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渾水河裏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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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貓哥來源| 大貓財經

1978年,16歲的俞敏洪第一次參加高考,不出意料的失利,他並不特別失望,年齡還小,高考才剛剛恢復,實在考不上就在農村務農吧,於是他安心在家插秧,割稻。

俞敏洪的老家在江蘇江陰的農村,父親是個愛喝酒的木匠,父子倆沒事就去河裏摸魚,或煎或炸,打兩斤七八毛錢的劣質白幹,父親每飲必醉,每醉必睡。俞敏洪說父親是個可愛的酒鬼,從父親身上,他學會了“為人寬厚、寬容”。

母親幫他謀得一份代課的工作,於是他邊代課邊復習,1979年高考,總分是過了,但英語只有55分,目標學校常熟師專要求英語60分,結果再次落榜。那時候,很多人已經認準高考是普通人改變境遇的不二路徑,不知道是俞敏洪自己看懂了這個趨勢,還是因為強勢母親的壓力,總之,為了第三次高考,他是拼了。

別的事也不幹了,從早到晚手不釋卷,晚上熄燈後在被窩裏打著手電背單詞,用了4個月時間,他從班上的倒數第十變成了第一。1980年高考,他考了387分,北大的錄取分數線380分,就這樣,俞敏洪成了當地第一個北大學生。爹媽很高興,把家裏的豬、羊、雞全部殺了,招待全村人吃了好幾天。

知識改變命運,農村青年來到北大,別人眼裏是跳龍門,但俞敏洪的大學生活慘不忍睹,他自己說,有兩件事一直讓他苦悶不堪,一是普通話不好,二是英語水平一塌糊塗。

英語老師說除了能聽懂他說的“俞敏洪”三個字外,其他就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了。分班考試他筆試成績不錯,被分到了A班,一個月以後,他就被調到了C班——“語音語調及聽力障礙班”。

其他方面他也不出眾,為了吸引女生的註意,每到寒暑假他都幫著女生扛包。後來俞敏洪發現有個女生有男朋友,就問她“為什麼還要讓我扛包”,她說為了讓自己的男朋友休息一下。

有些差距根本彌補不了,比如他的班長王強,模仿能力超群,到任何一個地方,聽任何一句話,模仿出來絕對不會兩樣,讀書尤其多,出口成章,走哪都能成為焦點。王強在北大廣播站當了四年播音員,俞敏洪說,“每天聽著他的聲音,心裏咬牙切齒、充滿仇恨”。

為了彌補差距,他又拿出高考的盡頭,目標是成為單詞專家,沒多久,他就有了“單詞王”的外號,成了同學眼裏的一部英語“大百科全書”。班裏的其他同學都說他當時聽外語聽得兩眼發直,藍汪汪的,像餓狼一樣。

這麼拼命結果沒讓他成為眾星捧月的人物,反而整出了肺結核,必須休學一年。那時候沒有手機可玩,結果他一年讀了600本書,因為耽誤了一年,他橫跨了80、81兩個年級,結果兩屆同學都認為他不是自己的同學。俞敏洪為此“感到感到非常痛苦,非常悲憤,非常辛酸,甚至自己在房間裏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兩批同學統統殺光”。

他很努力,但是大四畢業時,他的成績依然排在全班最後幾名。

這個名次也成了後來不斷被調侃的梗。

但能力強不如時代好,那個年代有大把的紅利。

雖然成績不佳,但1985年大學畢業時,俞敏洪居然留校成了北大英語系的老師,月薪60元。這倒不是因為領導不看成績唯才是舉,實在是因為當時公共英語迅速發展,師資嚴重缺乏,“結果把我這個中英文水平都殘缺不全的人留了下來”。

農村青年成了北大教師,這已是理想的結果,當時他的同學眼界更高,紛紛出國,起初俞敏洪很滿足於北大的生活,薪資不豐厚、住房不寬裕,但教學之余可以喝酒讀書,也是另一番寧靜。怎奈他的夫人不這麼想,突然有一天俞敏洪聽到一聲大吼:不走出國門,就別進家門!

於是他只好再次拿出高考的盡頭,玩命準備托福、GRE,他聯系了二三十所美國大學,但沒有一家願意提供獎學金,他只好盤算自費,一算需要2萬美元,對於月薪60的俞敏洪來說,這是一筆天文數字。

咋辦呢?

