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窗戶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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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良的大半輩子都與山相連。他出生在北京市昌平區流村鎮的山腳下,52歲那年,又從駕校教練變成了西峰山瞭望員。瞭望,防火,守林,12年一晃而過。

5年前,妻子劉秋榮也從山腳搬到山頂,與李德良一起守護這片山林。那座六邊形的二層簡易瞭望塔,便是他們另一個家。一層放著雜物,貓著身子,爬上十階樓梯就到了二層,六面都有窗,可以360度瞭望山林。

這對夫妻穿著迷彩服,輪流出現在瞭望塔上。窗邊的望遠鏡是他們常用的工具,桌上的傳呼機會突然響起,那是寂靜山林發出的提醒。如果確認有火情,他們會撥打墻上貼著的防火員聯系電話。李德良還在上面寫了兩句話:“實寒寂宿安家守,修仙值偵保住家。”另一空白處,寫著“防防防防”。

以塔為家,並不容易。上下山需要一個多小時,食物和水都得從山下背上去,節假日也難與家人團聚。這對夫妻在山上看了12次春節的煙花,走過山路累計超4000公裏,數次發現並遏制火情,守住了這片綠色。

李德良與劉秋榮在瞭望塔前瞭望。受訪者供圖

森林的眼睛

花白的眉毛下,一雙有神的大眼,看路看車看山,都很準。

2009年之前,李德良常常坐在車裏。他是北京市昌平區流村鎮一家駕校的教練,早出晚歸,有著不錯的收入和口碑。

那一年4月10日,他正坐著早班車去駕校,接到流村鎮林業工作站站長的電話。對方稱,西峰山原來的瞭望員走了,問李德良能不能頂上。“我當時趕著去上班,就順口應了下來。”沒想到,站長當真了,晚上就到家中找他。

當時瞭望員的月薪是600元,而李德良當教練的底薪就有800元,還有時薪和獎金。他猶豫了,妻子也是駕校教練,便開解他:“老在車上坐著容易腰肌勞損,你去爬爬山,鍛煉身體多好,換個心情。”

李德良在用望遠鏡觀望山區情況。受訪者供圖

瞭望員的工作就是一直看著山林,不放過任何一個著火點。

山林剛冒出新綠,李德良與另一位搭檔正式上崗了。24小時一個班,大部分時間裏,他都站在二層的瞭望臺,透過環墻的窗戶往外看。若發現危險,他會用望遠鏡觀察,或者跑到塔外確認,隨後撥打護林員電話。

夜很難熬,靜得可怕。李德良請教了之前的瞭望員,什麼時候可以歇會兒,什麼時候必須警惕,他都摸出了規律。“等到晚上11點多,沒有狗叫聲了,可以瞇會兒,天亮前就要醒來。”

孤獨更難熬,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每年11月1日至次年6月1日,是防火期,瞭望塔需要24小時都有人值守。“這工作得耐得住寂寞,有時候人都見不著一兩個。”那個年代,山上沒有手機和電視,只能看山。

這山,李德良越看越喜歡。即便守了西峰山12年,他還是能細數出它不一樣的美:春天,漫山杏花開,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香味;夏天,山上滿眼翠綠,長青的松柏更有活力;秋天,枯葉落下,山路變得蓬松;冬天,大雪會覆蓋一切,包括火情,這也是他最喜歡的季節。

時間長了,李德良對這片森林了如指掌。他能分辨出哪些是村民做飯的炊煙,哪些是農民在焚燒稭稈,哪些是可能引發火情的煙點,他還能精準地說出冒煙點屬於哪個村子、哪戶人家、哪個方向。

“必須要準確,火才能及時被撲滅。”如果是沒有危險性的小煙點,李德良會等它自己熄滅;若遇到大點的煙,他會通知村裏的管護人員;如果還搞不定,就要叫上鎮裏的滅火隊了。

2015年,山裏突然出現一處亮點,若隱若現。李德良拿望遠鏡一看,確定是火情,立即上報鎮森林防火指揮部和撲火隊。報告完後,他讓妻子繼續瞭望,自己則匆匆趕往現場。看到火被撲滅,他心裏的石頭才放了下來。往回走的時候,電筒和對講機卻沒電了,他只能摸黑,跌跌撞撞才回到暸望塔。

正是因為有了這雙“森林的眼睛”,在過去的十幾年裏,李德良負責的150平方公裏林場,從未發生過大的火情。

李德良修了一條通往山上的小路。新京報記者 吳采倩 攝

以塔為家

在山上待得越久,暸望塔越像另一個“家”。

剛去的時候,這棟簡易的“小白樓”最醒目的是6扇窗戶,夏日透陽光,冬日吹冷風。十幾平方米的房間擺著床和桌子,沒有暖氣,沒有水。門前立著避雷針和信號塔,為了不讓遊客接近,李德良用鐵絲圍起了一道圍墻,只留一扇小門。

山中生活,衣食住行都不易。

李德良測過,從山頂到山腳的小道長約1000米,往返需要1個小時左右。為了解決用水問題,他們每天要從山下的家裏背來一桶10斤的水,只能用來做飯和飲用,洗碗洗手都得省著用。天冷時,瓶蓋沒擰緊,滲出來的水還會在身上凍成冰溜子。為此,劉秋榮特地花60元買了個黑色雙肩包,專門用來背水和食物。

