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女夢見有毒的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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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逐漸爽朗,妙隱軒中,鳳蘭正在拿著雞毛撣子上上下下打掃家具,嘴裏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瞧著心情極好。

“這是遇到什麼歡喜的事兒了?”近來身子疲倦,多數時候,我都是倚在榻上看書,只漫不經心發問,並不抱多少期許。

鳳蘭轉過身,將手中的雞毛撣子橫著拿在手裏,笑嘻嘻朝我奔來:“倒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喜事,奴婢只是忽然想起來,明日就是乞巧節,夫人可有打算去廟會祭拜織女神?”

我莞爾一笑,一邊繼續將膝蓋上的書卷端起來,一邊搖搖頭:“那都是少男少女為求姻緣而去的,我一個成了親的娘子,去那裏做什麼,別白白惹人嫌話才好。”

鳳蘭丫頭不依不饒,索性將雞毛撣子放在桌子上,離我更近些,竊竊私語道:“也可求得夫婦一心,幸福美滿。那城外的松清廟最是靈驗。”

也恰是這麼一去,再回來時,唐家侯爵府已然翻天覆地……

1

轎子晃晃悠悠穿過街市,隔著簾幕也隱約能看到外頭的熱鬧繁華,掀開垂簾一角,隨處可見三兩女子結伴而行,滿面歡聲笑語。

“夫人,這些人也都是往松清廟的地方去呢。”鳳蘭歪著頭往轎子裏探望,笑吟吟。

她興許早已是被侯門爵府的瑣碎規矩憋壞了,如今能呼吸到外頭的自由空氣,喜不自禁,一路上幾次發出莫名其妙的脆笑。

下了轎子,擡頭便是幾十層的石階。上去的,下來的,女使攙著的,自個兒拎著果盒的,阿娘陪伴在側的……皆是京中年輕貌美的女子。便是那倚春樓中的姑娘,也攜著貼身女使在虔誠參拜。

“夫人,你瞧那是……”

順著鳳蘭手指著的方向看去,確有一個挽著錐髻的男子背對而立,身形修長,立如芝蘭玉樹,衫似流風回雪,正同一位寺僧面面相談。

僅僅是背影,卻已經有幾分陌生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之感。雖僅是一身素衣長衫而立,卻在人群中格外出落。

我一時望出了神,直到那人回過身子,我才頓覺渾身一顫,清古秀潤的臉面並不是哪家曠世公子,而正是大半年沒見的江甫塵。

就在前幾日,我還經常夢見他,距離上一次見面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如今真見著了,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第一句話,哪怕只是一句“許久不見”的寒暄,竟然也覺得難以啟齒。腳下更像是突然生了釘子,寸步難行。

“夫人,是五哥兒!快看,是五哥兒呢!夫人前幾日還念叨來著,今兒就見著了!奴婢早說了,這松清廟是出了名的靈驗!”

沒等我做好應對打算,鳳蘭丫頭倒是眉開眼笑,扶著我就向著江甫塵的方向奔去。

我趕緊把胳膊從她手中抽出,略帶惱怒地剜了這丫頭一眼,埋怨她好不矜持。江甫塵兀自別了寺僧,淡然一笑,緩緩向我們走了過來。

“江晴鳶,許久不見。”

我心下又是莫名一緊,當著鳳蘭和廟場眾人,他竟然直接呼名道姓,顯得著實有些不合規矩。即便是愚笨的鳳蘭丫頭,也露出顯而易見的狐疑之色。

我環視四周,見並無耳目旁觀,只好苦笑點頭:“確實許久不見,聽聞你……你果真去雲遊四海了,想來定是好不自在。”我舊話重提,想起當日唐家來提親時,他曾提出帶著我去四海逍遙。

當日,若不是顧忌江家的前程,我怕已經和他縱橫湖泊山原,哪裏還用來廟裏苛求什麼夫婦一體。

江甫塵長嘆一聲,伸出手朝我又緊走了兩步,似有什麼長篇大論要解釋分享,卻被我身後來勢衝衝的小廝堵住了口。

“鳶娘子,不好了!家裏出了大事,主母請您速速回府!”

“何事如此慌張?夫人今日是來燒香拜佛的,這還沒進去呢。”鳳蘭迎了上來,擋在我面前怒意不止。

那小廝瞧著眼熟,確實像是慕氏身邊的人。左右瞧瞧,又探著腦袋擰著眉道:“侯爺他……薨逝了。”

“什麼!”

我和江甫塵幾乎是不約而同叫了出來,見左右京中女眷投來異樣眼光,才趕緊收拾好臉色,故作鎮定:“什麼時候的事情?昨日見著尚且面色紅潤。”

小廝並不正面回應,卻道:“夫人,外面人多嘴雜,趕緊回去罷!”說這話時,他下意識瞧了兩眼我後面的江甫塵。我立刻領會,我雖知道江甫塵並非真是吞吐是非之人,但解不了旁人對他生疑。

“那我先……”

“嗯,趕緊回去罷,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且拆人到春江客棧,這幾日我都宿在那裏。”

