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和娘老了
文/焦慶福
有一天我累極了，糊裏糊塗地在公交車上打了個盹。我夢見自己跟在爹和娘身旁，走在家前的土路上。先是娘牽著我的手，然後是爹背著我。我們就這樣走呀走呀，我忽然發現身旁不見了娘的身影，而後發現我不知何時離開了爹厚實的脊背。娘呢?爹呢?寂靜的土路上，只留下我和空曠的夜色。我被驚醒了。我清楚地知道這是個夢。爹和娘都在老家，我正坐在開往縣城的車上。
但這個夢讓我心有余悸。
爹和娘都七十多歲了。娘身體不好，有冠心病。爹的身體倒是硬朗，在老家還種著二畝多薄地。我曾勸他們不要再種地了。我工作忙，每天還要去縣城照顧上高中的女兒，顧不上家裏的農活。爹和娘沒有反駁，卻也沒有接受我的建議。他們種了一輩子地，沒想過放棄，也沒想過給我姐弟仨增加負擔。
爹的聽力不如從前了。有一次回老家，我很遠地看見，爹把三輪車騎到了路中間。司機不斷嗚笛，他卻沒有聽見。我叫住了爹，並向司機道了歉。娘做活不如從前了。娘給我兒子做過一身棉衣，上衣瘦小褲子卻長大。娘在年輕時針線活是被左鄰右舍叫好了的。娘做的菜特別鹹，口味也不比從前。
我對爹發過一次脾氣。去年的一個雪天，爹騎著三輪車給我送來麥子煎餅和辣椒醬。這兩年我的腸胃不好，吃不得一點辣，我對他們說過多次。而且那幾天，風一直在刮，雪一直在下。公交車已經停了，路上幾乎沒有行人，是很危險的。爹並不惱，神情卻如小孩子：“是我們忘記了。你娘說，你以前是喜歡吃的。”
我的心痛了，爹和娘的心裏只記得小兒子年輕時的嗜好。
我已經很長時間沒回老家了。工作上忙是個理由，重要的是每天還要往縣城奔。女兒高三的學習很緊張，需要照顧。我必須為女兒付出辛苦，否則將來女兒如何生活?想想爹和娘，一直以來對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個夢我做過多次，每次都能夢見爹和娘領著我的樣子，每次都會讓我汗浸枕巾。《論語》裏說，“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我在離家不遠的鎮中學上班，卻讓爹和娘萬般牽掛。我每天為工作為兒女忙忙碌碌，正如我漸漸老去的爹和娘。“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爹和娘從我這裏得到過什麼？我該如何報得爹和娘的恩情?工作和生活都不能耽誤，這是是爹和娘所希冀的。找點時間，常回家看看，何嘗不是我該做的？兒女們現在都還小，我陪伴他們的日子畢竟還多。可是爹和娘就不同了，他們陪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了。
（修改於2021年3月8日）
【作者簡介】
焦慶福，中學語文教師，山東省作協會員。作品散見於《小說選刊》、《散文選刊》、《小小說選刊》、《山東文學》、《羊城晚報》、《揚子晚報》、《齊魯晚報》、《天池小小說》等數十家報刊。已出版有小說集《曾經的希望》，散文集《風箏飛滿天》。2017年1月，獲第四屆喬羽文藝獎創作獎。同年7月，散文《我對邊城有過承諾》獲《揚子晚報》和金陵書館聯袂舉辦的第二屆“那書與我”征文三等獎。曾獲第二、三、四屆孟子文學獎。有作品入選多種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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