給姜萄。

姜萄一驚,看了一眼老師,偷偷摸摸的把小紙條打開。

上面龍飛鳳舞寫了幾個字。

“粉筆之交:)”

姜萄無奈的想笑,隔壁班卻突然傳來一陣起哄聲。

她沒在意,把小紙團扔到鉛筆盒裏,坐直開始上課。

隔壁班裏,班主任看著拿了一盒粉筆回來的岑梁,氣笑了,作勢要踹他。

“你還挺大方,一出手就把剩下的粉筆都送隔壁了。”

岑梁笑著躲,沒個正經的回。

“沒辦法,隔壁來借粉筆的小姑娘長得太可愛了啊。”

班裏好事的男生拍著桌子起哄,班主任頭疼的揮手讓他坐回去,看著下面一張張調皮的笑臉嘆著氣搖搖頭,卻又在轉過身面向黑板時笑得眼睛都瞇到一起。

高三的時間像是比其他時候過得都要快,仿佛上一秒還是盛夏,下一秒卻穿上了長外套。

學習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每當想要喘口氣的時候卻又感覺到陣陣疲憊。

姜萄揉揉發酸的手腕,穿過打鬧的人群,走到教室後面空曠的窗戶旁,推開窗探出頭去透氣。

外面的風微涼,吹的人很舒服,她忍不住用手撐了撐,探出去更多。

教室裏叫鬧聲熱火朝天,外面卻安靜無聲,姜萄默默平復著心情,突然聽到“噗”的一聲笑。

她順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去,看到同樣探出來的岑梁。

他偏頭朝姜萄笑,感受著風,舒服的瞇起眼睛,“這麼巧啊。”

姜萄也有點驚訝,忍不住笑了笑,學著他的樣子吹風,好心情的打趣他,“怎麼,全校第一壓力也很大?”

岑梁點頭,看著天空嘆道,“是啊,我每天都夢見北大清華輪流來搶我,壓力無比巨大啊。”

姜萄哼笑一聲,故意問他,“哦,那你想好了嗎,上清華還是北大?”

岑梁沒回她,還是看著天邊的落日,過了一會兒突然對她說,“哎,問你個事兒啊。”

姜萄用眼神示意他問,岑梁轉回頭,勾唇一笑,“考清華嗎?”

姜萄一楞,卻見他雖然笑著,但是表情隱隱透著認真,並無開玩笑的意思。

她也不知道哪裏來了一股熱血,點點頭,豪氣萬丈,“考清華!”

岑梁拍拍手,笑的眼睛彎彎。

“說好了啊。”

兩人都把頭探出窗外,兩間同樣喧鬧的教室,一樣溫暖和煦的微風。

少年好看的眉眼渡上金黃的落日余暉,背景是層層疊疊燦爛如火的晚霞。

彼時彼刻,他們都正當年少,天大的困難都能一笑置之,豪情萬丈卻又心思細膩,一切都是青春最好的模樣。

6

隨著日子一天天的推進,老師對岑梁的重視程度也與日俱增。

中午放學,岑梁被班主任留下,說了足足快半小時的話,他餓的沒精打采,蔫蔫的從教學樓往校門口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依舊懶懶的不擡眼,只是看著腳下,卻忽然聽到一道清亮的聲音由遠及近,還有噠噠的腳步聲。

“岑梁——!”

他擡頭,姜萄在不遠處,腳步飛快的推著車子朝他跑過來。

“你怎麼這麼慢啊!蝸牛都比你爬得快!”

空氣裏已經沒有燥熱的感覺,她跑的氣喘籲籲,不忘叉著腰罵他。

岑梁有點意外,摸摸鼻子說,“你等我?”

“你以為我願意?!”姜萄翻白眼,“我媽今天中午請你和岑爺爺來我家吃飯,叮囑我等你,上午忘了跟你說!”

岑梁點點頭,沒忍住笑了笑。

姜萄瞪他一眼,推著車子要走。剛走了兩步,突然覺得車子一沈。

她回頭,岑梁自然地坐在車後座,一點也不羞愧的說,“你要不載我唄?”

