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六個人在磕頭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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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孫寅昌

春節往事之一——演戲

我小的時候,海島上每逢春節各村都要排大戲。店子村愛演小歌劇“劉四姐”,我們村愛排“三世仇”。“三世仇”是剛解放那會兒,配合土改鬥地主新編的現代歌劇,劇情極悲。

我們北城人都有極深厚的階級感情,都特別會配合劇情掉眼淚擤鼻涕。演到高潮,全場悲聲一片,就有積極分子站出來,領著大家喊口號:“打倒狗地主!”“打倒烏鐵扒!”“烏鐵扒”是劇中的地主惡霸,我們小夥伴兒都恨死他了。

這戲一連演了三年,那時文化生活匱乏,我們仍然百看不厭,劇中的許多臺詞,我們幾乎都能倒背如流,比如管家刁四的唱段:

剛剛點上了大煙燈,

忽聽得大門外吵鬧轟轟……

來到了門前我使勁敲,

恕德堂的四先生要帳來了……

燙好了二兩老白幹,

海蜇皮白菜心加蒜一拌……

這第三年上,是由三子出演被逼討飯的男主角,三子那年十七歲,夏天剛安排到漁業隊出海打魚,三子長得俏生,漁民都喜歡他,三子的嗓音也極好,全村人都喜歡聽他唱,特別是那段:“叫媽媽,別悲傷,孩兒已長大……”真是好聽極了。但三子的脾氣又極壞,還特別任性,這年初一晚上剛開演,天就開始下雪,因為角色,三子要穿很單薄的補丁衣裳,由於溫度太低,他念臺詞或是演唱,都發出著哆嗦的顫音,但三子還是認真努力地完成著他的角色。可是等到扮演“烏鐵扒”的王叔穿著大皮襖戴著大皮帽子上場,三子就撐不住了,他認為都是演員,這對他太不公平 ,他本來是跪在患重病的媽媽身邊的,此時突然站起來,把他的道具討飯棍子和要飯瓢全部扔到了臺下,嘴裏嚷著:“老子不演了,這要凍死人嗎!”

村長急了,從邊幕條跑上臺來,罵道:“小三子,你這個鱉犢子,臺下不光是咱村裏的社員,還有部隊上的弟兄,你快給我揀起家夥兒重演!”

“誰愛演誰演,老子不幹了!”三子說著就跳下了臺子。

臺下就亂了,有人起哄,有人吹口哨,惹得兩個連隊的戰士也笑了起來。村長一看已經無法收場,便拿起他的洋鐵皮話筒,就像是電影裏演得解放軍向敵人喊話讓他們投降的那種,竭盡全力地喊:“社員同誌們,部隊同誌們,天氣太冷了,天氣太冷了,今天的演出就到此結束,明後天天氣好了咱們繼續演哈!”

老百姓就一哄散了,解放軍則“刷”地一聲槍上肩上,又“刷”地一聲提起馬紮子,“打靶歸來”就嘹亮了起來,從戰士們“愉快的歌聲”裏,聽得出他們也想早點兒回營房。

至於明後天村長是否安排繼續演出,我早就忘記了。

春節往事之二——家 書

守備二連的文書小吳是青島兵,人長得帥氣又有文化,特別是他的一雙小眼睛老鼻子尖嘍,眨巴眨巴之間就瞄上了我們村的村花王姐。

王姐是王伯的大女兒,生的高挑白凈,走起路來直似風吹楊柳,我媽說這樣的女子生在海島漁村,真是可惜了了。王姐還在蓬萊上過兩年初中,挨餓那年跑回了家。

小吳和王姐一好上,全村人都說這真是天貓配地狗。但讓天貓地狗傷心的是,當時當兵的不允許在駐地找對象,這是死命令。愛情逼得小吳裝病。說是他從頭到腚管哪兒都疼,不到一年就折騰復員了。

小吳他爸是青島港挺大的幹部,小吳回了青島,王姐也很快就調到青島港上先幹了個臨時工,再沒幾天就聽說登記結婚了。

小年剛過,王姐就給王伯家裏寄來了糖果衣物,包裏還夾著一封家書。王伯不識字,就請街坊鄰右幫著讀,可王姐字寫的太草,大家都讀不成句,王伯沒辦法,就請俺家老爺子讀。俺爹過去當過帳房先生,在村裏那是屬於有大學問的,他戴上老花鏡,反反復復、仔仔細細地讀了五、六遍,最後也只能說了個大愰兒,這讓王伯甚是感慨,老頭子激動的說,還是大城市裏出息人啊,俺閨女現在寫的信連他孫叔都看不懂了,這該有多大的學問啊!

