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木桶洞漏水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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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已由作者:荒塬,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號“深夜奇譚”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離婚後,林嬌和徐特開車來到山裏。

結婚十二年,這是他們第七次來這個地方,也是最後一次。

車子從高速下來,拐上一條山道,盤旋上升,道邊是高大的雲杉,雲杉下面是灌木叢,它們遮蓋住四周,把道路變成了隧道,只在縫隙中透過來幾條光柱。

應該剛下過雨,樹林裏濕氣很重,林嬌打開車窗,隨後又關上了。車拐進另一條岔道時,她有些暈車,拿出濕巾,幹嘔了幾聲。

“你要不別上去了吧,”徐特撇了一眼後視鏡,“我去就好了。”

林嬌擺手,示意沒事。

“不,我要去。”

話音未落,她又開始幹嘔。

車在一條林蔭小道邊停下了,剛下車,林嬌就跑到路邊狂吐。

林嬌平時不怎麼暈車的,不知為何,每次來這裏,總會暈得很厲害。

林間小路很濕滑,草木旺盛,齊腰深,他們走在上面,像是在河水中趟行。前面是徐特家的房子,越過這座房子,再往前是連綿的陡崖,陡崖下面是深谷。

這裏人跡罕至,平日很少有人來。但林嬌仍舊豎起耳朵,在徐特準備爬下懸崖時,仔細聆聽周圍有沒有人聲。

沒人,不會有人,她環顧四周,幫助徐特扣上登山腰帶。

徐特準備好了,他使勁拽了下繩子,系得很緊,接著朝後退去,隨著繩子慢慢松開,他雙腳踩著崖壁的石頭,緩緩下落。

懸崖上也長著許多灌木,甚至有長得很高的野松,他得時不時撥開草木。

他在兩棵野松前停下來,費力撥開枝葉,眼前出現一個壁洞。他又撥開洞口的草,看到了蘇媛。

那是死了十五年的蘇媛,仰躺著,頭枕在一塊石頭上,空洞的眼睛正對著他。衣服已被風化,成了破布片。徐特記得,這件衣服曾是紅色的,紅色碎花連衣裙。

林嬌坐在崖上,背靠著大樹,旁邊就是徐特的繩子。隨著徐特的動作,繩子一顫一顫的,繃得很緊。

林嬌突然心生一個瘋狂的想法:只要她把繩子解開,徐特就會跌下山崖。

等徐特爬上來,她這個想法就戛然而止,變成一陣心悸,她突然感到害怕,害怕徐特看出她的想法。

“還在嗎?”她問。

徐特點點頭,坐到她身邊。

“最後一次了,”他出了一身汗,不住擦臉。

林嬌起身走向車,徐特轉頭看她,又看了看手裏的繩子,拳頭突然攥緊,接著又松開了,他閉上眼睛,讓涼風吹幹汗水。

“你說這些年,我們為什麼總來這個地方?”徐特又問。

徐特的問題讓林嬌有些迷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可想一想,為什麼來呢?起初是因為害怕,害怕被發現,但幾年之後,在他們明白根本不會有人發現時,為什麼還要來呢?

“因為這是一件藝術品,我們倆共同創造的藝術品。”徐特轉頭,斜視她,笑容像黏在臉上,“我們是來欣賞的。”

2

怪人是在三個月前出現的。林嬌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便利店。當時林嬌正在付錢,擡頭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穿著一條齊臀短褲,上身是牛仔短外套,頭發是黃色的林嬌懷疑那是假發。他的妝容濃厚,臉上抹了一層粉,嘴唇很紅艷,戴著墨鏡,耳朵上掛著銀色耳環。

他正擰開瓶蓋,仰頭喝水,明顯看到他的喉結在聳動。喝完水後,他走出便利店,把瓶子直接扔了。

他走之後,別人就開始竊竊私語,議論剛才那個男扮女裝的怪人。

“你認識他嗎?”年輕店員悄悄問林嬌。

林嬌搖了搖頭。

“他跟你一塊兒進來的,我以為……”店員頓覺失言,閉上了嘴巴。

林嬌心裏哆嗦了一下。

不會真是那個人吧?

