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自己切肉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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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浩然(中)、編輯家劉國璽(左)與本文作者楊遠新合影於西洞庭湖畔的巖汪湖。

洞庭迎來艷陽天

——記著名作家浩然訪問西洞庭湖畔的漢壽縣

文/楊遠新

多年前,我就想寫篇紀念著名作家浩然老師訪問漢壽的文章,這35年來也不知多少次提筆欲寫,又將筆放下,因為情感的大潮洶湧而來,席卷我整個身心,握筆的手總是急劇地顫抖,淚水總是難以抑制,模糊得睜不開眼睛。就這樣一直想著要寫,又一直放下。

最近讀到浩然老師的第3個兒子梁秋川寫的《父親浩然和他的朋友劉國璽》一文,文中配發了一張浩然老師與劉國璽、楊遠新於巖汪湖邊的合影,背景是浩瀚的西洞庭湖,湖的近處是一條普通的遊船,湖的遠處是範蠡和西施隱居的蠡山,又名赤山。這讓我心中的湖水又激蕩起來。接著讀到文中的一段話:

“父親與劉國璽是好朋友,而好朋友之間,有時就會不拘小節。劉國璽在他的一篇文章中記述說,大約在1986年4月底左右,山西北嶽文藝出版社的社長和主編驅車從太原來到天津,邀請劉國璽參加他們將要在湖南常德市組織的筆會。北嶽文藝出版社的人知道劉國璽與父親的關系很好,請求他給父親寫個信,以便拿著信力邀父親也一同參加。劉國璽隨手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撕開,在上面寫了幾句話遞給出版社的人。社長見狀忙對劉國璽說,這樣恐怕不行吧,你還是找張紙給浩然寫一封信好。劉國璽回答說:‘不用。我和浩然是可以信賴的朋友。只要他看見是我寫的字,就一定會答應的。’出版社的人拿著劉國璽用煙盒寫的‘信’找到了父親,正如劉國璽所說,父親答應前往參加。於是,5月24日夜,父親與劉國璽從北京出發,一同南下參加筆會。在筆會期間,父親與劉國璽一同遊覽了西洞庭湖、張家界、索溪浴自然保護區等名勝風景;一同為業余作者講授寫作知識和技巧。在臨回北京的前夕,還一同專程租車前往向往已久的韶山衝,參觀了毛澤東同誌故居;在韶山衝,在毛澤東同誌故居前,看到一群群年輕的參觀者,他們同樣受到巨大的鼓舞和感動。”

讀後,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數日來總是仿佛看見浩然、劉國璽兩位老師微笑著朝我走來,幾乎每晚都會夢見他倆又來到了漢壽,無論是走在漢壽街頭,還是登上漢壽縣影劇院的大舞臺講課,還是乘船遊覽西洞庭湖,見到他倆的漢壽人都會高呼:歡迎你,《艷陽天》!歡迎你,《金光大道》!歡迎你,浩然老師!我在夢中歡笑,因為與他倆在一起的時光,滿心的幸福簡直爆棚。當我醒來卻是淚水漣漣,濕了厚厚的枕巾,往往是再也難以入眠。

今天淩晨,封面新聞的女記者張傑,因我和兒子楊一萌、妻子陳雙娥共同創作的240萬字長篇小說近日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發行,她對我進行采訪。其中提問:“你們一家在創作《春柳湖》的過程中,受哪些作品的影響最大?”我回答:“《三裏灣》《創業史》《艷陽天》《山鄉巨變》。”她又問:“從人格魅力來講,你受哪位作家的影響最大?”我回答:“浩然。”她追問:“為什麼?”我回答:“因為他是一個具有強烈責任感和使命感的作家,他一生都在為人民寫作。”采訪結束,我的心情更加起伏不平,感情的潮水更加奔湧,眼前浮現浩然老師於35年前到漢壽的情景,我再也難以入睡,便打開電腦,靜靜地記述洞庭迎來艷陽天的美好往事。

一、邀請浩然老師來漢壽采訪寫作是我的宿願,沒想到立馬就要變為現實了

那是1986年5月25日的中午,一輛伏特加小車從漢壽縣委會門口駛出,如春風卷起的一朵彩雲,飛越滄浪水,飛越金牛山,飛向古城常德。駕車的是縣委小車班司機高大英俊的曹師傅,副駕駛座上坐的是時任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劉統進,按漢壽人當時的習慣,首長坐前面。我坐在他的後面,雙手扶緊前面的座椅背,兩眼註視車窗前,恨不得把自己渾身的力氣用上,助小車長上翅膀,飛進芷園賓館,讓我一下就撲進浩然老師懷裏。為了這一天的到來,我們師徒倆已經準備了太長時間。

