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行李箱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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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記者 趙誌遠

這些天,杜小華收到了上萬條尋子線索,這是他過去十年的尋子路上從未有過的關註。

他是電影《親愛的》原型之一。當另一位原型孫海洋在2021年12月找到孩子後,杜小華趕去他的家,既是祝賀他,也是尋求媒體關註。

2011年3月,他6歲的兒子杜後琪在內蒙古包頭市興勝鎮頂獨龍貴村南村,一處木器櫥櫃廠門前失蹤。杜小華是江西上饒人,他和妻子在這裏做木工。

孩子走失後,杜小華翻找了廠內外每一處坑井,後山的每一處山洞,翻過一座山,又寄望於下一座山,卻全無蹤跡。他還去過呼和浩特,暗中觀察一群活躍在火車站周邊的扒竊少年,猜想裏面是否會有他的孩子。團夥裏19個孩子被警方抓捕,血樣比對,無一能對上。

這些年尋子艱難,工作生活都受影響,夫妻倆有時候會埋怨對方,為什麼沒看好孩子。更讓杜小華難受的,是村裏老人的流言,讓他感覺“低人一等”。

《親愛的》四位家長原型,如今只有他一個還沒找到孩子。媒體報道後,許多的電話、微信、微博私信湧到杜小華面前。這他讓信心倍增,他說這次要向人販子和買主發起反攻。

新的一年到來,在過去很多這樣的節日裏,杜小華都會想起兒子杜後琪,如果他在身邊會怎樣呢?

【2021年12月23日,孫海洋夫婦從深圳來到山東陽谷接孫卓回家,杜小華和其他幾位尋親家長也趕到現場。當天,他接受了澎湃新聞采訪,以下為訪談內容】

【一】

澎湃新聞:你之前也會收到這麼多線索嗎?

杜小華:以前沒有這麼多,因為以前相對來說在網絡和媒體上關註度,還是以老孫為主,我相對來說要稍微少一點。從孫卓被找到之後,那天正好有個媒體捕捉到我也是親愛的原型之一,再通過媒體和網絡爆發出來,就有很多人和我聯系了,有提供線索的,有表示同情安慰的,也有極少部分就是那種搗亂的。

開始那幾年跟現在還不一樣,有的是給我提供線索的,還有詐騙的,我孩子出事第三天我就被人詐騙了:有個小夥子,他是通過網上發現了我孩子丟失的信息,然後發了條信息給我,說你孩子在我手上,別報警,我只圖財不想出人命,要想見孩子,打5000塊錢過來,我報警後警察把他抓起來才知道他是詐騙。

澎湃新聞:目前收到了多少線索?

杜小華:從12月7號我去孫海洋老家陪孩子認親開始,尤其是媒體直播後臺留言的太多了,電話都來不及接,還有通過抖音、微信、qq、微博的,七七八八的應該有上萬條,我還沒來及整理。這些信息我現在只是在大腦裏大致過了一下,肯定要整理出來,要不然我就白做這個事了。

澎湃新聞:你是從哪裏過來的?

杜小華:這次是從包頭過來的,吃不消了,我連續從7號陪孫海洋回老家開車到湖北,然後8號又開車到聊城,再然後9號10號又開車從山東回上饒,回家稍微休整了那麼一天兩天,沒到兩天,就去內蒙古了。

澎湃新聞:去包頭問你兒子案件的情況?

杜小華:對,我以為這次媒體曝光度這麼大,公安局那邊肯定也會有一些進展。因為畢竟是成立的重案組,但可惜的是昨天(12月22日)好像也沒有給我一些有效的進展。

澎湃新聞:我看你還帶著不少尋親的家長。

杜小華:我找孩子也找了很多年了,從最開始我一個人找自己的孩子,到後來在尋子路上和尋子家長們結伴,其實就像一家人一樣,所以說我走到哪裏,我的行李箱裏是沒有別的東西的,都是尋人啟事,好多人的尋人啟事。

澎湃新聞:你還穿著印著尋人啟事的衣服。

杜小華:一個網友好心提醒我們,他說你做個尋子服,這樣走到哪裏也方便。因為有很多尋子家長是掛著個牌子在身上的,顯得有點不好看。然後尋子服也很明顯,我走到哪裏都能引起人家的關註。按正常來說,誰願意這麼丟人現眼,但是沒辦法,我們就是哪怕丟人,也是希望能夠得到社會的關註,或者得到好心人提供線索的幫助。