後來,林嬌在很多地方看到了他。公交車、地鐵、單位樓下、飯館、公園……

當林嬌在商場的盥洗臺,看到此人就在旁邊洗手時,嚇得立刻尖叫起來。而那人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晚上,林嬌打開電腦,進入論壇後,一條私信跳出來。

“女士,今天我嚇到你了嗎?你尖叫的樣子真好笑。”

林嬌害怕了,她站起來,離電腦遠遠的,感覺電腦裏隨時會有只手伸出來。

“李智!你來我家,我有事跟你說。”林嬌縮在床上,聲音發顫。

論壇裏曾有個提問:作為女性如何實現自我價值?

林嬌作了自己的回答,她的回答大體是這樣的:女性的價值觀一定要來自於自我認識,學會反省和獨立思考,不能順從於靠丈夫的想法過日子。作為女性,一定敢於做自己。

她的回答很多人點贊,同時也收獲了不少反駁。私信也很多,無非是支持和謾罵。

但有個人一直在和林嬌聊。

一開始,她對林嬌表示感謝,說她的話令人很感動,說到了她心坎裏。她以前因為偏見,一直很迷茫,不知道要怎麼做,但看到林嬌的話,她決定不再畏懼,要做自己。

“就是這樣,人都要為自己而活。”林嬌鼓勵她。

可第二天,她又陷入困惑,直言當真去面對時,她還是拿不出勇氣。

林嬌很奇怪,這人要做什麼?

“我是男的,但心理認知是女的。”

原來是這樣,林嬌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我真的很想做女孩,但一想到要跟家人、朋友坦白,我就感到很怕,怕他們接受不了,甚至和我斷絕來往。”

猶豫片刻,林嬌打字:“沒關系的,如果這是你的夢想,那就去做好了,不然會痛苦一輩子。”

“真的嗎?你會認同我這樣的人嗎?”

“當然。”

林嬌的回復,近乎有些敷衍了,她不太想跟這個人談話了。

“可是,那樣我也不能結婚,也不能生孩子。”後面附帶失望表情。

“太羨慕你了,能生為女人。還生了個漂亮的女兒,你女兒六歲了吧?”

林嬌楞住了,手舉在鍵盤,遲遲放不下。

他是怎麼知道的?

“很簡單啊,”那人說,“你賬號的回答,很多與母嬰相關,而且是六年前開始回答的,當時的回答裏你在坐月子,中間你又提到女兒,很容易就能推斷出。”

“你兼職賣母嬰用品的吧?我看你論壇有鏈接,你的朋友圈,全是賣貨的信息。”

林嬌把那人拉黑了,後來想想,又把電腦關掉了。

可過了幾天,當她登錄賬號,卻發現又有私信發過來,是另一個陌生賬號。

“你為什麼把我拉黑了?!”那人語氣很憤怒。

“為什麼要拉黑我?我做錯了什麼?說錯了什麼?難道你瞧不起我?”

林嬌委婉地告訴他,他扒出她的個人信息,令她很不舒服。

“對不起,這是我的一種習慣,沒有惡意,遇到知音不容易,想了解一下你。”

他又說了很多自己的事情……每一段文字都很長,簡直把林嬌當成了傾瀉情緒的工具。

林嬌只好有一搭沒一搭回復他,怕這人又開小號騷擾。她心裏後悔不疊,暗恨自己惹上這種奇葩。

“您不怎麼說話了,是我冒犯到您了嗎?”

林嬌如實回答:“是的,我不太喜歡網上交友。”

她又補充一句:“請原諒,希望以後咱們不要再聯系了。”

過了一會兒,那人又回復了,林嬌點開,發現他居然發了她的照片。

“可是,我是真的很想像女士一樣,變成一個漂亮女人啊!”

“做女人很幸福吧?您看,那化妝品抹在您臉上,那麼自然,您的曲線那麼美,笑得那麼嫵媚,我看得直想哭!”