我慌忙點頭,跟著小廝一路回了家,途中我才恍然大悟,暗暗糾結江甫塵為何沒有回江家。便是這麼蒼然一面,往後再見時卻不知道又是哪年哪月。

鳳蘭卻是擰著帕子,一路碎碎叨叨:“在京中,唐家侯爺可謂是官家身邊的紅人,兩朝元老呢,便是先帝在世,也是要許幾分薄面的。因此,即便我們姑爺無功無名,唐家的日子也總歸是錦繡繁華。如今侯爺去了,往後唐家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人常言,坐吃山空,立吃地陷。偌大的唐家若只依靠老侯爺一人,再多的榮華富貴也不過是過眼雲煙。終究要誘掖後進,方能保族人長盛不衰。”

“夫人說得有理。往後,所有興旺門楣的重擔便落到咱們姑爺肩膀上了。”

回到唐家時,府外平靜如死水,越是往前庭走,才漸聞哭天搶地的聲音逐漸明朗,直至內室,才終於看見眾人慌作一團的情景。

嬤嬤狠命拽著捶胸頓足的慕大娘子,不至於她的身子一味地往地下沈,養在她房中的兩個嫡親孩子笙姐兒、東哥兒跟著一起號啕大哭。侯爺的另一房妾室曹娘子更是紅了眼眶,滿面憔悴。

只有唐知謙虛蓬頭垢面直著身子跪立在屍體面前,中衣外露,滿身酒氣,聽聞是被小廝從倚春樓急忙叫回來的,因此,他連侯爺的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我攜著鳳蘭一同跪在唐知謙身邊,在一眾哭天抹淚的悲愴聲中,側著臉對他低語道:“節哀順變,老侯爺年紀大了,總歸要走上這一遭的。你身子也不好,切不能悲傷過度傷了自個兒。如今府中亂作一團,家中尚且還指望你主持局面。”

“你倒是冷靜得很!聽聞一早便跟著京中少男少女前去松清廟拜會,想來娘子很有閑情雅致。說什麼怕我傷了身子,你怕最想我隨著父親一起步入黃泉路!”

“姑爺,你誤會了!我們夫人是去……”

“姑爺酒氣未醒,胡言亂語也是有的,不必當真。眼下最要緊的,便是搞清楚侯爺為何無故枉死?後續出殯喪禮又該如何籌謀?”

我直接打斷鳳蘭脫口而出的辯解之詞,一來清者自清,當下也並不是糾結兒女情長的時候。二來,倘若唐知謙當真計較,便能循著小廝問得我與江甫塵碰面閑聊之事,若那時再扣上紅杏出墻,私會外男,姐弟不倫的帽子,我與江甫塵的清白便都完了。

唐知謙果真不再繼續追問,調轉矛頭質問身後癱坐在地的慕氏:“你說!我父親早上還好好的,橫豎不過幾盞茶的功夫,怎麼就一命嗚呼了?莫不是你做的孽?”

“你不要含血噴人!我與侯爺一直相敬如賓,豈有加害之理?如今我成了寡婦,還帶著兩個孩子,於我何益?”

慕氏一邊啜泣,一邊擲地有聲:“若說害人,那也是你這個逆子終日花天酒地,風流成性,惹得侯爺被同僚嘲諷議論,許是多年積怨郁結於胸,才終於吐血身亡。”

本振振有詞的唐知謙聽聞這話,倏地垂下了頭,不再多說半個字。擡眼望去,侯爺的屍體筆直地躺在床上,聽聞是在睡夢中安然去世。

“吃了早點,侯爺便捂著胸口說身體不適,差人去宮中告了假,自己便踱步回了裏屋喝藥睡下了。江州司馬華大人前來拜見,大娘子囑咐我來房中請侯爺前去,敲門半天也沒人應,我進來時,侯爺便已經是面色慘白,渾身冰冷……”

侯爺身邊的小廝平日機警,如今卻恍如受了驚的兔子埋頭跪著,任憑唐知謙如何嘶吼,也吐露不出旁的話。

“姑爺,姑爺!”

鳳蘭的聲音驚恐尖銳,眾人順眼望去,唐知謙的步子微微顫栗,渾身癱軟,好在鳳蘭及時攙扶住,才避免轟然倒地。眾人將悲傷過度惹至舊疾復發的唐知謙送到了房中,又請了郎中前來把脈看診。

“鳶娘子,恕我直言。這病原就是娘胎帶來的頑疾,需後天靜心修養才可保全三兩年性命。如今怒氣攻心,哀思傷身,怕是……怕是要多費些心才好。”

上了年紀的郎中說話遲鈍,每說完一句,便惹得眾下人斜眼瞧我,許是篤定下一個寡婦就是我。

終於等到郎中將最後一個字念完收口,我方才松了一口氣,瞧著躺著不動的唐知謙九轉回環,尚有一線生機。

“勞煩了,大郎的病也不是一兩日了,往後的三兩年裏,免不了還要勞煩先生啊!”慕大娘子話裏話外便是肯定唐知謙最多只能活三兩年了。

說來也奇怪,唐知謙先前幾次犯病並不見得她如此緊張,卻是今日,侯爺尚且沒有下葬,府中大事小情繁多,她卻不顧曹娘子勸告,執意要親自來探望。

郎中擺擺手,笑稱:“哪裏的話,這是行醫者的本分。”說完,便跟著府中管家出了門。

慕大娘子長嘆一口氣,面對著我居高臨下道:“你且好生照看吧,外面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張羅。你們年輕,自是指望不到的。”

我微微俯身作揖應允,婆媳二人心照不宣,都絕口不提唐知謙是侯門嫡子,理應主持大局的話題。

2

近幾日,慕大娘子心情極好,賞花品茶,約了各家女眷房中聚會閑聊,絲毫不像剛經歷的喪夫之痛的人。

妙隱軒還是像往常一般無人問津,從前偶爾還有女使上門傳話,請我去同大娘子談心解悶。日子久了,便是女使也繞道而行了。

“鳳蘭,姑爺的身子可好些了?”