姜萄被他的厚臉皮震驚的目瞪口呆,崩潰的喊:“岑梁!你要不要臉!”

岑梁不說話,扶著車座笑得東倒西歪。

回家的路慢慢悠悠,街上行人已經不多,三三兩兩,沒有人註意到這邊的鬧劇。

街道漫長平直,像是通往不知名的遠方。姜萄一邊罵著身後的人,一邊吭哧吭哧的往前蹬著車子,看著前面的路,恨不得下一秒就到家裏樓下。

坐在後面的岑梁悄悄地用腳一下一下的蹬著地,看著女生晃動的馬尾勾起唇角,忽的希望這條路走不到盡頭。

在臨近寒假的時候,對姜萄而言,發生了一件大事。

她很喜歡的一位老藝術家宣布要進行最後一次表演,然後就謝幕回家。

剛好最後一場表演地就在隔壁城市,姜萄知道自己的要求有點無理取鬧,但還是不想留下遺憾,央求著媽媽希望能讓她去看演出。

結果自然是被駁回請求,姜萄一連求了好幾天,姜萄媽媽的態度都沒有任何松動。

她心裏難過得要死,但也無可奈何,只是在周六晚自習放學後,一個人低著頭往回走時,被凜冽的寒風一吹,鼻子一酸想掉眼淚。

姜萄擡手抹了把臉,眼淚越抹越多,最後索性坐在馬路邊路燈下,一個人無言的掉著淚。

面前忽然落下一片陰影,她淚眼朦朧的擡頭,看到了岑梁的笑臉。

“你這,看起來有點可憐啊。”他俯視著她,笑的吊兒郎當,“你媽媽跟我爺爺抱怨了一大堆,看不出來,小姑娘還真是膽大包天,這種時候也得去聽音樂劇。”

姜萄快氣死了,一邊抽噎一邊說,“你怎麼這麼討厭啊,就沒見過你這麼能說風涼話的人,是不是朋友啊……”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自暴自棄的在他面前大滴大滴的掉著眼淚。淚水把視線模糊了,她就擡手擦掉。

又一次把眼淚擦掉後,眼前突然出現兩張門票。

她動作一頓,順著他修長的手指往上看。

少年依舊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輕輕松松說著膽大妄為的話。

“逃學,敢嗎?”

這一年,她十七,有一點膽小,有一點畏手畏腳。

幸運的是,遇到了他,無法無天,卻又無所不能。

逃學當然是騙她的,岑梁偷偷讓岑老爺子幫他倆請了假,再央求他跟姜萄媽媽說一聲,買好車票,“拐”了姜萄去隔壁市。

姜萄一開始還憂心忡忡,但等到真的站在音樂劇門口,又激動地一股腦往裏衝。

觀眾席裏一片靜悄悄,臺上的老藝術家聲音渾厚悠長,在落下最後一個音調時,潸然淚下。

姜萄隨著眾人一起往外走,心情難免有些低落,岑梁也不打擾她,安安靜靜走在旁邊。

兩人路過一個擺著木雕的小攤子,岑梁突然蹲下去,一邊擺弄著木雕一邊問。

“爺爺,什麼都能雕嗎?”

攤後坐著的爺爺笑瞇瞇地點頭,說話帶點口音,“哎——什麼都能雕。”

“那能雕個豬,再刻個名字嗎?”岑梁問。

姜萄本來只是站在旁邊,這會兒聽他話裏有話,也蹲下來,瞪他。

“看我幹嘛?”岑梁理直氣壯,“你別對號入座啊。”

姜萄氣鼓鼓的,心頭的傷感卻衝淡不少,最後憋不住自己笑了。

“那就雕一個豬吧。”她對著爺爺,擺擺手說,“順便刻個名字——岑梁。”

“嘖。”岑梁不服輸,也說,“我也來一個豬,刻名字——姜萄。”