然後他又發來一張自己的照片。

照片裏,他穿著和林嬌很像的衣服,畫著很濃的妝,下巴露出胡子的青茬。

“女士,我真的很仰慕你,我想和您交往,我知道,您現在是離異狀態,您之前的說說和回答提到過,您現在是單身吧,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自拍?我沒說錯吧?”

“我要去找你,去你的城市,和你認識一下,到時你不要裝作不認識哦!你在北江市吧?你在回答裏也多次談到結婚、離婚相關的事例,結合你的朋友圈,我推測你是在民政部門上班吧?”

林嬌徹底嚇傻了,他說得完全正確。

3

“他長得真惡心。”看到那個男人的照片,李智轉過頭,面露鄙夷。

“先別管這個,你看怎麼辦吧?他已經開始跟蹤我了!”

“報警呀,直接抓他!”李智感到不可思議,“這時候還想什麼?”

“不能報警!”林嬌脫口而出,眼神變得不安,她瞥了李智一眼,隨即站起來,背過身去,似乎在躲避什麼東西。

“報警怎麼了?”李智有些迷惑,他小心翼翼,走到林嬌面前,捧起她的臉,發現她的樣子有些驚慌失措。

“你怎麼回事?”

“沒事,一件小事而已,還是不要了。”林嬌避開他的直視,又坐下了。

那個神秘人的推測還是錯了一點。林嬌不是單身,李智是她的男朋友。她跟丈夫離婚三個月後,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識了李智。

李智風流倜儻,年輕有活力,兩人相見恨晚,聊得很熱烈,互留了聯系方式。

後來,他們就在一起了,但並沒有公開關系。林嬌剛離異,她怕別人說三道四。

李智就是那種“舒服”的男人,談吐和素養,都令林嬌滿意。而且,即使在知道林嬌未來要移民後,仍舊對她一如既往。

林嬌就喜歡李智這一點。這是一種可以隨時脫身的關系,它並不限制林嬌的自由,但可以讓她做女人,可以讓她倚靠,而結束時又可以無關緊要。

離婚後,林嬌就做了移民的打算。

李智的到來,幫了林嬌不少忙。他是個體貼的男人。林嬌下班後要去店裏,他就把她女兒接回家,買菜做飯,看女兒寫作業,周末會教女兒彈吉他,帶她去輔導班。

林嬌很感激,看到李智忙前忙後,有時她會心生幻想,但立刻會被理智衝散。李智,他的名字就像鐘聲,始終提醒她,眼前的幸福並不能長久。

林嬌母女睡了後,李智悄悄出門,躲在樓房後身。他決定這幾天都在這裏等,等著那個混蛋再次出現。

李智點起煙,打開手機,翻到一張照片,那是剛給林嬌新發的。他在私信裏問林嬌,穿著是否好看。

可即使這樣,李智多次要求報警,林嬌仍舊拒絕。

煙頭閃爍,一叢煙順著鼻息噴出來,李智開始冷笑,下巴顫動著。

“這人,有意思。”

他把手機關掉,隱藏在黑暗裏,因為他聽到了動靜。路燈下,一個的身影在悄悄靠近。

4

林嬌刪掉了論壇上的聯系方式,關閉了朋友圈,一次次拉黑那個人,可他仍舊用各種小號騷擾她。他還沒離開,仍舊在北江市,林嬌上班時,會突然在馬路對面看到他。

“可惡,上次讓他跑了!”李智咬牙切齒,“不然抓住他,先打個半死!”