我突然想起那日驟然悲痛的唐知謙,老侯爺下葬已然過去了一些時日,也不知他的心情好些沒。有幾次路過書房,很想過去問候兩句,走到門口卻被告知不許外人打擾,興致了然,索性再也不去。

鳳蘭饒有恨意地瞧了瞧我,撅著嘴巴道:“夫人還是管好自己罷,姑爺的身子、心情都好著呢!現下正在倚春樓醉生夢死呢,身邊也不知道圍著三個,還是五個狐貍精!”

“你是還出嫁的姑娘,又是同我一起從江家陪嫁來的,怎的張嘴閉嘴盡是腌臜的話!”

說起來,這丫頭的脾氣日漸一日兇悍,並不似從前宿在夕顏齋時溫順,但凡是看不慣的便直言不諱,也顧不上有沒有旁人在場,若總是不提點,往後禍從口出惹出事兒來便難辦了。

“我這是替夫人生氣呢!放著家裏的正頭大娘子不來往,卻在侯爺死了不久就出去鬼混。即便奴婢不在咱們屋裏嚼舌根子,外頭也早就流言漫天飛了。”

“傳什麼呢?”

“都說侯爵府的大郎是冷血沒用的混賬呢!便是主母房裏頭的女使,也在花園中拿主人當話茬子!”

我聞聲楞了一楞,回想起唐知謙當日在老侯爺屍體前的傷痛,絕非惺惺作態。如今家裏的、外頭的,人人都往他身上潑臟水,這份喪父、侮辱、羞愧的情意,又豈是三兩杯薄酒和幾個紅粉佳人能消解的。

“他如今已是眾矢之的,我們既幫不上忙,倒也不必往傷口上撒鹽。由他去吧,總歸是需要些日子緩解的。”

“夫人,您不氣他?不惱他?”

我搖搖頭,又輕輕端起團扇慢悠悠在胸前晃動,癡癡地看著院子的海棠樹,想起夕顏齋也有一株紅海棠。

早前跟隨小娘看過一部佛法,記不起具體名字了,只聽聞小娘常常念及:“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如此想來,我對唐知謙不氣不惱,並非大度,而僅僅是不愛而已。

許久不見的女使再次登門,含笑而語:“鳶娘子,主母托我來請您去前廳。”

“可知所為何事?若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還勞煩回稟,夫人今日受了些風寒,不便外出。”鳳蘭搶在我前頭問話。

我忍不住心頭一暖,嫁入唐家這麼久,只有鳳蘭人前人後尊稱我為“夫人”,旁人乃是按照尋常禮制稱呼“娘子”。許是在鳳蘭心中,自家姑娘只要是嫁了人,做了正頭娘子,便就是身份尊貴的,唐知謙身邊的娘子可以有千千萬,但夫人只能有一個。

“無妨,且去回話吧,我隨後就到。”

女使恭恭敬敬從院子裏退了出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大門外,鳳蘭才慢慢舍身斟茶遞水,一並道:“夫人何不推了罷!如今姑爺不著家,慕大娘子又是個牙尖嘴利的,好事輪不上咱們屋裏頭,叫您去,定然又是什麼難事、壞事。”

“正如你所說,如今姑爺並不在家,無人護我周全。推得了一時,又豈能推得了一世,往後許多事,我終究是要面對的。”

鳳蘭丫頭抿著嘴,極不甘心地將頭垂在了衣領中,看著腳下的鞋子發呆良思,又道:“夫人不用怕,奴婢陪著您面對呢。”

閑言漫聊間,便到了前廳門口,遠遠瞧見堂中央坐著慕大娘子,卻又有一身形消瘦,面骨嶙峋的中年男人坐在堂下客椅上,鄰著胳膊,側身坐著一妙齡女子。

見我踏進來,那女子趕緊欠身站起作揖稱呼:“鳶娘子安好!”

我微微探身回以禮,又往前走了兩步,恭敬畢現向慕氏請了安。

慕氏無意與我寒暄談心,趕緊拂手介紹右側二人:“這是江州司馬華大人,旁邊是華老爺嫡親的女兒華眉。”我再次俯身作揖問好,卻仍舊不懂慕氏如此安排是為何意。

等我稍稍欠身坐下,又聞得慕氏緩緩開口:“說起來,華老爺與我們侯爺祖上也是沾了親的,兩家素來交好。便是這華眉姑娘,也是與謙哥兒、笙姐兒一同玩大的,若不是有緣無份,現在也算是我兒媳婦了。”

本來喝茶看戲的心情頃刻間蕩然無存,狐疑和怒火並作。我故意不去看慕氏的臉色,想都不用想,她此時定是對著我挑釁而語,只等我張口惱兇成怒。

不等我開口,對面的華老爺卻趕緊倉皇應答,面露羞愧:“是是是,實乃小女無福。如今,唐公子和鳶娘子已然鸞鳳和鳴,說來慚愧,按理說,我不該登門張口再提婚事,可……可我膝下只有這一女,非唐家不嫁……”