早在1984年春天,漢壽縣文聯開始籌辦《滄浪》時,我就一心想請浩然老師賜稿,在時任《小溪流》副主編兼編輯部主任金振林老師的大力幫助下,我的願望終於得以實現,浩然老師將他的最新短篇佳作《姐妹》(外一篇)賜給了《滄浪》創刊號。

也就從那個時候起,我萌生了要把支持《滄浪》創刊的大批名家邀請來漢壽講學指導的願望。當我把這想法向主持縣文聯工作的陳定熙提出時,他立即表示贊同與支持,並及時向縣委、縣政府遞交了報告。於是有了1985年6月著名作家蕭軍、葉君健、峻青、陳模、於雁軍、未央、周健明、謝璞、金振林、黃世衡、曹文軒,還有蕭軍女兒蕭耘、葉君健夫人苑茵、峻青夫人於康、周健明夫人徐玉豪、金振林夫人周華珠,省內有關部門領導等齊聚漢壽的文壇盛事。

作家蕭軍(左)、葉君健在漢壽目平湖蘆葦灘留影。

十分遺憾的是那次浩然老師未能光臨。他在1985年6月4日的復信中向我表示:

“信悉。謝謝你的關心。我在南通和上海時,實際上已經病了,只是靠咬牙支撐著;回到北京便倒下,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中間好了幾天,又反復得如此嚴重,實在沒有想到!今日血壓達180|120。等到晚上還要變化(或高或低)。明天到天津一家軍隊醫院檢查(前年我在那兒住過院),看他們有沒辦法讓我盡快地把血壓降下來。在這種情況下,到漢壽寫作是不可能的了,盡管我想走一趟。請代我向縣委和政府領導同誌致謝、致歉。問你愛人好。有事請仍往通縣寫信。春水會設法轉到我手裏。”

邀請浩然老師來漢壽采訪寫作是我的宿願,我堅持不斷地向他發出邀請,希望這一天早日成為現實。他在1986年3月27日給我的信中表示:

“去年我的情緒壞、身體糟,過得很艱難。今年我接受了‘教訓’,咬緊牙關躲在小窩裏不動。終於不僅下蛋,而且孵出了小雞。小雞大概有三只,目前正餵老大《蒼生》,國慶前爭取再餵出老二《動變》。這樣,我就可以心情平靜地給人生剛過的那個階段畫個句號。所以什麼時候能到漢壽走走,暫時難定,起碼國慶前不能成行。但此生(當然得盡快)一定要到你家鄉看看。”

真沒想到,這次浩然老師真的兌現了“盡快”的諾言,他來漢壽的時間大為提前,立馬就要變為現實了。我問自己:這不是在做夢吧!

二、“艷陽天,漢壽歡迎你!”“金光大道,漢壽歡迎你!”“西沙兒女,漢壽歡迎你!”

就在我浮想聯翩之時,小車已經跨越悠悠沅水,飛進了幽靜的芷園賓館。我不等小車停穩,就跳下車,一把拉了劉部長,直奔三樓會議室。一路上懸掛的大紅標語和彩帶映入我的眼簾:“熱烈祝賀全國通俗文學創作會議在我市召開!”“熱烈歡迎出席全國通俗文學創作會議的著名作家蒞臨我市指導!”我輕輕推開三樓會議室的最後一道門,只見主席臺上和會議室裏全坐滿了人。浩然老師坐在主席臺第一排中間醒目位置,他正在與一旁的時任省文聯主席、省作協主席的老作家康濯低語,他發現了我,朝我點了點頭,我倆用目光作了交流。我和劉部長在最後一排坐下,聆聽大會開幕式報告。當會議中間大會主持人宣布休息10分鐘時,浩然老師健步走下主席臺,直接朝我走過來。我眼含熱淚迎上去,兩雙手都早早地伸出,緊緊地握在了一起。這是我與浩然老師自1985年4月在上海分別之後的又一次重逢,我內心的喜悅和快樂難以言表。