老師掙外快的不二法則就是代課,俞敏洪也是這麼想的,他去給一些培訓機構的托福、GRE課程代課,一節課30元,十節課就是300元,比在北大掙得多多了。

可北大也有托福培訓班,這是北大老師、尤其是英語系老師的業余收入來源,俞敏洪掙得越多,這些老師越受影響,於是學校領導找他談話,俞敏洪不以為意,據理力爭,結果最後迎來一個行政記過處分。

按慣例,針對老師的處分不會公開,畢竟師道尊嚴,但這次例外,據說當時俞敏洪還在和王強喝酒,大喇叭裏就播出了對他的處分,然後這個處分在北大三角地貼了一個月,這是俞敏洪第一次出名。

後果比他預期的嚴重,比如分房子,由於受過處分,就輪不到他;比如北大要派人出國進修,也輪不到他。俞敏洪發現,只要在這個體系中,就沒辦法擺脫被處分這件事情的負面影響。

怎麼破?雖然他的母親威脅說,“你敢離開北大我就自殺”,但他還是選擇離開。1990年的時候,俞敏洪用一輛三輪車從宿舍拉上了所有家當離開了北大,到外面租了一間房子住。

他離開北大是有底氣的,當時在外面培訓的收入已經超過北大工資十倍,出國熱方興未艾,大把的學生要上課,但名師寥寥。

原因有兩個,一是像教GRE的基本要求是你的詞匯量得在兩萬左右,那年頭很少有人吃飽了撐的去背那麼多單詞,偏偏俞敏洪就是這麼一個人;二是很多教學能力比俞敏洪強的人,要麼不屑於幹這事,要麼就已經出國,像俞敏洪的班長王強,畢業後也在北大教英語,一上課有80個人在那兒聽,40個是他的學生,另外40個是從俞敏洪班上過去的。可這時候王強已經出國,俞敏洪就是妥妥的名師。

生意就這麼開始了。

他租了中關村二小的一間小破房子,總共20平米,下雨漏水,而且要在一個小巷中拐十八道彎才能進去。為了招生,俞敏洪廣為人知的招數就是四處貼小廣告,甚至把廣告跟馬路邊上的性病廣告貼在一起,後來培訓機構爭奪生源,新東方的員工因為貼小廣告還被人用刀給捅了,因為這個原因,很多人說新東方是靠一把刷子起家。

但這是個很大的誤會,因為光靠小廣告很難忽悠附近的清北學生,俞敏洪一天營銷學也沒學過,但自己琢磨出了幾個大招,後來被其他人各種包裝,美其名曰“互聯網思維”。

● 1、比如說免費

既然收費招不來學生,不如先搞免費的活動。他把托福、GRE試卷研究透了以後,免費給學生講課,他還免費錄制磁帶、免費提供出國咨詢,甚至有時候還會請學生去吃夜宵。口碑好了結果自然好,於是一個班招生的時候只有20人,但是等到這個班結束的時候就變成了40人。

● 2、比如尋找用戶痛點

學習其實是個痛苦的事情,俞敏洪發現學生們喜歡聽他課的原因不僅是因為英語,還喜歡聽題目之外的一些東西,段子、雞湯、勵誌語錄都能直沁心扉,誰的青春不迷茫,突然有個大哥樂意跟你聊這些,很多學生都很受用。

這就不能不提俞敏洪的聊天技巧,幹巴巴的宣教總是無力的,他喜歡用段子、故事這類內容穿插在自己的演講裏,後來,這也成了新東方老師的必修課,課堂上笑聲不斷,好像學習也沒那麼痛苦。

● 3、再比如強調用戶體驗

他能夠把最復雜的英語句子、語法結構用最簡單的語言講解清楚,每一個學生都能聽懂,托福考200分的人和托福考600分的人在一個課堂裏聽講,下課居然都說很有收獲。

那些年沒有網絡,光靠人傳人,在12月北京的寒風裏,他的一場免費講座能吸引4000多大學生到場,很多人進不了場,紛紛鬧事,派出所緊張不已,俞敏洪穿著襯衫站在大汽油桶上給進不了場的學生演講,講完了警察二話沒說就把他帶走了,理由是“擾亂公共秩序”。