我這才重新打量毗鄰在側的女兒,膚如凝脂,眉眼含春。著一桃粉色水仙半開華服,內裏沈香銀絲散花碧色裙逶迤拖地,朝天髻上斜插碧玉絞絲金簪,一顰一笑皆是大家閨秀之風姿。

不等華老爺把話說完,其女兒華眉便趕緊迎面碎步走來,溫聲細語道:“聽聞江家最是重規矩,如今得見,果真名不虛傳。我與謙哥兒縱使青梅竹馬,卻始終不敵姐姐情深意切,往後若真有幸以姐妹相稱,定然不爭恩寵,常來常往。”

我放下手中的茶盞,笑意盈盈站起了身子,將華眉的兩只嬌手放在手心裏,且笑道:“初次見面,受不得姑娘的禮。至於其他,全聽母親。”

回過神坐下時,瞧見鳳蘭丫頭的臉色黑沈,死死盯著對面的華眉,恨不得像貓吃老鼠似的撲過去活剝了。我佯裝輕輕咳嗽,朝著鳳蘭使了一個輕微的眼色。

那華眉聽聞我這樣百般恭順,承著慕氏的笑意道:“說起來,我還得尊稱大娘子一聲姨媽呢,從前路途遙遠,這才生分了些,往後,定要常相伴!”

慕氏顯然也被沒來由的一聲“姨媽”嚇住了,看了看身旁的華老爺,緊跟著尷尬地應了聲。

回到妙隱軒,我用手托著下巴發呆,懶洋洋道:“鳳蘭,我怎的不知侯爵府還有一個江州司馬的親戚?便是大婚當日,也並不聽聞。倒是侯爺喪禮上,見過他攜家眷前來吊唁……”

“奴婢也不大清楚。且不管這江州司馬華大人和咱們老侯爺有什麼親戚關系,夫人當真要允了這門親事?瞧著那華眉姑娘也不像善茬,日後到了姑爺房中,指不定要出多少幺蛾子呢!”

“哼,姑爺還沒說什麼呢,你總是一百個不願意,不如我也讓母親許了你做姑爺的妾室啊?”我打趣道,卻不料鳳蘭丫頭嚇得趕緊跪倒在地,淚眼漣漣道:“夫人說得這……這是什麼話,我是您的丫頭啊,生生世世都只要侍奉您,不敢有非分之想!若他人做出逾矩之事,便叫人亂棒打死,扔到亂葬崗被野狗咬!”

“行啦行啦,本就是玩笑話,瞧把你嚇的!平日裏罵人的膽兒都去哪兒了?快起來罷,別叫人瞧見了看笑話。”

鳳蘭這才心有余悸地站起身,眼角仍舊帶著幾滴未擦幹的淚痕,怕我看見,又趕緊用袖子揩了去。

我一時間哭笑不得,往日看著大大咧咧的丫頭,背地裏竟也不過是個膽小怕事的,眉下一沈,這些年間,也就只有她,才對我死心塌地。

3

再次見到唐知謙時,已經是滿面春風。

那日,唐知謙徑直領著大牛快步闖進妙隱軒的內室,不顧鳳蘭阻攔,立馬將手中的折扇扔到一旁,生生砸在了鳳蘭丫頭的手背上,顯現出鮮紅的血口子。

我站起身,確有幾分怒意,扯出懷中的帕子慌忙給鳳蘭包紮傷口,又瞪眼朝著唐知謙:“你跑到我房中撒什麼瘋?”

“我撒瘋?應該是你撒瘋才是!我橫豎不過三五日沒回來,便聽聞你自作主張給我納了一房妾室?如今,娘子好大的威風啊!”

嫁給風流侯爺,她乖巧順從還親自給他納妾,他卻氣得黑臉了

“官人房中的妾室,多一個少一個,原本就是早晚的事情,何必動怒。與其便宜了外頭的勾欄瓦舍,倒不如成全了華家姑娘的一片癡心。聽聞,你們二人兩小無猜,若沒有我,今日擔上你娘子名分的就該是她了。說起來,你理應感謝我。”我故意冷嘲熱諷,將唐府一家兒娶兩家女的陋習盡數吐出。

“謝你?你可知那華家父女是什麼秉性?那慕氏誆你,你便只順著套兒往裏頭鉆?我以為,你即便是一個庶女,也理應是有腦子的人。如今瞧著,和那外頭的侍酒姑娘有什麼兩樣!”

“唐知謙!你!”

手臂不受控制地騰空而起,劃過一道弧線,重重落在了唐知謙的臉上。

等我的理智反應過來時,已經為時過晚,旁邊的鳳蘭丫頭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瞠目結舌道:“夫人……”

我被慕氏罰跪祠堂三天三夜,鳳蘭也隨著我一同長跪。

慕氏見我夫婦二人心不和,自是滿心歡喜,面上卻冷言呵斥:“一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庶女,能入得了侯爵府已經算是祖上積德。怎的這樣沒家教,自家官人也是你能動手的?真當這是你們江家呢,沒規沒矩!”