這一晚,我和劉部長、曹師傅就住在芷園賓館。晚上,浩然老師把我們引進了劉國璽老師下榻的房間,劉部長正式向他遞上縣委、縣政府的邀請信,請他與浩然老師一道光臨漢壽講學指導。他高興地接受了邀請。劉國璽是最懂浩然和浩然作品的人,他編輯出版了浩然老師的大批著作。

為了趕時間,第二天早上6點我們就從芷園賓館出發了。8點之前抵達漢壽縣城,比預定的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這一提前,我又擔心陳定熙副主席指揮的迎接工作是否已經到位。小車駛過銀水湖,進入縣城,出現在小車前面的是一幅接一幅橫街高掛的歡迎彩帶、標語:“熱烈歡迎著名作家浩然、編輯家劉國璽光臨漢壽!”“艷陽天,漢壽歡迎你!”“金光大道,漢壽歡迎你!”“西沙兒女,漢壽歡迎你!”我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心窩裏滿是喜悅和激動。

按預定時間8點30分,浩然老師在影劇院作文學報告。當我們走到縣招待所大門口時,城關三完小胡白雲校長派出的少先隊儀仗隊已經列隊恭候大門兩旁,鼓樂齊鳴,引領貴賓走向影劇院。從縣招待所到影劇院大約500米的街道兩旁,擠滿了自發歡迎的笑臉,接連爆發出歡迎的掌聲和歡呼聲。

一路上,不斷有人靠近我,找我開“後門”,要求給張入場券,這中間,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我把身上帶的幾張入場券給完了,但遠遠不能滿足需求,我只好示意沒有拿到入場券的人尾隨在後面跟著一起入場。

進入影劇院,我看見固有的1248個座位已經座無虛席,影劇院經理李揚中正組織全院幹部職工從小會議室、職工食堂等四處搜集椅子、凳子,就連幾十戶職工家裏的椅凳都全部搬進了劇場,加在了中間的過道和四周的走廊上,但還是滿足不了需求,有的年輕人找不到落腳之地,就趴在窗臺上。那場景充分表現出了漢壽人對文學的渴望,對文學大師的敬重。用空前絕後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浩然的名字和他的作品《艷陽天》《金光大道》《西沙兒女》經過風雨的洗禮,經過時間的檢驗,在歷史的長河裏越發閃爍不朽的光輝。浩然老師這種大受歡迎的場景,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1985年春天,他帶領我在南通市及其下屬的如東、啟東縣采訪半個多月,所到之處,人們只要得知他的到來,都會自發地簇擁而上,夾道歡迎。他為人民真心寫作,人民真心愛戴他。這次,漢壽縣文聯、縣委宣傳部、縣委、縣政府領導能接受我的提議,邀請他到漢壽講學指導,漢壽人民隆重歡迎他,我暗暗感到驕傲和自豪。

文學報告會開始。城關三完小的少先隊員向浩然、劉國璽兩位老師敬獻紅領巾和鮮花。劉國璽老師只簡短地講了幾句,他說要把寶貴的時間盡可能多的地留給浩然老師。會議走完前面的程序用了半個小時,9時整,浩然老師開始作報告,到12時結束,整整三個小時,浩然老師沒拿稿紙,也沒擬提綱,全憑興之所致,話語汪洋恣肆,一瀉千裏。可以說字字珠璣,句句瑰寶。我用了4盒錄音帶全部錄音。整個報告過程中,全場除了幾十次響起長時間的熱烈掌聲外,其余時間裏都是鴉雀無聲,人們聽得全神貫註,有很多人聽到高興處,咧開嘴巴會心地笑。有不少人悄悄地來到後臺,向我遞條子,要求浩然老師解答他們所關心的問題。我將這些條子歸攏,分門別類,轉交給坐在主席臺一側的陳定熙,由他送到浩然老師手上。浩然老師均一一作出回答。臺下相當部分聽眾,是縣委、縣政府和縣直科局機關的幹部,都是見過世面的好佬(註:指有本事的人),沒有一個不認認真真做記錄的。這既說明浩然老師的報告水平之高,也表現出了漢壽人的文明素質之高。無論從哪個方面都令我感到欣慰。