最後兩個人人手一只木豬,都看著豬身上的名字萬分嫌棄。

坐上回程的車時,姜萄又擔憂起來,她無意識地擺弄著拉鏈,忐忑不安的說,“真的,如果我媽要打斷我的腿,你絕對不能見死不救。”

“怎麼,這種事兒還見者有份?”岑梁沒她這麼不安,還有心情調侃。

姜萄拿他沒辦法,看著窗外嘆了口氣。

不過最後,姜萄想象中的姜母暴怒的場景沒有到來。

姜萄媽媽和岑老醫生一起站在車站門口,遠遠地看見姜萄,沒有生氣也沒有罵人,就靜靜地看著他們走過去。

姜萄心裏七上八下的,等走到她媽媽面前,卻忽然發現她眼睛通紅,面容上也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她頓時有點慌張,顧不上害怕,衝過去握住她媽媽的手。

姜萄媽媽看著姜萄,抿抿嘴想笑,一下一下摸著她的頭發,輕輕牽著她的手往外走。

姜萄順著她的力氣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回頭看,岑梁正低著頭,岑老爺子站在他面前,手裏的拐杖幾乎要招呼到他身上。

姜萄心裏一酸,想著明天學校裏見面得好好帶點東西謝謝他。

車站外面停著一輛出租車,母女兩人坐上去,姜萄想主動認錯,誰知剛轉過身,姜母卻猛地握住她的手,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姜萄嚇得不輕,顫抖著問:“媽媽,你怎麼了?”

姜母的眼淚打濕了姜萄的手,她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說話。

“萄萄,我和你爸爸離婚了,我們,我們……”

姜萄的臉色刷的慘白,手上力度猛地增大,不可置信的問:“什麼?你說什麼?”

那個向來堅強潑辣的女子哭的彎下腰,死死摟住姜萄不松。

“萄萄,媽媽只有你了……”

天色陰沈,像是暴雨來臨的前兆。

姜萄跟著媽媽回到家裏,不過片刻又拉著姜母早就收拾好的行李,隨她一起奔赴火車站,連夜趕去南邊老家。

7

姜萄母女走的急,幾乎是剛上火車,窗外暴雨就接踵而至。

南方的空氣潮濕刺骨,姜萄到了那之後,度過了人生中最忙亂的一段時間。搬家、收拾房子、辦各種手續,她甚至因為走得匆忙,連手機都忘在原來的家裏沒有帶走。

等到她在頭昏腦漲中發現這件事時,卻也沒有心情管,把自己縮成一個殼,不想接受任何人的關心。

不想說話、不想聊天、不想思考,她度過了一個茫然無措的新年,開年不久,被姜母送去一所全封閉式的高中,衝刺高考。

站在陌生的教室講臺,她簡短地做了一個自我介紹,看著臺下一張張洋溢著善意的臉龐,腦海卻想起那張總是帶著散漫笑意的臉。

她走的突然,連聲招呼都沒打,想來岑梁應該氣的跳腳。

姜萄表面上若無其事,笑眼彎彎和前後左右說話,晚上回去寢室,在被子裏咬著下唇無聲哭泣。

她從小到大,雖然有點頑皮,但總體來看,還是一個安分的小姑娘。

直到遇到他這幾個月,像是平靜的草原遇上驚天霹靂,驚才絕艷的少年把天空撕裂了一個大口子,天光乍泄,他站在光裏,挑釁的笑著,對她說。

“長路漫漫,總有天光,哭什麼呢。”

她在黑暗裏攥緊了刻著名字的小豬,閉著眼睛,想到那天的日暮。

“考清華嗎?”

“考清華!”