我自知理虧,委身跪著不敢言語。

在這豪門貴府中,夫妻爭吵的原因是次要的,最要緊的,需時刻謹記禮儀忠賢,但凡違背其中一條,便是十惡不赦。

“夫人那日實在是不該動手,姑爺也是氣急了。”

回到妙隱軒,縱使鳳蘭丫頭的膝蓋同我一樣血肉模糊,卻仍舊先緊著給我上藥。手上不停,嘴上竟然也停不住。事情雖然已經過去良久,但如今聽聞鳳蘭丫頭替唐知謙說話,心上仍舊小氣不悅。

“你這丫頭,往日編排他不見你嘴上留情,如今卻臨陣倒戈。也罷,不如去他房中服侍!”說完,我將她的手從我的膝蓋上拿開,自顧自把頭瞥向一邊。

鳳蘭並不傷心,扶著桌子坐下,輕嘆一口氣,好言好語道:“夫人可知這生肌膏是誰給奴婢的?”她把手中的半瓶子藥膏揚在空中,歪著腦袋,十分得意。

我扭頭瞧了瞧,那雕花旗玉瓶確實不像是妙隱軒中的。我頓了頓,等她繼續往下說。

“這是姑爺托大牛送來的。”

“貓哭耗子假慈悲!他的東西我才不稀罕,扔了罷!”我仍舊不依不饒,氣勢洶洶地緊跟著怒罵怨懟。

“夫人,你可知那華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原本,姑爺和華眉姑娘已有婚約在身,可聽聞姑爺舊疾復發,外界又傳命不久矣,華老爺便趕緊托人來退了親,這才逼得老侯爺不得不轉而求姻江家。要我說,這就是一家子怕死求榮的主兒!”

“那……為何如今又上門來屈尊做妾?聽聞她是家中最得寵的嫡女。”

“這便是最可氣的。老侯爺過世後不久,宮中便來人宣了姑爺蔭封襲爵的旨意。我們姑爺雖說身子不好,難以為國效力,但眼下東哥兒年紀尚小,老侯爺子嗣單薄,官家縱使有多種考量,卻也要念及老侯爺往日的豐功偉績。正因如此,那華家才生出了此等妄想。”

鳳蘭丫頭頭頭是道,腦子比平日靈光許多,這等邏輯縝密的套話一聽就是有人教的。

“你是如何知曉這些的?難不成是叫這生肌膏打通了任督二脈,無師自通?”

鳳蘭低頭哂笑,瞇著眼睛道:“夫人如此聰慧,定然早已猜到是大牛告訴我的,又何必打趣。”

我心上的怒氣全無,又不覺臉色沈了沈,追問道:“古往今來,攀龍附鳳,追名逐利的人家又何止她華家,便是我娘家,又何嘗不是如此。就這,也值得他橫眉怒目,甚至那般羞辱我?”

鳳蘭幾乎要站起來火冒三丈,奈何膝蓋生疼,好不容易才收了情緒,道:“便是奴婢也早就摸透了姑爺的脾氣,若是他自己挑中的人,即便是煙花賤質也無不可。可若是旁人硬塞的,縱是豪門貴女,也自是瞧不上的。何況那華眉是在困頓時棄了他的,又是慕大娘子的遠方親信。”

我用手一拍腦門,頓時恍然大悟,經鳳蘭這麼一點撥,我總算知道唐知謙何至於那般惱羞成怒。

侯爺剛去世沒多久,慕氏便急著將自家外甥女請進府裏做唐知謙的妾,且不問唐知謙願不願意,便是閑話傳揚出去,兒子在父親過世不久就添了新歡,那這門面上剛承襲的爵位也難得民心。

其二,唐知謙將死未死的病疾早就惹得慕大娘子不耐煩,如今由著一個放心的人時刻跟著,不論是下毒,還是用計,都是極為方便的。

其三,華家父女當日如此諂媚,定不是平白無故。願意將嫡女屈身送到唐家為妾,想來定是收了不小的好處,至於是錢財田莊,還是買官授爵,就不清楚了。那華眉先前並不屬意唐知謙,如今心意驟變,想來也定不是只看中了唐知謙如今的侯爺身份,興許還有旁的心思。

……

如此種種,唐知謙定是早就先我一步想到了,所以才會指著我的鼻子恨罵“沒腦子”,此時細細深究至此,不得不埋怨自己確實棋差一著。

從前,唐知謙幾次叮嚀我小心慕氏,我還只當是小題大作,想來,他確是一個裝糊塗的明白人。

“那現在如何是好?想了半晌,我才終於喃喃自語。

含糊在嗓子眼裏的話,卻叫鳳蘭丫頭聽了去,含沙射影道:“夫人何不找個理由回了慕大娘子?那華家姑娘也是個閨閣女兒家,難不成還能像玉娘一樣登門死皮賴臉?”

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有氣無力道:“自然輪不著她出面,便是母親也足以擺平。我此時出爾反爾,辱了品性不說,便是傳了出去,也定不會贊賞我管顧禮儀,只會是議論我善妒。”

我將最表面的原因對鳳蘭講清,心中卻略略一默。

倘若這真是慕氏早就做好的陷阱,便是如今回了華眉,往後也少不了還要塞進來什麼喜鵲、黃鸝。如今,也只能先收下,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或許也興不起什麼風浪。

不日後,華眉便被迎進了侯府。

“我家大娘子最是寬宏大量之人,不論是誰的妾室茶,也吃得。”

唐知謙的這番話,惹得一旁端著茶的華眉面上無光。說來也奇怪,往日的唐知謙,做事雷厲風行,便是自己不想做的,天上下了刀子也毫不屈服。

如今既是侯爺了,性子反倒軟了許多,這房妾室縱是自己百般不願,既是我應允了,也只是照做。一時間叫我只覺不可思議,卻又不敢出言直問,免生了更大的爭議。

聽聞,唐知謙昨晚雖是宿在眉嫵閣,卻也只是獨自倚靠在榻上小憩,並未與華眉耳鬢廝磨,甚至都不曾閑聊。

4

“夫人,侯爺天沒亮就出門了。帶著三兩個小廝,像是出了什麼事情。”

鳳蘭一邊給我梳頭,一邊將聽到的小道消息對我講明。我一顆心提了起來,竟有些惘然,陡然生出一絲驚訝。

“那……眉小娘如何了?”

