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用鋤頭鋤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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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裏的玉米被鳥啄了大片,譚羚迪很開心。

4月28日,她在朋友圈分享這份“被吃掉的喜悅”。譚羚迪是山水自然保護中心的一位項目負責人,2020年5月,他們和北京野鴨湖保護區合作,在湖周邊包下300畝地,種上了玉米和高粱等作物。

和其他農田不一樣,這片地是種給鳥吃的。秋天,人們沒有照常收割——11月的時候,灰鶴要飛來北京,野鴨湖和周邊的官廳水庫區域是北京最重要的灰鶴越冬地。大家希望這片地能成為它們的“食堂”。

“遠看就像一群羊似的。”劉浩營村村民楊旺負責農田的管理。去年冬天,他站在幾百米外的田埂,常看到上百只灰色的高個兒大鳥“撲棱棱”地落進田裏,垂頭覓食。

農民回到土地,給鳥種下口糧

“鳥其實不挑食,人常種的糧食它都能吃,所以那一片地能種什麼就種什麼。”譚羚迪介紹,300畝地裏種著五種作物:玉米、高粱、大豆、蕎麥和黍子,玉米和高粱多一些,占了100畝左右。

這片地在北京野鴨湖保護區內,本是一片停車場。野鴨湖位於北京市延慶區西北部,是北京甚至華北地區最重要的鳥類棲息地之一。根據2019-2020年環官廳水庫同步調查,在這裏越冬的灰鶴最多可達5000只,大約是全國灰鶴數量的10%。

2021年2月14日,正在田裏吃作物的灰鶴。紅外相機視頻截圖

去年5月,譚羚迪找到野鴨湖周邊的劉浩營村合作社,雇傭農民進行耕種。

村書記把任務交給了55歲的村民楊旺。他年輕時種過地,1997年開始,野鴨湖保護區建立,退耕、退牧、退漁。他放下鋤把,洗掉一手黃土,坐進了窄小的駕駛室,開起出租車。這比種地來錢快,“當天就能見錢”。疫情後,生意不好,車就停了。

他還是喜歡種地。其實,像他一樣年紀的村民,都愛廣闊的土地,也青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淳樸生活方式,“自由,無拘無束的,空氣也好,對於我個人來說,年紀大了,幹不了什麼活了,也不想出去幹了,村裏有啥活,就想盡快找一個。”

面前的機會聽起來不錯——能回到田裏,能拿工錢,還不用太擔心收成;但也有點奇怪——“怎麼種地是為了餵鳥?也能理解,咱離野鴨湖近,野鴨湖是保護鳥的。”楊旺說道。

因為是餵鳥,所以要保證作物的安全性。譚羚迪囑咐楊旺,盡量不要使用化肥,除草劑和農藥更是不能用。楊旺喊了十多個農民,用鋤頭除草。

播種的時機並不好把握,“要等下雨之後再種,但是又不能等特別大的一場。”譚羚迪回憶,這次播種,不巧趕上了一場雨,腳下的地一下子泥濘起來,播種用的拖拉機動彈不了了,“叫一輛大拖拉機來拖,然後又叫一輛更大的拖拉機來拖它倆,結果都陷進去了。”

三臺拖拉機尷尬地被困在潮濕的田間。最後,大家叫了一臺挖掘機,才把它們挖走。

楊旺每天都要去地裏看一看,有時騎一輛摩托車或者自行車,有時候也溜達著走過去,“到最近處的那片地,騎自行車也就十來分鐘。”夏種秋收,大家都在等待秋天。

上千只灰鶴飛來,“希望它們比往年吃得飽一點”

秋天的時候,這片地不會被完全收割。人們只是把作物的稈放倒,給灰鶴留出落腳的地方,糧食就留在地裏。

去年11月,大群的灰鶴陸續飛抵野鴨湖周邊。隨著水庫逐漸上凍,它們會在官廳水庫的冰面中心夜棲,白天分散飛到周圍的田中覓食。

譚羚迪介紹,官廳水庫上下遊幾十公裏,都是以玉米為主要作物的農田。往年,灰鶴就在這些地裏撿拾農民收割時掉落的玉米,這在它們的冬季食物中大概能占到50%以上的量。

但是,僅靠這些“殘羹剩飯”,它們可能吃不飽。此前有調查顯示,在12月中旬,越冬地灰鶴數量會達到高峰,隨後逐漸下降,“這裏的食物可能不足了,原本應該3月北上繁殖的它們就提前離開了。”譚羚迪也觀察到,夜棲時集成上千只大群的灰鶴,在白天時會分成百只以下的小群,往不同方向覓食。

