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尿盆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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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姥姥和外甥的合影

今年,我最親愛的姥姥已經離開我近十五年了,在這些年裏,我很少提及姥姥,也很少想起姥姥,因為,只要提及,只要想起,我就心酸心痛,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早晨上班前弟弟過來了,說姥姥病了,讓我回家,我並沒有想太多,和單位告了假,騎著自行車,兩個人一路還聊著天……但是,當大門打開時,家人凝重哀傷的神色讓我明白了一切,我不顧一切地衝了進去,看到穿戴齊整面目安詳的姥姥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一剎那,我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直面慘淡的人生,我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我想有人快快把我解救出來……我竟然身不由己地跪在了姥姥身邊,那一天早晨,我神經質地說了很多話,也流了很多淚,如今,我說了些什麼,竟然一句也想不起來了,我以前看到活人在亡人面前不顧形象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嚎啕大哭,歷數生平種種時,未經世事的我竟然以為是在演戲而暗自嘲笑。而此時的我,也是這樣悲痛的不能自已,我才明白,面對自己至親的人的永遠離開,人大都是這樣。

十五年,這是一個並不短的時間,我覺得我終於可以靜下心來想我的姥姥,把我的思念用文字定格,把我的思念放在電腦上,於是我的電腦就開始和我一起想我的姥姥了。當記憶的閘門終於小心地打開,沈浸在回憶中的我依然時不時地淚眼婆娑,氣息哽咽,原來,我的思念,並沒有隨著時間淡化,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沈澱的愈發厚重。

姥姥是一個沒有文化的農村婦女,我生下來最早的記憶裏就有她的影子,記得在高中時,家裏來了一個親戚,他告訴我:你姥姥要回老家了,回去了就再不回來了。我心裏一沈,第二天上課也心不在焉,剛上了一節課,煩躁不安的我和班主任請了假,耷拉著臉,陰沈沈地推開了家門,姥姥正和親戚嘮著家常,我的出現,讓歡樂融洽的氛圍有些凝固,大家都詫異地看著逃課回來的我,一臉疑問,我並沒有說話,徑直走到床邊,重重坐下,安靜片刻之後,忽然,我兩腳亂踢,鞋子飛出老遠,嚎啕大哭道:“我不讓你走,我不讓你走!”親戚也大吃一驚,連說:“哄你呢,哄你呢。”姥姥也說:“不走了,不走了。”場面一度失控。其實,隨著姥姥年齡一天一天的增大,回老家這個話題,已成了家人經常談論的一件大事,姥姥老早就開始念叨著想要回老家,不打算在城裏住了,主要原因是城裏人死了不允許土葬,而火化是姥姥最為害怕的,姥姥曾對我說過好幾次: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扔在黃河裏,涼格盈盈的。但是姥姥最終選擇一直在城裏和我們生活在一起,最大的原因是姥姥也已經離不開我們了。

我和我的姥姥感情很深,姥姥去世後,我親自給她送行,參加了喪事的整個過程,盡心盡力滿足了她老人家生前所有的心願,老家的人很詫異:外孫女這麼親姥姥?甚至有人毫不避諱地說:老人活這麼大歲數,還有啥用?農村裏老成這樣,沒人管的多著呢!記得姥姥生前就常給我講那個耳熟能詳的故事,講的是某個年代皇帝下了一個命令,把到了一定年齡的老人全部活埋,結果最後在國家遇到危險時,是一位老人機智的解了圍。姥姥大概是用這個故事說明自己雖然老了,但是依然是有用的,其實,我真實的想法是,只要姥姥能活著,我時不時的能摸著姥姥皺巴巴的臉,和姥姥說說話,也是好的,但面對死亡,誰又能逃脫了它的魔掌呢?