浩然老師的講話結束,全場聽眾自發起立,響起長時間雷鳴般的掌聲,大家都將欽佩、感激的目光投向他身上,依依不舍,不肯退場。浩然老師也被深深感動,一邊向全場揮手致意,一邊走下主席臺,與第一排的聽眾親切握手。這時,縣委辦秘書王利亞(後任《湖南日報》副總編輯)雙手捧著一個精致的本子,請浩然老師為他題詞。浩然老師接過本子,揮筆就寫。其他人見狀,也都紛紛遞上本子或自帶的《艷陽天》《金光大道》《西沙兒女》,浩然老師一一接過,或簽上自己的名字,或題寫贈言。我擔心他站著太累,身體吃不消,但又不想掃這些崇拜者的興,便招呼在場協助工作的文學青年劉協堂、胡智暉、童誌輝、張維信、吳俊鵬、侯百均、陳然之、楊遠明、楊遠泰等人,一方面維持秩序,一方面從主席臺搬了一張桌子到臺下,供浩然老師使用,盡可能減輕他的體力消耗。半個小時過去了,求簽名題詞的人還排著長隊等待。陳定熙不得不向大家拱手表示歉意,請求理解和體諒。這樣大家才讓出一條道,用掌聲歡送浩然、劉國璽兩位老師退場。我聽出那掌聲中除了熱情,還飽含遺憾。

走出影劇院大廳,令我沒想到的是,先前退場的聽眾並沒有真正退場,大廳前的寬闊場坪裏、數級臺階上,全是一張張余興未盡的笑臉,看見浩然老師從裏面走出,又報以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圍了浩然老師。劉國璽老師便沒有享受到這種待遇。我生怕冷落了他,緊緊地陪在他一旁。我心裏生出感慨:真正好的編輯都是終生為他人做嫁衣的無名英雄。在場的人可能誰也不了解劉國璽老師為編輯浩然老師的作品所付出的巨大心血,惟有我心裏很清楚。1973年4月,經劉國璽三審簽發,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了浩然老師的兒童文學集《七月槐花香》;1973年7月,經劉國璽三審簽發出版了浩然老師的短篇小說選集《春歌集》;1974年11月,經劉國璽簽發出版了浩然老師的第一部兒童中篇小說《歡樂的海》,發行101萬冊;1980年9月,劉國璽所在的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了浩然老師的長篇小說《山水情》,而且是由劉國璽擔任責任編輯;1982年9月,劉國璽又親自責編出版了浩然老師的中篇小說單行本《彎彎的月亮河》;1983年4月,劉國璽又為浩然老師責編出版了長篇小說《高高的黃花嶺》;1984年5至7月間,劉國璽又責編出版了《浩然選集》一、二、三卷。

這些都是浩然老師單獨帶領我在江蘇如東采訪期間,他親口告訴我的。他對幫助過他的每一位編輯都念念不忘,心存感激。那些日子裏,我每天早晚陪他散步,他對我說得最多的是他生命中幫助過他的人和他們的感人事跡。我想這也是浩然老師獲得巨大成功的原因之一。一個時刻不忘感恩的人,會不斷得到更多人的幫助。所以,他是中國文壇一棵傲雪淩霜而閃閃發光的常青樹!

三、浩然手指西洞庭湖上的壯美風光說:“遠新啊!這些都應該是你《春柳湖》中的美麗畫面。別人沒有,你獨有!”

從位於南正街往北正街的漢壽縣供銷社途中,經過最繁華的十字街,浩然老師手指面臨大街中心的新華書店對我發出感慨:“難怪你們縣裏的人文明程度這麼高,影劇院、新華書店都選址在最繁華的地段,沒有被商場、酒店取代,這說明你們縣委、縣政府領導的眼光超前。”

走進縣供銷社機關,穿過辦公大樓,邁上住宅樓三層,跨進305號我的家。說話間,我妻子陳雙娥已將清燉甲魚、清蒸鱖魚、紅煨翹嘴魚、銀魚炒肉絲、冰糖蓮子、油炸玉臂藕、俗稱蝴蝶過河的才魚骨頭湯下才魚片,一樣樣擺上了餐桌。為了招待浩然、劉國璽兩位老師吃上富有漢壽濃郁特色的菜肴,陳雙娥擔心自己的廚藝不到位,特意請了縣供銷社機關後勤科長、有著幾十年掌廚經驗的蔡以立大叔、機關食堂的頭號廚師梅四佬大伯,共同操辦了這桌飯菜。一開始,我提出設家宴招待浩然老師,陳定熙高低不肯讓我們破費,堅持由單位宴請。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了他。他也許還擔心我們家裏做不出適合浩然、劉國璽兩位老師口味的菜肴。席間與浩然、劉國璽老師邊吃邊聊,都只喝了一點點酒,因為下午還有重要議程。飯前、飯中、飯後,由文學青年童誌輝用他自己的相機拍了不少照片。