李智接手了林嬌的賬號,他發私信罵他,各種臟話飈屏,但對方似乎全部免疫,仍舊發一些淫猥的話和圖片,全然不在乎。

不過有一天,他發了一條很奇怪的私信。

“嬌姐,你快看,你看這個人發的!”李智把電腦挪向林嬌。

電腦屏幕上,私信是這麼寫的:

“林嬌女士,不要再罵了,我知道那不是你,我們聊點別的。你應該很奇怪,我知道你的真名吧?你不會真以為我是靠推測知道你的信息,靠跟蹤就能找上你家門吧?事實上,我認識你,不過你並不認識我,對你而言,我是個陌生人,而對我而言,你是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我認識你很久了。”

他發了一張自拍照,穿著一件紅色碎花連衣裙。

“這件衣服很漂亮吧?以前的款式呢!”他私信裏說。

林嬌的呼吸急促起來,臉色也變得慘白。她腦海中翻騰起很多畫面的碎片:夜晚……尖叫聲、爭吵……追逐……林間小屋,門開了,一件紅色連衣裙飄進來……

深夜那些曾糾纏她的噩夢,她一下子全都想起來了。

“你怎麼了,臉怎麼煞白?”李智慌了,趕忙扶住她,她的手冰涼,並且在發抖。

“我想睡覺了。”林嬌神色恍惚,扶著李智站起來,走向臥室。李智發現,林嬌已經快站不住了。

床上,林嬌裹緊被子,縮成一團,但她並沒有睡,而是瞪大眼睛,似乎還沈浸在某種震驚裏面。突然她想起了什麼似的,叫住正要出去的李智。

“你看看,他又發了什麼?”

“別看了吧,”李智面帶擔憂,“剛才到底……”

“不,我要看。”說著,她站起來,又走到電腦前。

私信又來了。

“十五年了,你把秘密藏在那深山裏,藏了十五年,該還債了。”

林嬌腿一軟,差點摔倒,可她立刻站起來,哆哆嗦嗦爬上床,蓋上了被子。她不許李智離開,和她一起睡。李智躺在她身後,聽她在喃喃自語。

“秘密,秘密,太可怕了……”

車下了高速後,就進入了森林,道路彎曲,繞著山向上盤旋。

路上的車很少,這裏一年四季都很少有人光顧。

開了大約二十分鐘,林嬌停下來,從車的儲物櫃裏拿出一瓶威士忌。

她打開瓶蓋,像個男人一樣對瓶喝,一口接一口,直至喝得身體發熱,情緒也慢慢平穩了,她才啟動車子,繼續向前走。

林嬌害怕,但她必須克服。因此她帶了酒。酒壯慫人膽,這時候喝酒,非但不會影響駕駛,反而能夠撫平心緒,不去胡思亂想。

前幾天,她請了假,沒敢出門,只在臥室待著。她很難入睡,恐懼如影隨形,即使睡著了,也會猛然驚醒。

那片懸崖,很難輕易找到,因此徐特和林嬌殺人時,不太可能有人看到。而這個秘密,只有她和前夫知道。

她沒有透露過這個秘密,跟誰都沒有。

只有一種可能了,前夫跟別人說過。他在不經意中,或許是喝醉了,出於炫耀或者別的什麼原因,告訴了某個人。

可他為什麼要說呢?畢竟泄露出去,等於自掘墳墓。

她想給前夫打電話,可左思右想,又不敢打,冥冥中覺得,前面是一個漩渦,她向前一步,就會掉下去。前夫是個混蛋,如果可能,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既然無法避免恐懼,那就直面它。反復思量後,她決定再去一次那片山林。那是帶給她恐懼,又能讓她心安的地方。

她的想法是對的,後面的路上,她再沒有以前那種暈車想吐的感覺。

她打開了音樂。動感的音樂,讓車速變得更快,眼前的東西迅速朝後退去。

“什麼都不用怕,”林嬌灌了一口威士忌,想著,“她死了。”

到地方了,林嬌一個急剎車,車停下來。她從後備箱拿出攀崖用具,朝林間深處走去。

走到懸崖邊,望向下面的深谷,她突然沒來由地興奮起來,那是一種想要窺視的欲望,這帶給她強烈的刺激感。

以前來這裏,她從不敢下去的。而現在,她已經完全把恐懼拋在腦後,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去一探究竟。

她綁縛好攀索和腰帶,順著懸崖滑到了兩棵野松的位置。她撥開野松和野草,朝洞裏望去。

蘇媛不見了。

5

簽證遲遲沒有下來,讓林嬌十分焦慮,她打電話給澳使館,但得到的回復總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因特殊原因延遲辦理。

林嬌如此著急,是因為對方已從騷擾,升級為勒索了。

“林女士,我一直很想去國外做手術,讓自己變成真正的女人,可我手裏根本沒有幾個錢,您能不能借我一些呢?”

