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來娣還在半夢半醒之間，就被阿爹叫起來做早飯了。
來娣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打開房門。
阿爹正在門外，“來娣，你姆媽昨天沒睡好，讓她多睡一會兒。你趕緊燒點山芋粥，今天阿爹趕路急，就別做餅子了，給阿爹烀幾個山芋帶著路上吃吧。”
烀山芋
來娣一邊答應著，一邊往竈間去，突然回身問道，“阿爹，雪下得大嗎？能走爬犁嗎？”
昨天她在弄菜時，天下就開始飄起了雪花，只是並不是很大。
來娣知道，只有雪下大了，那些魚才更容易運進城，也更容易賣出去。這會兒大門還沒開，也不知道究竟外面有沒有積上雪。
阿爹指了指門外，“剛看過了，勉勉強強，不過還下著呢。估摸著等阿爹吃過早飯，差不多就能走爬犁了。”
來娣松了口氣，“那就好，阿爹，你們路上要小心。”
阿爹還沒吃完，章女阿爹和冬子便前後腳地到了。兩人都穿得鼓囊囊的，冬子還帶著頂棉帽子，臉上卻洋溢著興奮的笑容。
章女阿爹一邊跺著腳，一邊說道，“今年運氣還真不錯，想它下雪就真下雪了。”
下雪
阿爹仰頭將最後一口粥灌了下去，“大堂，爬犁帶來了嗎？”
章女阿爹衝外面一撇嘴，“帶了，都在外面呢。”
冬子趕緊開門，“那就趕緊撈魚裝車吧，再晚天就亮了，看到的人就多了。”
昨天樓旺二父子走後，阿爹又帶著來娣將所有的魚蝦都養在了水裏，家裏凡是能裝水的盆啊罐啊，全都用上了。
幾個人一起動手，正好三架爬犁，冬子和章女阿爹掌的爬犁上各裝兩個大筐。阿爹帶的爬犁上只放了一個大筐，來娣又往上面堆了一袋子山芋，一堆蔬菜，最後還放了一籃昨天她拿回來的歪歪和螺絲。
這些當然都是阿爹準備送給王大雷的，本來阿爹是計劃再送些魚的，可是樓旺二昨晚說了，阿爹可以動用兩百斤的魚做人情，阿爹就順水推舟地將那些魚省下了。
正當阿爹又套起一件破棉襖，準備出發時，章女阿爹卻趁冬子不註意，向阿爹使了個眼色。
阿爹心知肚明，一邊扣著扣子，一邊問冬子，“啊呀，差點兒忘了，冬子，你家裏有稱沒有？這麼多魚，咱們只有一桿稱，可是不夠呢！”
稱
冬子一楞，朝章女阿爹問道“大皇叔，你家有稱嗎？”
章女阿爹道，“我家有，可是大稱，帶上太累贅了。”
章女家的稱確實是可以稱好幾百斤重物的大稱，豎起來幾乎有來娣高，要帶上真的不太方便。不過，即便章女家有便於攜帶的小稱的，今天章女阿爹來時，也不會帶來。
冬子想了想，“我家的也是大稱，不過我知道誰家有小稱，我現在就去借。”說著，轉身就出門去了。
章女阿爹迅速把大門合上，“快，來娣，趕緊把羊肉搬出來。”
因為這次冬子要和阿爹他們一起進城，阿爹又不想讓冬子知道他們還要賣羊肉，所以章女阿爹已經提前和阿爹商量好，連夜將所有的羊肉都運到了來娣家。之所以讓來娣堆那一堆青菜，就是為了掩蓋羊肉的。
羊肉
幾個人將準備好的羊肉搬出來，塞在了青菜堆底下，阿爹俯身用手試了試，“來娣，還是拿個籮來，就這麼堆著，萬一側翻，就露餡了。”
等冬子所喘籲籲地帶著一稈小稱趕回來時，三架爬犁已經一切就緒。
那些羊肉埋在籮底，上面蓋上蔬菜，最後再壓上一袋山芋。
東方已經初露微曦，左右鄰居家也都傳出了說話聲，阿爹三人終於出了東頭港。目送阿爹一行出了村口，來娣輕輕籲了口氣，總算走了，再不走就會被人看到了。
只是，阿爹他們兩個，怎樣才能將全部羊肉賣掉，又不被冬子註意到呢？想想這個問題，來娣都覺得頭疼。
不過，阿爹那麼精明，肯定會有他的辦法吧？更何況，還有章女阿爹幫著打掩護呢。
當來娣餵好豬羊回到家中時，發現姆媽已經起來了，正在吃早飯，“你阿爹走了？”
“嗯，走了。”來娣輕聲答道。
“雪停了沒有？今天我要把糞坑出一出，免得雪下大了要漫出來。你吃過早飯就趕緊去磨豆腐，你阿爹最好這個，可別去晚了。”
來娣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姆媽，雪還在下呢。地上太滑了，現在挑糞的話容易摔跤的。”
來娣知道姆媽肚子裏的小毛頭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不過她還是不希望這個小毛頭出現意外，因為不管怎樣，姆媽最後總是有辦法將責任推到她身上的。
姆媽氣惱地將碗往桌上一摔，“今天不挑，什麼時候挑？都臘月廿六了，難不成還留到年三十再挑？”
臘月廿六
來娣知道，姆媽是希望她說“您不用挑，我去挑”這樣的話，可這話她還真不能說，因為她才十歲，實在挑不動。
其實，無論是來娣家的茅坑還是糞坑，都不算太滿，畢竟在挑河之前，樓旺二是組織所有人手，將全生產隊的有機肥都出清了才出發的。
姆媽只不過是昨晚沒睡好，恰逢阿爹不在家，又在拿她出氣呢。
正在來娣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麼回答之時，大門卻被人推開了，“麻子，麻子，棉花籽都去掉了，今天裁縫來量尺寸呢！”
是郭春秀，又一次解救了來娣。
郭春秀進了堂屋，才發現阿爹不在，“梅英，麻子不在家嗎?來娣，今天裁縫過來，你可別出門啊，在家等著量尺寸！”
來娣剛想應答，姆媽卻哼了一聲，“給她量什麼尺寸？那些棉花也就夠我做套棉衣，再打床小被子！”
小被子
郭春秀一楞，“不是，梅英，你家麻子可是跟我說好了的，說是給你和來娣各做一套棉衣的！”
姆媽不動聲色地道，“對，原先是這麼說的，可我這不是明年要生了嗎？家裏也沒有小被子，所以這次就先給小毛頭做套鋪蓋了。來娣的，等明年收了棉花再給她做了。”
來娣倒也沒有太驚訝，在郭春秀說要量尺寸時，她就預料到今天心情不好的姆媽有可能會出妖蛾子。
姆媽是從來不會克制自己的情緒的，心情不好就要發泄出來，而最佳目標向來就是來娣。
量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