近些年,隨著城市化進程加快,不僅是野鴨湖周邊,放眼整個北京,基本農田以外的耕地也在減少,譚羚迪告訴新京報記者,“許多農戶將耕地流轉為造林地,這樣可以獲得每畝每年1200元的補貼,比種玉米劃算。”

2020年,有了這300畝食源地,譚羚迪希望灰鶴能比往年吃得飽一點。那個冬天,透過望遠鏡,她遠遠看到田裏一坨坨灰白的東西——那是一群群灰鶴垂著頭在大快朵頤。

譚羚迪內心一喜。後來,她又去查看此前布設的紅外相機裏的影像,“楊師傅(楊旺)總覺得它們停在地裏的樣子就像一片羊一樣。他越說我越覺得像,灰鶴在地上吃東西的樣子,像羊。”

日子久了,楊旺對這群食客的喜好也越來越了解,“灰鶴喜歡吃玉米、高粱。它其實是喜歡吃大粒的,因為嘴大。像山雀就喜歡谷子和黍子,粒兒小。”

監測結果顯示,包括灰鶴、大鴇、紅隼、白頭鹀等在內的至少20種鳥造訪了這片田地。其中,每次飛來的灰鶴數量可以穩定達到100只,最多的一次來了300多只。

灰鶴和鐵爪鹀在野鴨湖邊的農田附近。山水自然保護中心誌願者 黃非紅 攝

兼容性保護:在人類活動造就的棲息地中開展保護

對譚羚迪來說,春天才是收獲的季節——檢驗“為鳥種地”結果的時候到了。

今年3月,灰鶴等候鳥陸續飛離北京,譚羚迪帶著團隊來到地裏,數玉米粒兒,“看看灰鶴到底吃了多少。”

他們在玉米地裏隨機選擇了5個4平方米(8米乘0.5米)的樣方,調查後發現,留在地裏的玉米棒子,70%以上有被啄食的痕跡,被啄食的玉米棒子平均被消耗了30%的玉米粒。

2021年3月,譚羚迪帶著團隊來到地裏,數玉米粒兒。山水自然保護中心 李雨晗 攝

鳥確實來吃了,但沒吃完。告訴鳥要節約糧食大概是不可能的,人類選擇自己想辦法。譚羚迪表示,剩下的糧食,盡管不能去售賣,但是給了養馬的村民,“他們拿去餵馬了,也沒有浪費。”

“根據灰鶴的食量,來測算之後種糧食的數量。以後不用種這麼多,或者地裏不用留這麼多,給農民一定補貼,讓他們留一定的糧食在地裏就行了,其他的還是可以賣掉和吃。”譚羚迪總結著經驗。

她於2016年加入山水自然保護中心,這是一個從事物種和生態系統保護的非營利性組織。譚羚迪帶領著一個5人的團隊,致力於城市生物多樣性恢復,“關註的是被人類影響很大的生態系統,像農田、城市公園、企業廠區、人工林,比如奧林匹克森林公園怎麼做生物多樣性保護,企業廠區如何提升生物多樣性。”

這次種地餵鳥,也得到了北京市園林綠化局的支持。譚羚迪希望,通過這個項目,能傳播“兼容性保護”的思路——在有大量人類活動,甚至是人類活動造就的棲息地中開展保護工作。

“很多人覺得農田就是生產性的,甚至是破壞生態的。事實上很多動物也一定程度上受惠於人類活動。如果一個地方完全變成無人區的話,對動物的保護也未必是最好的。”譚羚迪說。

今年,譚羚迪還在計劃下一步的工作,“看是繼續種湖區內這一片土地,還是在周圍村民的地裏做一些保護。”

喜歡鳥的楊旺希望這個項目能繼續開展下去,“有鳥在這兒,我覺得挺好的。”他覺得,沒有鳥的濕地保護區“很不協調”。而且,這也解決了村裏一批老農民的就業問題。

“人類活動和野生動植物保護並不是對立關系,在農田這樣離人類很近的棲息地中開展保護工作,也不是新鮮事了,但是需要有人反復去嘗試,最好再多一些人嘗試。”譚羚迪說道。

新京報記者 彭衝

編輯 劉倩

校對 盧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