“您要是能借我錢,那條紅色裙子,我就扔掉它,再也不提了。往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怎麼樣?”

“你想要多少?”

“五十萬。”

合上電腦後,林嬌舉目四望,茫然無措。她雙手捂住臉,繼而又揪住兩鬢,不住地抖。她尖叫了一聲。

懸崖上的蘇媛不見了。這讓林嬌不敢相信。

她滿腹心事,上班渾渾噩噩,在店裏也打不起精神,那個人的私信仍然在發,威逼她趕緊交出錢來。五十萬,這等於讓自己前功盡棄,她存了多久,才存夠離開這裏的錢啊!

有一天下班,她正提著包,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突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跟著,她稍稍回頭,發現後面有一個男人。

於是她加快腳步,豈料男人的步伐也加快了,並且越來越快,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她立刻跑起來,可仍舊被人追上了,嘴巴被捂住,脖子上勒著一條粗壯的胳膊。她感到男人粗重而憤怒的鼻息噴在脖子上。

突然,身後一輕,嘴巴和脖子被松開了。她轉頭一看,李智正掐住男人的脖子,把他摔在地上。隨後,地上的男人被李智壓住了胸脯,嘴裏只能發出哼叫。

林嬌湊上前去,發現那人是前夫徐特。

房間裏,林嬌和徐特面對面坐著。李智站在林嬌旁邊,抄著手,眼睛盯著徐特。

徐特眼神憤怒,朝林嬌湊過來:“是你說出去的,對吧?”

“你在說什麼?”林嬌不明所以,“我還想問你……”

“你個白癡!你到底跟誰說了?你不想活了嗎!”

林嬌慌忙站起來,把李智往屋外推。

“李智,麻煩你出去一下,我跟他聊一聊。”

李智很不情願,囑咐了林嬌兩句,出去了。

“我沒有說出去,”林嬌雙手絞在一起,聲音顫抖,“徐特,有人知道這件事!”

她搖著頭,眼神散亂:“不見了,蘇媛不見了……”

聽完林嬌講述,看了林嬌和那個人的聊天記錄,徐特呆住了,他頹然坐回座位,看上去有些迷惑,嘴裏念念有詞。

“我們誰都沒告訴,怎麼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呢?”

他們兩個就這樣坐著,沈默了大約五分鐘。

徐特猛地擡頭,嚇了林嬌一跳。

“不管怎麼樣,那人也勒索我了,他跟我要五十萬,沒有錢,就去檢舉我!”

徐特盯著林嬌的眼睛,嘴唇抿起來。他突然倚靠在椅子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沒有錢,咱倆離婚後,財產都歸你了。”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這錢你出!”

“憑什麼?我也被勒索了!”

徐特站起來,踢開身後的凳子,彎腰湊到林嬌的耳邊。

“你可要想好了,我在這世上,孤身一人,怎樣都無所謂,欣欣那麼小,她怎麼辦?”

徐特的話,一下子戳到了林嬌的軟肋。

前夫走了。林嬌突然感到冷,她的心裏空蕩蕩的。

突然身後有人撫摸她的肩膀,她擡頭一看,是李智。

林嬌抹掉眼淚,說道:“李智,陪我喝酒。”

6

房間裏,李智看到林嬌仰躺著,眼淚在無聲流淌。

“李智,我是個壞女人。”

李智把她攬過來,下巴抵住她的頭。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了一會兒,又擡起來,死死盯著墻壁,墻壁上掛著一幅抽象畫,一個睡著的女人。

“壞不壞的,我不在乎。”

“我不愛你,一開始就不愛。”

“我知道。”

“你傻麼?守著我這麼個離婚的女人,隨時都會離開你。”

“我說了,我不在乎,跟你在一塊就夠了。”