【二】

澎湃新聞:在《親愛的》電影,有哪些是您當時的一些情節。

杜小華:一個是落戶口,因為後來生了第二個孩子落戶口,必須註銷第一個孩子的戶口。我想保留第一個孩子的戶口,村裏肯定是沒有這個權力處理的。我就找鄉鎮上的領導,其實我找他的目的說實話也是想求他看怎麼處理這個事,因為大兒子被拐賣了,看看鄉裏能不能同情我一下。

但是因為當時的規定,如果給第二個落戶口必須把大兒子的戶口給註銷掉,為了保住這個戶口,我真的是跪下來求過,然後跟他們說,實在不行,把我自己的戶口註銷掉,我兒子的戶口一定要保留。

我為什麼要這麼說?因為一旦把我大兒子戶口註銷了,真的到了他回來那一天,特別像這些被拐的孩子,一旦離開了我們的原生家庭,他到了人販子和買主的手上,都會給他洗腦,說我們現在的父母不要他了或者怎麼樣,從小在他腦子裏樹立跟親生父母敵對的這種概念,這肯定是我最擔心的。但是最後也沒磨下來,後面按當時的政策交社會撫養費。

澎湃新聞:你當時是怎麼知道孫海洋找到孩子的?

杜小華:其實我開始的時候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是看了重慶市公安局樊警官給孫海洋的微信留言。(12月)6號淩晨3點多鐘,我起來方便的時候,發現微信裏有兩個動態,然後我就點開看了,孫海洋拍了一個重慶飛機場的畫面,說冥冥之中我這次又來到了重慶。然後樊警官就給他在下面留了一個言,歡迎再來,和以往一定是不一樣的心情。我感覺這條信息量很大。

然後另外一條信息,是我們寶貝回家尋親廣東群燕子姐的一個動態,她發了一個大喇叭,然後置頂了信息,意思是通知又一個帶頭家長,明天將舉行認親儀式,從這兩條信息裏面我就斷定了,孫海洋找到孩子了。然後我就在群裏艾特孫海洋,我說是不是老孫找到孩子了?他沒回,到5點30分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住就給他打電話了。我說老孫是不是找到孩子了?他說找到了兩個我也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個,他沒否認,那麼我就真正確定他找到孩子了。

然後我緊接著在我們群裏發了個紅包,我說這是天大的好消息,這是大猴子找到小猴子了,一下子這氣氛就開始爆發了。

澎湃新聞:你算過尋子花了多少錢嗎?

杜小華:到現在最少不低於75萬了,一說到這個數據,有的時候感覺好像豁出去,但真正要算賬的時候真的是很心疼的。

我們總想你賣個小孩才能賺多少錢,你要錢你跟我說,我給你錢,人販子能把孩子賣到這麼高的價錢嗎?買主舍得像我們這樣豁出命去想把孩子找到嗎?

在買主那裏他沒有這個孩子,可以去買另外一個孩子,只有在我們原生家庭,在我們親生父母身邊,他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澎湃新聞:花了這麼多錢,你妻子是什麼態度?

杜小華:心裏肯定是疼的,但是作為母親來說,孩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心疼錢歸心疼錢,但孩子在她心裏還是第一位。

澎湃新聞:找孩子的過程兩人有沒有發生過爭執。

杜小華:我們夫妻兩個太大的爭執倒沒有,但是肯定是有互相埋怨,互相指責。

現在她還是這麼說的,如果當時你要是跟孩子一塊回去就沒事的,她有時候心情不好,她說我就往邊上走走,不要讓她繼續說下去,她一個人無聊就不說了。

澎湃新聞:你是什麼樣的心情?

杜小華:也有的時候要爆發激烈的衝突,我也會說的,你為什麼把孩子往外推,你作為母親為什麼不把孩子看好?

【三】

澎湃新聞:孩子丟失那天的情形你還記得嗎?