午餐後送走縣裏的四位領導,留兩位老師在我家休息。午睡前,浩然老師抱起我兒子楊一萌,並邀請劉國璽老師,和我們夫妻倆,一起走到陽臺上,拍了幾張合影。楊一萌對浩然爺爺並不陌生,一年前在上海大飯店有過較長時間的接觸,第一次見面他就拿出自己心愛的禮物要送給浩然爺爺。這次更是拉著浩然爺爺的手,親切地呼喚不停。這也體現了浩然老師對人的那種特別的親和力。凡與他有過接觸的人,都會覺得他待人有種發自骨頭縫裏的真誠親切、和善平易、誠厚樸實,絲毫沒有大作家的架子。

午睡起來,接下來的議程是赴縣城往東的巖汪湖鎮,乘船遊覽西洞庭湖。這時童誌輝提出,邀請浩然、劉國璽老師上他家裏喝杯茶,坐一坐。我考慮到他家住的地方與巖汪湖方向相反,擔心占用了遊湖時間。不等我作出回答,浩然老師就爽快地接受了邀請。於是我們驅車來到位於西竺山的縣種子公司,登上三樓,走進童誌輝的家,其妻和女兒在家備好了茶水和點心。浩然老師沒有落座,直接抱起童誌輝的女兒,拉著他妻子,與他們一家三口走到陽臺上,取景留影,然後又回到客廳留影。足見浩然老師多麼善解人意,對一個文學青年的內心需求掌握得非常透徹。他寧可花點時間繞路,也不願讓童誌輝和他的家人失望。事後,童誌輝家的客廳裏掛上了他一家三口與浩然、劉國璽兩位老師的合影照,客廳面積不大,但從此對親友的吸引力卻大大地增加。他們一家也因此倍感幸福和自豪。

下午,陪同浩然、劉國璽兩位老師遊覽西洞庭湖。

那時,西洞庭湖還沒有被列入世界濕地和國家重要濕地保護區,旅遊致富也尚未被人認識,西洞庭湖旅遊還處在等待開墾開發的階段。也正因為是尚待開墾的處女地,越發顯現出無與倫比的楚楚動人之美。在作家和藝術家眼裏更是美上了天。所以自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凡外地作家來漢壽,我都會提出遊覽西洞庭湖的建議。我記得最早遊覽西洞庭湖的是作家謝璞老師,在他的散文名篇《珍珠賦》《踩貝》中對漢壽有著真情的贊美。依次下來有人民文學出版社編審、作家楊植材,再接下來有中國文壇泰鬥蕭軍、葉君健、峻青和省內作家周健明、未央、謝璞、金振林、鄔朝祝,還有當時的文壇新秀,後來成為北京大學中文系主任、北京市作家協會副主席,獲得國際安徒生獎的曹文軒等等。

旅遊開發後,彭見明、唐浩明、田樹德等大批本省作家遊覽過西洞庭湖。這次,準備的遊船,依然是一年前接待過蕭軍、葉君健、峻青等名家的那條有幾分土裏土氣的機動船,船上加造了鋼筋架子,四周圍上彩條布,天高氣爽的日子,卷起彩條布,一旦風來雨來,隨時可放下彩條布,將風雨拒之船外。

我發現浩然老師自從來到巖汪湖碼頭,他那兩道烱烱有神的目光就被西洞庭湖上的壯美風光所吸引。因為我太熟悉他那兩道善於捕捉素材的眼光,比魚鷹的眼光還要銳利百倍,魚鷹捕魚是為了飽肚,他捕捉素材是為了發光。

1986年5月26日下午,初夏和煦的陽光撒滿西洞庭湖,陽光下浩瀚的湖水,無垠的蘆葦灘,湧起碧波,翻滾綠浪,向北方來的浩然,這位創造了史詩級著作《艷陽天》《金光大道》《西沙兒女》的偉大作家,和編輯了《浩然選集》的偉大編輯家劉國璽,傳遞出漢壽人火辣辣的情、火辣辣的愛。