林嬌又哭了,她擡起頭,吻在李智的嘴唇上。

“我該怎麼辦,李智,你能幫幫我嗎?”她哽咽著,身子又縮起來。“我殺過人。”

十五年前,徐特的父親還健在,他在樹林蓋了一間小屋,每逢寒暑假,徐特都會去那裏住幾天。

他經常趁父親不在,就偷偷拿出父親的工具,在腰間系上盤索,和朋友們一起嘗試攀爬。

多次下崖,讓他們在崖壁上發現了一個洞穴,洞口兩棵野松,周圍雜草覆蓋,很難被發現。那裏成了他們的秘密基地。

一個暑假,徐特領著林嬌、蘇媛來到自己家。他們來度假的,蘇媛剛失戀,心情不好。

林嬌是徐特女朋友,蘇媛是林嬌的室友。徐特開著父親的破夏利,來到了山上,住進了林間小屋。

蘇媛是被林嬌強拉來的,路上她始終沈默寡言,林嬌想讓她換換心情。

山林裏有很多好玩的,徐特帶林嬌去山澗裏遊泳、去山上摘猴頭菌、抓魚、采野蜂蜜,有時甚至能帶回一兩只山雞和野兔。

可蘇媛不去,她只是在房子周圍轉,要不就在屋裏睡覺。

屋裏有個大木桶,是用來洗澡的,溽暑當頭,每天都會出一身汗。徐特會接來山泉水,門前煮開了,讓她們洗澡。

“你對她有想法,對不對?”黑夜裏,林嬌躲在徐特懷裏,她看到徐特的眼睛在發亮。

林嬌和徐特談戀愛不到三個月,就確定了男女關系。他們每周都會去外面。很多同學都知道了,暗地裏罵她,可她無所謂。

她認為那些女同學都太保守。

蘇媛就是這樣的人,她和林嬌是好朋友。她就是因為不能接受發生關系,分手了。她哭著跟林嬌訴說一切。

“你愛不愛他?”林嬌抽著煙,她剛跟男友學會抽煙。

蘇媛點點頭。

“愛不就行了!這有什麼?”林嬌吐出煙,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蘇媛上下打量她,眼神充滿厭惡,背過臉去。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

林嬌楞在了原地,繼而冷笑,盯著蘇媛的後背,眼神裏流露出恨意。她沒想到,自己最親密的朋友,也像別人一樣看自己。

既然你站在制高點,那我就把你從上面拉下來。

某天晚上,林嬌在蘇媛的水裏,放了藥。深夜,徐特悄悄進了蘇媛的房間。

早晨,林嬌在生火時,聽到屋子裏傳來蘇媛淒厲的哭聲。

徐特從屋裏跑出來,身後跟著衣衫不整的蘇媛,她一邊哭一邊追打徐特。

林嬌站在原地,始終沒動,她嚇傻了。做這件事前,她猶豫過,但在酒精和徐特的慫恿下,還是一時衝動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蘇媛朝林嬌走過來,察覺出了她的異常。

她突然面帶驚恐:“你知道對不對,是你幹的,是你和他合謀?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她揪住林嬌的頭發。

“你自己不要臉,還拉我下水,讓你男朋友……”蘇媛晃著林嬌的腦袋,“你個混蛋!”

“垃圾、爛女人……”

蘇媛的耳光一個接一個,打在林嬌的臉上。林嬌沒有閃躲,默默承受,她咬著嘴唇,面色蒼白,視線始終垂在地上。她的腦海像是有一臺巨大的機器,機器發出轟鳴聲,吞噬掉了她的理智。

突然,她拾起地上的斧頭,朝蘇媛頭上劈過去,蘇媛頓時倒在地上。

看到蘇媛倒地,林嬌尖叫一聲,徐特跟著動了手。

“後來,我們就把蘇媛的身體,藏到了懸崖的洞裏。因為怕別人發現,一開始每年我們都會去看幾次,看是否在裏面,後來就改成一年一次,結婚後,就兩年一次……”

“我只能嫁給徐特,畢竟這是我們共同的秘密……”

不知何時,李智已經松開了林嬌。林嬌摸到他的臉,冰涼無比。

她打開燈,看到李智半張著嘴,眼神呆滯。

“你殺了她?”李智的聲音低沈又沙啞。

林嬌轉回頭,雙手又絞搓在一起。她預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她不後悔。她明白,她的人生就徹底玩完了。

“我不想就這麼完了!”良久,她痛哭起來,“我女兒還那麼小!”