杜小華:那天是2011年的3月6號,我去隔壁廠找工友一起上街,孩子來找我想一起去,但因為風太大車也被開走了就沒去,孩子聽說不出去了就往回走,我接了個電話。(晚上)7點40分的時候,我老婆問我孩子呢才發現孩子丟了。開始感覺丟孩子像是電影裏的事,根本就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邊。後來廠裏面的同事都幫忙找,找了廠裏的角角落落都沒找到。

最開始廠裏面,哪怕廁所都找人都掏幹凈了,到這種程度。村裏面因為北方井比較深,村幹部也下到井裏面去看,到後來我那個廠附近的,只要是犄角旮旯,有個洞,有個坑,哪怕有個新土堆,我都不放過,我都要把它用鋤頭刨開,看一下裏面到底什麼東西。

再到後面有些老百姓老是說什麼,大後山有小孩的屍體,肚子也沒了,然後我就到大後山去找,找過每一個山洞,每一個坑,翻過一座山,又翻過一座山,總擔心可別落下,就是瘋狂的那麼找,但是沒有找到影子。

到後來有人跟我說呼和浩特新華廣場到火車站之間,有一群小孩子專門做扒竊的,拿刀片割小女生的包包,然後我也去呼和浩特,找當地的一個家長,兩個人在那觀察。

我給內蒙古的記者反映這些事情,然後說我們兩個人打算去抓,看看有沒有我們孩子。記者說你倆千萬不要動手,我替你報警,給他們來一次大掃除。

所以那一次內蒙古公安廳收網,我們幾個家長看到小孩拿刀片割的時候,就上去攔,他們團夥裏還有兩個小夥子拿個刀衝上來,便衣就把他們全部抓住,當時是19個小孩。

澎湃新聞:那19個小孩有被拐的孩子嗎?

杜小華:那裏面沒有我們的孩子,而且也做了血樣。

澎湃新聞:有沒有過孩子找不到了這樣的念頭?

杜小華:這個其實我們是最不敢面對的,但是我們始終相信,因為警察也跟我們說,有的時候沒有消息,其實也是好消息,這句話雖然說信息量很大,但確實也給了我們寬慰。

澎湃新聞:有沒有人勸你,不要再找了。

杜小華:很多,其實勸我不要找的人,往往都是關系比較好的。因為他看我這樣下去不行的,人也是要生活的。他們勸我不要找,一方面是站在我的家庭來考慮,畢竟來說上有老下有小,再一個主要是擔心一直找下去,把自己的身體找垮了,把家裏的經濟弄頹廢了,這樣的話你就算把孩子找回來又怎麼樣。其實他們也說得對,我們現實中有很多例子,家長辛辛苦苦把孩子找到了,但是家庭條件很差,小孩擡腿就走的很多。

還有的小孩會把親生父母給拉黑了。一方面是這邊經濟條件沒有能滿足孩子,另一方面他長時間生活在買主的生活圈裏,一下子他可能接受不了,他更信任買主,反過來不信任親生父母。

我們一群家長都明白一個道理,找孩子歸找孩子,但是你們同時一定要想辦法把自己家弄好,多掙點錢。不要孩子回來了,在我們家待不住。買主就是我們的競爭對手,我們一定要跟他們賽跑。我雖然不算成功的,但是我還是從孩子被拐的最初那種崩潰的狀態,到後來想辦法又爬了起來,其實還算好的。

澎湃新聞:這種調整用了多久?

杜小華:其實用了好幾年,開始是走不出陰影的。你做生意,狀態有的時候是很差的,但是好在有的時候,你像我老家都是鄉裏鄉親,很多人能理解,就像我賣手機一樣,很多顧客他會感覺到我這裏買也是買,到那裏買也是買,只要我不賣的比別人貴,他會選擇我。所以在很多好心的鄉親們的幫助下,最起碼我是爬起來了。

澎湃新聞:你一年有多久時間在外面找孩子?

杜小華:我2015年之前基本都在外面。2016年之後就是一年,最少有兩個月的時間。當然不是說那兩個月都在外面,是說匯總起來的時間,最少有兩個月是在外面。

我就去年疫情沒出去,但有疫情我就跑近一點,不要太遠。山東這邊我經常來,因為我的丈母娘本身在這裏,來的時候我是坐不住的,我感覺我待在那裏,會讓我的丈人丈母娘被村裏人恥笑。

澎湃新聞:為什麼會被人家恥笑?

杜小華:總會有農村裏的一些老婦女說他們家外孫丟了,反正說什麼的都有,所以我基本上坐不住了。

澎湃新聞:丟孩子你感覺低人一等?