1949年秋姥姥四十周歲留影

我見過姥姥年輕時的照片,姥姥五官秀美,神情端莊,眉宇間透著秀氣和沈靜,再加上姥姥皮膚白皙,想必年輕時也一定是個貌美的女子,姥姥享年八十八歲,她總說自己也沒想到活這麼大的歲數,最可樂的是,姥姥有時拿起鏡子,細細端詳自己,然後指著鏡子了的自己數落道:活這麼大的歲數,比毛主席活的都長,你看你,老的都沒看頭了!然後便生氣地重重把鏡子反扣上,姥姥大概是在接受不了自己年老的模樣。每每看到姥姥滑稽的樣子,我都不禁失笑:姥姥呀誰老了不是這樣呀!當時年輕的我也實在理解不了一位老人對青春流逝歲月蹉跎的無奈和內心強烈的不平。

我個人感覺,姥姥一生最值得她驕傲的事情便是作為一個目不識丁的舊中國農村婦女竟然培養了一個大學生,這個大學生就是我的母親,我總聽我的母親講,她少年時是極愛學習的,於是姥姥便順了她的心意,給別人做保姆培養自己的女兒。我不否認姥姥一顆愛女兒的心,但我後來又聽到了另一個版本,姥姥之所以能克服種種困難讓女兒讀書,是因為姥爺的緣故,某一天姥爺曾認真的叮囑姥姥要讓自己唯一的女兒讀書,在姥姥的一生中,姥爺很少和他交流,於是姥姥鄭重答應了。是姥爺的一句話才讓母親下了培養女兒的決心,是姥爺的一句話讓姥姥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這是因為姥姥對早逝姥爺的愛呢?還是姥姥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呢?作為後人不敢妄言。我的姥爺是當地威望頗高的知識分子,抗日戰爭時棄文從武,由於姥姥沒有文化,二人沒有共同語言,這是當下比較時尚的說法,再加上戰亂時姥爺到處奔波,姥姥在婚後很長一段時間是和婆婆過的,即便後來二人搬在了一起也是聚少離多,我見過姥爺的照片,那是他在特殊情形下留給世界的最後一張照片,姥爺雙眉緊鎖,臉色陰郁,這和我心目中的抗日英雄迥然不同,我也斷定姥爺真的和姥姥感情平平,因為姥姥每次念起姥爺對他的好,總講一件事,姥姥講舊社會婆婆對兒媳是苛刻的,媳婦伺候婆婆在屋子炕桌上吃,媳婦只能在竈間吃,而且姥姥還經常吃不飽,有一次終於有機會和姥爺訴苦,姥爺便和自己的母親談,請自己的母親讓媳婦吃飽飯:“她也是個人了哩!”這是我聽到的姥姥講的次數最多的她和姥爺的恩愛故事。還有一件事是姥爺曾經給她買過一個燒餅,這就是姥姥記憶中姥爺給她買過的東西。姥爺歿的那一年,姥姥才四十四歲,正值人生壯年,我的姥姥是一個幾乎沒有享受過愛情的女人,這無疑是一個殘酷的事實,這是一個女人一生多大的遺憾啊!每每想到這些,我都為姥姥抱不平。

姥姥信守承諾,含辛茹苦,甚至給別人做保姆,供養自己唯一的女兒上學,我聽有人講,每次姥姥從雇主家回家,需要過一條河,冬天河水結了冰,姥姥一雙小腳跌跌撞撞就怕摔跤,只能一步一步爬過冰面,講的人流淚了,聽的人也流淚了,我的眼前仿佛出現一幅畫面:一片朔風凜冽荒涼寂寥的曠野,寒冷刺骨的冰面上姥姥爬行的身影和她身後長長的拖痕。姥姥也經常跟我講她做保姆的事,姥姥說其實在雇主家裏做活也沒啥,最讓她接受不了的是給人家倒尿盆子倒血盆子,有一次就由不住和自己的女兒講,女兒說:那有啥,你又不是不尿!給別人倒尿盆已經極大地傷害了姥姥的自尊,而女兒的不懂事也給姥姥的心裏帶來極大的不快,晚年時,常講給自己的外孫女以發泄自己的不滿,我每每都要安慰安慰姥姥:我媽媽那時還太小,又是獨生子,你慣得唄!我對你好,我替我媽彌補你孝順你吧。