“日上三竿了,也不見得她來給您請安問茶!”

“不是問你這個。侯爺待她還好吧?”我生怕唐知謙酒吃多了,把前幾日對我撒的氣,都撒在不相幹的人身上。

說話間,眉娘子已經攜著貼身女使已經在外室等候。我胡亂拿了一支梅花白玉簪斜著插入髻中,趕緊迎了出來。

“如今,我也該叫一聲姐姐了。”

“嗯!同樣是要服侍侯爺,為侯府安危著想盡力的,往後便是自家姐妹。”這是我第三次與她打照面,先前宴上,只是喝了妾室茶,並不曾說些體己話。

華眉此時姑且不知鳳蘭從大牛那裏打探到了消息,側過身子,用手將頭上的發髻整理好,嬌羞難掩:“說到服侍侯爺……昨晚折騰到二更天,侯爺也是乏得很。侯爺早晨叫我只管睡飽了再來拜見姐姐,這才遲了些。說來真是委屈姐姐候著了。”

我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只好苦笑敷衍,卻不料華眉又繼續暗箭傷人:“聽聞姐姐並不曾近身侍候過侯爺,想來並不懂得這樣的閨房情趣,往後啊,我定要常常勸侯爺來妙隱軒歇息。”

“娘子怕是還沒睡醒吧,昨兒侯爺幾時與你折騰啦?聽聞侯爺整整一宿都倚在榻上,倒是把娘子房中的茶水都喝幹了。”

鳳蘭不許我受半分委屈,趕緊端著茶走到華眉面前,一邊恭敬獻茶,一邊隱晦曲折。

“你!”

“小丫頭沒規矩,說了些沒來由的揣測,還望眉娘子不要與她計較。”

眉小娘咬牙切齒,死手攥著手中茶盞,不喝也不放。見房中空氣戛然冷冽,我趕緊上來打圓場,並故意怒目呵斥鳳蘭去廚房拿些糕點來賠罪。

經過鳳蘭的出言頂撞,華眉倒確實安靜了許多,再不敢嘚瑟和唐知謙的閨房趣事,只是微微寒暄了幾件瑣事,又道和慕氏有些話要說,便早早退去了。

用過午膳,我閉目倚在榻上歇著,忽聽到門口簾子的掀動聲,又聽到鳳蘭在門口傳道:“夫人,侯爺回來了……”我身子一顫,忽覺得耳聰目明,卻又念及前幾日的大吵,心中有些慚愧,緩緩睜開眼,撫平了衣裳端坐好。

“我有事要與你商議。”

唐知謙微微瞧了瞧鳳蘭,我心領,吩咐鳳蘭退去,非召喚不得入內。

如此,大牛、鳳蘭方才低著頭欠著身子安然退下,並小心翼翼關上了門,只留我和唐知謙面面相覷。

“思來想去,此事只能與你說。倘若你能出謀劃策幾分,自是不勝歡喜;倘若不能同意,也只管守口如瓶,不必同外人提起。”唐知謙先是顧左右而言他,並沒有單刀直入切入正題,倒像是把後果先對我言明。

如此一來,此事定是非同小可。自侯府接二連三遭受變故,往日浪蕩隨性的唐知謙性子也委婉謙和得多,如今講話,卻有幾分溫文爾雅,但更多的是多了許多恨之入骨的氣焰。

“你若是信我,便只管說;若是不信,如今出門還來得及。”

“我懷疑父親是被奸人所害!”唐知謙將兩只手拳握,攥得發抖。

聽他這麼一說,又想起唐家上下素來恩怨,心中自是有幾分把握,側目道:“母親?”

唐知謙微微點頭,對我有這般推測卻絲毫不詫異。

唐知謙起身,將兩只拳頭藏在身後,故作鎮靜道:“先前貼身跟在父親後面服飾的小廝,昨晚被人勒死遺棄在郊外水溝。我和大牛趕到的時候,半個身子都叫野獸啃食了,身上屍斑乍現,想來死了有些時辰了。”

“啊?”我忍不住驚叫出聲,又慌忙用手捂住了嘴巴,憋了半天,好不容易開口道:“怎麼就死了?昨日眉娘子進府時,我還見著他在堂前忙活……”我猛然反應過來,又道:“難不成,人是死在府中,事後才被人擡了出去?渾水摸魚,趁亂殺人!”

“你還不算很愚鈍,你且再思量,我唐家下人上百,為何偏是他死了?好歹也是侍候父親的,人不見了卻並不見人通傳,又是何故?”

“侍候老侯爺的不止他一個,偏就他出事了,莫不是知道什麼不該知道的內情?至於並不見府中生亂,不過是有人早就打點好,以至不必張揚。”

“那娘子認為,何人既有殺人的本事,又有打點全府的能力?”