恍惚間,天地透亮,她在那一片茫茫黑暗中,找到了一點指引方向的光。

之後的時間過得飛快,眾人在筆尖摩擦過紙張的聲音裏,無言的一起戰鬥。

和還沒認全的同學一起站在操場上參加百日誓師大會那天,姜萄看著不知名的遠方,每喊一句話,就在心裏默念一遍他的名字。

六月廝殺季,她踩著鈴聲走出考場,拎起空蕩蕩的書包,衝著天空揮了揮手。

校外擁擠著來接孩子的家長,姜萄找到眼眶紅紅的姜母,溫柔的給了她一個擁抱。

再拿到手機的那一刻,姜萄呆站了很久,手指微微顫抖,卻不敢開機。

等到她終於屏住呼吸點開手機,短信如潮水一般湧來。

她一一看完,最後指尖停留在‘岑梁’兩個字上。

哪怕是一個人的獨角戲,少年也唱得很帶勁。

自從姜萄離開那天起,他一開始發的勤,後來就隔幾天發一次。

最後一條時間是三月初,他發了一句話。

“要加油。”

姜萄看著那幾個字,忽然放聲大哭。

少年依舊意氣風發,可她的內心卻敏感脆弱,控制不住的自卑起來。

青春期的孩子們心思重,把一點小事看的天大。姜萄覺得自己狼狽、可憐,像是在泥潭裏滾過一圈,而他依舊光風霽月,眉目清明。

心裏還有個聲音在不停的講。

你們分別的時間都快要比認識的時間長,你把約定當成信念,他說不定只當你是個點頭之交的陌生人了。

時間在不停的走,人和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走散了,她在自己給自己樹立起的累累高墻面前潰不成軍,唯一的解決方式,就是避而不談。

她又像曾經一樣,把自己鎖起來,不去聯絡任何一個曾經的同學,仿佛這樣,就能和過去告別。

有人在考後徹夜狂歡,有人睡了個昏天黑地,而對於姜萄,她在那一天,滿腦子裏想的都是,也許人生總歸要有遺憾。

8

報到登記完後,緊接著就是開學典禮。

姜萄被任瑩挽著,在大禮堂找了個位置坐下。

前面按慣例是漫長的領導致辭,舍友一個個分糖吃,湊在一起小聲的聊著天。

姜萄吃完了糖,湊過去還想要一顆,卻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下面有請新生代表岑梁上臺演講。”

與記憶中無二的少年利落的跨上臺子,張揚俊美的臉引起臺下一陣擾動。

姜萄的手就那麼伸著,轉過頭僵硬的看著他。

岑梁前面都說的中規中矩,說到最後,卻突然懶懶的單手撐在桌子上,拿起話筒。

“我當初和一個小姑娘約好,要一起考清華,結果小姑娘沒良心,不知道是不是沒考上,不敢找我,我怕她傷心,也沒敢問她。現在我想知道,她在這裏嗎?”

臺下眾人給面子的笑,他擡手壓了壓,繼續說。

“如果不在,那當我沒說。如果在,”他的目光仿佛穿過眾人,看向姜萄,彎起唇,“如果在,我想問問,當年那門票錢什麼時候給我,我手機號、聯系方式一直沒換,挺貴的,她是不是想欠一輩子。”

眾人笑開,姜萄在笑聲中和岑梁的目光對視,慢慢紅了眼眶。

有一個少年,在十七歲那年成了她青春裏最鮮活的色彩。而在十八歲,他踏著七彩祥雲,成了救贖她的光。

END

文/草莓一碗 來源:《南風》雜誌【少年與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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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歸舟》

作者:薛淺

文章節選:

不過是數月未見,重逢時竟已恍如隔世,江月泠盯著柳泊舟的臉瞧了半晌,再也忍不住,徑直撲進了柳泊舟懷裏。

柳泊舟身子一僵,聽著她低聲的啜泣,到底不忍心推開,擡手輕拍著她的背,漸漸紅了眼圈,“是我負了你。”

夕光將他們相擁的影子映在了紅墻上,梁妟怔怔地盯著墻上影子,直到藺菀欲起身方才回神,連忙拽住了她。

她知道藺菀是想替她出頭,她可是大梁最受寵愛的公主,就算跋扈些也沒什麼的,更何況是他們有錯在先。

可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或許錯的人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