我的很多美食的記憶都是和姥姥連在一起的,記得上完學一回家,姥姥總是給我們準備好了飯,一大蓋簾兒的餃子,一案板搓好的蓧面,一鍋熱騰騰的肉湯…….而我們全家人也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一切。記得有一次劈木棍燒火,飛濺起的木頭砸在姥姥的眉骨上,鮮血直流,把我們全家人嚇得夠嗆。姥姥是個勤快人,納鞋底兒、餵雞、餵羊、撿炓炭……家裏使用的煤炭質量不好,燃燒不完全,煤炭燒完後,姥姥就把爐灰和未燒完的炭核一起放到篩子裏,在院子裏篩選,爐灰篩凈後,再用手把發黑的炭核一個一個撿起來再次利用,冬天用煤量大,刀子一樣的西北風把煤灰撲得滿臉滿身,冷酷的切割著人的臉,凍得抽搐的像雞爪子一樣的手還得哆嗦著撿拾煤核,真是一件苦不堪言的差事。家裏家外的活兒姥姥都安排得井然有序,父母能安心工作,我們兄弟姐妹能健康成長,姥姥無疑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姥姥不識字,家裏養的雞一年到底生多少個雞蛋呢?為了做出精確的統計工作,姥姥就和我們要一個本子,每生一個雞蛋,姥姥就在本子上畫一個圈兒,畫得多了,就讓我們幫她做統計工作,數圈圈後記一個總數,雖然我們覺得記得沒有意義,但是姥姥樂此不疲,這項工作直到做到從平房搬到樓房,家裏不能養雞為止。我曾經教姥姥寫她的名字,姥姥的名字叫白誌清,沒想到,姥姥寫的白字實在可笑,她是先寫一個“日”字,把上面的一撇兒寫在了左下角,不知她是怎麼觀察的,寫成了“白”字在水中的倒影,而“清”字寫的也很可樂,右邊是一個“青”字,左邊三撇變成了由上到下齊刷刷的三條平行的斜道兒,我當時笑得肚子都痛,沒有訓練過的大腦竟有這樣新奇的創意!

姥姥雖然不識字,但姥姥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一直非常強烈,經常跟我們說:你看的那些書裏究竟說些啥呀,給我講講吧。搬到樓房後,經常要問一些問題:那煤氣上的火哪兒來的呢?電視上的人影咋收進來的呢,咋就變成彩色的呢?要不就說:實在不行你就給我講講燈管兒是咋亮的電話線是咋傳話的也行。我就說:姥姥呀,我也講不清,我也不知道呀!然後姥姥就一個人自言自語道:現在世道真是不一樣了,不用拉風箱劈材砸煤了。這其中是有一個典故的,上小學時,家裏的孩子放學回家,放下書包就想跑出去玩耍,家長卻讓留下拉風箱燒火做飯,這對於一個孩子來講是極不情願做的事,坐在小板凳上,聽著單調無聊的撲搭撲嗒的聲音,由於身高不夠,隨著風箱的一拉一合,屁股也從小凳子上一起一落,難免抱怨,甚至咒罵,姥姥就會教育我們:進城了也得拉風箱呢!現在不想拉,以後咋辦呢?我們就張著小嘴氣宇軒昂的反駁:有電風箱呢!姥姥則一臉不信,對我們的說法嗤之以鼻:“怎麼就能不用呢?用了好幾輩輩了。”到了城裏,我們真的用上了電風箱,住在樓房裏之後,連電風箱都用不著了,這怎麼不讓姥姥驚訝呢!

拉風箱的記憶是不愉快的。

姥姥待客極為熱情,每次一來親戚,都要再三挽留吃飯,再三挽留居住,這讓我們幾個孩子頗有微詞,尤其留住,家中居住條件有限,親戚來了,我們就要睡沙發,學習時,耳邊就會聽到她和那些親戚們那些不知講了多少遍的過去的事,每次我們流露出不耐煩時姥姥總是很生氣:等你將來有了家,沒人會去你家的。但親戚來了也有好處,就是家裏的夥食會有很大的改觀。每次親戚走了,姥姥總是不厭其煩地細講這個親戚和她的關系,我們小時候很難搞清楚這些七大姑八大姨之間復雜的關系,她還要講講和這個親戚發生的一些故事,最後總要強調,這個親戚其實和你們關系一點也不遠,最後,也不忘記對城裏人嘲笑一番:就你們城裏人撅得高!隨著我慢慢長大,我漸漸知道,姥姥的這些親戚都是在姥姥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人,他們在一起經歷了人生很多苦難,是在彼此最艱難時曾給對方雪中送炭的人,每一個人都是彼此人生中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我當時年少,理解不了姥姥的情深意長,如今想起當時自己的不懂事也很慚愧。