遊船載著貴賓,時而展翅在波光粼粼的目平湖上飛馳;時而收臂在蘆葦與蘆葦相擁的小港裏穿梭;時而圍繞牛群撒歡的翠綠灘頭親吻;時而靠近流水嘩嘩,鳶飛魚躍的水閘起舞。所到之處,翠葦婷婷,綠柳依依,蘭芷吐芳,紅菱含蕾,白帆競渡,漁網旋飛。浩然老師不時問我:“哪是姻脂湖?”“哪是範蠡墓?”“哪是龍王廟?”“哪是太白湖?”他問到的這些名勝古跡,不是在西洞庭湖中間,就是在西洞庭湖兩側,他問一處,我指一處,向他一一介紹。

浩然老師滿臉的微笑,由衷地對我說:“大湖大海我去過很多,真正走進洞庭湖,這是我平生第一次,沒想到他文化底蘊如此豐厚,風光這麼壯美。”他還說:“這與去年我們到的黃海相比,又是另一種美,是剛柔相濟,陰陽結合之美。”他指著灘頭啃草的牛群對我說:“遠新你看,這美景只有洞庭湖才看得到,美得醉人。”我立即招呼攝影師,拍下了這幅美景。

離船登岸,浩然老師站在湖邊,回望浩闊無際,豐富多彩的西洞庭湖,他手指湖灘上列隊的蘆葦,撒歡的牛群,主航道上奔馳的客輪,湖面撒網的漁船,空中鳴叫的魚鷹,對我說:“遠新啊!這些都應該是你《春柳湖》中的美麗畫面。別人沒有,你有,你獨有!”當時我內觸動頗深。漢壽人有句俗語:文章滾滾,神仙提醒。這提醒二字含義非常,超越高人指點,更不是常說的批評指正、教正、斧正、雅正所能比擬的。就因為浩然老師有如神仙般的提醒,我在重新創作《春柳湖》的時候,寫盡了西洞庭湖的美麗風光、鄉土人情、文物典故。使這部240萬字的長篇小說變得更加厚重。

我後來攜妻兒上他三河市的家中探望時,談起這次遊覽西洞庭湖,時隔15年,他對這裏的美景仍然戀戀不忘,記憶猶新。他手捧西洞庭湖的留影,反復端詳,感嘆:“我此生要是能再去洞庭湖那該多好啊!”我說:“能!一定能!漢壽人民歡迎您重訪洞庭湖!”他喃喃地說:“我要是再去,就要在洞庭湖多住些日子。那次實在太匆忙了。”

那次盡管是走馬觀花似的遊覽西洞庭湖,但留下了很多彌足珍貴的歷史鏡頭。在湖邊,在蘆葦灘,在漁船,在遊艇,在縣蘆葦場場部,浩然、劉國璽兩位老師與縣裏和蘆葦場的領導、與我縣的十幾名文學青年,與當地的漁民和蘆葦場的職工,留下了一張張合影。凡提出要求與他合影的人,他都笑呵呵地樂意接受,讓人感覺到他就是自己家裏人。

晚飯後,浩然老師特意拉著我和陳定熙,並喊攏劉國璽老師,四人在索園小樹林前留下珍貴的合影。

當太陽行進到武陵山巔之時,我們護送浩然、劉國璽兩位老師回常德。我把浩然老師送進芷園賓館下榻的房間,含淚與他擁抱、握別。浩然老師漢壽之行一天的時間是短暫的,他留給龍陽大地和西洞庭湖的美好記憶是漫長的。

從常德返回漢壽的一個多小時裏,我沒有說一句話,對浩然老師的不舍和感激之情,如同車窗外的滄浪之水在我心頭撞擊,久久難以平靜。接下來的大半年日子裏,我幾乎每天都要到影劇院轉一圈,回味浩然老師講學的情景。

浩然老師回到北京後,在6月23日給我的信中說:

“我於三日回到北京,形同去年的南通之行,又因疲累過度高血病復發(220|130),鬧了一場大險。至今已二十多天,仍在危險期。十八日被送到一個山區文化站,在這安靜地方養養看吧。”

在9月3日給我的信中說:“如同去年南通之行一樣,從湖南歸來就犯了高血壓病;先後的時間計算在一起,差不多有四個月沒有能坐下來寫作。所不同的是去年急煩,今年開始有點‘認命’,而且用這樣一個理由寬慰自己:又拼十年,事業上、精神上掙紮了起來;已經老了,只能順乎自然;不死,能寫多少寫多少,都屬額外收獲。於是‘心平氣和’。你對我‘理由’看法如何?從八月三十一日開始,找出一篇舊稿重寫起來。這省些力氣。每日工作兩個多小時,但得吞服兩片阿斯匹林。九月中旬北京市委要在平谷召開創作座談會。估計我想逃會難被允許。見到你的信、照片。我仿佛又回到了洞庭湖邊。此生我真的還能再去一趟嗎?”