人都是希望子女事業有成的,俺爹也不便說破,目送著王伯樂呵呵地走遠了。

春節往事之三—— 請 神

現在人們年三十請神,下午三點就陸陸續續上山了。我小時候那是要等到太陽貼到西山下,才開始從家裏出發,因為有陽光,神是不肯回家過年的。俺哥提著貢碗簍子在前面走,我拿著鞭炮在他腚後跟著。

到了塋地,哥極有儀式感的擺放著碗碟果點,讓我到每座墳頭上壓好山紙,然後就挨個給老爺爺、老太太,太爺、太太,爺爺、奶奶的墳頭磕頭,最後俺哥倆就放鞭炮驅趕妖魔鬼怪,哥放二踢腳,我放小鞭,為了鍛煉我的膽量,哥還是留下一顆二踢腳要我拿在手裏點響,我閉著眼睛點了三下都沒點著,沒辦法我只好把二踢腳栽到地上,我顫顫地將燃著的香往炮芯子上一觸,二踢腳竟然倒下了,哥在一旁瞅著呵呵的笑,我一咬牙,就著二踢腳倒下的方向,就橫在地上點。“咚—嘎”!二踢腳尖叫著衝向草叢,這時間只見撲棱棱的一只老大的鵪鶉竄將出來,眼明手快的哥一個箭步上去,就捕捉到了,被二踢腳驚嚇到的鵪鶉,忽閃著小眼睛又驚恐地瞅著我們倆,哥順了順鳥兒的羽毛,並挺專業的用手輕輕攏住鳥兒,將它的兩只小爪夾在無名指和小拇指之間,然後驕傲的朝我一擺手,我就提上哥來時提的簍子屁顛屁顛地往回走,至於我們請的神該怎麼回家,我倆誰也不去理會了!

哥愛惜了兩天,就把鵪鶉送給了劉爺,劉爺是我們全島的鬥鳥大王,光裝鵪鶉的鳥布袋就有十幾個。哥告訴我在劉爺的調教下,他捉的鳥兒已經打遍天下無敵手,店子、嵩前、花兒溝的玩家,再沒有敢與劉爺鬥鳥的了,還聽說山後的老孫頭出一百塊(那年頭在生產隊拼命幹上一年也不一定能掙到的錢),但劉爺死活都不肯賣,那鳥兒在我心中就成了英雄,晚上睡覺都能夢見它勝利之後抖著翅膀頤指氣使的神態。

有一天,我終於在王家弄頭遇到了劉爺,劉爺高大魁梧,眼皮耷拉著,從不與凡人搭腔,我上前怯怯問道,我哥那只鳥厲害吧?

劉爺扭過頭來:你哥是誰?

我又怯怯答道:是樂昌啊。

劉爺擡起眼皮瞅了我一眼之後就“操”了一聲,然後道:那只呆鳥讓我輸了整整十斤小米!

我有些慌,忙問:那鳥兒呢?

劉爺用他的手杖使勁戳了戳他腳底下的磨盤,才說,早讓我炒了辣椒下酒了!

我的眼睛突然就潤濕了,我心目中的“英雄”竟然是如此悲慘的下場!這讓我一顆少年的心,足足悵悵了有半年。

春節往事之四——耍 龍

“米來米梭拉西拉,米來米梭拉西拉,來來多來米來多西拉西來梭拉西拉,梭拉梭米來多來.......”這嗩吶聲一響,孩子們就歡呼雀躍了。

年每每近了的時候,我們村就開始在四隊場院上練習耍龍。因為四隊場院在村口前,又寬敞,大家集聚方便,老人孩子或閑人們都樂意來捧場。凡屬演出類,我們姑且把“耍龍”也算做演出吧,來觀賞的人多了,舞者、表演者才能調動起情緒,鼓點兒就會敲得更歡快,嗩吶也會變幻出花梢的調子,反之不免就會有些索索然。