姥姥有時總抱怨沒人跟他聊天,母親有工作經常不在家,即便退休也不能終日裏陪姥姥,母親覺得姥姥講的事講了不知有多少遍了,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我們四個孩子雖然也盡量騰出時間陪她,但是工作學習也占了不少時間,況且外面的世界也很精彩,姥姥說得多了難免表現出不耐煩,於是姥姥便常常流露出不滿:聽聽鬧鐘的聲音也不覺得悶呀!我還給姥姥從五臺山帶回兩只木魚,讓她敲著玩兒以解寂寞。姥姥的幾個侄女經常來看望她,那個場面現在依然栩栩如生:姥姥興奮地說,表姨們耐心地聽,並時時點頭應和,她們之間竟有說不完的話!我三十歲了才理解了姥姥的寂寞。姥姥太寂寞了,父母來了同事,我們來了同學,姥姥都要搶著接待,像查戶口一樣問清每家的基本狀況,她眼神不好,認不住人,有的客人就被問了很多遍,有時父母想說點正事都插不上嘴,我有一個同學被問的次數多了,一進家就對我姥姥說姥姥您別問了,我給您匯報一遍我爸幹啥的我媽幹啥的我家兄弟姐妹幾個我是幹啥工作的我家是住在那旮旯的,把我們逗得哄堂大笑,姥姥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雖然,在姥姥生前,我都盡量克制自己的不耐煩,學著耐心聽姥姥講每一句話,也像表姨一樣討姥姥的歡心,但我做得依然不夠好,我也有合情合理的借口:表姨們好久才來一次,出於禮貌也會表現出十足的耐心,況且講的也是她們之間的事和她們都認識的人,我和姥姥朝夕相處,有的事姥姥不知講了多少遍了,我如果能以十足的耐心聽便是裝出來的,而我和姥姥之間是不必這麼客套偽裝的,我心裏對姥姥好就行,這一點姥姥也是認可的,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飯桌上我就習慣性地坐在姥姥身旁,我知道姥姥愛吃什麼,能吃什麼,因為日漸衰老的姥姥眼神不濟了,牙口也大不如以前了,姥姥就說:別看英英說話有時不耐煩,心地善良著呢,對我好著呢,知道我愛吃紅燒肉哩!但是就是這樣,姥姥去世後,我依然經常不斷反省自己,我本可以對姥姥更好一點。

1977年,年近七十的姥姥在天安門廣場留影

晚年的姥姥離不開去痛片了,每天早晨起來,都要堅持拄著拐杖在家裏遛遛,雖然腰腿痛得很厲害。晚年的姥姥得了嚴重的白內障,點了多年的眼藥水也不管用,她幾次讓我翻開眼皮,讓我看看是否有一層白皮兒並讓我給她揭走,不知從哪兒聽說可以做手術,就也有了做手術的想法,但家裏人看姥姥歲數大了,沒有同意。

我結婚後很長時間沒有自己的住房,租房子給我帶來了很多苦惱,買房子又沒有那麼多錢,姥姥總是告誡我:不要說自己沒有錢,就是真的沒有錢也不要說自己沒有錢。這個話我當時不能理解,但沒有錢的話我再也沒有說過,如今想來,這話裏含有多少不可言傳的深意呀! 姥姥有一個心結一直解不開,姥姥生前總是念叨一輩子沒有自己的家,人家都有一個家,我就連個家也沒有。關於這個我是深有體會的,我婚後很長時間沒有自己的家,嘗夠了顛沛流離的滋味,而我的姥姥也是一輩子沒有自己的家,雖說衣食無憂的住在女兒家裏,但她內心的淒苦是我當時那個年齡很難理解的,我甚至想著將來我有了房子,就專門給姥姥辟出一間,但她老人家最終也沒有等到那一天。