我笑而不語,自是心裏有數。喝了半盞茶,仍舊尋不得解決辦法,只好張口問唐知謙作何打算。

唐知謙也將手中的茶盞放下,微擡下巴,咬緊牙關道:“殺人償命!從前我母親的死也與她有關……新仇舊賬一起了解,豈不幹脆!”

我這才知道,慕氏並不像表面上心慈,縱然唐知謙的母親是慕氏的親姊姊,只因不同意慕氏入府為妾,便被設計在藥裏加了幾味藥草,惹得親姊姊油盡燈枯而亡。這才借故照料唐知謙成了唐家的繼室。

“如今,唯一的人證都死了,你所謂的償命,不過是逞能。若沒有萬全把握,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眼下你的身子虛弱,倘若打草驚蛇,旁人又怎麼饒得了你?”我暗示道,將心裏的疑惑和擔憂委婉托出,不時打量他的面色,只願他能聽懂其中善意。

豈料唐知謙確實是一頭倔驢,並不聽我勸告,奪過話茬便說:“你不必糾結我的身子,我且問你,可願與我同仇敵愾?”

“此話何意?”我確實不知道唐知謙的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倘若真是疑心慕氏做了傷天害理之事,只管上報給開封府審理便是。

若無果,憑借著他今時今日的地位,自是寫狀子呈給官家鳴冤,也無不可。偏他都沒有這樣做,反倒是關上門對我陳情。

“娘子不必大驚小怪,此事若是流傳出去,不論是唐家還是我母親的娘家,免不了都要受到牽累。那慕氏在京中又識得不少貴府女眷,倘若借故編排,再攀咬於我,反倒大事不妙。不如私下了結了,這一門親戚不要也罷。”唐知謙的這番話並不像是心血來潮,各種緣由早有思量,拳頭朝著桌子上猛一擊打,便是非這樣做不可了。

“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想好怎麼做?由誰做?”

“眼前就有一個極為合適的人選——華眉!”

唐知謙語出驚人,讓我始料未及,縱然當日華眉背信棄義於他,如今誘使她人借刀殺人,未免狠毒許多。

可我並不敢高聲言語,只是嘆氣不說話。眼前的唐知謙和從前沈迷酒色的唐知謙,究竟是不是同一人,我心裏且上下敲鼓生疑。

唐知謙俯身附在我耳畔,將早就擬定好的計劃對我盡數說出。

我心下一沈,如此滔天大計何必對我言明,若成功了,往後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若失敗了,我便是唐知謙棺材中的陪葬品。心念及此,竟生出許多保全自我,不趟渾水的想法。

我原本就是江家送來保全榮華的犧牲品,安穩度過一生便是宿命,何必與不想幹的事情糾纏不清。

唐知謙顯然並不允許我生出這樣的自私想法,冷眼補充道:“娘子,你我是名正言順的夫婦,是只要拴在一起就永遠解不開的結。”

此話一出,唐知謙便更篤定了拿捏我的把柄。

5

不知怎的,我始終覺得妙隱軒比不了夕顏齋雅致。同樣是冷清,夕顏齋是世事安好的平靜,妙隱軒乃是暗潮洶湧的陰森。

我將唐知謙托人送來的糖蒸玫瑰酥烙端端正正放在桌上,又添了一些旁的糕點,含笑正坐,只等著華眉前來。

“姐姐久等。只因侯爺一直纏著我吃酒,本打算差人來告訴姐姐撤了席,又恐傳了出去,給侯爺添一個寵妾滅妻的汙名。”

鳳蘭向來看不慣華眉矯揉造作的樣子,我也懶於應付她的鬼話連篇,我們主仆二人便趕緊招呼她坐下。

“喲,還是姐姐房裏頭的糕點金貴,光是瞧著便賞心悅目。”說著,華眉便耷著袖子伸手去拿碟子裏的糖蒸玫瑰酥烙,卻被我叫住了手。

“眉小娘不如先嘗嘗別的吧,送來的綠豆糕也是極為爽口。”

“姐姐既是請我來喝茶,怎的又這樣小氣。”

我眉間一喜,卻又驟然蹙眉,佯裝難為情:“這說的是哪裏話。只是這糖蒸玫瑰酥烙乃是侯爺賜予的,聽聞是特地吩咐人從外頭買來的,偏就可著這麼幾塊,我又怎會不憐惜,還望眉娘子不要見怪。”說話間,我兀自拿了一塊綠豆糕放在了她面前。

華眉果真沒讓我失望,擡手便將面前的綠豆糕扔在了地上,怒言道:“既是侯爺賞賜的,旁人吃不得,難不成當家主母還吃不得?母親這幾日胃口本就不大好,不如我替姐姐送了這份禮,也權當一片孝心了。”

說完,便趾高氣揚地端著一碟糖蒸玫瑰酥烙得意出門。

“同樣是姑娘出身,怎的華家生出她這樣蠻不講理!”鳳蘭高聲埋怨,唯恐院子外頭沒人聽墻角。

我低頭不語,華眉雖是嬌慣蠻橫,但身上卻是名門嫡女才會養成的貴氣,我雖同樣貴為府門姑娘,卻不過是個充數的庶女,如此,又怎可相提並論。

聽聞,糖蒸玫瑰酥烙在華眉的好言好語中,竟被慕氏吃了個幹凈。就連慕氏身邊的嬤嬤也稱贊華眉懂事貼心。她自然不會提這糕點是從我房中搶奪過去的,只道是自己托了人好不容易排隊買來的。