那是俞敏洪的紅色時期,他把自己的紅色大發面包車開得飛快,小廣告四處貼,免費講座更受歡迎,他不能預計新東方能做多大,但也不再擔心未來的生計。

為了找到更多學生,他耍了很多小心機。比如他發現很多學生想報名,但報名表上一個人也沒有,這學生也就退縮了,這是大眾心理學很簡單的一個情景,俞敏洪很輕松的就破解了——他會在報名表上先填上幾十個名字,報名的人一看已經這麼多人報名了,就毫不猶豫的填表交錢,其實如果細看,上面他的同學裏可能還有宋江、李逵。

俞敏洪的員工包括他的老婆、老媽和各路親戚,這些人無法講課,光靠俞敏洪一個人規模無法擴充,他的策略是找名師,方法簡單粗暴,給錢,別人給一百他給兩百。但怎麼評價老師的好壞呢?他的方法是讓學生打分,結果聽講的學生成了上帝,老師需要全心全意地討好學生。

幹巴巴的講課是不行的,光講段子學生也不幹,怎麼拿捏這個度,新東方的老師都費勁了心思。

雖然一路磕磕絆絆,但野蠻生長的速度很快。到了1995年,按照世俗的看法,俞敏洪賺到了不少錢,學生遍天下,知名度很高,已經算得上一號人物,於是,他就去國外轉了一圈。

大學時期成績不佳,工作後被處分,他想讓異鄉的同學們看看,“如果這個時候我到美國去花大把大把的美元,他們就會覺得,沒想到俞敏洪也出息了。這樣的話我多年前的郁悶心理也可以排解了。”

他出了趟國,結果一頓忽悠把徐小平和王強整回了國。

徐小平從中央音樂學院畢業去了北大,俞敏洪要叫他老師,當時在國外追求虛無縹緲的音樂夢,財務狀況也不行,他和俞敏洪聊了幾天幾夜,被俞敏洪的描繪吸引決意回國。

遊說王強更難一些,倆人自打成為同學,王強處處高出俞敏洪一頭,出國後,他感覺自己的英語專業不好糊口,一點基礎沒有卻跑去申請學習計算機,專業老師很驚訝他的英語成績,但也沒看出他有什麼計算機方面的基礎,結果王強一頓神侃:

“計算機運行靠某種程式,這種程式考一種程式語言來編寫,我之前的工作就是語言的研究和運用,漢語英語和編程語言我認為他們本質上沒有區別,對我來說,掌握一種編程語言和學習一種方言一樣易如反掌……”

老師直呼精彩,王強順利入學,畢業就在貝爾實驗室工作,當時正處在自己的舒適區。俞敏洪的遊說效果一般,但兩人去普林斯頓轉了一圈,結果好多中國學生過來跟俞敏洪打招呼,態度謙恭,這讓王強刮目相看。

總之,俞敏洪一頓操作,總算把這兩個人弄回了國,徐小平搞咨詢,王強做基礎英語培訓,新東方雙翼齊飛,徐小平總結了新東方精神,俞敏洪作響了新東方品牌,一時成了佳話。

利益怎麼分,大家都關註。俞敏洪搞的是分封制,各自一塊地盤,交夠公司的,剩下都是自己的,這就是“中國合夥人”的來由。

俞敏洪為什麼找海龜幫忙?其時新東方還是典型的家族式企業,能力圈有限,想壯大,得有幫手。

哪知,俞敏洪錢越賺越多,麻煩也越來越多。因為矛盾太多了,最大的兩個問題是身份的認知和利益的分配,直到上市,新東方都糾結於此。

在外部,俞敏洪是新銳的企業家,但在內部,他的左邊是絮絮叨叨的老母親,右邊是一幫同學哥們,兩邊的人都有資格毫無顧忌的教訓他,俞敏洪不僅平時被調侃的一塌糊塗,而且經常被當面罵的狗血淋頭,被批的體無完膚。

這跟新東方的管理模式也有關系,新東方從個體戶開始,又從家族制又走向合夥制,然後是摸著石頭過河的股份制,又走向了開放式的股權結構,每一步走得都磕磕絆絆。

“家族制”的代表是“新東方之母”、俞敏洪的母親李八妹。

很多人說這是一個沒文化的農村老太太,其實大錯特錯。

這個老太太在80年代就辦起了遠近聞名的家庭作坊,加工發電機矽鋼片,大概是當地最早的萬元戶。

老太太頭腦精明、脾氣火爆,1991年來京先是幫俞敏洪帶孩子,新東方成立,據說是老太太去領的營業執照,後來遇到矛盾,她就威脅說,“執照是我領的,你們鬧,我就把執照揣回江陰老家去!”更極端的時候,她和俞敏洪鬧矛盾,不管不顧的跑到新東方報名大廳砸鏡框,要拿走新東方的執照。