姥姥的葬禮在農村辦得很熱鬧,村子裏幾乎每家每戶都出了人,有的人是沒有任何親戚關系的,也來給姥姥送行,大家都井然有序,傳喪訊的,做飯的,寫挽聯的,收禮的,記賬的……讓我們充分感受到了農村鄉情的醇厚,這也是姥姥一生為善助人的回報。姥姥生前總是感慨:人這一輩子,來時空手攥著空拳頭,去時也是空手攥著空拳頭。她也有意無意地告訴我一些舊俗,比如人死後嘴裏銜一塊銀元,手中攥一塊銀元之類,我想她是在含蓄地安頓我,我也把這句話當作姥姥對我的叮囑,在辦理喪事時,跟母親提及此話,圓了姥姥的心思。入葬的前一天晚上,村裏停了電,人們摸著黑做飯吃飯,微弱的蠟燭火苗在夜色中搖曳飄忽不定,平添了些許莫名的神秘,有人用長長的棍子挑著澆了煤油的棉絮,用火點了高高舉起,火光中我看了姥姥最後一眼,輕輕撫摸她冰涼的額頭,村人講,通往陰間的路上有狗撕咬,我就依照鄉俗在姥姥的袖筒裏放了一箱餅幹,心中卻想:姥姥心地善良,狗兒在路上遇見了,也會畢恭畢敬,餅幹很好吃,留著自己吃吧。在人們的念念有詞中,棺木被死死釘上,那一天唱了一晚上的大戲,姥姥生前最愛熱鬧,黃泉路上也不寂寞,我和親人們一起為姥姥守夜,在咿咿呀呀的哼唱聲裏,我控制不住自己,渾身莫名的戰栗,我神經質的拉著大舅的手,長時間的摸挲搓揉他手背上的皮,大舅是姥姥弟弟的兒子,那一個晚上,我感覺到了我和大舅之間的親緣。在那樣一個夜晚,親人的一只手給了我慰藉和溫暖。送葬的前一天晚上,村子裏很多人出動,前面的人擡著紙紮,童男童女房屋電器,房屋做得尤為豪華,後面跟著兩個年輕人,一人在路的兩邊間隔放置一些牛糞之類的東西並澆上煤油,一人拿著長長的火把點燃,兩側的小火堆在夜色中閃閃爍爍,形成一條彎彎曲曲的路,我們一隊人,走了很長的路,到了一個地方,把紙紮燒了,星輝交映,天地交合,當我轉過身,眼前是一副極為震撼的畫面:來時的路上星火點點,一條綿長而彎曲的路在夜色中清晰可辨,點點星火如同城裏街道兩旁的路燈,這是給我的姥姥指引了一條通往天堂的路呀,我贊嘆先人的創意,這個便叫告廟。每一個村子都有一個廟,一般在東南方向,人們通常從西南方向繞行至東南,轉廟一圈之後,再從北繞行回來,不讓走回頭路,哭著出門,回來時不讓說話,不許叫對方的名字,此風俗大意是告知廟中諸神,第二天有人入土,魂歸故裏,好好接待之意。

我總是在想,參加葬儀的人們身穿素服,一臉傷感,眼眶濕潤,除了因為斯人已逝親人永訣的無奈和哀痛,更多的是出於對死神的敬畏,或者,也是也對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的兔死狐悲的共鳴吧。

姥姥你不止一次跟我說:人死了如果有些說法,你就一定想辦法和我聯系,想辦法讓我感覺到,但我一直也沒有收到任何信息,我一直是唯物的,雖然我更願意相信世界是唯心的,我的內心是多麼渴望姥姥能給我做一個證明,但直到現在,也沒有收到過任何暗示,有時我想:那個世界或許是有的,只不過那個世界規定甚嚴,不允許人們和生前的世界聯系,違背了就會給以嚴懲,姥姥也是有心無力。我甚至做過這樣一個夢,我依然睡在姥姥身邊,猛一回頭,我竟然看見姥姥面目猙獰地躺在我身邊,嚇得我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我對我做這樣的夢一直難以釋懷,我甚至反省自己是否對姥姥不夠好,有一次和親戚說起,親戚解夢到:你姥姥的意思是你不要老想她了。我終於釋然:姥姥是看我想得太苦,讓我斷了念想。

姥姥,我多想讓你看看我的孩子的模樣,我多想讓你看看我的未來,多想讓你看一看現在世界的模樣,或許,你在你說的那個天堂,一直看著我,默默的關註著我,我不用想你,我,是你的一部分,你,永遠在我心裏!

姥姥,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