沈默就像一道墻,隔開了兩個人。

良久,李智坐起來,仰頭靠在床頭,嘆了一口氣。

“你說得對,你還要照顧你女兒。”

李智看向林嬌,正好和她的淚眼四目相對。

“辦法只有一個,殺了他們。”

7

林嬌有些坐立不安。電話已經打了,徐特一會兒就會來。

車在外面停著,後備箱裏,放著攀索、安全帶和手電筒。李智在臥室裏,臥室裏傳來電視聲。李智怎麼如此鎮定,他還能看下電視去呢?他不會在開玩笑吧?

她腦海裏一直在想李智說的話。

“那個人說過,認識你很久了,又說到十五年前那件事,那只有兩種可能,他目睹了你們殺人的經過。或者是你們的熟人,知道蘇媛的失蹤,暗中跟蹤過你們。”

“所以,一定是被他移走的。他想要以此要挾你。”

“他和你前夫,他們兩個死掉後,世上除了你我,就再沒人知道了。你盡可以放心離開。”

林嬌心裏很亂:“李智,要不算了……”

李智抱住林嬌,他的聲音在她背後嗡嗡作響。

“盡管你不愛我,可我愛你,不想看你前功盡棄,你不要怕,我來做。”

事到如今,林嬌只能聽他的。

徐特來了,他氣喘籲籲,似乎是趕來的,罩燈的燈光昏暗,林嬌看到他眼神呆滯,他問林嬌,她小男朋友去哪兒了。

“他不在。”林嬌讓他坐下,把卡拿出來。

“這裏面有五十萬,你拿去吧!密碼是欣欣生日。”

徐特笑起來,拿著卡翻看,揣進褲兜裏。還未等他說話,李智從黑暗中突然出現,勒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拖到了地上。

徐特在掙紮,他踢翻了桌椅,腳使勁上翻,想要掙脫繩子的束縛。

“按住腳!拿抱枕捂住臉!”

林嬌慌忙照做。五分鐘後,徐特堅硬的身體像水一樣癱軟下來。

林嬌全身大抖,坐在地上,慢慢往後挪。

“別這樣,還有一個呢……”李智喘著粗氣,把林嬌扶起來,“下一個我來,你進屋吧!”

林嬌返回臥室,鎖上門,但她始終站在門口,聽著外面的動靜。不一會兒,她聽到了房門打開的聲音,她擡手看了下表,10點半左右,正好是她約好的時間。

李智在和他聊,但聽不清聊什麼。隨後她就聽到打鬥聲,以及東西摔碎的聲音,不過短短數秒就戛然而止。

李智拿出了尼龍袋,迅速把他們裝進去。

外面很冷,林嬌裹緊衣服,看李智去了後備箱。

“上車!”李智蓋上後備箱,說道。

“欣欣怎麼辦?”林嬌擔心女兒。

李智轉過頭來,一臉冷漠:“放心,我給她牛奶裏摻了安眠藥,什麼都不會吵醒她。”

“你給我女兒吃藥?她那麼小!”

林嬌拉住李智胳膊,但被他甩開了。

“上不上車?”李智湊近她,眼神突然變得兇狠。

他要把人帶到之前的山林裏。這是李智的主意,那個的地方人煙稀少,足夠隱蔽。

上了高速後,周圍就全黑了,只有車前燈照出一片亮。之前林嬌要坐前座的,但最終選擇坐在後面。

“李智,我的那張卡呢?給徐特的那張。”

李智沒有說話。

林嬌開始想坐前面,原本是要給李智導航的。

“李智,路線對嗎?不需要我告訴你嗎?”