俞敏洪覺得老太太會做生意,讓她在學校周邊辦餐館和小賣部,漸漸的,她就把食堂、學校教材印刷、教學錄音磁帶采購等等業務統統拿下,2000年底就做到了千萬規模。

俞敏洪從小怕媽,親眼見過數次母親走極端的行為,所以別說對母親發火,大聲說話都沒有過。而按照其母的看法,她和新東方的關系更像是他和俞敏洪的母子關系,只要她惱了,不論什麼場合,不論是否有外人在場,絕對不給俞敏洪面子,屢屢讓俞敏洪威信掃地。

俞敏洪不是不生氣,但發不出來,有次他媽拿刀去砍他的辦公室,他不敢說話,等他媽走了拿辦公桌上的水果往墻上扔,又拿起筆記本電腦往地下摔個稀巴爛。

1997年俞徐王三人在俞母的飯館裏吃飯,聽見外面俞母又吵又鬧,俞敏洪想出去給母親賠不是,可當著兩個哥們又怕被瞧不起。

徐小平攛掇他,“你別理她這一套,像漢子一樣走出去,走出大門去!”

王強也鼓動他,“你能不能對你媽發一次火?鎮住她,以後就不會這樣了。”

俞敏洪果真站起來走出門去,來到母親面前,不顧大廳眾多客人,膝蓋一軟,噗通跪下了。老太太也來了勁,怒罵說,“你當我是什麼人?你是不是當我們是一條狗?姐夫你叫來工作,可椅子、沙發搬得一幹二凈,你叫他坐哪兒?”

王強說,“我們期待著俞敏洪能堂堂正正從母親面前走過去,可是他跪下了,頓時我崩潰了,非常痛苦。”

有一陣王強當CEO,所有人重新聘用。俞敏洪跟他說,“所有人,你想開誰就開誰。”王強反問,“所有人?包括你媽?”俞敏洪立刻回應,“當然”。

結果沒幾分鐘,他又跑過來跟王強說,“你開誰都行,但是得放我媽一馬”。

只能說,雖然俞敏洪是當時中國最賺錢的老師,但是骨子裏,對待母親和一個田間農民並無二致。

在這種非常傳統的家族制之外,他的合夥人都是喝著洋墨水長大的,跟他頗為熟稔,所以在內部,俞敏洪總是被“打擊”、被揶揄的那一個。

比如王、徐剛回來的那半年,總覺得俞敏洪就是一“土鱉”,衣服穿得也很土,一講話就像“鄉村企業家”,徐小平就說他來新東方的使命是“關心俞敏洪、批判俞敏洪、改造俞敏洪、提升俞敏洪。”

海鬼派和土鱉派的衝突很快出現,徐小平、王強覺得想幹點事,結果碰到的人不是這個的姐夫就是那個的妹妹,不是這個的弟弟就是那個的弟媳,我們怎麼幹啊?

俞敏洪會賺錢,但也知道光憑自己和家裏人是做不大的,於是在好多個持續晝夜的爭吵、辯論之後,俞敏洪答應驅逐家族成員,先從姐夫開刀,最後只剩下老媽,好在老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歸根結底也是不願兒子受苦,終於退出,這個過程說著簡單,其實也花了一年半時間。

海龜派勝出,但內部問題依舊層出不窮。

比如王強和徐小平為了誰是“第一副校長”搞得劍拔弩張,痛哭流涕的喝酒、沒完沒了的爭吵,其實這個職務背後沒啥利益,就是個座次問題,但兩人為此爭吵不休,俞敏洪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比如海龜派覺得俞敏洪除了能賺錢別的都不行,優柔寡斷,無法帶領新東方更快更高更強,於是一投票把俞敏洪的職務搞沒了。高層在開會,創始人俞敏洪只能在走廊和辦公室徘徊,心有不甘、百爪撓心又無計可施。