杜小華:對。

【四】

澎湃新聞:現在有了兩個孩子之後,你怎麼給他們說這個丟失的哥哥?

杜小華:他們現在大的9歲,小的6歲。我都會跟他說,咱們外面還有個哥哥,萬一要是爸爸哪一天走不動了,找不動了,我還要指望你們幫忙找。如果你們不好好讀書的話,沒有本事,咱們國家這麼大,你往哪裏走?你怎麼找?小孩雖然是懵懂,但是他知道這個事情。

澎湃新聞:你覺得這是孩子的責任嗎?

杜小華:這倒不是,我擔心萬一我這輩子要是找不到,希望他能夠完成我的心願,再說也是他的哥哥。

澎湃新聞:逢年過節家裏的情況怎麼樣?

杜小華:別人家過節其實是非常希望那種過節的氣氛,但是說實話我是害怕過節的,因為我們總會想著自己的大兒子,如果他在身邊又會是什麼樣?會想著他小的時候在我身邊的場景。

澎湃新聞:有沒有想象過他現在會過怎樣的生活?

杜小華:這我真的不敢想象,要說幻想更多的就是希望他過年的時候也能夠像我們正常的孩子過年一樣。

澎湃新聞:孫海洋找到了孫卓,你還沒找到自己的孩子,當時心裏怎麼想的?

杜小華:其實最開始那天孫海洋認親的時候,我是故意去逃避不去看那個節目的,因為當時我在江西,他在深圳,我趕過去也來不及,我沒去現場,然後我也都盡量的回避,不看這個畫面。雖然我知道這個結果,也見證過其他被拐孩子回家的那種畫面。

因為我跟孫海洋畢竟這些年走得太近了,我真的不敢去面對他們那種場面,我怕我自己控制不住。

澎湃新聞:想沒想過找到了孩子會對他說什麼?

杜小華:就是孫總(孫海洋)找回來的時候問他問題。我問他(孫卓)說孩子你認識我嗎?對孩子來說,這麼多年他在別的家庭裏生活,從來也不知道我。按正常人來說,我問這個話其實有毛病,明知道人家沒見過你還要問這話。

我為什麼要問這句話?我就想看看印證一下,這麼多年了,難道一次沒看過電視嗎?他有沒有在手機或者電視裏看到過他爸爸在找他,我是想驗證這句話的。

澎湃新聞:孫卓怎麼說?

杜小華:他說叔叔我不認識你,然後我就問了一句,我說孩子這些年跑哪去了?你知道我跟你爸爸媽媽找你找的這麼苦嗎?然後孫卓說叔叔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你們找我找的這麼苦,我也會早點給你們打個電話,不要讓你們這麼操心,弄的這麼難。

澎湃新聞:你對孫卓的印象怎麼樣?

杜小華:我覺得孫卓很不錯。我那天吃了飯之後打算送他回聊城之前,我在他酒店的門口把大型尋子海報在飯店門口張開,孫卓就主動過去拿海報,我發現他心裏接受了曾經的這些過往,然後也主動跟我們跟他爸爸一樣,幫我們把這些信息向外擴散,我覺得這孩子還是有擔當的。

他這些點點滴滴的舉動,並不是我去教他這麼做的,是他自己主動去做的,他有這個意識。

從開始有媒體問他,你以後是打算跟養父母還是跟親生父母,他說跟養父母到後面他主動的要找孫海洋抱抱,也表示要回到親生父母身邊,去深圳上學,這個過程孫總是經歷了很大波動的。

其實要說到這個事情,我們親生父母是一個陣營,孩子有孩子的立場,買主就更不用說了。對孩子來說,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因為畢竟他在那裏生活了14年,不管買主犯了多大的罪,但對於孩子來說,他是真正的受害者,最無辜的人。

所以說孫卓他本能去袒護一下買主,其實說明孩子還是知道感恩的,其實不是壞事。那麼站在我們的角度肯定是不一樣,我們這麼多年失子之痛,千難萬險去尋找,不計任何代價去尋找,這是我們的立場。

那買主他就是買一條小狗買只小雞,突然沒了,他也心疼,更何況人,是不是?但是他畢竟是買主,當我們的孩子找到之後,還是必須無條件回到我們的身邊,買主必須承擔法律責任,因為沒有買賣才沒有傷害。

責任編輯:黃芳 圖片編輯:金潔