午膳席間,一盤青蝦辣羹橫亙其中,即便唐知謙並不在席間,我也不難猜測這是他早就吩咐好的。

“聽聞母親近幾日胃口不大好,這揚州青蝦最是肥美,其羹湯又能生津,不如嘗嘗?”我隨口一提,見華眉不為所動,索性試探性地伸了勺子要去舀。

華眉這才趕緊欠身起來盛羹夾菜,並逢迎道:“對對對,蝦蟹的營養最是了不得,母親需多多進食才是,等您養好了身子,過些時日,我再陪您去廟裏燒香還願。”

慕氏被哄得樂不可支,連連點頭,那一盤青蝦辣羹一大半都進了她的肚子。

夜幕低垂,妙隱軒中的蠟燭在微風的拂動下顫顫巍巍,一會子明,一會子暗,終於失去了掙紮的力氣,在一陣強勁的風力過後,只留下一縷細長的煙氣。

“夫人,慕大娘子的房中出事了!”

“哦?何事驚慌?”

“聽聞是忽然腹痛不止,派人去請了郎中,郎中的腳還沒踏進府裏,人……人就不行了。”鳳蘭腳下的步子顫顫巍巍,用手上的帕子不停地去揩額頭上的冷汗。

我忽而覺得松了一口氣,吊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抿了一口茶,輕聲道:“侯爺呢?”

“侯爺不在府中,前院來人請您去主持局面。”

“他可真是聰明!派人去請,不去倚春樓,去城外的留惠莊!”

前幾日,從侯爺妾室曹娘子的口中得知,相比於倚春樓,更多時候,唐知謙其實是宿在留惠莊。

鳳蘭征了怔,思慮片刻,又只好照做。

“對了,讓那郎中別走,帶他去慕大娘子的院裏頭,自有人要找他問話。”

鳳蘭又是張著嘴巴“啊”,想要張口問話,許是覺得事出緊急,不宜耽擱,又只能依話辦事。

慕氏的院子縱然水泄不通,好在房中只有嬤嬤、郎中和華眉三人,死了的慕氏已經被端睡在床上,只從被子裏垂下一只蒼白的手臂。

“一定是你!”

剛踏進門,華眉就衝上來,用手指著我的鼻尖,瞪大了眼睛,驚恐萬狀。

“母親早上還紅光滿面,怎的吃了糕點便……便死了……”華眉振振有詞,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糕點呢,可有剩下的?”

一旁的嬤嬤渾身一抖,跑出去拿了一塊剩下的糕點,吞了半口唾沫,結巴道:“本來是要全部吃下的,念著要用膳了,便剩了一小塊。”見眾人不應,又補充道:“先前與眉小娘聊天吃食時,人還好好的……”

我接過半塊糖蒸玫瑰酥烙,微微頷首咬了下去,旁敲側擊道:“眉小娘托人從外頭買的糕點確實不錯,也難怪母親貪食了。”若真是糕點有毒,慕氏房中的嬤嬤、女使皆可作證,這糕點乃是眉小娘為表誠意親自奉上,與我並不相幹。

咀嚼間,我將剩下的一口糕點遞到郎中手中,經銀針試探後,確認並無端倪。

華眉忽然反應過來我的話,悻悻地小聲說道:“那糕點,那糕點我也是吃了的,興許並不是有人下毒。前幾日就聽聞母親身子不適,尤以脾胃不暢,年紀大了,驟然猝死也是防不勝防。聽聞老侯爺也是這般,許是生死有命……”

唐知謙終於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前回來了,冷眼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屍體,故作煩悶道:“家門不幸啊!雖是繼母,但年紀尚輕,不想也遭此大難。眉兒平日最是孝敬母親,不如留下來多陪伴些時辰,夜深了,旁的人就先回去吧。”

“別,侯爺!妾身……妾身忽覺得身子不適……”

“那便也回去吧。”

便是這樣一張一弛之間,眉娘子心中疑慮漸消。慕氏的屍體旁只跪著一個忠心耿耿的貼身嬤嬤。

院子裏陰森可怖,直到淩晨,小廝跟著起靈的人來查看,才大驚失色來報,那嬤嬤也隨著撞死在床前了。

唐家上下,又是一陣鬼哭狼嚎,唐知謙雖然心裏痛快,面兒上卻仍舊愁容密布。

見我神間失色,闊步湊上來戲言道:“江家女兒,總歸是要比外頭強些的。有勞娘子費心了。糕點裏的那點毒,若沒有青蝦催引,也起不到這麼立竿見影的效果。”

我側目凝視,沈了沈臉色:“那嬤嬤也是你幹的?”

“娘子不必這樣看我。那嬤嬤跟著自家主子幹了數不盡的黑心事,如今沒人護著她了,即便她想茍活,也自知我不會容她。如此想通了,最好的法子,便是隨主子去了,也落了一個忠心的名聲。”

自此,唐家上下只有一個侯爺,萬事只聽唐知謙做主。

看著凝神靜視慕氏棺柩的唐知謙,我忽然覺得,這一刻才是他的真面目……

腦海裏又忽然憶起江甫塵,同樣是面色冷靜,於他卻並不令人生厭。(原標題:《庶嫁:侯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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