再比如後來王強要出走,準備帶著行李回美國,在寫了一封長信之後,他預計俞敏洪會有兩個反應:你走吧,或者你別走。結果俞敏洪說,那我也走。

每次遇到矛盾,這幫人很少面對面的溝通,即便辦公室挨著也不面談,他們動輒寫數千字的長信,時不時就從20多年前談起,用極有文采的文字寫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這個毛病也傳染給了俞敏洪的母親,一個識字不多的農村老太太,足足有好幾個生字本,跟兒子有矛盾時也寫幾千字的長信,錯字連篇。

矛盾時不時出現,衝突時口無遮攔,在絕大多數公司都意味著分道揚鑣,可新東方比較奇怪,經常會在徹夜長談、一頓大酒之後,幾個老男人抱頭痛哭然後和好如初。

後來徐小平被逐出董事會,俞敏洪本以為他會大鬧,結果卻意外迎來大大的擁抱,以此為分界點,三駕馬車的時代終結,新東方在經歷了個體戶、家族制和亂七八糟的股份制之後,終於有點像一個現代企業了。

那些年內部亂七八糟,但是新東方還是在高速增長,錢越賺越多,只能說,趕上好時候了。

很多人不解,為什麼這些人在創業過程中這麼不成熟,屢屢上演鬧劇般的戲碼?

利益分配是其中的一個主要原因。

當時民辦教育促進法還沒頒布,學校和公司是兩張皮,沒有股權關聯,也沒辦法轉移收入,新東方搞了股份制,但分的是公司的股份,公司基本是個空殼,真正賺錢的學校全在俞敏洪手裏。

合夥制下,大家可能每人每年能分200萬,但搞股份制,為了之後上市會提留利潤,每個人可能只能分20萬,土豪當不了,但假如日後如果俞敏洪耍賴,不落實股份,王強、徐小平這些小股東基本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當時那已是一份巨大的資產,在《東方馬車》這本書裏寫到,“2001年4月之前,俞敏洪像母雞保護小雞似的向小股東封閉了學校財務,財務不公開,強化了小股東的恐懼。”

這也源自於俞敏洪揮之不去的身份焦慮,好像隨時都處於生死邊緣。

也難怪,其實很長時間,新東方都像處於灰色地帶。

怎麼講呢?

比如在創業之初,新東方是沒有資格辦學的,因為沒有辦學許可證。後來俞敏洪拿出25%的收益掛靠了有資質的東方大學,才能開始招生。後來俞敏洪軟磨硬泡拿到許可證,因為“東方大學外語培訓部”辦得火熱,於是立刻出現了一堆山寨品,他不得不花錢買下這個名稱3年的使用權。

比如在上市前,小股東都很開心,俞敏洪憂心忡忡,他不知道去美國上市是否合法合規。他去教育部門請示,領導模棱兩可:“我們從來沒碰到過這樣的事情,所以也不知道你去美國上市到底是不是符合相關政策,你只能自己判斷。我們既不能鼓勵,也不能反對。所以,你只能自己去想。”

他又去監管部門打聽,相關人員說:“你可以到美國去嘗試一下,這對中國教育領域來說也算是一個新鮮事物,只要不惹出大事來就行!同時,我們也不能給你做出任何承諾,因為教育和商業畢竟是兩個領域。”

所以後來俞敏洪也說過後悔上市之類的話,小股東們可以減持套現,實現財務自由,他很難脫身,更要忍受各種不確定性帶來的煎熬。

這種不確定性來自各個方面:

比如制度瓶頸,新東方一直面臨“個體戶教育誤導學生、幹擾正規學校辦學”的指控;

比如產權基礎不牢,利益分配有法律風險,搞不好就會出事;

比如知識產權陰影,美國考試服務中心的資料在大陸沒有正式出版授權,導致了一場持續數年的知識產權糾紛;

再比如沒完沒了的公司內部治理問題……

最大的風險無法預料,1999年美國轟炸中國大使館,民意沸騰,當天北大三角地就貼出了大標語,“打倒美國走狗俞敏洪!”新東方成了一個發泄情緒的具象目標。

幫助俞敏洪邁過這些坎兒的,可能是他遺傳自父親的寬厚性格。

創始人在內部被調侃被嘲笑,在絕大多數公司裏都不會出現,但俞敏洪可以接受甚至鼓勵,分配股份時,意見很多,俞敏洪幹脆建議小股東,“你們把我手裏的股份拿走,我可以離開,但你們要把新東方辦好……”