山上冷,氣溫最低能達到-18℃,風力也比平原大兩三級。瞭望塔的磚墻不厚,六面窗戶都結了一層冰,放在屋裏的水也被凍得硬梆梆。沒有暖氣,李德良添置了電暖器,但還是扛不住最冷時的寒風。劉秋榮還能聽出山上山下風聲的不一樣,她學了起來,“山上是‘嗚嗚嗚’,山下是‘呼呼呼’。”

從西峰山往下看,會看到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那是李德良修的,原本的山路太陡了,不方便。勘查、設計、修整植被、鋪路石,幾年間,他斷斷續續地把這條山路修好了。“‘之’字形比較省力,平均坡度不超過30度,最長的一小段155米。”關於這條路的一切,他都記得很清楚。

位於山頂的瞭望塔,是李德良夫婦的另一個“家”。新京報記者 吳采倩 攝

有一年冬天,李德良推開門發現,大雪已經堆到了膝蓋處,漫天風雪吹得他睜不開眼。“這麼大雪,幹糧吃完怎麼辦?”吃過午飯,他決定下山,用一把樹枝紮成大掃帚,掃一把雪,踩一腳,再掃一把雪。平時半小時就能走完的山路,那天走了兩個半小時,李德良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

“我必須得把這路掃出來,不然遊客把雪踩實後就結冰了,後面就很難化了。”有時候雪天休息,李德良在家也不會閑著,從山腳一路往上掃雪。不僅是瞭望,這座山的大小事,他都放在心裏。

但李德良最喜歡的還是雨雪天,火情發生的概率小,能歇會兒。特別是一到春節,他就盼著下雪,那樣就能回家與家人過年,但這樣的機會少之又少。萬家團圓之時,煙花爆竹齊放,正是防火的關鍵時刻,瞭望員們一刻也不敢松懈。

在山上,也要過年。妻子送來了包好的餃子,拿電磁爐熱一下就是年味,她還用蘋果和草莓擺成一個“春”字。李德良每年都會寫不一樣的春聯,貼在瞭望塔的門上。今年寫的是,“十三載看塔守塔,為黨為民獻余輝”,橫批是:“以塔為家”。

陽光灑在瞭望塔的床鋪上。新京報記者 吳采倩 攝

夫妻哨

劉秋榮的加入,讓瞭望塔變成了“夫妻哨”。

“我老伴也是駕校教練,教得比我還好。”談起妻子,李德良滿是贊美。2017年,另一位瞭望員因病辭職,李德良希望妻子能與他一起守護大山。劉秋榮知道這份工作的艱苦,也心疼丈夫的辛勞,便答應了下來。

與李德良一樣,劉秋榮也要接受“孤獨”的考驗。但她找到了自己的樂子,心情煩悶時,她喜歡站在瞭望塔眺望遠處,“視野開闊,心情也變好了!”閑下來了,她會打開K歌軟件,唱上一曲《壯誌在我胸》,軟件上的積分已破千。

劉秋榮在山上瞭望遠方。新京報記者 吳采倩 攝

漸漸地,劉秋榮也喜歡上了這份新工作,用心愛護山上的一草一木。“綠色象征著生命,我們自己飽了眼福,也要把森林保護起來,讓別人也看到。”她也是這麼做的,山上生活留下的垃圾被分類帶下山。吃完橘子,她把橘子皮裝進垃圾袋,橘子籽種在了窗口的泡面桶裏。

兩個多月前,李德良不小心在家摔傷腿。劉秋榮變得更忙了,她每天早上5點多起床,在家做好飯,再上山值守。跟丈夫一樣,她也拿著望遠鏡瞭望山林,把情況記錄在本子上。有時候桌上的呼機會響起,可能是塔頂的攝像頭拍到了煙點,需要瞭望員確認情況。

忙到中午,劉秋榮從冰箱裏拿出一團面,一拉一揪,扔進電磁爐上的沸水中,再就著白菜和醬,便是一頓簡單的午飯。這個冰箱還是李德良之前從山下背上來的,為了方便儲存食物。吃完後,劉秋榮先是拿濕紙巾擦碗,再拿少量水衝洗。

走到瞭望塔前,劉秋榮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她望了一眼山下成排房屋,說起這座山的典故:相傳當年穆桂英在此屯兵,她的兒子在對面的山頭。思兒心切的穆桂英在這堆了一個小土堆,就為了望見兒子。從此,這個地方就叫“望兒坨”,現在也是“夫妻瞭望臺”。

最近在家休養的李德良,墻上掛著夫妻倆的照片。新京報實習生 李欣然 攝

在堅守的12年裏,他們上下山走過的路程超4000公裏,有人說他們“累計走了兩個長征路”。李德良聽了連連擺手,“這哪能比啊?我這只是和平年代的一個簡單工作,這是黨員應該做的。”

關於看火護山,這對64歲的夫婦還想做更多。盡管女兒擔心他們年紀大了,吃不消,但他們舍不得山上那抹綠。李德良有時候會拄著拐杖,從家裏望一眼山上。他想等腿傷好了,再次回到瞭望塔,看一看熟悉的山林。

新京報記者 吳采倩 實習生 李欣然

編輯 劉倩

校對 吳興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