我們村裏的龍是長山八島的頭龍,我們的龍最壯實、最氣派、最漂亮!趕上團拜,我們的龍一出場,其他村的龍只好蹲在場外搖尾巴。聽村長說,那是好多年前,遇上了千載難逢的好活海,全村人出錢,從濰縣請來了大蔑匠陳爺,足足紮了半年,才成就了這條神龍。有一年春節,南島(南長山島)人不服。乘船渡海載了3條龍來,要與我們鬥龍,不到半個時辰,讓我們的神龍就撞得個稀裏嘩啦,豪爽的北城人把他們一個個拖到家裏大喝了一場,南島人才口裏說著“佩服,佩服”,很不情願的把受傷的龍怏怏地擡回了他們的船。

北城的龍厲害,人更厲害,北城人能舉得起場院上碾麥子用的石墩子,最少不下十多個人。村長說,單單一個龍頭就整整七十八斤重,龍頭張著大嘴哈風,只靠一根舞龍桿把龍頭舉起來揮舞搖動,沒有三百斤的力氣根本就玩不轉,至今我腦子裏依然抹不去前輩們耍龍的瀟灑英姿。

1961年的春節前後,是三年自然災害最困難的時段,人們減少了一些娛樂活動。由於對龍的熱愛,我們村的龍還是照耍不誤。

初一上午,耍龍隊伍在村裏轉了一圈之後正準備去駐軍營部拜年,村長就看見耍龍頭的蘇叔臉色煞白,虛汗吧嗒吧嗒的滴,村長急忙讓老孔大哥換下蘇叔,又吩咐我的小夥伴得利,讓他趕快回家拿兩根地瓜來,甜甜的地瓜下肚,蘇叔的氣色立馬有了紅暈。蘇叔是龍頭的靈魂,村長就問蘇叔,還能堅持嗎,蘇叔謙謙地說:應該不要緊了。村長在蘇叔的肩膀上狠拍了一下,就騎上他的破自行車直奔營部去了。

村長對營長說,社員肚子空落落的,身子虛,給準備幾個小饅頭吧。營長二話沒說,叫炊事班長把兩籠屜饅頭扣在一只籠屜裏,直接擡到操場上的講臺上,這讓大年初一立刻就香噴噴起來。

耍龍的隊伍一湧進場,我們小夥伴們都一起跟著龍湧進來,鑼鼓嗩吶就占據了靠近講臺的位置,他們在演奏的間歇開始搶食饅頭,營長神氣大,心想,這不能虧了耍龍的啊,立即命令小戰士們抓起饅頭往耍龍的漢子們的兜裏手裏塞,一只饅頭掉到地上滾到我的腳下,我一把抓起來,根本顧不上撲摟一下粘在饅頭上的泥土,三口兩下就吞到了肚子裏,個中滋味全然不覺。

沒有嘗到饅頭的得利,留著吃水豆一連問了我十遍饅頭香不香,這讓我無從回答,可他仍然繼續問,我就說比你媽擦得“面友”還香,“面友”是當年最奢侈的化妝品,五毛錢一瓶,只有特別浪張的女人才用。得利狠狠地踢了我一腳,再也不說話了。

再說我們村的神龍,到了一九六六年讓造反派拖到四隊場院上一把火給燒掉了,悲憤的村長想不開,竟就上吊自殺了,當然村長他不會只因為一條龍而自殺,其中必定還有其他的緣故吧!

作者註:春節往事之文多為虛構,所以實寫村名,只為讀起來親切!!

以上圖片均來自網絡

作者簡介:孫寅昌,出生於1950年,長島本地人,愛好文學、音樂、曲藝等,在職時一直從事文學文藝創作工作,現退休。七十年代中期開始發表作品,至八十年代出版過《長島風物》《長島.仙島》《仙境.長島》,與人合著《長島神話傳說》。還有部分作品在《少年文藝》《山東青年》《膠東文學》等雜誌發表。九十年代其小品《探親》,分別獲得煙臺市文化局一等獎,山東省文化局二等獎。另有諸多小品、曲藝、歌曲都曾獲得市級以上獎項。近年來多次參與長島軍民春節聯歡晚會的節目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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