事後有人說他以退為進,是典型的農民式的狡黠,但這不妨礙他讓對手也感到不好意思。

他對母親無條件的服從與管理一個現代公司的要求差距甚遠,看起來也沒有勇氣去挑戰親人和老友的權威,但需要時,他也會花幾年時間把親人們請出公司。

有的元老要離開,他說,你可以離開,但新東方的股票還是留著吧,會值錢的。

有個券商想讓新東方借殼上市,先打了1億的費用,後來借殼上市失敗,這筆錢得還回去,按照合約,新東方可以扣15%,俞敏洪覺得自己學了不少東西,把錢原數還了,過了一個星期,對方說,放了這麼久還有利息,他把利息也還了。

有一陣新東方和聯想一起搞網絡,聯想打了5000萬,搞了兩年這事也沒搞成功,聯想想退出,提出把5000萬還回去,俞敏洪也同意了,據他說還給了利息……

他被同一夥人搶劫過兩次,第一次被打了一針麻醉大型動物用的麻醉針,但人活下來了,醫生都覺得詫異,這種給大象、老虎打的麻醉針,一般人根本扛不住,後來也證實,這些人搶了7個殺了6個,俞敏洪是唯一的幸存者。而他能活下來,只因為主犯認為“俞敏洪還是一個不錯的人”。

坦白說,很長時間裏,新東方都不是公司治理的好代表,能夠成為龍頭大概依靠的是俞敏洪的這種性格、無比之好的運氣加上無法復制的時代紅利。

他從不名一文的農村少年,變成了青年導師、創業富豪,鼎盛時期,他有300億的身價,他是很多人的偶像,給了很多人生活的憧憬——即便是一個底層青年,即便沒有過硬資本,只要看準一個機會,仍有登上富豪榜的機會。

但是,大而不到只是傳說,高樓怎樣蓋起來,也可能怎樣塌掉。

過去10年,新東方有兩次走在生死邊緣。

2012年,新東方被渾水做空,股價一個月跌了54%,但經過兩年的獨立審計,sec認為新東方沒問題。之後新東方高歌猛進,俞敏洪躊躇滿誌,經常口無遮攔,比如一時興起冒出了“女性墮落導致國家墮落”這種令人詫異的發言,然後被一眾亂拳打倒,打到賠禮道歉。

2021年,雙減政策出臺,一年時間,俞敏洪說,公司市值下跌90%,營收減少80%,員工辭退6萬人,退學費、員工辭退N+1、教學點退租等現金支出近200億元。

這個轉折很快。一年前,因為疫情,各個行業哀嚎遍野,只有教培行業一柱擎天。新老玩家競相撒錢,孩子有上不完的課,父母有說不完的焦慮。

此刻的新東方,英語培訓已不是收入的大頭,最掙錢的,是k12。

新東方進入這個領域,最初是被動防守,後來則是主動出擊。

新東方的英語教育從大學生延展到中小學生,但孩子們更大的剛需是數學和語文,很多從數學、語文切入教育行業的公司捎帶手就做起了英語培訓,很多家長把新東方的英語課也轉移到這些機構,這就直接打擊了新東方,如果不做數學語文,學英語的孩子也可能被拉走了。

等他們進入這個市場才發現,這比英語賺錢快多了,於是主動突擊,全力投入,經過幾年大發展成了k12的大龍頭。

等到雙減,自然備受打擊。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估計萎靡不振,徹底躺平,但俞敏洪做了什麼呢?

新置辦的桌椅,捐了;對無奈裁撤的員工,該賠的賠,所以雖然裁員規模很大但怨言很少;對新東方的未來,他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創業狀態,親自下場直播,業績慘淡但也無怨無悔…….

他的態度讓人敬畏,即便是被教育問題折磨的死去活來的家長也對他恨不起來。回想當年,一個來自農村底層的青年,看準時代的機會,靠著自己的能力和運氣徹底翻身,階層逆襲財富自由都不在話下,但現在,時代好像把發給他的大紅包又收回去了。

大時代對普通人真的不算友好,60歲的俞敏洪在鏡頭前不喜不悲,說他是個失敗者吧,明明還是個億萬富豪,說他是個成功者吧,他引以為傲的事業正在艱難時刻,巨額的財富已經蒸發的無影無蹤。

如果評選2021年的最慘人物,估計很多人會給俞敏洪投票,但他之後的所有行動,就像羅曼羅蘭說的那樣,在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實在不行,就喝頓大酒散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