李智仍舊一言不發。

高速下來了,森林巨大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他們,他們在林間穿行,林嬌感覺得到,他們在往上走。

沒錯,路線是對的,可李智是怎麼知道的?

林嬌盯著前面開車,一動不動的男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懼之中。

到地方了,可林嬌沒下車。她看著李智走到後備箱,走進通向懸崖的小道。

十分鐘後,他回來了,從車窗裏伸進頭顱。

“怎麼了?你不想看看去嗎?”

她是被李智拉著來到懸崖邊的。

懸崖對面,圓月高升,月光大亮,眼前的一切都很清楚。林嬌看到懸崖邊上的那棵大樹上,有個人掛在上面。

李智用手機一照,她看清了,那是一具身上穿著一件紅色連衣裙的屍體。

她立刻癱軟了,把腦袋埋進兩腿間,過了好一會兒,才發出沈悶的尖叫聲。

8

李智記得林嬌和徐特來到他家,給他父母賠禮道歉的情形。

林嬌抱著他媽哭,說了很多對不起,甚至給媽媽下跪磕頭。她說在山林找了十多天,仍舊沒找到蘇媛的蹤跡,那裏有河川和瀑布,深山老林,懸崖峭壁林立,蘇媛兇多吉少。

她哭得很慘烈,滿臉泥土和淚水。可在年僅十歲,但心智比同齡人成熟的李智看來,她是在演戲,騙不過他的眼睛。

李智不相信姐姐會因為失戀而殉情,她一直很堅強,還勤工儉學,一直想減輕父母的負擔。

另外她性格謹慎,也不太可能因意外而死。但搜尋毫無進展,他父母只好相信了。

可李智不甘心,姐姐是他最親的人,比父母還要疼愛他。

他永遠記得姐姐離開家時的樣子,穿著紅色連衣裙,拖著行李箱,笑吟吟地上了客車,她從窗口探出頭,朝他揮手。

他想找到姐姐。為此他一直在默默關註林嬌的動向,她工作,和徐特結婚了,生了女兒,女兒長得很像她……直到他們離婚……

林嬌和徐特離婚後,一次偶然的跟蹤,讓李智意外發現了他們藏匿的位置。

姐姐出遊時失蹤,弟弟追查同行人15年,在一山洞中找到線索

其實那時他已經快要放棄了,關註林嬌,也只是可有可無地,變成了一種習慣。實際上,他把她當成了自己姐姐生命的延續,仿佛是為了在她身上得到殘缺的安慰。

可山崖下的發現,讓他確認了,這一定就是姐姐,他們殺了姐姐。

“姐姐失蹤後,我做過很多夢,夢見姐姐在森林,被一團黑影追逐,又或者看到她出現在河裏,我伸手撈她,她卻碎掉了。夢裏的我,總是束手無策。”

李智點煙,眼睛瞇起來。

“找到我姐後,我就下決心,一定要親手報復你們兩個。但你們有兩個人,我只有一個,很容易暴露。於是我便化名李智,接近你,和你戀愛,讓你先放松警惕,一個個解決。”

“誰料想,你那個網友幫了我大忙。其實我那天夜裏我抓住他了,跟他做了一筆交易。”

林嬌從地上悄悄爬起,想趁李智講話,偷偷逃走,可她剛站起來,就被李智抱住了腰,她一下子不敢動了,哭得更大聲。

“別動,聽我講完。”

“他真的是很有趣的人,他對你的推斷,真的是從你的資料得來的。但後面的五十萬,是我和他商量好的,這個人其實並不知實情,只是按我說的做罷了。我承諾得到錢後五五分,到時他就可以去做手術,他樂得簡直要發瘋。”

李智嗤嗤地笑起來:“要說移民,我是建築師,完全可以技術移民。”

他拿出卡,在林嬌眼前翻看。接著,他把手搭在林嬌的背部,上下遊走。

“你不要回頭,讓我最後一次,再撫摸一下你的後背。”(原標題:《月夜下不要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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