在他去世後的這十三年裏,每當想到他的這句話“我仿佛又回到了洞庭湖邊。此生我真的還能再去一趟嗎?”我心頭就隱隱作痛,淚水不由自主地滑出。我每當從長沙回到漢壽縣城,我都會獨自到影劇院原址久久地駐足凝望,仿佛看見浩然老師的身影,聽見浩然老師的聲音。

影劇院不知什麼時候被出售、被拆掉,像切肉一樣分割成五花八門的商場、酒店、歌廳、洗腳城,昔日高雅的文化氛圍已蕩然無存。要知道,當年的影劇院除了浩然老師在這座舞臺上作報告,還有文壇泰鬥蕭軍、葉君健、峻青、陳模、周健明、未央、謝璞、金振林、曹文軒等作過報告,還有戲劇大師陳伯華、相聲表演大師馬季、姜昆等在這座舞臺上演出。

如今雖已物不在,人已非,但我還是能聽見浩然、蕭軍、葉君健、峻青等世界級文化名人的聲音在原址上空回蕩,還是能看見他們的身影在原址上閃現。我癡想:那座影劇院如果不賣掉、不拆掉,原貌保存下來,隨著歲月的洗禮,將閃爍出超越桃花源,超越嶽陽樓的思想和藝術光輝。然事實是他已經不復存在了。漢壽再也沒有這樣一座影劇院了。就連類似的影劇院也沒有了。今後有不有,誰知道呢?世間的遺憾事實在是太多太多。但可以告慰浩然老師的是,他當年在漢壽傳播的文學激情,撒下的創作種子,已經在龍陽大地開花結果,一個堅強的文聯群眾團體已經完全形成,一個優秀的作家群正在茁壯成長,一批又一批優秀的作品陸續撒向全國。詩詞之鄉與甲魚之鄉,文學之鄉與珍珠之鄉四輪驅動,正朝著濱湖強縣的目標邁進。這一切正如他所願,他在天堂得知這一切,一定會揚手撫摸自己英俊的平頭,笑得開心!

楊遠新,筆名李程、陸戈平、胥大海,男,漢族,1953年6月24日生,湖南漢壽縣人,中共黨員,畢業於武漢大學作家班,文學學士學位,國家一級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會理事,湖南省作家協會第五、六、七屆理事,湖南省首屆公安文學藝術協會秘書長,湖南省公安文聯理事,湖南省公安廳三級警監。曾任漢壽縣文聯專幹,《滄浪》主編,《小溪流》編輯,《當代警察》編輯部主任、副總編、副編審等職。現為漢壽縣湖湘文化協會名譽會長、漢壽縣作家協會顧問。

迄今已發表出版文學作品1800余萬字,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百變神探》《愛海恨涯》《東追西捕》《擬任廳長》《紅顏貪官》,中篇紀實小說《特區警官》《驚天牛案》;中篇紀實小說集《中國刑警大掃黑》《中國刑警在邊關》,長篇兒童小說《歡笑的碧蓮河》《險走洞庭湖》《霧過洞庭湖》《孤膽邱克》,中短篇兒童小說集《落空的晚宴》,長篇報告文學《內地刑警與香港警方聯合大行動》《奇人帥孟奇》《創造奇跡的人們——湖南省公安、司法民警、武警官兵保衛嶽陽監獄紀實》《縣委書記的十五個日日夜夜》《走進福山福水——福建省地質礦產勘查開發戰線采訪實錄》《天有巧雲——記湖南省永州市公安局冷水灘分局刑警大隊大隊長周巧雲》等,2014年出版18卷本880萬字《楊遠新文集》。作品曾獲國家圖書獎、公安部金盾文學獎首屆一等獎、原文化部和全國婦聯等六部委聯合頒發的編輯獎、湖南省首屆文藝創作獎、湖南省首屆兒童文學獎等各類獎項58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